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义正言辞,身后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冷哼打断了许皓翔的演讲,岑以眠注意到许皓翔只是发出一个单音节,但这位领导却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似的惊悚,着实有意思。
陈羡面色淡然道:“但愿许站长能永远铭记。”
这场闹剧一直到许皓翔被人送回酒店才算暂时结束,岑以眠和团队检查了设备和今日拍摄内容后让孔益林带着其他人先去吃饭,她则去找何月问清楚今天的事。
何月像是料到岑以眠会来,一直在等着她,包括韩东阳也在一旁侯着,等岑以眠一只脚刚迈进屋子,韩东阳冲着何月竖了个大拇指。
“来了来了,还真让你猜对了嘿!”
岑以眠听见他说的话猜到这俩人拿自己当赌注,哭笑不得地说:“又拿我打趣。”
韩东阳甩锅道:“你月姐起的头,她说你绝对会来找她。”
目前站里知道岑以眠和陈羡离婚的只有何月,而且女生最懂女生,何月知道岑以眠有多爱陈羡,自然也会猜到她会跑来问个清楚。
“何月姐……”
“坐,这事说来话长。”何月安抚地拍了拍岑以眠手背,触及到的地方一片冰凉于是倒了杯热水放她手里。
“我能先问个问题吗?”得到了何月的首肯,岑以眠开口说,“陈羡和简垣不是一直都合不来,为什么你今天还跟简垣合起伙来挖苦陈羡?”
何月故意压低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有些阴森:“你以为我倒戈向简垣啦?”
“哎呀,你好好说话!”岑以眠呼噜了一下胳膊,汗毛都随着何月的声音立起来了。
“OK~”何月恢复正经,“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许皓翔这个老狗逼的面前,简垣可以暂时划为盟友。”
“可是站长看起来很生气,你们就不怕他……”
何月起身走到岑以眠身边,倚着桌子的边沿然后把玩着她的发丝说:“咱们站长就是装装样子,而且你没听出来是他先开大的吗,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放肆。”
“所以许站长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讨厌他?而且陈羡今天心情不好,也和他有关吧?”
何月笑了一下说:“你猜的没错,确实和许皓翔有关。”
韩东阳半天没说话憋得难受,插了一句:“你还记得今天我和你说,你男人嘲他是蘸人血馒头的畜生吗?”
岑以眠点头:“记得。”
韩东阳正准备讲下去,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于是说:“行了,既然你老公来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让他跟你说吧。”
不知不觉手中的玻璃杯已经渐渐冷却,原本回温的手心又开始发凉,岑以眠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有种背后议论人还被当事人捉住的尴尬。
“聊什么呢?”
韩东阳说:“你老婆关心你呢呗。”
结婚三年她们之间都没说过老公老婆这个词,离了婚了倒是频繁听到,而且现在还当着陈羡的面,实在太难堪了。
陈羡的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戏谑,随后怕小姑娘羞地又恼了,于是瞪了一眼韩东阳警告他闭嘴。
陈羡拿起岑以眠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然后询问:“孔益林他们在昨天的大排档吃饭,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何月目光发亮有些兴奋:“萧晗在吗!”
陈羡不知道何月追星,提醒道:“明星的女朋友不好当,尤其是萧晗这种知名度高的。”
“想什么呢!”何月随手团了张纸丢他,“我只是单纯追个星。”
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陈羡没再多说别的,然后柔声问岑以眠:“去不去?”
岑以眠无心聚餐,她只想搞清楚许皓翔的事:“你们去吧,我没什么胃口。”
和他俩道了别,岑以眠和陈羡并肩走到停车场然后坐上车,车厢内静到能听见彼此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以及车子进入右转向道时方向灯一闪一闪的声音。
“你这别扭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掉。”越野车停在一家面馆门前熄了火,陈羡并没有指望她回答出个所以然,又说,“这家的拉面味道还不错。”
“哦……”
“别愣着了,下车。”陈羡见她这副呆愣的样子觉得好笑,两根手指微微弯曲弹了下岑以眠的脑门,然后率先推开车门。
看样子陈羡经常光顾这家面馆,他俩一进来老板就热情地跟陈羡打招呼,然后问:“带朋友来啦,那还老样子?”
陈羡侧头看向岑以眠,在她后背轻拍两下介绍说:“来我们单位拍纪录片的导演,贿赂贿赂人家,给我拍的帅一点。”
老板不信他的鬼话,笑着说:“我看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完对着厨房喊了一声,“两碗面多加点肉,你们羡哥带着朋友来啦!”
