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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没有救她？”尤安得到的记忆虽是模糊，却也隐约明白江初篱最后没有拉住她的母亲。
“你是否想过她们呢？那些人里有与你相识多年的朋友，有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她们只是这芸芸众生再普通不过的一粟，可也该有自己选择活着的权利。”
“她的决定，是会让多少人痛苦，你该知道的。”江初篱眼神温柔，却让尤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尤安，所有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我不希望你是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的人，你母亲也不希望，她是知道错了，所以才去弥补，她只是不小心走了弯路。”
“所以，她一定也不愿意你去走那条弯路的，我将那座阵法已经彻底损毁了，不要再去找了。”
尤安抬头瞪大了眼睛，江初篱的语气平缓温和，却揭开了她内心潜藏的想法，她声音不由得提高。
“所以她和他就能抛下我！只剩我一个，这么多年我都以为我的母亲早早便去世了，我不曾有片刻享受她的爱，却又要继承她的血脉，我现在是妖啊！”
“尤安，妖不一定会很糟糕，我也是妖。”
尤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初篱，她似是喃喃自语。
“你居然也是……”
她还以为江初篱是修仙之人，母亲的记忆也没有告诉她这些，尤安甚至做好了在说出这件事后，或许江初篱会直接向她拔剑。
只是没想到，江初篱竟也是妖族。
也是，若是修仙之人，怎么会认识她母亲。或许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杀了她吧。
半晌后，尤安似是自嘲地笑了声，她状若无力坐在了江初篱面前，声音也轻的不可思议：“可我真的好痛苦，我一直觉得妖族可怖，自己却成了妖，幻想父亲有朝一日送我出嫁，他却为了她死了。”
尤安的眼神空洞迷茫：“为什么，就只剩下我一人啊……”
“尤安。”江初篱缓缓起身，她走到尤安的身前，温柔的眼眸如星子闪耀，她温柔而坚定的说着。
“无论你是人是妖，此后你也不会是孤身。”
“我还在。”
尤安怔怔地看着江初篱。
在知道母亲还活着的一瞬间，明白了一切，继而见证了父亲去世，多日以来背负枷锁却始终默然着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将所有恐惧和委屈倾倒出来。
泪水无止境地流出，可尤安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此间客栈，此方岁月，都在这一句“我还在”中平定下来。
第8章 玉衡公子
江初篱离开那天，尤安依旧披着一身素衣来见了她。
她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百姓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你说，我现在做的真的对吗？”
西雨想让她离开，可她终究还是打算留在这，她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人和事。
“我不知道。”
“你也会有不知道的时候吗？”尤安回头看着她笑了。
江初篱的眼神温和：“是非对错，得你自己来评断。”
尤安沉默了片刻。
“那你为什么会说她错了呢？”
“她告诉我的，她觉得自己是错的，她想求个阻止。”
只是没有人能看见。
所以她得去，得去阻止让西雨自己都厌恶的“错误”。
“这样啊。”尤安再次转头看向外面。
有人抬起头，望见了她，拉了拉身边人，两人同时朝尤安一笑。
尤安也回以一笑。
“我明白了。”
…
江初篱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所以很快就从客栈离开了。
等柳屏赶来时，已是人去楼空。
柳屏沉默了片刻。
“师兄……”
柳屏回过头：“走吧，我们逗留的时候够久了。”
本以为是他要来辞行，却没想法人家早就离开了，连一句告辞也没有。
也是，她与流光剑尊都是相识，又怎么会在意他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呢？
柳屏正要下楼，却见客栈老板带着一个简单的盒子走上来。
“不知哪位是柳屏？这是江姑娘吩咐交给您的。”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丹药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了了几字却让柳屏脸色温和起来。
他收起盒子，朝客栈老板点点头：“多谢。”
一个月后，应城内。
江初篱接过包子铺的包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热气在唇边翻滚。
“一只小鸟？”不远处的阁楼上，少年百无聊赖地侧了侧身，忽然眼睛一亮。
在他身旁一直安静站着的人面容俊逸，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眉宇之间颇有君子自持其重的风度，听见少年的呢喃，他剑眉微皱，似是无意也投下了目光。
捧着热包子的少女面容只能算上是清秀，可那双眼睛却让他在所有人中停住了目光。
“阿篱？”他喃喃着。
