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了个女孩,俩闺女了。”陈秀珍面上有些遗憾,“也不知你姐夫家重不重男轻女,不过他们都年轻以后还能再生。”
张明花笑了笑没吱声,她妈还不知道计划生育的事呢,要知道肯定不会这么说。
“三斗,你们这两天挺好的?”这边,张长贵正拉着女婿问话。
“挺好的,我昨天把定的猪崽抱了回来,还挺爱吃食的。”郑三斗拿出烟给老丈人点上,“爸,你放心吧,我们好着呢。”
“好就行,要是缺啥就国来取,你们小两口刚结婚就支起门户过日子,也没个老人帮衬,什么事都要靠自己,难着呢。”张长贵说得语重心长,这年月很少有一结婚就自己过的,好在他这个女婿人够稳重,还会手艺,好好干以后的日子错不了。
“嗯,我知道了爸。”郑三斗点点头,一脸谦逊的听着。
一旁的陈秀珍道:“可别说没人帮衬,三斗他七叔没少伸手。”堂叔比亲叔上心,她家女婿不是没有亲叔叔,只是不来往罢了。
具体什么原因她也不清楚,三斗结婚人家都没露面,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怨,叔侄俩竟然老死不相往来。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行了,赶紧整饭去吧,一会儿晌午了。”张长贵不想让她再说下去,郑氏家族大,人际关系复杂,有些事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郑三斗不在意的笑了笑,“妈,我去帮你烧火。”新女婿,肯定要好好表现表现。
“不用你,在屋坐着吧。”陈秀珍摆摆手,拽着明花出去了。
刘美娟正做着饭呢,早上宰了只老母鸡,又换了两块豆腐,家里还有节香肠,菜是足够了,张明花伸手要帮忙,陈秀珍没让,拉着她去西屋里说话。
“怎么了妈?”神神秘秘的有话还背着人说。
陈秀珍低声道:“于氏惦记上你的新娘头花了,昨天跟我说要借给她娘家妹子戴戴,我没答应。”那头花可不能随便借,给弄坏了怎么整?
“昨天我家邻居也找我借了,我没答应,说有绸子可以帮忙做一个。”
张明花想了想,又说道,“妈,我嫂子也会做,谁想要借,你就让她们自己弄绸子给我嫂子做。”
“我看这样行。”陈秀珍赞成的道,“到时候肯定不会叫你嫂子白帮忙。”
刘美娟在厨房里听见了,进来道:“就怕她们舍不得钱买绸子。”
“那就没招了,不过嫂子,你可以做几个简单些的花样,一朵大花或者三朵小花的,不做的那么复杂,料子用得少。”
刘美娟听了连连点头,“那我就做简单的。”她肚子大了不能上工,在家除了带壮壮跟做饭就没别的事。
做一对普通的头花能卖一毛钱,结婚戴的卖上一毛五或者两毛肯定也有人乐意买,刘美娟很是高兴。
打过完年到现在,她跟明花学做头花挣好几十了,一分没花都攒着呢,留着以后盖房子,她可羡慕明花家的大砖瓦房了。
隔壁的于氏见她挣了钱眼红得不行,也想跟着一起学,不过她才不会教呢。
等吃完午饭,陈秀珍又拉着明花絮叨了半天,“你别老范倔,有事跟三斗商量着来,他也不容易,你可不行欺负他,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心里有你。”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别看平时爱说爱笑的,性子霸道着呢,范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明花噗嗤笑了,“妈,他人高马大的,我敢欺负他?”这老太太这么快变心了,才三天就像着女婿说话了。
“你别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陈秀珍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张明花抬手捂住脑门,上面的那道疤痕已经不见了,她现在不用抹药膏了。
“妈我听着呢,你放心吧,我们俩好着呢,才不会干仗呢。”
陈秀珍点点头,知道他们感情好,吃饭时眉来眼去的,还互相夹菜。
“回去就上工吧,不能指望三斗一个人,跟郑家那些人也要好好相处,不然有事都没人乐意搭手,你上无公婆下无小叔子小姑子,日子自在,但也不要太懒散。”
