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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被母后警告过后,福宁公主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灵犀宫闹事。
可她本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尤其是从小被养得过分娇惯,就算表面上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心里难免还是有很多叛逆的想法。
在她看来,皇兄不嫌弃容妃身份低贱,把她带回宫好生照看,已是天大的恩德。容妃不仅不感激,反而与逆贼产生私情,甚至还暗结珠胎,揣了个野种,叫她怎么不怨愤?
福宁明面上不和沈稚秋较劲,但心里还有很大的怨气,她生气之余计上心头,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别处。
沈稚秋既然敢跟九叔私通,给她皇兄戴绿巾,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他们两人想在一起,呵…难道忘了王府里还有一个拖油瓶吗?
回想起那个女子娇美动人的脸庞,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连公主自己都觉得没有办法招架。
她就不信在这样一个尤物的诱惑之下,九叔还能保持原有的坚定。
就算府里那人能力不够,没有办法让九叔回心转意,也肯定能给他们之间至少制造不少的挫折。世上根本不存在愿意和其他人平分丈夫的女人,只要想到可以让沈稚秋不开心,她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行动果断,让椿儿从库房里提出不少养颜补气的药材,通通送到淮阴王府。先前这些下人得到了王爷的命令,不允许他们阻挡公主入内,所以东西很顺利就送到了颜楚音手里。
看着眼前这些如山般的药材,颜楚音咳嗽两声,感激地说:“谢谢公主的好意,这些太贵重了,楚音怎么能收下……”
宫女撇撇嘴,显得有些不屑。
她和公主可不一样,福宁公主天真无邪,又在宫外生活了许久,还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女人争宠时的险恶。她是资历很老的宫女了,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早就洞悉后宫那些女人的招数。
像这种看上去跟小白花一样的女子,表面柔弱似水,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黑暗,剖开来看,一滴一滴都是黑墨,一肚子坏水儿。还不如那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反而更加好相处。
椿儿心说:也只有公主这样的小姑娘才会相信她是什么好人,要我说,容妃娘娘分明比这丫头好得多。
无奈世上的男人大多就吃这套,他们既想有贤妻扶持,又享受被柔弱女子依赖信任的感觉。
人家一对他们暗送秋波,他们就丧失了理智,不管别人说什么下作的谎话都能信以为真,平时那些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当即溃不成军,被女人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不过这事儿也不归她管,椿儿明白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将这些想法全部隐去,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道:“公主待人宽厚,一向不吝财物,您接受便是。”
“好的。”女子迟疑了下,嚅嚅道,“福宁公主待小女子恩重如山,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亲自向她道谢?”
她似乎很是腼腆,脸颊微微红润,为那张苍白的脸上增添一些色彩。
椿儿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公主事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与姑娘相见。”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见公主。她莫不是被最近的事情冲昏了头脑,连自己的地位都看不清了罢?
宫女的声音非常温柔,没有丝毫瞧不起的意味,可颜楚音是何等敏锐,瞬间就察觉椿儿隐藏的轻视。
贝齿轻轻碾过娇嫩的唇瓣,女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怨毒。
她最擅长演戏,哪怕心里已经恨得要死,仍旧可以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纯善”的模样。这会儿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小声道:“既然如此,楚音就不叨扰公主了。”
这丫头不好对付,她恐怕要另外想方法和公主见面。
虽然对福宁和椿儿没有任何好感,不过这么好使的刀,她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这夜,颜楚音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地思考良策。却没想到好消息居然从天而降,翌日清晨,福宁公主亲自登门,这次又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胭脂水粉也有绫罗绸缎,一箱一箱的宝贝被宫人抬进了狭小的后院。
颜楚音受宠若惊,被婢女扶着起来想要出门去迎接公主。
“不必多礼。”
福宁人还未到,声音却率先传到了房间里面。
女子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粉雕玉琢的仙姑裙摆生莲,头上珠钗相击,发出脆如银铃的响声。她艳光逼人,仪态气质无双,与周遭女眷犹如天壤之别。
原来这就是公主……
那日两人虽有一面之缘,可当时她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隐隐约约瞧见了个大概,今日清醒观之才发现真正的金枝玉叶是这个样子。
颜楚音是被当成大家闺秀来养的,凭借赵霁的身份也认识过不少达官显贵,但在福宁面前,那些侯门贵女又算得了什么?
