第62章
周淮洛拧紧了眉头。
“我觉得不妥,站起身跑了出去,之后也不再要他的东西,但他变本加厉,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发现外面有人影晃动,我以为是养母,结果洗完出来才发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养母,怕她万一和他争吵又挨打,也不敢告诉我哥,万一他一口咬定只是个巧合,那我也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我只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洗澡用最快的速度,并且关着灯,可他显然已经盯上我了,那一次我像之前一样趁他出门了迅速拿衣服进浴室,可却发现门锁坏了,我准备出去时他从外面走进来,不容分说关上了门……”
“后来是我哥回来救了我,直接一酒瓶砸在那个人头顶,要不是养母后来拦着,说不定当时能把他打残了,也就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哥不是他亲生的,养母当年跟他结婚时已经怀孕了,他也知道,这也是养母隐忍多年的原因。”
“如果不是养父,我们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可能不会这么……黑暗,我哥平时习惯对我凶巴巴的,但那一次却温和地摸着我的头让我不要害怕,说哥会保护你,那是他第一次以‘哥’自称,后来他也做到了,我上高中时住校,只有周末回家,他本来可以上一所更好的大学,但为了每周末回家陪我,选择了离枫城最近的明州大学。”
“我高三那年养父因为酗酒身亡,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死而感到如释重负,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到后来我也考上明大,更加觉得未来充满希望,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没过两年养母又因病去世,从那一天起我和我哥就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十几分钟的叙述,串联出了十几年的漫长时光,周淮洛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那人带着许青涔,从少年到青年,有阴沉冷郁,有意气风发,又坚韧不屈,有温和宠溺,到最后定格的是胸前浸满鲜血,满眼遗憾。
许久,他都说不出来话。
“我养母就是因为血液病去世的,可是,可是……”许青涔说到这里声音蓦地发抖,“我竟然没能及时察觉到我哥的病况,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她死死攥着周淮洛的衣袖,眼泪奔涌而出。
周淮洛按住她的眼睛:“有话好好说,别哭。”
这几天她都是这样,时不时就流眼泪,眼睛红得都快发炎了。
“你哥可能自己都没察觉,你又怎么能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预知意外,也没有人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是我想跟你说……”周淮洛擦掉她的眼泪,认真看着她,“你哥奋不顾身救你,不是因为他生病了活不了太久,而是因为你是他妹妹,他希望你活下去,并且健康,快乐,如果你一直这样处于回忆和自责中,那么就无法体现他这么做的意义和价值,逝者已矣,一时走不出痛苦是正常的,但别忘了保重自己身体,你哥那么优秀和聪明,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会过得很好,相信我。”
许青涔神情微怔:“真的吗?”
“当然了。”周淮洛捧着她的脸,“我不骗你。”
许青涔看了他片刻,然后慢慢靠进他怀里。
许久之后,喊了他一声:“周淮洛。”
周淮洛立即道:“在呢宝贝。”
许青涔疲惫地闭上眼睛:“你抱着我点。”
“好。”周淮洛收紧双臂把她箍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发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别害怕,以后你有我,我护着你。”
许青涔没应声,头枕着他的肩膀,很久都没有反应,周淮洛垂眸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这一个星期她都没怎么睡好,失眠严重,偶尔睡着了要不了多久也会从梦中惊醒,她就像一只飞行在疾风骤雨中的鸟儿,艰难地扑腾着翅膀,用尽全部力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巢,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沉睡。
周淮洛动作很轻地站起身,抱着许青涔慢慢往回走,风很轻,树影斑驳,路灯在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期间许青涔醒了一下,睁开眼睛,满眼迷惘,听到周淮洛温声说睡吧,又重新闭起眼睛,与此同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
许青涔在枫城待了半个多月才回明州,彼时她觉得自己目前状态没办法再认真地投入工作中,于是向公司递交了离职申请,打算休养一段时间,秦枫玉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要照顾好身体。
她还是住在周淮洛那儿,偶尔也会出门走走,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周淮洛担心她闷,经常在周末把周依然接到家里陪她。
周依然作为一个懂事的开心果,很努力地配合周淮洛,希望她的许老师能早日走出阴霾,重获快乐,可许青涔的笑容始终浮于表面,难以到达心底。
周淮洛还打过电话给小白,让她没事就和许青涔聊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小白说她明白,在事情最初发生的那几天,她特意请假去了枫城陪伴许青涔,许青涔当时的状态让她非常担忧。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是许青涔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创伤,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是几句安慰就能走出来的,唯有靠时间来治愈。
可是在很艰难的日子里,连时间好像都过得很慢,许青涔有时候早上睡醒会感到恍惚,那些不好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或者前天,甚至偶尔午夜梦回,会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她分不清今夕何年。
