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虽喜欢看热闹,却也知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如今就怕热闹看不成反惹一身骚,正欲拒绝,佟贵妃已不由分说走了。
映微想了想,还是将六公主交给乳娘,也跟着去了永和宫。
她刚一进去永和宫正殿,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腥味儿,很快有德嫔的贴身宫女玥儿迎了出来,说德嫔如今情况尚好,因德嫔并非头胎,稳婆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就能将孩子生下来。
佟贵妃微微点头后这才坐在了上首。
就连映微都瞧出她心情不大好,想想也是,佟贵妃亲手将德嫔扶上那嫔位,却没想到德嫔会这么快再有了身孕,而德嫔,只怕越来越不好掌控。
她正想的出神,只听到佟贵妃的声音传来:“平贵人猜测德嫔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映微自知道德嫔即将生下六阿哥,但这话她却不好说,只道:“嫔妾不知,可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想必皇上与德嫔娘娘都会喜欢的。”
佟贵妃对这答案一点不意外,冷冷一哂后再无话。
随着德嫔身居嫔位后,她发现这人并不像从前那样柔顺,虽对她的话还是言听计从,可渐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这次生产,她更觉得不对劲。
德嫔的产期本该在三月初,为何会提前将近一个月生产?
接到德嫔即将生产的消息后,佟贵妃命身边懂八字的太监算了算,不算不要紧,一算却是吓一跳,今日是康熙二十年二月初五,是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若德嫔在半个时辰后生产,那八字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一想到这儿,佟贵妃便火气直冒,想着德嫔学起她的招数来还挺快的,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也学她掐着时辰让孩子出生?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着被裹在襁褓中的六阿哥被抱出来时,恰好就在吉时那一刻。
众人顿时说着喜庆话,唯独佟贵妃耳朵气的嗡嗡直响。
映微瞧着襁褓中的六阿哥,只觉得这娃像猫儿似的,全然没有六公主刚出生时好看。
正在这时,皇上来了。
喜得麟儿,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当即就有人将六阿哥的生辰八字送去钦天监和礼部算一算。
一刻钟之后,皇上也知晓了这孩子乃是天降之子,八字之好,是百年难得一见。
顿时,众人恭贺声不断。
但映微瞧的出来,这些妃嫔中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笑着吩咐礼部择几个好听的字来,以便他好给六阿哥取名字,“……德嫔辛苦了,来人,赏德嫔黄金千两,传其母进宫陪伴。”
待产房收拾干净后,他则进去探望德嫔了。
待皇上一进去,众妃嫔面上的笑意消散的是无影无踪,其中宜嫔更是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德嫔还真是有福气啊,先前生的四阿哥是福泽深厚,贵胄之命,如今生下六阿哥,这八字又是难得一见的好,本宫倒是想知道,若比较起来,四阿哥与六阿哥之间谁的命格更好些?”
六阿哥一出生,就将她的五阿哥比了下去,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无人敢应答。
无论是命格极好的六阿哥还是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她们都得罪不起。
映微却懒得在这儿看宜嫔闹腾,坐了坐就回去了。
很快,六阿哥命格极好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后宫,甚至礼部与钦天监为他算的字为“祚”。
祚。
一解为福祚,更有一解为皇位。
六宫哗然。
就连春萍等人私下都在议论此事,这话叫映微听见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八字和名字而已,天下之大,与六阿哥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孩子不计其数,有什么可在意的?至于名字,又不是取了个好名字,就能一辈子无忧?”
她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德嫔也就只有四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儿子,至于这位引人议论的六阿哥,应该是会夭折吧!
春萍却是正色道:“主子,话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可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更没有想到皇上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是忧心忡忡。
就连坐在映微跟前时,皇上也是眉头紧蹙,她不免道:“……皇上可是为六阿哥名字一事发愁?”
皇上颔首,继而叹了口气:“礼部与钦天监的意思朕听明白了,‘祚’这个字最为合适,只是这个名字……”
映微笑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皇上何必这般在意?”
