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盈盈眉眼弯弯道:“多谢祖母!”
听雨居。
明日便是平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筵了,两个丫鬟做事很是妥帖,已替云初挑选了几件衣裳备下。
玉竹捧着件红色缠枝牡丹刻丝小袄,配浅粉色绣白梅花的湘裙和一件浅紫色如意云小袄,配杏白色竹节纹湘裙,抬眸望着云初:“少夫人,您挑一套吧。”
云初合上手中的香谱托腮看了一眼,随手指着那套浅紫色小袄的,轻飘飘道:“就那套吧。”
青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少夫人果然好眼光,奴婢也觉着这套更好看呢。”
云初唇边漫着轻笑:“既然青竹也觉着这件好,那便选这件吧。”
玉竹不依了:“少夫人,奴婢选的那件缠枝牡丹小袄瞧着更喜气,青竹挑的浅紫色小袄未免太过素雅了。”她咧嘴一笑,“您瞧,小袄上绣着牡丹花,定能将您衬得更加明艳大气呢。”
云初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丫头!只是去一个寿筵罢了,随便挑一件足矣。此次过寿辰的是平国公府的老夫人,赴宴的宾客想必不会少,到时候谁有那闲心思去留意我穿什么,随便帮我找一件便是了。”
青竹点了点头,转而又提起了另一桩事:“少夫人,趁眼下横竖无事,咱再仔细挑挑首饰吧。终归是平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筵,您是知道太夫人的脾气的,若是您打扮得太过朴素,太夫人会多心,误以为您是在故意丢侯府的颜面,到时候反倒多一层麻烦了。”
太夫人那人势利得很,少夫人平日里如此谨言慎行,她尚且还百般瞧不惯少夫人,若少夫人穿着太过素雅,连个首饰也不戴,旁人如何想她不知道,太夫人定会疑心少夫人是存心在外人面前拆侯府的台,兴许还会认为少夫人是借此机会暗示夫家如何刻薄待她,那可就不妙了。
玉竹深以为然,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云初见她一脸愁容,忍不住弯了弯眉,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这么发愁做什么?反正我们三个早晚是要离开这侯府的,便是太夫人再难缠再小心眼,尽把我往坏处想又有何关系?我们只管过我们的清净日子,旁的人和事大可不必去理会!”
青竹和玉竹对视了一眼,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青竹忙开口道:“那奴婢便替少夫人随便挑选一件首饰吧,总不能……”
刚说了半句话,裴源行已掀帘进了屋里。
主仆三人只觉着眼皮一跳,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裴源行目光从她们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过,开口打破了静默:“方才在聊什么呢?”
两个丫鬟垂首不语,掩去眸中的情绪。
总不能说她们已盘算着离开侯府吧,这话若是让世子爷知道了,还不知得惹出多大的祸呢。
云初倒是落落大方地回道:“她们两个正在帮我挑寿筵上穿的衣裳呢。”
“哦?”裴源行顺势看向玉竹手中的衣裙,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云初。
初儿肤白若瓷,红色的衣裳最衬她,她穿上那件红色缠枝牡丹刻丝的小袄,定是娇艳无比。
红色本是个挑人的颜色,一个不慎便容易显得俗气,可他却见过穿红色衣裙的她,无半点艳俗,反倒美好到让人挪不开眼。
他朝玉竹手中的红色小袄微微抬了抬下巴:“就那件吧。”扭头,便对上了云初略显错愕的目光。
他移开视线,只觉得有种无所遁形的不自在,默了默才开口道:“红色喜庆。”
云初顿感了然。
是了,此次去的可是平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筵,上了岁数的人尤其在意讨不讨吉利,哪个颜色能比红色更喜庆。
见主子发了话,青竹和玉竹自觉地退下了。
云初本就不习惯在裴源行面前多言,如今既已决意和离,更是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屋里一时没了任何动静,只令人觉得尴尬。
须臾,裴源行有些不自在地掏出一个匣子,打开,朝云初面前递了递。
云初微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匣子。
匣子里是一套红宝石头面首饰,做工格外精致,一瞧便知价格不菲。
云初抬眸朝裴源行望去。
裴源行神色淡淡,稍有些羞窘地咳了声:“刚得的,正好看到你那件红色小袄,倒也搭配,明日你便戴着这套赴宴吧。”
“多谢世子爷。”云初道,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本就没有多少首饰,拿得出手的更是少,如今又要开店铺,又要买宅子,手中能支配的银两实在有限,也没多余的银子再去添置首饰了。
虽然之前也对两个丫鬟说不必去理会别人怎么看待,但更多是为了安慰青竹和玉竹不要多想。
她其实也不想在平国公府的寿筵上因着没像样的首饰被人拿来说闲话,正好世子爷拿了这套红宝石头面首饰给她,她便也不矫情拒绝了。
如此,她倒没去思量,裴源行为啥子要去买套红宝石头面首饰。
裴源行声音极低地“嗯”了一声,在炕桌旁坐下,竟破天荒地有了闲聊的心思:“明日和母亲一同去?”