“一碗不放香菜,她不吃。”
直到两碗面做好端在桌子上,陈羡一边给岑以眠烫筷子一边开口道:“许皓翔是站里的上一任副站长,在这之前站长因为快到退休年纪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提前退了,许皓翔虽然是副站长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等时间一到他自然会顶上老站长的位置。”
“可他为什么会离开呢?”
陈羡叩了叩桌子提醒:“再不吃面要坨了。”
第41章
陈羡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就真的一个字都不再透露, 督促着岑以眠吃完了整整一碗面才心满意足。
老板见两人碗里面汤见底,走过来说:“本店可以免费续面哈,管饱!”
岑以眠平时饭量也不大, 今天能吃完整整一碗甚至连汤都喝光, 一来是陈羡一直盯着她不让她剩饭, 还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拍摄任务多中午根本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过劲了。
她突然后知后觉,陈羡该不会是看出来自己饿了一天肚子又知道她胃不好, 所以才带她来吃面的?
出了面馆岑以眠发现这里离招待所不远,感觉肚子里那一大碗面实在是罪恶, 于是提议道:“走一会儿吧?”
“好。”
安静了两分钟, 岑以眠继续挑起饭前的话题:“你还没有说许站长为什么会离开平城。”
陈羡将岑以眠拽到右手边让她走在里面,幽幽开口:“因为他背信弃义。”
“你说过他是蘸人血馒头的畜生?”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骂起人来也是咄咄逼人,陈羡笑了两声:“又是韩东阳说的。”
“谁让你什么都不说的。”
“这就太冤枉我了。”陈羡两步并做一步绕到岑以眠面前,两个人站定,他上身前倾和岑以眠贴近了许多, “明明是某个别扭的小姑娘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的声音赤诚又动听, 混合着夜晚路边的灯光, 暖进人心:“只要是你问, 我定不会有所保留。”
这话太具有迷惑性, 勾的岑以眠差点脱口而出想问上一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资助我, 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是否全部出于对我父亲的愧疚, 这其中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意?
话堵在喉咙,翻腾数次, 还是咽了回去。
岑以眠推开他继续往前走,等陈羡追上来和她并肩后:“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过去, 知晓你的疼你的伤。
陈羡点头:“好,全都告诉你。”
绾廷尉出事之后,站里联合海上救援队在那片海域以及方圆几海里展开搜救,但是由于海是流动的这中间又耽搁了些时间,想捕捞一个人实在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陈羡回了港口完成引航下了船,第一时间就让韩东阳去通知了老站长,邮轮上的缆绳崩断这种事故非同小可,离开船舶之前他偷偷检查了事故现场,发现这种材质的缆绳强度很低,明显不符合规定所要求的。
出事邮轮被强制扣留在港口,而且当时天色已晚,等次日老站长带着相关部门的人来调查时,那崩断的缆绳不知被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那哪还是昨天他看到的劣质缆绳。
“这不可能。”陈羡只觉得一阵窒息,空气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狠狠勒住他的喉咙,并嘲笑他的无能。
时至今日陈羡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旧会有窒息感,可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空无一人,一只温凉的手像只泥鳅一样滑进他的掌心,用力攥住他试图给他一些力量。
“可怜我啊?”陈羡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又说,“那就多可怜一下我吧。”
岑以眠没回应他,只是问:“然后呢?这和许站长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原本陈羡只是断定外轮船长他们内部的猫腻,但是却没想到被他撞见许皓翔跟他们私下里有交涉,尤其是许皓翔的那句“一切包在我身上”,以及过了不到两个月这人突然高升离开了引航站。
“所以是许皓翔这个人帮他们偷梁换柱躲过了检查,然后交换条件就是光明前途?可是一个外国船长,他怎么能够在我们的土地上有这么大本事?”