皇宫竟是这样的养人!难怪沈稚秋进宫仅仅两年,整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一般,跟从前那副模样大不相同。
倒不是说她以前长得不好看,相反,从前的沈瑟瑟更加清丽脱俗,身上还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但那种美貌不可避免地带着丝丝小家子气,不够贵气。
在宫里历练几年后,随着心智的成熟,眼界的宽阔,她便拥有了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美丽,而且五官跟涨开了似的,越发美艳动人,与过往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王府中与她重逢自己会那么震惊,惊叹于她越来越盛的容颜。
颜楚音心里满是羡慕的情绪,但同时又有一丝志在必得。
她暗暗对自己说:这些东西我迟早也可以得到。
只要她能顺利成为淮阴王妃,到时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眼下万事俱备,只差除去沈稚秋而已。
公主看她个病秧子还要行礼,于心不忍,叫人将女子扶起。随后抬头把四周打量一遭,道:“你这儿环境过于简陋了些,不利于养病。本公主差人帮你装饰一下吧,也好住得舒心些。”
说罢,她拍了拍手,几个大汉从外面跃进,三两下将床榻拆开,又把材料运出去。没过多久,嘿咻嘿咻抬了几张桌椅入内,紧接着,是一张红木雕花大床。
颜楚音虽然一直生活在王府内,很少出去走动,但这些年养得娇贵,眼界也非普通人可比。她一眼就看出公主带来的这些东西做工精湛,用料昂贵,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一想到她出手那么大方,她心里那把名为‘妒忌’的火就烧得更加的旺盛。
他们做事,不妨碍福宁和她交谈。
公主坐在凳子上,睨她一眼,道:“颜姑娘身子可爽利些了?”
颜楚音害羞抿唇:“承蒙公主照顾,小女子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话不假,公主之前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比她从前在王府用的那些还要好,可见是下了血本的。有这些药材的滋补,她的身体想不好都难。
颜楚音这人脑子非常通透,从前她亏待自己,是因为知道靠示弱可以获得师兄的疼惜宠爱。可是现在两人情分渐淡,她被王爷仇视,就算是把自己折腾得死在屋子里,师兄多半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怜悯。
和沈瑟瑟的争斗必然旷日持久,需要体力支撑,在没有斗倒她之前,颜楚音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富贵荣华固然重要,也得有命来享受才行。所以被软禁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提升体质,不让自己那么快崩溃。
“好些了就行。”
福宁露出惋惜的神色:“本公主帮你劝过九叔,可是他好像对容妃娘娘情有独钟,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肯放你出去。”
女子眼神黯淡,惨笑道:“有劳公主费心了,师兄和娘娘本就情真意切,根本容不得外人插手,您不必为小女子做这样的事情,楚音已经认命了。”
她轻轻地抽泣两声,说:“这宅子虽然寂寞冷清,但好歹也有间房子可以为我遮蔽风雨,楚音不过区区孤女,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公主恨铁不成钢,勃然大怒地拍了拍桌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年你父母倘若不是为了帮助九叔,也不会被贼人杀死。你还是颜家的千金小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九叔对你好那是应该的,你千万不要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本公主反而觉得他还应该对你更好才是。”
福宁先是表现出满脸怒色,后面想到什么似的,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怨九叔,主要是容妃她肚子里……”好像察觉自己失言,公主赶紧捂住嘴巴,急忙补充说,“瞧本公主这记性,今个儿宫里还有客人要来。颜姑娘既然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的话你就跟椿儿说一声,她明天还会来府里。”
“好。”颜楚音善解人意道,“公主的事情最重要,您不必特地来看我的。”
福宁握着她的手,眨眨眼说:“本公主和你投缘,就愿意对你好。这些自轻自贱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
女子红了眼眶,小声应答。
公主走后,颜楚音温婉的表情骤变,眉目拧出几分狰狞。她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恶狠狠地说:“沈瑟瑟这贱人居然怀孕了!”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公主的弦外之音。
颜楚音冷冷道:“我不信!她看师兄的眼神分明如此冰冷,绝对不可能还藏着什么爱意。只有师兄犯傻才相信她还爱他…大家都说沈仙子宅心仁厚,我从不信这些。这个女人现在心如蛇蝎,她一定打着什么鬼主意,想要陷害师兄和我。”
看着女子气极癫狂的样子,秦衍站在旁边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缓缓道:“楚音,你是不是误会她了?瑟瑟绝不会拿孩子的事情开玩笑的。”
自己这个小师妹一心想悬壶济世,那么娇嫩的姑娘,明明该待在闺阁里享受清闲之趣,偏偏要不辞辛劳四处奔波,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拯救生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拿子嗣来做赌注?