“除了母亲,还有五姑娘和盈儿姑娘也会一道去明日的寿筵。”
裴源行身形一僵,不易察觉地变了变脸色,片刻才低声道:“明日赴宴,你凡事注意着些。”
云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他定然是担心她不知礼数,兴许会在明日赴宴的那些名门贵女面前出丑。
“世子爷放心,妾身定会安守本分,不出任何差错。”
安守本分……
她这是误解他的意思了?
裴源行张了张嘴,想要跟她说,他没有在警告她,更不是在怪罪她什么。
“云初,我……”
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紫荆已进屋来禀:“世子爷,风清方才传了话过来,说是宫里急召,要您即刻进宫觐见圣上。”
裴源行回过头去:“可有说是为了何事?”大晚上的圣上召见他,定是为了大事。
紫荆摇了摇头:“风清只说要您即刻进宫。”
裴源行扭头看向云初,云初已垂首打开手中的香谱,只露出颈项间一段白皙肌肤,对他是去是留浑不在意。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敛去了眼里的情绪:“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出了垂花门,侯府管车马的管事已牵了马匹过来,裴源行跳上骏马,却突然招手示意跟随在侧的护卫走上前来。
护卫见状,忙上前几步,恭敬地道:“世子爷?”
风清知道主子有话要叮嘱护卫,忙识相地退在了一边。
裴源行匆匆交代了护卫几句,扬鞭快马,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杜盈盈有心想要结识裴珂萱,见裴珂萱掀帘登上马车,忙踩着脚凳跟着上了同一辆马车。
裴珂萱刚坐定,抬眸便对上了杜盈盈的视线。
她翘了翘唇角,朝杜盈盈微微颔首道:“盈儿姐姐。”
那日巧遇,她跟杜盈盈私下里闲聊了好一会儿,仅此一回,她便跟杜盈盈亲近了不少,把杜盈盈看作成了知心人。
杜盈盈尚未作声,贴身丫鬟琥珀已抚掌笑道:“这几日我家姑娘委实忧心着呢,现如今在此处瞧见五姑娘,那便放心了。”
裴珂萱一脸疑惑道:“此话怎讲?”
琥珀笑吟吟地瞥了眼杜盈盈:“那日五姑娘离开颐至堂后,我家姑娘便开口央求太夫人让五姑娘也跟着一道去平国公府赴宴,太夫人嘴上虽是答应了,可我家姑娘总怕中间会出什么变故,故而也不敢知会五姑娘,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反倒不好了。
“如今看来,太夫人果然将我家姑娘的话放在了心上。五姑娘此番能跟着咱一同去,可真是太好了!”
听琥珀如此说,裴珂萱对杜盈盈越发心生好感,遂向她道谢道:“谢盈儿姐姐疼我。”
杜盈盈眉眼间俱是笑意:“客气什么,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罢了。我在家里头虽是被宠着长大的,可我一直想有个妹妹却未能如愿,见到五姑娘的第一眼,我便倍感亲切。五姑娘若是不嫌我托大,我就将五姑娘认作是我的妹妹了。”
琥珀抿嘴笑了起来,来回打量着杜盈盈和裴珂萱,在一旁凑趣道:“奴婢斗胆说一句,本以为两位姑娘会姑嫂相称,如今姑嫂没当成,反倒阴差阳错地成了一对好姐妹,说起来我家姑娘和五姑娘还真真是有缘!”
闻言,杜盈盈的耳尖透出点红,似嗔似怨地看了琥珀一眼:“别胡说,我哪就是五姑娘的嫂子了,没得叫旁人听了笑话!”
琥珀吐了吐舌头,佯装失言地捂住了嘴。
裴珂萱轻呵一声,撇了撇嘴道:“若是盈儿姑娘能当我的嫂子倒好了。”
自从听雨居的那位嫁入府里,她便瞧她百般不顺眼,但凡二哥哥能娶个出身高些的女子,她也就不会在京城的一些高门贵女问起她二嫂时觉得抬不起头了。
若当初二哥哥迎娶的是盈儿姑娘而不是什么商户之女,她又岂会如眼下这般难堪。
杜盈盈悄悄打量了她一眼,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马车辚辚间,在平国公府前停下。
吃了饭,又喝了茶,众人被告知戏台已经搭好,北定侯府的诸位女眷与其他女眷去了水月轩。
云初一壁喝着茶,一壁看着戏,忽而有个丫鬟上前低声道:“是北定侯府的少夫人吧?有人找您,派奴婢过来叫您一同过去。”
茶盏停在唇畔,云初偏头问道:“是何人找我?”