少年见他神情不对，急忙凑上前，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哇，这姑娘，陆师兄你认识？”
陆冠清没理他，只是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少女抬起头。
他下意识缩回，却不料惊动了对面谈话的两人。
少年撇撇嘴。
好好的休息时光，又让他给毁了，果然他就不该理陆冠清这个古板的家伙。
“冠清，怎么了？”男子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朝陆冠清投来奇怪的目光。
陆冠清张了张嘴。
他本以为自己声音会慌乱，会哽咽，可面对山长，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碰巧见到了一位故人。”
“哦？”山长对面的青年抬眼，似笑非笑，“能让问道书院首席玉衡公子那样的故人，看来不是普通的故人啊。”
陆冠清神色不变，山长倒是尴尬了片刻，朝陆冠清挥挥手，先是对青年笑了笑。
“让时谷主见笑了。”接着又朝陆冠清道，“故人相见不易，你若想去便去吧，鹤生也一同去吧。”
陆冠清面容依旧，只是垂着头应了声“是”，被一同叫住的曲鹤生倒是笑了出来。
“山长英名！”
出了阁楼，曲鹤生像是松了口气，伸了伸腰，少年容貌俊郎，惹得周围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曲鹤生像是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注视，若无其事地抬手搭住了陆冠清的肩膀。
“哎，那小鸟不会是你旧情人吧？”
陆冠清环顾四周的目光一滞，眸中溅出一瞬寒光，手指下意识结起术法。
曲鹤生吓得连忙放开他，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陆冠清被他这么一求饶，放下了结术法的手，转身就走。
曲鹤生跟在身后眸中若有所思。
陆冠清平常虽然古板，但一直秉持着君子德行，很少与人生气，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看来还真有点关系啊。
曲鹤生盯着陆冠清的后背兀自一笑，对那只小鸟妖更生好奇。
本以为妖族大摇大摆出现在街上，已经够好玩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修仙界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行一种传送阵法，可以实现两地快速往返，只是养阵耗时耗力更耗钱，所以只在一些大宗和富饶的城中存在。
“问道书院附近的阵法最近停了？”
江初篱眉头轻皱，听着面前负责维修传送阵的修士向她叹气。
“据说是为了十灵会，好几个门派都单方面停了阵法，没办法。”
陆冠清远远地看着那道身影，连眼睛都不敢眼，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就像五十年前一样。
曲鹤生悄悄看了眼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他在书院这么多年，他居然没发现陆冠清是这种人。
名扬世间的问道书院首席陆冠清，君子德行，天生道骨，被人盛誉为玉衡公子，但对曲鹤生来说，陆冠清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令人厌恶的大道理。
曲鹤生想起往日陆冠清教育他们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笑，下一秒他竟然越过陆冠清，径直走向江初篱。
“你是要去问道书院吗？”他悄悄在江初篱身后探头。
“曲鹤生？”
江初篱没说话，倒是那维修阵法的人看出来眼前之人的身份，惊异道。
“我就是问道书院的，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带你一块回去呢。”曲鹤生没理会他，只是继续朝江初篱笑眯眯说着话。
江初篱看向他的眼神很是疑惑，却只是朝他礼貌一笑：“多谢，不必了。”
说完就要从曲鹤生身边离开，曲鹤生连忙叫住她。
“哎！你等下！哎呦……”曲鹤生突然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陆冠清在不远处抿了抿唇，放下施术的手，眼底晦涩不明。
江初篱愣了下，突然脑海里闪过前世的某个词，碰瓷。
她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曲鹤生揉了揉头。
陆冠清这手真狠。
片刻后，曲鹤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江初篱继续笑道：“别紧张，我就想问问……”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看向了陆冠清藏身的地方。
“你认识姓陆的人吗？”
江初篱微怔。
若这人当真是问道书院弟子，或许真的和那人认识。
“是陆冠清？”她试探性地问道。
曲鹤生唇边笑弧更深：“看来你们真的认识啊，我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陆冠清和你说过我？”江初篱没有直接回应，反而又是一问。
“当然。”曲鹤生的声音不由得提高，“毕竟你可是他日日夜夜……呜……”
曲鹤生瞪大了眼，却一句也说不出。
陆冠清这个混蛋！
围观的修士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出手了，而这人或许就是陆冠清。