颜楚音冷笑了声,斩钉截铁地说:“你们都被沈瑟瑟蒙蔽了,只有我能看清楚她的本质。你难道没看到她眼底的光吗?那么凶恶,那么冷漠,简直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阴森无比。”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接话。
女子发泄一通后理智终于回笼。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重新换上柔美的笑容,看向旁边。
她声音逐渐温和:“好阿衍,你们药王谷多的是奇门秘术,你可知道有什么秘方可以让自己的脉象看起来像怀孕了吗?”
秦衍听出她的怀疑,表情有些震惊,想了会儿说:“这种秘法的确是有,但是比较复杂,很少有人会用。况且伪造脉相容易,想要一直维持怀孕的症状却很难…你是不是想多了?”
她只抓住了一句话,眼底的兴奋开始跃动:“也就是说,真的有这样的办法。”
颜楚音抓住秦衍的衣衫,急忙追问:“阿衍有没有办法能够试探出真假?”
看着她素白的小手揪住自己的衣袖,秦衍脸颊发烫,晕乎乎地说:“隔那么远我是很难做到凭空判断,不过如果让我和她近距离接触,就有七分把握可以辨认。”
她果断道:“好,那我想办法带你进宫。”
秦衍愣了愣,皱起眉头道:“你现在被赵霁关在这里连王府都出不去,又何谈入宫?”
颜楚音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她出奇制胜的法宝。
第57章 用虎符换取爱人
天快亮的时候, 沈稚秋被一道惊雷震醒。
外面突然雷声轰鸣。一道紫色闪电如蛇般划破夜幕,屋内烛火飘忽,她猛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眼睛恍惚睁大, 呆愣愣的望着头顶的房梁。
又是压抑到窒息的场景, 梦里的一切都是鲜红色, 那个困扰她几年的梦魇卷土重来, 一点点侵蚀她的意志。
所有悔恨、痛苦、迟疑、恐惧, 一时间全部充斥心头,让她难过得无以复加,眼泪不自觉就钻了出来, 沿着她的面庞一直往下,沾湿了她颈下的枕巾和被褥。
仿佛有一座巍峨大山压在身上, 压得她喘不过气。沈稚秋神情恍惚, 就这样躺在床上出神。
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微微张开嘴巴, 像一条即将渴死的鱼,有一下没一下的吐出呼吸。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整个人都是寂静的,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蔷薇, 艳丽中带着绝望,生机黯淡。
师傅, 师兄,师弟…还有我的族人, 瑟瑟在为你们报仇了,沉冤得雪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你们且再等等罢。
女子一边哭,一边笑,诡异而又颓唐。
此时外面传来一道叩门声,男人的身影投在壁上。他声音轻而柔和,道:“娘娘醒了吗?”
她耳朵现在确实不太好使,可不知为何,仍旧一下子分辨出来是桑落的声音。
今天是他值班吗?沈稚秋没由地想到。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门嘎吱响了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沈稚秋微微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双手干燥、温热,顺着额头往下,抚过她的眉,最后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
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慰道:“娘娘别怕,我在这里的。”
她曾经与这双手通过各种方式接触,甚至将它牢牢握在过手里,可是感觉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清晰。
夜是寂静的,隐约能够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的手直接贴在肌肤上,炙热对炙热,体温对体温,沈稚秋不觉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地扬起弧度,打趣道:“什么啊,难道你以为本宫会怕电闪雷鸣吗?放心吧,本宫耳朵不好使,眼睛也看不见,不用把我当寻常姑娘对待……”
男子打断她,温柔而坚定地说:“属下知道您也许不怕,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不想您难受。”
这句话便将她准备好的所有的言辞尽数堵回了肚子里。
沈稚秋忽然觉得在他面前没有必要逞强。是的,每晚一个人守着星辰直到天明,这种孤独很难与任何人诉说,就算她表面上再怎么开朗乐观,长期以往下去,也会让她无法自拔地沉浸在孤独苦海之中。
她想,她真的很孤独。
而他看到了她的脆弱。
沈稚秋睫毛颤了颤,男子的手还搭在她的眼皮上,窗外雷声轰鸣,一阵雷响之后雨稀里哗啦就落了下来,打在叶子上,灌溉在泥土中。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她喉咙滚了滚,感觉阵阵干涩,艰难开口:“茯苓她们呢?你怎么进来了。”
桑落说:“她们这几天为了照顾您,都没休息好,我看大家困得厉害,就让她们回房睡去了,现在门外只有我一个人守着。”
沈稚秋仿佛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偷偷笑起来:“金吾卫不会单独派人职守,你是不是滥用职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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