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一时黑气冲天,那股黑气中,隐隐带着金光。
顾又笙呆了,如此浓厚的鬼气,即便是在幺妹身上,她都未曾见过,可是……
可是十二年前,在京郊,她见过。
谢令仪并没有觉得有何异常,不明白外祖父为何突然蹦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顾姑娘也是一脸的震惊。
“顾姑娘?”
他轻唤一声,莫不是有什么他看不见的?
“是你。”
顾又笙惊愕地低叫。
“什么?”
顾又笙不再发呆,起身一步上前,要将镇魂挂回到谢令仪的脖子上。
少女的发丝从脸边拂过,暧昧不明的香味围绕在身边,他若是往前一些,便能靠进她的怀里。
谢令仪不喜女子聒噪,加上母亲耳提面命女子难为,所以从来没有与女子如此亲近过,哪怕是母亲,他长大后也许久未曾如此靠近。
说不出的燥热,谢令仪不适地将头往后仰了仰。
“别动。”
顾又笙不客气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按着他的头,有些粗鲁地将玉佩挂了回去,也压下了黑气之下,正要喷涌而出的金光。
周遭恢复了正常,那卷黑色消失,老秦在门后探了探,确定安全了才敢慢慢走出来。
“吓死我了,顾姑娘,他,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为何外孙身上会有如此吓人的鬼气?
顾又笙看了眼一脸疑惑的谢令仪。
“你……你这个玉佩不要再拿下来。”
她生硬地命令着。
那般强大的鬼气,百鬼嚎哭躲之不及,可别再放出来吓人。
“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
“岂止是不妥啊。”
老秦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的外孙,看着没什么问题啊,为何会那般鬼气森森啊。
“你别吓唬他了……”
顾又笙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应是自小体弱,神魂不稳才戴的这个玉佩吧?”
镇魂千金难得,谢家想必没少花心思。
谢令仪:“是,我自小身子不好,八岁那年更是大病一场,后来祖父寻了这块玉佩,说来也奇怪,自从戴了这镇魂,我竟慢慢好转起来。”
八岁之前的记忆,谢令仪记不清了,但是从别人口中,不难得知,他被养在庄子上,是因为身子不好。
要不是怕江南路远,家里也曾动过将他送到江南休养的心思。
顾又笙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年纪,他七岁的时候,老秦失踪,如今十三年,那么他八岁,也正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京郊,难怪……
镇魂不是安养了他的魂魄,是在压制着他身上的鬼气。
难怪自己一开始只觉他与常人有些不同,却没认出他来,原来是镇魂锁住了他。
顾又笙面色难看,她抠了抠自己的拳头。
老秦刚想开口,顾又笙便抢了先。
“你好好戴着玉佩,不要拿下,你的生魂不稳,拿了容易招惹鬼怪。”
顾又笙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烂,但是她又无法说明情况。
谢令仪听出她的不走心,却没有多问。
“顾姑娘,不知可否烦你与我一同入京?”
母亲多年心念成魔,如今身子愈发不好,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顾又笙这会没心情再逗他。
“谢公子,你去准备吧,明日我们就可以出发。”
“哎,你们怎么不问问我?”
老秦虽然想要恢复记忆,可是还没准备好要去见家人啊。
“不重要。”
顾又笙看都没看他,又对着谢令仪道:“明日一早,我先带你去老秦的坟墓,你备好东西,将他的尸骨带回京城。”
“多谢顾姑娘。”
谢令仪自然是要带着秦子正回京的,哪怕只是一副尸骨,也是母亲今后的念想。
“谢公子先回去休息吧。”
等了一夜,别说谢令仪,就是日夜颠倒的顾又笙,此刻也有些困。
谢令仪看了眼老秦,对着顾又笙告辞。
“多谢顾姑娘,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
顾又笙点点头,红豆此刻忙活完,已经趴在灶台上睡着了,她便没有叫她。
“老秦,你也去准备准备吧。”
撂下这一句,也没等老秦的回复,顾又笙便领着谢令仪出了府。
昨日来得晚,谢令仪没细看,如今出府一路,倒是才发现,顾府虽小,但布置得很是雅致温馨,前院的大树下还有秋千,边上有个矮桌,桌边还有小池塘。
想必顾又笙平日,也会在这里与家人闲聊。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外,走进一个与顾又笙长得一样的少女,只是她一身清冽之气,很是冷漠,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抱剑的少女,长着一双魅人的丹凤眼,但是满脸肃然。
这两人,浑身的气息都透着三个字。
不好惹。
谢令仪与顾又笙停了下来,对面的顾晏之和绿豆也停了下来。
“不得了啊,笙笙,昨日才相看的,夜里就带回家了?”
