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他唯一的亲弟弟,郑连启自然飘飘然,加上郑爷爷一直以为在外打仗多年没音讯的长子没了,对从小没有母亲的小儿子有些娇纵,养成了他眼高手低的毛病。
那几年他打着亲哥哥的名头在外头耀武扬威的,没少干坏事儿。
后来有人告到郑连山头上,他便大义灭亲将郑连启送去劳教两年,兄弟俩关系也闹蹦了,郑爷爷夹在两个儿子中间左右为难。
不过好在他也不糊涂,小儿子确实做错了事,没有偏心幼子,还给兄弟俩分了家,他跟着大儿子过。
郑连启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回来后连着郑爷爷都一块怨恨上了。
以至于老爷子死后都不去祭拜,还抢郑连山留下的房子,真是丧尽天良。
闻讯,郑连友气冲冲地过来了,他到跟前,抬手就甩了郑连启一巴掌。
“以后,我们老郑家没你个畜生!当年大伯他就不该把你抱回来,就让在山里自生自灭,好过养出个白眼狼来!”
郑连启脸歪到一边,还瞪着郑连友,“你说什么呢?说谁是捡来的?!”
“你,你是大伯从山里捡来的,不是我们老郑家孩子,你就是个野种!”
郑连友沉着脸喝道,他真是给气狠了,堂哥就留下三斗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今天给残了手,他弄死郑连启都不解恨!
“不,不可能,郑连友,你胡说,我是我爹亲生的!”郑连启不相信的吼道。
他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小时候爹对他可好了,有一口吃的都塞到他嘴里,后来要不是大哥回来了,还当了大队书记,爹也不会偏心。
都怪大哥,回来就抢了他所有,还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捧着他。
自己呢?只有被人看不起,后来还沦为村里人的笑话,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是,你是大伯捡来的,我亲堂弟出生就没了,跟大伯娘一块葬了,这事儿我爸还有二大爷他们都知道。”郑连友并没有说谎。
他父亲兄弟五个,排行第四,如今还在世的,除了他父亲,还有他二大爷跟五叔,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
当年的事他大伯并没瞒着。
郑连友让人把几位老爷子背来,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出了郑连启的身世,容不得他不相信。
而从前之所以不说,那是几位老爷子受了他们大哥的临终之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出来,不然,就凭郑连启的人品跟德行,没有郑家人护着,他在南湾大队根本过不下去。
听完,郑连启整个人都傻住了,公安过来要把他带走都没什么反应……
第61章
回家后, 张明花抓过郑三斗的手仔细检查了半天,好在只是扑向打麦机时蹭破了点皮,看着不严重。
“不要紧, 养几天就好了, 不过还是抹点药水吧, 消消毒。”那机器是铁制的, 什么脏着呢, 张明花担心感染。
郑三斗顺从的点点头, 眼底带着笑,随便她怎么折腾。
今天把她给吓坏了,这回来都半个多小时了, 还一直翻来覆去的摆弄他这两只手,破了几个口子都数得一清二楚。
其实就这么点小伤对一个人当过兵的人来说真不算什么。
“媳妇,咱们一会儿去谢谢姜叔,今天多亏了他拽我一下。”
“好, 我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行去大队销社点买点儿。”
张明花当时都吓懵了,真没留意到是谁拽的郑三斗,抹完药收起来,她进屋就去翻箱柜, 家里一些东西都放在东屋柜子里。
有包没拆封的饼干跟一袋绿豆糕, 挂面不少,拿上两斤挂面, 还有灌麦乳精也拿上, 对了, 张明花心里一动,她记着姜叔家有个闺女都十四五了。
她把之前做好的头花一样翻出来几个, 还有两串新娘花。
“可以了,媳妇,一次别送太多,人家不敢收。”郑三斗过来拍拍她肩膀,“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回来好做饭。”
他听见下工的钟声响了。
“好。”张明花神色已恢复如常了,不像刚才那么六神无主的,她找篮子把东西装上,还用布遮好,挎着出了门。
跟郑三斗往村西走,姜家住在村西,她家在村东,都是三队的,就是隔得有些远。
路上碰到很多刚下工回来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有相悉的还主动打招呼。
“你们两口子这是上哪去啊?”