陈秀珍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张明花乖乖的听着。
张长贵也则拉着郑三斗仔细问了问婚礼那天的事,其实他知道自己问得多余,人家郑连友肯定帮着安排明明白白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问,郑三斗很耐心的回答着,省得老丈人不放心。
第一次回门不能在娘家过夜,两人呆到下午就回去了。
到家已经四点半了,屋里闷得不行,一个赶紧打开窗户通风,一个去后院喂饿得嗷嗷叫的小猪崽。
忙乎完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
张明花把早上发的面揉成馒头放到锅里,郑三斗帮忙看着烧火。
余婶子这时来了。
“明花你看看这块够不够?”她打开手上帕子,里面是块红绸子,有半尺宽,两尺长,红艳艳的,一看就是新扯回来的。
“够了婶子,别的材料我手里有,快的话明后天就能做好。”这块绸子挺大的,根本用不了,还能剩下些。
“行,就劳烦你了。”为了弄这块绸子,余婶子差点磨破了嘴皮子,好赖是弄来了。
“余婶你太客气了,咱们都是邻居,这点事我还能不帮忙。”张明花客套的笑了笑。
这时布料不好弄,不像后世随便都可以买到各种各样颜色漂亮的绫绸网纱,那时人也不这么稀罕。
吃完饭,她就开始动手做头花,因为手法很是熟练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做好了。
她这次做的新娘花仍是九瓣的玫瑰串花,玫瑰代表爱情,九瓣代表长久相伴,而顶端摆成心形的三朵大花,寓意喜欢你,心中有你,大花下面依次串着三朵小花,寓意子孙满堂,黄色尼龙丝线做的花蕊,点缀着颗颗满天星,代表的是婚姻幸福美满。
张明花用手拖着刚做好的头花,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后,心里道可惜,没有亮晶晶的塑料珠子跟树脂钻点缀,不然会更漂亮。
“媳妇,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工呢。”郑三斗忍不住催促道,他媳妇手是巧,用几片布就能做出这么好看的头花来。
张明花点点头,将头花收起来,赶紧洗洗睡了。
次日吃完饭,郑三斗去二岔河大队了,二岔河的大队亲自过来找他去修拖拉机,他不好再推脱只能去了。
张明花去上工,被三队的小队长魏国兴安排跟余婶子她们一帮妇女去豆地里拔草,一天给她记七个工分。
活不累,就是吧,豆秧间距比玉米高粱密集,除草不能用锄头怕伤了苗,只能蹲着用手拔,时间长了膝盖肯定受不了,指甲缝里还会粘满草汁跟泥土,很难洗干净。
余婶子见她干活十分麻利,忍不住说了一句,“七个工分少了,瞅你干活这速度拿满工分都行。”
张明花笑了笑,她在娘家时可不是经常拿满工分,可郑三斗刚才走时特意交代过她不要拼命干活,家里不缺那几个工分。
这时旁边却响起一声不屑,“吹什么牛呢?满工分是那么好拿的!”
张明花一愣,回头看过去,是个三十来岁头顶着湿毛巾的女人,她不认识不知道是谁家的,就没吱声。
见她不吱声,那女人撇了撇嘴,嘟囔了句,“结个婚就好几天不上工,懒得吧。”
张明花不悦皱起眉,“大婶,你是谁呀?”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她不上工也没吃她家大米,操的哪门子心?
“你管谁叫大婶呢?我是你弟妹!”女人声音尖利,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郑老四家的,明花刚嫁过来不认识你,少在这挑刺!”余婶听不下去了,板着脸回头呲哒了她一句。
张明花这才恍然,原来这女人是郑三斗亲二叔家的儿媳妇,看着挺老相的,可论年纪,这女人的男人比郑三斗还要小呢,她得叫自己一声嫂子。
不过两家关系不好,一直不来往,自己做什么用不着看她的脸色。
第56章
“哎, 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吧,还满工分,整个南湾大队也没几个女的能拿满工分, 你说谎不嫌丢人!”