顾晏之不敢置信,她不过在县衙熬夜验了一具尸体,家里都变了天了?
谢令仪闻言一愣,想起昨日见到顾又笙的时候,她正在相看。
“二小姐。”
绿豆叫唤了一声,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主仆二人暧昧地打量着谢令仪。
“说什么呢,坏了我的名声。”
顾又笙白了顾晏之一眼,白眼不解气,她还上前拧了拧顾晏之腰间的肉。
顾晏之吃痛,褪去了之前的冷漠,求饶道:“玩笑话,玩笑话,姐姐错了。”
顾又笙噘着嘴瞪她。
还好意思取笑她,前日出门,今日才知道回家!
顾晏之哄孩子似的拍了拍顾又笙的脑袋:“姐姐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糖葫芦呢。”
“哪呢?”
“呃,都是绿豆贪嘴,路上没忍住吃了。”
绿豆:……
天上掉下来的糖葫芦呢,她在梦里吃的?
“又骗我。”
顾又笙的声音又娇又软,比平日更多几分亲昵。
“你还没介绍这位公子呢?”
顾晏之替她理了理头发,二人虽然长相一样,但是顾晏之爱穿男装,而且比顾又笙高出半个头。
巷子口的谢九看去,只觉得顾姑娘是被一男子拥在了怀中。
他刚打了个盹,所以并没有看见顾晏之的脸。
原来顾姑娘早有了心仪之人啊。
“这位是谢公子,我之后要跟他去一趟京城。”
顾晏之了然,京城的谢公子,她已经听顾又笙提起过。
既然是为了公事,就不用多问了。
“那姐姐先去补觉,公子慢走。”
顾晏之对着谢令仪随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绿豆回房。
走得很是干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谢令仪张了嘴,又闭上。
顾又笙还有事要和顾晏之说,将谢令仪三两步推出了大门外。
“谢公子,明天见啦。”
大门嘭的关上,谢令仪本想回一句明天见。
看着眼前的黑色大门,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姐姐,你等等我,我还有事和你说……”
门内,顾又笙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令仪对着紧闭的大门笑了笑。
她在家人面前,又很是不同呢。
第50章 进京
谢令仪将马车重新布置一番,留给顾又笙主仆。
他去买了一匹马,打算骑马进京。
到了约定的时候,他骑着马与谢九等在巷子里,并没有敲门催促。
顾又笙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的,是老秦。
他在归来时坐了一夜。
“还没想好吗?”
顾又笙早食都吃完了,他还在那里发呆。
“其实很简单,你若是想要一直做鬼怪的,京城不去也罢。”
老秦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不管好坏,他总是想死得瞑目的啊。
顾又笙其实明白他的顾虑,谢令仪三言两语说得不多,但是老秦又开赌坊又爱去妓院的……
别说顾又笙,就连老秦自己都觉得,自己在世的时候,估计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昨日偷偷去见过那柳娘子,可惜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那长相,虽说貌美,却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老秦不明白,当年自己为何将此人买下,难道仅仅是因为恻隐之心?
还是当年的他,审美与如今大不相同?
“你若不想再做鬼怪,不管京城是好是坏,都得走一趟。”
顾又笙言尽于此。
她打算去前院等他,老秦却已经跟了上来。
“顾姑娘,若是我能放下一切去投胎,你能送我一道功德金光吗?”
都死了十几年,活着的时候是好是坏,谁还管他呢,求一个好死更现实一些。
顾又笙的眼危险地眯了眯,这群鬼怪,个个都偷窥着她的功德金光呢!
功德金光是田里的菜不成,可以拔了又长,天天叫卖?
顾又笙斜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老秦啧啧摇头,还是外孙不给力啊,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得了姑娘家的心才派得上用场啊。
顾家没有人送别顾又笙。
顾明和顾晏之都去衙门办事了,顾叔和绿豆一如既往地跟着,就连红豆,这一次也被顾晏之带走查案去了。
“顾姑娘的丫鬟呢?”