江初篱也似明白了什么，忽的一笑，视线也随之在周围转动，最后在不远一处拐角停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冠清平寂了几十年的心再次疯狂跳动，他缓了口气，转身迎面撞入江初篱的视线。
“好久不见。”他的语气颇有些生疏的意思在里面。
江初篱本向前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奇怪。
陆冠清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奇怪，心口泛起苦意。
“行了，旧友相见，可不能在大街上聊啊。”曲鹤生不知何时到了江初篱身侧，一脸笑意看着陆冠清，“不如回去让山长也看看。”
“不可！”江初篱到嘴边的拒绝还未说出，陆冠清像是猛的惊醒，厉色向曲鹤生，却又在快速瞥向江初篱后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却还是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曲鹤生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哎呦，师兄，不见就不见，太凶了吧。”
围观的修士面色不变，内心却直呼曲鹤生挑事能力一流。
“不用了，我在城主府住着。”江初篱有意无意推辞了，继而笑看向陆冠清。
陆冠清下意识避开江初篱的视线。
江初篱笑意微顿，眼底奇怪的意味更甚，只是她没有开口询问，朝陆冠清点点头就离开了。
月上柳梢头，应城城主府里，君子踏月而来，叩起了房门。
江初篱闻声开门，忽而一笑，幽深的眼眸充斥了了然之色。
陆冠清也不由得一笑，只是很快他便收回了笑意面容再次变得沉默。
“怎么了？”
今天的陆冠清和记忆里的人明明面容都是一样的，可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陆冠清没回答，而是反问了句。
“你不是以前一直这样吗？白日里什么都不说，晚上悄悄过来，先进来吧。”江初篱话中透露出娴熟。
“五十年前……”陆冠清抿了抿唇。
侧身的江初篱回过头来：“说好了五十年后到何故山见面，你可不许告诉他们我提前来找你啊。”
陆冠清剑眉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却最终沉寂下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在他心底永远沉寂的人会突然出现，他差点以为是有人知道了什么，悄悄安排的一场计谋。
可是不是，她是活生生的江初篱，她温柔明亮依旧，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模样。
陆冠清回去后，坐在那想了好久，他想，只要她好好的就好，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只要她能平安出现在他面前。
那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不去问，不去探究。
世人眼中自持其重的玉衡公子，不过也只是个胆小如鼠之辈。
陆冠清心底默默自嘲了声。
抬眼看向江初篱，嘴角勾起一丝笑弧，他声色稳重一如往昔。
“嗯……不告诉他们。”
第9章 物是人非
灯火摇晃之间，陆冠清踏着月色迈进了屋内，温和的眸子环顾四周，唇边笑意一顿，他似是无意问道。
“你住在城主府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啊，我原来回妖界的时候让应城一位做木工的修士做了几个物件，本来是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取上，没想到出了点意外，直接回了妖界。最近正好路过这，就打算看看能不能取上。”
说到着，江初篱眉眼带笑，陆冠清抿着的唇也不由得勾起，想到应城现在这位城主的身世与来历，也明白了几分。
“那位是现任城主的父亲。”
“是啊，而且城主夫人是我们当初在扬云救下的小姑娘，她见到我时还很开心呢。”
陆冠清自然是早久忘了什么扬云救下的小姑娘，只是见江初篱笑意嫣然，原本凌厉的眉头也缓和下来，点头附和着。
“对了，我本来是打算去问道书院找你的，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不过也好，你看看这个。”江初篱背对着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自己翻画的阵图。
陆冠清见她神色认真，便也朝她手中的阵图投注了目光，只需一眼，陆冠清便认出了这阵法，他面色稍显犹豫。
“这阵图看起来像是我的手法，只是……”残缺了不少。
从一息杀阵变成了缓缓地耗命。
江初篱收起阵图，眼眸之中思绪不断：“这阵法是我在两族边界发现的，我记得你以前用过一次，便想着去找你看看可能是谁知道，还把它传了出去。”
她将在两族边界的事一点一点告诉陆冠清，陆冠清听后沉默了片刻。
“你不怕是我传出去的吗？”
江初篱一愣，她笑笑：“没想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陆冠清抬起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江初篱有一瞬间觉得他的眼神很复杂，但也只有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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