这时候她会抱着周淮洛,感受他的气息,听他的呼吸,只有这样才能从惊恐中获得平静。
天气开始变冷之后,周淮洛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但他每天还是尽量早下班,哪怕许青涔说不必为了她影响工作计划,他也执意不听,说公司是他的,他说了算。
有一次他回来给许青涔买了件毛衣,咖色的,软软糯糯的,穿在身上非常暖和,许青涔问他为什么选择这个颜色,周淮洛给的答案很没有新意,因为店里适合她的尺码就只剩下了这个颜色。
毛衣是宽松款式的,穿上显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她试完后脱下来,里面是贴身的米色打底衫,搭配深色牛仔裤,她一直都没能胖起来,腰肢那里盈盈一握。
周淮洛看了一眼,问她今天是不是出去了,许青涔动作微顿,然后老实交代下午沈瑕约她见了面,没跟他说是怕他担心。
周淮洛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没事,然后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许青涔说西红柿牛腩面,周淮洛点点头,走进厨房开始准备。
许青涔也跟了进去,周淮洛顺手丢了几根葱让她剥。
过了一会他手机响了,是廖咏晴打来的。
他接通,说了不到一分钟就挂了,许青涔其实听出来是谁了,但还是问了句谁打来的。
周淮洛当然不瞒着,许青涔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让我有时间回家吃饭。”周淮洛笑着说,“要不你跟我一起?”
许青涔下意识摇头。
周淮洛失笑:“骗你的,知道你紧张,现在先不让你见她,等到了年底再说。”
许青涔没说话,神情微微有点怔忡。
周淮洛却没注意,转过身切西红柿:“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年的时候陪我回家。”
第63章
许青涔上次见到沈瑕是在谢昀之下葬那天,当时她穿着一身黑,哭倒在墓碑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状态也非常不好,直到葬礼结束两人都没有交流,而这次,沈瑕跟她说了很多事。
原来谢昀之当初和她只是办了婚礼,并没有领证,究其原因,大概也和他病情有关。
“他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是因为我追他追得紧感动了吗?根本不是,我感动的大概只有我自己。”沈瑕眼里噙着泪花,笑容苦涩,“因为我是沈良宸的女儿,跟我结婚可以直接省去奋斗的过程,他没时间耗在这上面,反正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的,他索性就顺水推舟,你说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许青涔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瑕咬牙怒斥:“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你!”
“他骗我,利用我,把我当棋子,炮灰,连死了都没有留一句话给我,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该恨。
怎么能不恨?
要说谢昀之的离开对谁伤害最大,那无疑是沈瑕。
可是……
“可是如果他愿意回来,我可以不计较这些。”沈瑕一语说完,泪如雨下,“但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结果却食言了,我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沈瑕哭得泣不成声,“谢昀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许青涔愧疚得无以复加。
尽管这一切她都不知情。
她抽出纸巾递过去,沈瑕伸手接过,她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原本圆润的脸庞已经瘦出了尖下巴。
“嫂子。”许青涔顿了良久还是喊了一声,“我哥对不起你,这是事实,我没有资格代替他说对不起,也没有立场劝你看开,可是人已经不在了,你有再多的恨最终都只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只希望时间能抹平你的伤痛,还有,我哥留下的所有财产,我全都不要,不管你们有没有领证,那都是你的。”
“谁在乎……”沈瑕嗤笑一声,应该是眼睛有点痛,她用掌心捂着,“本来我确实打算跟你争一争的,是谢昀之负我在先,我凭什么要对他仁义?如果他还活着,我肯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回来,可他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是他的遗愿,我就做不出来这种事,我担心……”沈瑕说到这声音止不住颤抖,“担心他在地下知道了,会怪我……”
许青涔听得心都揪紧了:“你别这么想……”
沈瑕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站起身:“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明州,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你以后多保重。”
许青涔当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茫然若失。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心情太沉重,这天晚上她又做噩梦了。
而且罕见地梦见了一个人。
她的养父。
梦里他一脸狰狞地朝自己逼近,作势要掐她,但没能成功,谢昀之及时走过来,一酒瓶子砸在他头上。
血顺着脸庞流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神情更加可怖,之后开始乱骂,骂养母是贱人,骂谢昀之是野种,骂她是丧门星。
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老房子对面的马路,天好像还没亮,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拖拽着养母往前走,她觉得不妙,追上去喊她:“妈。”
她想把她拉回来,但养母回过头,表情很冷漠,像不认识她。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再一恍眼,面前的人变成了谢昀之,她松了口气,才要说话,一低头却发现他双手被绳子捆了起来。
而绳子的另一端,攥在那人手里。
他要把谢昀之带走。
她登时心急如焚:“你放开我哥!”