皇上却道:“朕可以不在意,德嫔可以不在意,六阿哥可以不在意,但旁人了?你能保证六宫妃嫔能不在意吗?能让诸位阿哥不在意吗?又能让满朝文武百官不在意吗?”
有的时候,区区一个名字就能惹人遐想。
映微懒得掺和这件事,陪着六公主玩耍起来,懒懒道:“若皇上这般犹豫不决,只管给六阿哥换个名字就是了,德嫔娘娘向来柔顺可人,想必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犯执拗的……”
“照着钦天监与礼部所言,六阿哥既是命格极好,百年难得一见,那取什么名字岂不就无所谓了?若命格真好,叫什么名字可不会受影响。”
皇上却是豁然开朗起来:“你一贯是想的通透。”
映微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就能惹得历史改变,如今满心都担心六公主,皱眉道:“皇上,您说六公主为何还不开口说话?嫔妾听姨娘说过,嫔妾在八个月的时候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皇上瞧着胖嘟嘟的六公主,道:“朕看你是关心则乱,将六公主看的太娇贵了些,有的小时候两三岁不会说话还是常事,你啊,就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他想着近来六公主是愈发过分,不仅不愿意搭理他,他一靠近映微这孩子就哭闹不止,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道:“如今她还不到一岁,脾气就这样大,朕看假以时日,只怕比她两个姐姐养的要娇气多了。”
映微却护短得很:“恪靖是金枝玉叶,养的娇气些又有何妨?女子在世,也就这十几年过的快活肆意些,等着她嫁人了,哪有这般快活?到时候您想见她娇气些都难。”
“你啊,就护着她吧!”皇上摇摇头,很是无奈:“不过朕的女儿,就算长大了一样也是快活肆意。”
说起嫁人,映微倒想起一件事来,试探道:“皇上,以后您会让六公主去和亲吗?”
清朝历史上,大半公主最后的归宿都是如此。
她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六公主最后嫁给了谁,但她在心里已然将六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自不舍与她分离。
皇上沉思道:“朕向来不愿骗你,这件事,朕也不知道……”
映微面上的失望之色是肉眼可见,可她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见状,却是突地笑了起来:“朕逗你玩了,你这样宝贝六公主,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朕就算舍得她去和亲,也舍不得你不高兴。”
“真的?”映微的脸色一下由阴转晴,“您能保证吗?”
皇上笑道:“怎么,你还要朕对天发誓不成?”
映微抱起六公主,让她在皇上的面颊上啄了一口,这才道:“嫔妾可不敢,嫔妾啊,替咱们恪靖先谢谢皇上了。”
六公主年纪虽小,可在她的世界里只觉得皇上是抢走映微的那个人,自然不大待见皇上,如今冷不丁被映微抱起亲了皇上一口,气的是哇哇大哭。
那小模样要多气就有多气,可把皇上与映微逗的哈哈大笑。
钟粹宫西偏殿内是一片祥和,别的地方就没这么安宁了。
就连太子都从大阿哥嘴里听说了此事,原先他对这事儿并不在意,可架不住大阿哥忧心忡忡道:“……太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您可知道‘祚’到底是何意?”
