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觉着自己要死的时候,眉儿心里头还是想着气话。她原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待着的,结果这小腹也不痛,就血一直流,脑子越想越多,最后就成了自己快死沈祇还不知道跑哪里去,心里憋闷,人还精神了些。
其实沈祇也并未走了多久,再进客栈的时候最多也就花了半个钟,耳朵上的红还没褪去,急忙让客栈里头的人准备一桶热水。小二使唤不动,沈祇平时是舍不得银子的,这会儿心里急的慌就给了小二一个铜板儿。
站在丁次间房门门口,沈祇抬手抚了抚额,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推门进去。
接下来的场景就有些尴尬了,尴尬到沈祇心里都埋怨起了周氏,为何这等女子必然要经历的事情不早早和眉儿说了。
“你已有十四,是来了葵水,来了葵水的女子便是真正的女子了。”
“是何意思?”
沈祇蹙眉,便将医书里头看到的东西慢慢的,细细的与眉儿说了,说了之后便又将月事带子拿了出来,开始口头上教眉儿如何去用。
后知后觉地眉儿就懂了,懂了之后就想起小时候问娘亲为何流血,阿娘只说女子容易受伤,没成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再然后眉儿脸上就开始发红,眉儿的脸一红,沈祇脸刚褪下去的红又浮了上来,连着手指拿着月事带子都有点发颤。
气氛很是诡异,沈祇硬着头皮说完,问她:“听懂了吗?”
“懂了。”
“嗯。”
“那我想洗洗。”
“已叫了水了。”
“我进去浴桶洗,桶里都是血也太羞人了吧。”
沈祇便又硬着头皮和眉儿解释女子月事之时不能坐在盆中沐浴,最好拿热水擦洗。等热水备好,沈祇坐在房门门口的时候,他都好奇之前自己娘亲的衣裳他没记错的话都是眉儿在洗啊,自己娘亲不算勤快,难不成月事带子还是自己洗了?
殊不知周氏原本还真是不想洗这东西的,眉儿也是女子,也想着总归要来的东西早知道些好,是李长财的娘亲吴氏和周氏碎嘴子。说小姑娘晚知道就晚开窍,可千万别跟李长发家似的,小小年纪就丢了精气,天天就知道和童养媳何花厮混,多丢人讷。
这些琐碎细节沈祇和眉儿自然不知,要说怪周氏那也不算冤枉。
此刻沈祇懊恼,他是完全忘了女子月事这一茬儿,早早准备着的话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屋子里头的水声动静不停,还能听到几声眉儿的懊恼嘀咕,沈祇就觉得糟了鬼,破世道搞的,那月经带还是他翻院子在人家家里头偷来的,压根儿就找不到地方去买。
要说此事有何影响,眉儿体质似还可以,月事来了之后除了没什么经验不敢动之外身子倒并无什么不适。只是她现在是一看到沈祇就脸红,尤其沈祇看起来一副正经模样了,没了当时的局促,那双眼的疏离冷漠又出来的时候,眉儿脸就更红了。
说不上来的心里头就像是又起了点儿火苗,盼着沈祇能欢喜了她去。
女子也是奇怪,陷入情爱之后,心思反反复复,恨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怨,发生了点儿不一样的事情就又起了盼头。眉儿因此就更看不起自己,抵触那股子盼头,好在沈祇的冷漠和比之前更为谨慎的相处疏离之感,又让眉儿重新认清,沈祇真的不欢喜自己这种人。
月事一过,沈祇带着眉儿重新上路,没敢买什么干粮,只买了几块饼子和一袋子盐巴,两人就出了龙头镇。
山高水长道阻且难,原当着尽力避开战事,去到岙州应该不会花费许久,不曾想去往仓敷之路就花了将近四个月,沿路战事冲突不断,乱世之下军马难分好坏,绕路不断绕路,再从仓敷去往蓬德,却是花了八个月仍未抵达。
不但没能到蓬德,还因着章水城有战事,到处都是军阀士兵而不得已走了深山老林里头的路。
深潭之水呈墨绿色,三周皆为峭壁,只一方有一天然石阶,峭壁有青苔,石阶之上却是光滑整洁,估摸是山中鸟兽时常在此饮水。此地在六月三伏天内成了极为阴凉的风水宝地,而这深潭之中,便有一女子赤.身.裸.体正在清洗着身子。