谢九见顾又笙一人出来,只背了一个包袱,手上抓着那把熟悉的黑伞。
“红豆有事被姐姐叫走了,晚几日会来京里找我。”
若是事情办得快,可能红豆不用进京她就回来了。
“哦,哦。”
谢九愣着应了两声。
这顾姑娘好是独立,出门远行,家里竟无人相送。
“顾姑娘,我那远房表妹闺名秦晓晓,是晋安府人,与姑娘同岁。她自小身子弱,没有怎么出过门,所以见过她的人也不多。”
秦晓晓从未进过京城,谢令仪与她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好不容易从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么个合适的身份。
“我知道了,谢公子考虑周到。”
顾又笙虽然同意进京,但没打算在京城乱逛,所以这种病重虚弱的身份,于她最合适不过。
谢九将脚踏放好,犹豫了一下。
顾姑娘没带丫鬟,他是不是应该去扶一下?可是男女授受不亲,顾姑娘会不会觉得他失礼?
正想上前,自家主子却横插到了身前。
谢令仪弯着手臂,递到顾又笙眼前。
顾又笙一贯是自己上马车的,但是她想着京中女子或许都是这般的,便将手放到谢令仪的手臂上,扶着他走了上去。
谢令仪不愧是习武之人,顾又笙只觉得自己的手,放到了一块温热的石头上。
谢九:……
谢令仪:“顾姑娘路上若是有什么不合意的,尽管与我说。”
虽然车内备了不少零嘴、书籍,但是此去京城需要十日左右,她一个姑娘家,身边又没带丫鬟,要是有什么不便的,他们两个大男人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要不,还是先去买个丫鬟?
顾又笙轻轻应了一声,低头钻进了马车。
她不知道谢令仪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只以为他不过是客气一句。
谢府的马车很大,也比她平常坐的那些要平稳。
马车里备了吃食,竟还有不少她爱看的食谱类书籍。
顾又笙拿了一串糖葫芦,勾起嘴角,甜甜地笑了。
昨日顾晏之随口编的,他听见了?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嘴内蔓延。
顾又笙翻开其中一本书。
这本书的封面,破旧地看不清楚名字,里面居然是宫廷菜的制作手法。
顾又笙的眼亮了,她快速将糖葫芦放回到油纸中包好,然后双手捧起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稍微用力一抖恐怕就会掉页的书,想必是难得一见的世间孤本啊。
谢令仪为了他外祖父,倒是用心。
此刻,老秦正在马车的角落里躺着发呆,他还在为自己进京之后会遇到的事情忧虑。
做了十三年鬼怪,他自由惯了。
刚死的前两年,他确实还一心想着找回记忆,但是后来,他就慢慢不那么在意了,只是心里隐隐还有些牵挂。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此去京城,总觉得不妥啊。
老秦的心很乱,急得抓耳挠腮。
第51章 守门
天气越来越热,虽然一路往北边走,但是也没觉得凉快多少。
顾又笙在马车里闷着,更是炎热。
第一日她撑着没说,第二日却发现马车里置了冰。
接着几日,虽然不能及时补上,但是每每中途休息的时候,谢令仪都会买新的冰放上。
顾又笙本想说不用如此浪费,但是老秦说要是给她热病了,到时候更麻烦。
她不想耽误谢令仪的事,便什么都没说。
她每日也很是忙碌,忙着抄录那些食谱。
谢令仪倒是说了这些书都是送她的,但是顾又笙看重这些书,不愿意占这么大的便宜,便誊抄了自己喜欢的。
假以时日,搞不好她也能出一本顾氏菜谱呢。
顾又笙乐在其中,谢令仪也只好任由她。
第七日,他们到了距离京城不远的耀州城,这是个出了名的逍遥城,里面半座城都是赌坊、青楼,是大楚有名的销金窟。
老秦心潮澎湃,很想进去看看,不过,去京城并不用穿过耀州城,他的话谢令仪听不到,顾又笙不转达,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耀州城几个大字愈来愈远。
老秦捂着胸口,痛苦地瘫在了马车上。
“顾姑娘,那耀州城是个多么好的地方,你该去见识见识的啊。”
顾又笙专心地抄着菜谱,只当没有听见。
“顾姑娘,那城里的花魁不是普通的花魁,是天下第一的花魁啊……”
耀州城那么多的美人,过而不入,合适吗?
“那城里的美人,不是一个一个,是一堆一堆的啊……”
老秦还在那里嚎叫着。
顾又笙冷笑一声:“要不我去跟你外孙说说,就说他外祖父想去逛个青楼?”
老秦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躲回了溯洄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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