太子懵懂道:“我知道,先生教过我,是天祚和福祚的意思。”
大阿哥却四处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祚还有个意思,那就是皇位。”
太子一惊。
大阿哥的声音更低了些:“皇阿玛向来喜欢德娘娘,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喜欢她生的儿子,若换成别人所出的孩子,礼部与钦天监将这个字递到皇阿玛跟前,肯定就会被皇阿玛狠狠训斥一番的,可如今皇阿玛犹豫不决,可见心里也是属意这个字的。”
“若皇阿玛真的为六阿哥取了这个名字,太子,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太子迟疑道:“可是,皇阿玛若真有这个意思,我也没办法……”
大阿哥却替他出起主意来:“您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储君,您的想法,皇阿玛肯定要听些的,不如您趁着皇阿玛心情好些的时候与他提一提这件事,皇阿玛肯定会听您的。”
第48章
太子听闻这话却是这话却是将信将疑。
大阿哥只以为太子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更是出起主意道:“……我要是您,就趁着平娘娘在场的时候与皇阿玛说一说,兴许平娘娘还能帮着您劝劝皇上。”
他忘了太子已经渐渐长大, 更逐渐知道自己与大阿哥虽是兄弟, 却也是竞争对手。
紫禁城中的孩子越来越多, 可第一名却只有一个, 皇上的赞叹声永远只会落在第一名头上。
大阿哥瞧见太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只当他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太子却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并没有像大哥所说的那样直接去找皇上,而是待功课完成后去了钟粹宫。
钟粹宫内, 不管何时都是,其乐融融一片。
将满一岁的六公主已认识太子,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娃娃本就喜欢比自己略大些的孩子,比起皇上, 她自然更喜欢太子, 远远瞧见太子来了,那胖若藕节的小胳膊已挥舞起来。
太子虽兄弟姐妹众多,可感情这种事向来是与谁相处的最多,则感情最为深厚。
一瞧见六公主, 太子面上也面带笑意, 以上前更是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道:“恪靖, 你想不想哥哥?”
六公主咿咿呀呀说着话, 那小神情, 别提多高兴。
比起六公主来,太子就显得不是那么高兴。
兄妹二人不过是略说了几句话, 映微一眼就瞧出太子的不对劲来,只将春萍等人支开,这才问他怎么了。
太子方才还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见她抛出话头,才将大阿哥那些话道了出来,最后更是忧心忡忡道:“……你说皇阿玛会不会有一天真的不喜欢我了,会不会立别的弟弟们为太子?”
“不会的。”映微不敢想多年以后发生的事,也不愿想,就算以后的事如历史并无出入,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透露分毫,有些话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她看着太子的眼睛,正色道:“不管何时何地,皇上最爱的孩子永远是您。”
“您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向来最是直接,皇上会赏很多小橘灯下去,以后还会赏赐很多东西给您别的兄弟,可太子之位,只有一!”
“这位置,在您一出生时皇上就属意于您,那时候皇上不知道您以后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更不知道您是聪明懂事,还是愚钝蠢笨,皇上那时候就如此爱您,更别说如今您上进可爱,这么招人喜欢,皇上只会更腾您的。”
说着,她更是扶着太子的肩道:“所以啊,太子,您要永永远远记得皇上对您的心意是不会变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依稀还记得历史上的太子就算被废,也一直被皇上带在身边,就算弥留之际也不忘叮嘱未来的君王好生照顾太子,这样的疼爱,的确是皇上所有孩子中的独一份。
太子却是将信将疑道:“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什么时候骗过您?”映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道:“更何况皇上对您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莫要因旁人的几句话而扰乱自己心神!”
“皇上最疼惜您不假,可身在皇家,您与皇上既是父子,也是君臣,有些话一旦出口会寒了皇上的心的。”
说着,她更是道:“至于大阿哥,原先好几次我便想与您说离大阿哥远些,可怕离间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今日这话,您若直接去找皇上,皇上可不会怪罪到大阿哥头上的。”
就算太子辩解一二,依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只会愈发不悦,一来觉得太子是在开脱,二来更会觉得太子毫无主见,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太子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其中关键,当即就道:“好,我都听你的。”
说着,他更是颇为骄傲道:“平贵人,我记得你与我说的话,若是碰上拿不准主意的事儿就来问问你。”
映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对,咱们太子真是个乖孩子。”
太子这边因六阿哥取名一事刚落下帷幕,永和宫却又再起风波。
正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德嫔听闻皇上的话,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一刻钟前,皇上来到永和宫,告诉她已将六阿哥的名字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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