“回少夫人的话,是侯夫人在找您。”
云初柳眉微蹙,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若她没记错,适才侯夫人与另外几位女眷跟平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刘氏一道去看望今日的老寿星王氏。
云初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侯夫人找她是有何事,前世的寿筵,侯夫人似乎并没有找她。
见她兀自坐着不动,那丫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虑:“少夫人,快随奴婢一道过去吧,莫要让侯夫人等了心急。”
云初轻轻将茶盏搁在桌面上,起身道:“带我过去吧。”
两人的说话声压得极低,直到走出好远了,也没几人留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形。
平国公府此次请来的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几位女眷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子,时而含笑点头,时而被台上的戏目感动地拿起帕子悄悄抹泪。
台上的戏正演到精彩处,坐在后头的裴珂萱倏然惊呼了一声。
闹出的动静颇大,莫说正在看戏的女眷们了,便是台上的名角也被吓得停住了声,只愣了一息,便又唱了下去。
众人皆循声望去,坐在裴珂萱身侧的杜盈盈忍不住问道:“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裴珂萱手指微颤着,指尖捏着一块手绢。
“这帕子,这帕子……”许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三十八章
一旁的赵将军府的姑娘是个性急的, 见不得她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索性抓过手绢细看了一眼。
仅一眼,她便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将帕子朝地下一扔, 脸颊红得仿佛滴血一般。
“这是什么污秽玩意儿!你是从哪寻来的, 怎地还随身带着?”
听她话里的意思,竟是将裴珂萱视作了那起不要脸面的下**贱女人了。
裴珂萱面上血色尽失, 赶忙替自己撇清关系:“不是我的, 不是我的!”
她的视线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见众人打量她的眼中满含鄙夷和猜忌,咬紧了下唇辩白道, “我不过是瞧见地上掉着一块手绢, 想着兴许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才会将它拾起, 哪知手绢上竟会……”
她音量越变越低,直到几不可闻。
若知道手绢上绣着那些不堪入眼的春宫图, 便是砍了她的手, 她也绝不会去拾那块手绢, 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定然认定了那就是她的手绢, 任凭她如何辩白,怕也是洗脱不了污名了。
杜盈盈拍了拍她的脊背替她顺气, 柔声安抚道:“别慌别慌, 没人说那是你的帕子, 你且仔细想想, 你是在哪儿找到手绢的,兴许便能猜到那是谁的帕子了。”
裴珂萱被她如此一提醒, 一双眸子不自觉地往云初坐的椅子底下瞟去,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二嫂!肯定是二嫂落下的手绢!”
杜盈盈神色顿时一变,勉强笑了笑道:“别瞎说,云初姐姐哪会有那种东西?许是你眼花看错了。”
裴珂萱气急败坏道:“怎么不是她的?!我就是在她的椅子底下寻到的手绢。”
怕杜盈盈不信,她还伸手指了指那把椅子,“喏,二嫂方才不就一直坐在那里的吗?掉在她椅子底下的,怎会不是她的东西?”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在场的女眷们皆是相熟的,对北定侯府的家事自然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前些日子北定侯府裴世子为了报恩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商贾之女云初。
不过片刻,众人便交头接耳起来,目光不住地朝被人丢弃在地上的那块手绢瞥去。
“长得如此漂亮,私底下竟如此伤风败俗。”
“果然那种出身的女人,就不能指望她人品有多好!”
“哎,都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地行事还如此低贱,简直是家门不幸!”
一旦起了话头,话便越说越不堪入耳。
杜盈盈抿了抿唇,扬声道:“诸位莫要随意猜测,我与云初姐姐虽相识不久,却也清楚她不是这样的人。何况她已为人妇,又怎会随身带着这种腌臜物,定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她句句看似是在袒护云初,实则却在添油加醋,反倒令众人愈发疑心这块手绢就是云初的东西。
赵将军府的姑娘心下不悦,忍不住反驳道:“你说不是她的东西便不是她的了吗?你自己也说了,你既与她相识不久,你又怎知她的为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少袒护她为妙,没得反被她连累着污了名声!”
杜盈盈脸上青白不定:“眼下云初姐姐又不在此处,你便是疑心她,总也合该等她回来亲耳听她分辨几句才是,怎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她的罪?你这样做,岂不是损了云初姐姐的清誉!”
杜盈盈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点醒了在场的女眷们。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太太把在场的人扫了一眼,道:“且慢!我们在此处为着一块手绢大呼小叫的,她怎反倒不见了踪影?可有谁知她这是去了何处?”
“是啊,她离席半天了,即便有什么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好好地看戏,却不想会遇到这种龌龊事,真是晦气!”
有人神色暧昧地瞅了眼地上的那块手绢,似笑非笑道:“她该不会是趁着我们都在看戏留意不到她,悄悄去会她的……”
她虽没将“情郎”这二字说出口,可众人怎会领会不到她话里的暗示,几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皆低呼了一声,羞窘地用手中的帕子将半张脸遮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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