女人说完, 一脸的嘲讽的看着张明花。
她叫尤翠花, 才二十六, 别看名字里同样都带着个“花”字, 长得却一言难尽。
一张长满雀斑的大饼子脸, 三角眼,朝天鼻,嘴唇厚得跟香肠似的, 头发稀疏油腻,用布条胡乱扎成一小把挂在脑后,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粉色衬衫愣是给她穿成了灰色。
张明花打量完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三十岁造得跟五十岁老太太似的,也太邋遢了。
“你瞅啥,咋不说话?”
“我跟你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说的?你早上咸菜吃多了?这么闲, 管我上不上工!”
“哎, 你说谁呢?你咸菜才吃多了呢!”尤翠花张牙舞爪的要干架的样子。
“别哎哎的,叫嫂子。”张明花又瞪了她一眼, “没大没小的!”
尤翠花一噎, 张嘴刚想再说什么, 小队长魏国兴就过来了,她赶紧低头接着干活。
魏国兴背着手瞅了她一眼, 这个郑老四媳妇最会耍滑头,一时不盯着就偷懒。
“你麻溜的,没看都被人落半截了!叫你薅个草磨磨蹭蹭的,早上没吃饭呐?再磨洋工就扣你工分!”
他说完哼了一声,去别处监工去了。
而此时,张明花双手并用,眨眼功夫已经干到前面去了。
尤翠花刚才嘴上没讨到便宜这又被队长呲哒了一顿,她这个气呀,想撵上去找张明花说道几句,可任凭她如何使劲干就是追不上前面的张明花。
余婶看得直乐,明花干活是真麻溜,她都有些跟不上,嘴巴也厉害,一点不吃亏。
尤翠花就是眼气,同样是郑家大房的孙媳妇,她不仅没有明花长得好看,嫁的男人也不如郑三斗有本事。
人家明花结婚就住砖瓦房,郑三斗对明花又好,不像尤翠花整天被婆婆苛待,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生了四个便宜闺女才得一个儿子,却跟药罐子似的,整天病恹恹的。
村里人都说郑连启早些年缺德事干多了,俩儿子就生出一个病孙子,养不养得活都不好说,以后估计要断子绝孙了。
“明花,我跟你说,”余婶子先四下瞅了瞅,见没什么人才低声说道:“三斗他二叔也就郑连启,当年你公公当大队书记时,他整天上蹿下跳的没少惹事,好在你公公那人刚正,叫公安抓了他好几回,后来才知道收敛,不过也因此跟你公公俩生份了。”
郑三斗的堂叔堂伯很多,亲叔叔却只有一个,郑奶奶去世得早,只留下两个儿子,郑连山跟郑连启,郑爷爷一个人拉扯大的。
郑连山早年当过兵打过仗,转业回来当的大队书记。
“当年你公公突然间去世,三斗他爷爷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跟着走了,三斗家的房子就被郑连启给霸占了,说是他哥欠他的。”
张明花点点头,这些事她早就知道,小时候听郑三斗说的。
“郑连启真不是个人,要不他大哥他能有今天?饥荒那几年早饿死了。”最后还是郑家几位老爷子看不下去逼他拿出五十块来。
可郑三斗个半大小子,去谁家都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跟着亲妈进了城。
“你公公那人真白瞎了。”没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呢。最可气的是郑三斗他妈,男人死不到半年就改嫁了。
余婶子啧啧两声,忍不住跟张明花感慨了半天。
中午下工回家,郑三斗没回来了。
张明花喂了猪,一个人也没做别的,煮的碗过水挂面炸了鸡蛋酱,随便吃了口。
下午还是拔草,这回换了一块地。
可能上午领教了张明花的厉害,尤翠花识趣的没再当她面说什么,跟两个小媳妇凑在一起嘀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明花才懒得搭理她,对一旁的余婶道:“婶子,你知道谁家孵的小鸡崽有多的,我想买几只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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