女子头发很长,此刻全然松下,已到了小腿处,那发丝犹如一段黑云,婉转之中透着温柔的绵密,只见这女子双手抬起,手腕延绵到小臂处的紫色花纹映衬乌发,从背影瞧着,就有点山中女妖之感。
再看其正面,身段儿瘦而不柴,胸前两处恰到好处的盈盈一握,两滴红作点缀,肩颈锁骨如两弯新月承着玉露,那双腿从石阶处抬起,一动,隐秘之处就有些羞人。
眉儿如今虽说是跟着沈祇学会了凫水,但是这深潭瞧着还是有点儿吓人,脚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改用了帕子擦洗。那帕子擦在胳膊上,眉儿就还是忍不住稀奇。
自打来了月事以后,身上的黄就褪去了,如今是晒也晒不黑,越发白了去了,且这身子骨也强健了不少,偶有沈祇都累的发了热症了她都还好好的和没事人一般。
只手上的紫色纹路长了些,不痛不痒的,到底和紫色纹路是个什么东西还是没搞明白。有时候恍惚眉儿都想不起那夜纠结是被刺扎到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咬到了。
时日长了,这纹路瞧着都有些习惯,念头闪过也就没再想。
待洗好,眉儿任由头发披散着,也没用木簪扎,男子的交领衣衫因着动作而看到了肚兜的带子,眉儿察觉,低头又将胸拢了拢。
其实这一年多她也有些烦的,吃东西也没见着吃多好,也没见着吃多很多,就是打猎的山禽多些而已,且还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就是不知怎么,这胸前二两肉就肉眼可见的大了不少,弄得如今穿衣裳都不好再和刚出东山镇那会儿什么都能穿了。
眉儿抿唇尚有懊恼之色,沈祇刚处理好一只兔子,一抬头便看见眉儿身子从山间穿来。
她的头发垂在身后,皮子被山间的绿色衬得更为莹白,哪怕穿着和乞丐差不多的衣衫,走路的那身段儿都难掩风情,而眉儿那张脸...
沈祇有些烦闷,因为眉儿这张脸,这一路麻烦不少。
眉儿远远瞧着沈祇,心里头也有些烦闷,这一年沈祇已快到十七,这一路流浪,他那张脸真是麻烦不少,怎的越长越好看了...
第30章 、花成泥尘
眉儿走得近些了的时候, 就看到了沈祇蹙眉瞧着自己。这一年以来,他时常如此看着自己,有时候被他这幅样子看烦了, 问他怎么了, 他也不说, 前后问了不下七八次了吧,照着事不过三那一说,眉儿都有些腻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俘虏那一出之后, 眉儿对沈祇的心思算是歇了大半儿,加之颠沛流离日子过的不安稳, 心里那点儿子欢喜期待算是被消磨殆尽。这喜欢少了去了, 耐心也就随之少了许多。小时候他若是这幅模样,眉儿觉着自己少不得得难受个三五天, 这会子,只觉得烦,还有些懒得搭理他。
将头发从背后捋到身前,眉儿用手指拨开发丝, 盼着湿着的地方早些干了, 斜眼瞧了沈祇, 语气平淡:“今儿是怎的, 哪里不高兴了, 又皱眉看着我。”
“也不是不高兴。”沈祇说着架好了兔子, 准备生火。
“我反正也是不懂你的。”
自打家没了以后, 两人朝夕相处,哪怕话再少, 一天都能说了许多了去。这么相熟,眉儿这语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是烦闷还是酸怼,沈祇是都能听出来了。
能听出来归能听出来,知道怎么能让她高兴也就归知道而已,做不做,还是得看沈祇自己。
这山中野兔还算肥美,撒上了点儿乖乖草的碎屑,就有了香气,那肉汁从小刀划卡的缝隙中流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勾引着人的食欲。沈祇盯着这兔子,等火候差不多又撒上了点儿盐巴,这过程里是一个侧身的注视都吝啬。
两人不说话,似也习惯。眉儿看头发干的差不多,简单扎了个麻花辫儿放到身前,便蹲到火堆旁添点柴火。
“别添,肉容易老。”
“那怎的上回你就乐意让我添了?”
“上回是上回。”
“这回有甚特别?”
“这回烤的快好了。”
“上回就不是烤的快好了吗?”