“去姜大叔家道个谢。”
听说他们要去姜家道谢,好多人都露出赞许的目光,确实应该去谢谢人家。
今天在打谷场的人都看见了,姜叔不拽那一下,郑三斗的手可就危险了。
姜叔却没放在心上,他下工刚到家,像每天一样坐在院门口抽旱烟。
见张明花跟郑三斗特意上门来谢他,颇感意外,无措的摆摆手,“这么一点小事儿,不值得谢,当时谁在跟前都会伸手,你们快把东西带回去吧。”
姜叔叫姜宝泉,他岁数不大,还不到四十呢,看着很忠厚老实个人,
他非常能干,在生产队都拿满工分的,家里条件却不是太好,主要是他媳妇身体不行,上不了工不说,家务活做起来都勉强,还要经常吃药,家里穷得叮当响。
这两年孩子大了,能帮忙干活了,家里负担才稍稍缓解一些。
张明花刚嫁过来的时间短,自然不太清楚这些事,郑三斗知道一点,他平时经常跟姜叔在一块上工,也听别人说过。
“大叔,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可是保住了一只手。”没了手郑三斗都不敢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姜宝泉嘴笨拙,不会说什么,急得直摆手,“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
他当时看着呢,即使没有他,三斗自己也能避开,手绞不进去的。
“宝泉,让客人进屋来坐吧。”别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
姜婶扶着门框招呼着,她身体不好,脸色蜡黄,这么热的天时不时还咳嗽一声。
郑三斗跟张明花闻声进了院子。
姜家跟村里多数人家一样,用篱笆墙围的院子,还算宽敞,一排旧土坯房,应该有些年头了,墙体上有很多补抹的痕迹。
家里五个孩子,还有个卧床的老娘,
听说张明花跟郑三斗是来感谢她家男人的,姜婶也直摆手。
“乡里乡亲的,就这么点儿事儿,哪值得你们重谢,三斗,三斗媳妇,快把东西拿回去吧,太见外了。”
“婶儿,不是我们见外,今天多亏了我叔,不然郑三斗手肯定完了,我也没买什么,这些都是家里有的,随便拿了几样,你就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张明花说着已经把东西拿出来放到炕上。
姜家条件不好,屋里收拾得却极利索,三儿两女,最大的女儿看着都十四五了,小的才六七岁。
几个孩子教养也不错,见家里来了客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两个大的还主动找碗给他们倒水喝。
而厨房里正煮着饭呢,烟气氤氲,带着阵阵米香。
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一个壮劳力,姜婶身体还不好,可见日子有多艰难。
听张明花说心里不踏实,姜婶咳了两声,气喘匀了方才道:“好,婶子就厚颜收下了。”不收三斗两口子不安心,虽然他们并不是挟恩以报的人。
三斗媳妇拿来的东西除了麦乳精都不是太贵重,不然她说什么都不会收的。
“三斗媳妇,你这手可真巧。”姜婶也听说她头花做得好,都卖到百货大楼去了,这会儿一瞧,红艳艳的,真喜庆。
“我就是随便做的,这些给两个妹妹戴着玩吧。”
“二丫头跟五丫可要高兴坏了。”
家里没钱,过年也不能给孩子买朵花戴,姜婶一直觉得亏欠孩子,现在看着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一时难免有些感慨。
郑三斗在一旁跟姜宝泉连着感谢了好几句,还说起了郑连启。
“那人心狠手辣,年轻时谁都不怕,三斗,你可要当心,这次关不了他多久。”
村里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今天孰是孰非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郑连启被公安大伙都拍手称赞,骂他是咎由自取。
但那人心肠不好,容易记仇,平时没人敢惹他,这次出来肯定报复。
“谢谢叔,我知道,会防着他的。”郑三斗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让郑连启在里面多蹲几天。
时间不早了,在姜家坐了会儿夫妻俩就出来。
炊烟袅袅升起,夕阳西落,倦鸟归巢,小小的村庄里一片祥和。
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到家,张明花去做饭,郑三斗转了一圈出去了。
他打电话到派出所问了相熟的公安,才知道到派出所,郑连启脑子就清明了,无论怎么问他都不承认自己是故意谋害郑三斗。
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开个玩笑,他这次已经是“二进宫”了,老油条一个,嘴巴圆滑得很。