那人冷笑啐了一口,骂她丧门星。
她绝望之下生出一股力量,刚好手上出现了半个碎裂的酒瓶子,于是毫不犹豫扎进他胸口。
然后被喷涌而出的血迹吓到了。
一步一步往后退。
忽然眼前一切全都消失了,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路边。
天刚破晓,雾蒙蒙的。
谢昀之站在马路对面,只有他自己,像往常一样,身上穿着黑色西装,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捉摸不透。
他张口说了什么,但她听不见,只看见他转过身往前走,随后消失在薄雾中。
哥……
从梦魇中惊醒的那一刻许青涔满头冷汗,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身体就像卧在云端上,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完全没有实感。
紧接着头脑发白,一阵阵的恍惚。
她转过身去搂周淮洛,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抱着他。
不知道几点了,外面天还是黑的。
卧室里亮着昏暗的夜灯,周淮洛呼吸均匀平稳,睡得很沉,她现在醒来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反应很大了,他不会被吵醒,但也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比如收紧胳膊搂着她。
她依偎在他怀里,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再也没了困意,于是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车子驶过的声音,她转头望了望窗外。
天已经亮了。
-
明州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下得很早,十二中旬就落下来了,还挺大,许青涔午后睡了一会,醒来拉开窗帘一看,整个地面都白了,天上仍旧飘飘扬扬个不停。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周淮洛,然后走进厨房准备做点吃的。
结果打开冰箱看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于是随便拿了片吐司和一小瓶牛奶。
周淮洛昨天来了缤城出差,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大概逗留两天时间。
许青涔消息发过来时他正在会议中,气氛很严肃,但还是抽空回了两个字,很美。
旁边其他公司代表见状露出有点诧异的眼神。
会议五点结束,他惦记着许青涔,刚上车就打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开始各种嘱咐,让她下雪了就别出门,路滑,如果需要什么他让人买了送去,睡觉时门窗关好,多穿点衣服,免得着凉。
许青涔一一答应,周淮洛嘱咐完了开始问询,第一个就是问她中午有没有吃饭。
许青涔看着手边吃剩的半边吐司和喝了两口的牛奶,心虚地说吃了,说完赶忙转移话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最晚后天早上。”周淮洛说,“想我了没?”
他神态语气是那么自然,李岩坐在副驾,和司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也都习以为常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周淮洛满意地挂了电话,晚上七点还有个酒会,他先回酒店洗了个澡换衣服,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
他对这些应酬一向不热衷,但必要的场合也不会刻意推脱,今天一天行程略繁忙,他本打算露个面逗留一会就回酒店休息,结果要走时却碰到了一位久未见面的长辈。
对方姓江,是一位在学术界颇负盛名的老教授,和周家也算是世交,在周淮洛最初创立公司时帮过许多忙,近几年因为移居海外所以不常联络。
周淮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江老,阔谈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准备年底搬回明州。
提起这个老爷子忍不住感慨:“本来我就不喜欢那儿的环境,但不好拂了年轻人一番苦心,现在他们因为生意上的事回来发展,倒正好称了我的心,依我看无论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国内舒适。”
周淮洛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明州可是网友投票选出来的最宜居城市之一。”
江老接着说:“今天这场宴会是受一个旧日学生的邀请参加,没想到先碰上了你,倒省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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