岑以眠在听完之后连带着对许皓翔的称呼都变了,这种人不配当站长,他也不配在这个伟大的岗位上和这些人一起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招待所楼下,原本温凉的手在陈羡的包裹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他们竟一直牵着手走了一路。
岑以眠挣脱开陈羡的手,冷空气将潮湿的手心吹干重新变得冰凉,陈羡微微垂眸注意到她搓手指的小动作,然后偷偷勾起嘴角心里很是愉悦。
“真正能帮他的不是外国船长,而是船舶零件公司背后的集团股东,这些年淮哥也在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苦于没有实际证据。”
讲完这些陈羡的表情变得轻松许多,陈年往事犹如一座五指山把他困住,而岑以眠就是解救他的那道符咒。
“陈羡。”岑以眠抿了下嘴,语气平平但坚定无比,“我会帮你,帮廷尉哥,我们一起让真相公之于众。”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陈羡,老师陪着你。”
“臭小子,我们一起去克服困难。”
时间好像一个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十几年前的那个青葱少年跨越时间,穿过茫茫人海,和今天的陈羡融合为一体,他们一起回应着面前的女孩,同她一样坚定的声音说:“好,我们一起。”
许皓翔离开平城的那天,陈羡开车相送,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男人无声发笑。直到车子停稳,许皓翔推开车门在助理的陪同下准备去办理登记手续。
“许站长。”陈羡今天没穿引航站的工服,他的外套依旧敞着怀被风兜起,不同于许皓翔来时他的阴郁,此时陈羡心里不再千斤坠着,他就像这周围的风一样轻盈快意,好心情地跟许皓翔告别,一字一句说,“后会有期。”
许皓翔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没听懂对方的意有所指,又好似听懂了回应道:“年轻人要往前走。”
“一味向前忘了初心,只会走向深渊,到时候再想爬出来可就晚了。”
许皓翔支走了助理,悠然踱步来到陈羡面前,贴脸小声道:“你怎么知道前方究竟是深渊,还是另一个新的世界?陈羡,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肯来我随时欢迎。”
他的语气得意且狂妄,就像三年前一样,许皓翔自认为瞒天过海为自己谋得了好前程,于是三年后的今天他一样打败了眼前的年轻男人。
陈羡没有回头也知道岑以眠站在自己身后,他淡然自若地拢了下外套,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俯身将许皓翔眼前的光给遮住,留给他一片阴影。
然后陈羡替他理了下翘起边的衬衫领口,难得笑的放肆张扬:“许站长,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留下这句话,陈羡收回手后退了一步和许皓翔拉开距离,此时助理也回来了,陈羡的音量恢复正常犹如送别老友一样说,“我会去找你的许站长。”
助理附在许皓翔耳边:“许总我们该进去了。”
许皓翔的面相很具有迷惑性,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再加上他这几年略微发福的身材一笑起来很像弥勒佛,可惜这人的心已经黑透了。
他眯了眯眼,说:“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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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许皓翔离开平城已经过去三天,岑以眠拉着团队开了个紧急会议,她简单说了许皓翔三年前留下的一团迷雾,如果尽快查明真相的话对于纪录片也是一大贡献。
孔益林闻言摇了摇头:“难度太大,陈羡他们用了三年都没有个结果,你又怎么保证能在短时间内找出来?如果说一直查不出来,这个纪录片你就一直等下去?”
一向不爱发言的赵斌也附和着说:“岑导,调查这事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头热,陈羡他们查了这么久是因为圈子小被束缚住了,之前我听说出事的那艘货轮他们的零件公司总部在帝都,我有个朋友她家在帝都也算是豪门贵族兴许能帮上忙。”
尽管被两票否决,岑以眠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于是透露道:“其实我说的这个朋友……你们都认识。”
孔益林转笔的动作一顿,抬头望过去。
“聂初林。”
聂家在帝都何止是算得上豪门,不同于近几年兴起的家族,人家祖辈在上世纪战乱年代那就是贵族大家,还在抗日年代立过功,可以说后人不需要努力吃家底都够好几代人挥霍的。
孔益林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相识,聂家当今的家主不爱抛头露面,直接请了个代理总裁打理集团事务,平时贵族世家之间的宴会也很少出席。
若不是家里小女儿混娱乐圈,恐怕聂家人都会沦为帝都豪门传说了。
既然岑以眠都把聂初林搬出来了,孔益林自然没话说,于是转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绪:“你怎么看?”
赵斌手搭在王绪肩膀,调侃道:“平时你想法最多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王绪不知道在想什么愣神,被赵斌的动作吓一激灵,猛地哆嗦一下才回过劲来:“啊?没……这不是一切都听导演的安排吗,我可不敢有意见。”
岑以眠瞥了他一眼说:“正常探讨而已,我又不是往你嘴上贴封条了。”
王绪不服气地抬头作势要回嘴,被赵斌及时打断避免他俩吵起来:“行了,既然岑导和聂初林是旧识,兴许真能查出来真相,不过这条线我个人看来没办法抱太大希望,还是得找一条别的线做主线。”
岑以眠点头:“我知道,那就做两手准备吧。”
第42章
欠企宣部的视频终究是躲不掉, 不过不同于以往陈羡避之不及,这次他主动找到了刘莹问起视频的事。
刘莹不知道今天吹的哪路风,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手肘碰碰旁边的同事:“羡哥刚说什么?”
身旁的同事配合着演戏, 抠抠耳洞说:“我也没听清。”
刘莹嬉皮笑脸地扭过头来:“羡哥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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