“自然,上回还早着。”
“什么自然,什么又早着,你知晓着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
“你像是被鬼附了身。”
眉儿将手里柴火一丢,身子转了个弯,就盯着沈祇也不动弹,她就特别想知道这人说话为何那般教人生气。原想着忍忍的,看沈祇目不斜视当真那兔子肉跟金银财宝似的,愣是没忍住:“你做什么妖。”
“呵。”
这一声嗤笑之后眉儿等着他后话,竟料又没了。这番境况这后半年里不是一回两回,有时候还更离谱些,也不知哪里招惹了他,能有个三五天不言语。
“你冷笑什么。”
“吃吧,烤好了。”沈祇将其中半只递给她,见眉儿面上儿有气,他自己面儿上也无什么反应,略无奈道:“你这小性子怎么越发大了。”
“少来赖我,明明是你不对付,动不动不说话了,动不动又说话了,动不动又冷笑什么的。我和你相处这许久,我都不知你在想什么,这老天爷能知晓了你在想什么么?”眉儿嘴巴说着,手上也不忘把那兔子接过来。
这一年多,沈祇的手艺越发的好,这手艺不单单是做吃食的本事,连打猎也是。百发百中,每次架弓起箭之时,动作极熟练,再到后头,已经是能听声辨位,哪怕看的不是很清楚,耳朵听清楚了,也是箭无虚发。
每回想到那场景,都觉着沈祇厉害的紧。
因着此,眉儿又瞧了他一眼,他那眼睫随着眨眼有闪动,他的面容也还是白皙,只是这白皙与自己这种有些不一样,自己瞧着是暖的,他瞧着是冷的。似是这颜色映衬,让他那双本该柔情的眼都凝上了一层霜,以前眉儿时常盼着他能为了自己融了那一层霜,好感受霜融之后他独有的温情。
如今眉儿不再做这痴想,他天性如此,自己是没办法让他变的。好在自己做不到,旁人也做不到,如此,他不欢喜自己这件事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吃东西的模样,不粗鲁,却也不是那么书生气的,看着那兔肉被他送到嘴里,能看到其舌尖的偶尔出现,恍惚其唇舌的颜色为何那般温和了去,又和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冲撞,却又就这般诡异的和谐了去。眉儿看着他的侧脸,他的下颌样子很好看,那骨相极好,鼻子高挺,树间林荫折射,也在他的脸侧折射出一小片阴影。
“我想什么重要吗?”沈祇开口。
眉儿正瞧着他,被他这么一回答,愣了瞬息,视线又被他因说话和咀嚼而动作的喉结吸引了去,出神道:“为何男子会有喉结,而女子却无。”
只见沈祇笑着侧头,看着眉儿,并无几分认真道:“因我吃的比你多些。”
“原是如此。”
“嗯。”
“那我想什么你觉得重要吗?”
沈祇摇摇头,不想继续聊这些:“那深潭水如何?”
“干净。”
“嗯,那一会儿我去洗洗。”
“好。”
沈祇起身,临走之前丢下一句:“下回沐浴过之后,你那衣裳领口系紧些。”
眉儿霎时就明白刚才沈祇那般作妖是因着什么了,低头看了自己的领口一眼,肚兜的边缘已被洗的起了毛,原是很好看的紫色,也都发了白,那边缘有些紧绷,似彰显被包裹着的部位有多饱满。不过肚兜系的紧些罢了,也不过是这破衣裳小了些,领口处拢的太紧就勒的慌不舒服,有什么好在意的。
当自己什么人了,难不成是觉着...
此刻沈祇已走了有段距离,眉儿看着他的背影如松,那高马尾的还在其身后有些晃荡,看着哪有那般在意似的,心里头一下子就有些羞恼,哪怕知道自己扔出去的兔肉骨头砸不到他,眉儿还是赌气的给仍了出去。
“拿乔什么,作死。”眉儿羞喃了一声,铲了点儿土把火堆给灭了。
正夏里头生火是真够热的。
来这山上已经有几日了,平日里头用的药草也攒了些,估摸沈祇洗完就该从这山上走了。这山风景好,林间除却枫树,高耸入云的松木,还有些夜绒树,那夜绒花开的正好,成了一片绿的点缀,一点红,轻轻的。
每每在此山间休憩之时,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想着午后赶路,天黑之前不知能走到哪里,按着沈祇的性子,走一夜也是可能的,眉儿便想着小睡一会儿,将包袱搁置平滑的岩石上,眉儿便侧身躺了下去。
山间小路草径幽深,一树蝉鸣不断,片影横斜错落有致,沈祇从林间心绪舒缓走过,每走一步,两盘绿草便从其腿上轻轻擦过,一路行来,身上都被沾染了草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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