名声不名声的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觉得只要咬死不承认,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可他忘了打谷场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人证在他抵赖也没用。
至于说他不是郑家人,是从山里捡来的,他还是不信,觉得是郑连友联合那几个老不死的一起骗他。
可心里仅存的的那一丝理智高诉他,郑连友说的可能是真的,小时候就有人不止一次说他不像他爹,也不像郑家人。
当时他爹还骂那些人胡说八道,说他像是他妈。
呵呵,死老头子,全是骗人的……
麦收闹哄哄的结束了,交完夏粮任务,生产队也歇工了。
张明花没事就在家做头花,然后拿集上卖,只是现在明显不如之前卖得好了,模仿的人太多,供销社还有卖的,不过她不在意,哪怕一次只赚个块八毛的也乐此不疲。
郑三斗也是个呆不住的,他要么跟郑向阳下河去捞鱼,要么就进山里转转,或者开着拖拉机去给老丈人家拉砖和水泥。
见张家张罗要盖房子,对外也说钱是明花借的,有心找明花借钱的人都歇了心思。
他们是不知道头花具体卖了多少钱,不然早眼红的上门来了。
麦收过后一直没下过雨,天气异常闷热,郑三斗干完活打外面回来一身臭汗。
在屋里没看见媳妇,就转悠到后院来。
张明花正在后院打水浇菜园子,见他回来就忍不念叨,“三斗哥,不行再打口井吧,菜都晒蔫了。”
后院有井前院没有,来回担水浇地实在太费力了。
“行,明儿我就去找人。”郑三斗刚说完,就听“轰隆”一声,晴天打起响雷来。
他顿时呵呵起来,“这天瞅我媳妇不高兴了,就立马给下雨了。”
张明花放下手里的扁担,要下雨了还浇什么菜园子,赶紧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屋里,七个小鸡仔端进仓房去。
郑三斗给水缸装满,拿了篮子去摘菜。
雷声一声接一声响,黑压压的乌云迅速遮过头顶,风刮得呜呜作响。
哗~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张明花连忙跑回了屋,郑三斗还在慢悠悠的摘菜呢,结果一会儿功夫,身上衣服就被打湿了。
见他的衣服因为打湿而裹在身上,张明花忍不住数落了一句,“你慢慢悠悠的下雨还不回来,挨浇了吧?”
郑三斗笑了笑,“这雨看着来势汹汹的,我多摘点菜备着。”
张明花找衣服叫他去换上,顺便洗洗一身臭汗。
大雨哗哗的,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雨幕里,吃完饭张明花趴窗前看了半天,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田里的稻子不知什么样,真是下雨愁不下雨也愁。
郑三斗还穿着雨衣出去检查了一次院子的排水。
他们家这块片势高,当初盖房子时就考虑到了排水的问题,这么大雨院子里也没有多少积水。
一直到傍晚,雨势才见小了。
魏国兴当当敲钟,招集社员们去稻田地里放水,检查稻子倒伏情况。
一直到天黑才干完。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雨一下就是五六天,断断续续的就是不停。
也不知道是谁拿棍子给天捅了个窟窿,阴雨连绵,社员们叫苦不迭。
家里柴火没的干,饭都吃不上,更有家里房顶漏雨,院子里积水成河,甚至有几家墙体都被雨水泡塌了。
魏国兴带着一队人挨家挨户的查看,将一批人从危房里转移出来,有亲戚的去亲戚家,没亲戚就先去队里闲置的仓库挤两天。
姜家房子也成危房了,后山墙裂了个大缝,屋里进水不能再住了。
郑三斗把行动不便的老太太背回了家,姜婶说什么都不肯来,只让两个最小的孩子跟着奶奶,她说要守着家。
两个孩子披着破麻袋片子,身上湿漉漉的,到了陌生的地方很是不安,进屋后就像被雨淋过的小鸡仔似的,缩着身子紧紧地贴在姜奶奶身边。
姜奶奶一边抹泪一边还不忘出声安抚他们,“没事,没事,雨停了就好了。”
可瞅外头这阴沉沉的天,哪有一点雨歇天晴的意思。
郑三斗交代了几句又出去了。
张明花打水叫两个孩子洗洗,找了两身自己的干净衣服先换上。
到厨房往连着东屋炕的灶里填了把柴火,平时她跟郑三斗睡西屋的床,东屋不住人,也不怎么烧火,这阴雨天,炕上拔凉拔凉的,还有潮气,不烧火可睡不了。
等炕上有了热意,张明花端了盆红糖鸡蛋水进来了。
“姜奶奶,您喝点热乎的驱驱寒吧。”放了炕桌给两个孩子递过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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