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温软的人,但是在那时候却又那么强硬。
十月怀胎,她怕胎儿出事,生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生的时候,大夫几度叹息。
好在,母子平安,只是她的身子,落了病根。
芝铎还不会走路,她就走了。
她走得安详,却留下三个没了依靠的孩子。
之后的萧府,都是母亲和那妾室打理。
她倒是个安分的,可惜命也不长,在芝铎十几岁的时候便已去世。
那个时候,庄家人收到消息赶过来,竟还妄想将不知道哪边来的一个亲戚塞进来。
幼女还小,庄忠远没有了适龄的女儿,便从亲戚那寻了一个来。
呵。
他恨庄家,庄家害死了子昕。
庄家太贪。
因为三个孩子的关系,他没有与庄家撕破脸,但也没有同意。
当时他已是四品大官,庄忠远不敢惹他不快,便灰溜溜带着人离去。
母亲去世前,竟又将庄家幼女定为他的继室人选,他自然不愿。
几年时间,庄家幼女已然长大。
可是,他庄家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再进萧府的门?
第13章 道别
这么多年,他没有再娶,一是公事繁多,二是儿女都小,也担心新妇不仁。
后宅内人的手段,他可不敢小觑。
萧夫人的位置,可不是留给庄家的!
“子昕的死,庄家有关系,但说到底,是她自己选的啊。”
庄家不是多好的亲家,诸采苓也只是看中他们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庄家幼女小时候受过伤,无法生育。
进了萧府,孩子又是她亲姐姐生的,总不至于苛待,不求她把家管得多好,能安稳度日就行。
除了逼着子昕生儿子,急着想要庄家女生下萧家的继承人,其他的,庄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糟心事。
庄子昕把传宗接代看得太重,拼了性命想为萧家留后,诸采苓不能说她有错。
女子难为啊。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
“儿子不孝,但我萧景仁此生,绝不会再与庄家扯上其他关系。”
庄家是孩子们的外祖家,但是萧夫人,只会有一个是从庄家出来的,那就是庄子昕。
其他的庄氏女,休想再入萧府。
诸采苓:“也罢,经此一事,想必你日后会更谨慎,我就不讨嫌了。”
萧景仁对庄家有心结,她却不知,是这么重。
“大铃……”
诸采苓朝着萧芝铎伸出手去。
萧芝铎跪着往前进了一步。
男儿两行泪,不欲等闲垂。
萧芝铎却满脸的泪水。
他抬起脸,泪汪汪地。
诸采苓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他。
“大铃啊,祖母真的要走了,你可要好好做人啊……”
可千万别像你爹,娶个蛇蝎毒妇回来。
诸采苓咽回了想说的话。
“祖母……”
萧芝铎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这双手,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牵着自己了,一贯是暖意洋洋的。
如今,冰凉一片。
萧芝铎却眷恋地将脸摩挲在她的手心。
祖母放不下他,他又何尝不是念念不舍。
年少时,他有祖母宠着,便偷着懒不想读书。
祖母走后,他日以继夜,力学不倦。
他知道她想让他好好读书,他知道她放不下自己,他知道她盼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他为她挣来了。
他已经是举人。
来年春闱,他还会做得更好。
他以为她看不见。
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她竟还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鬼怪的下场,很有可能是云飞烟灭,他不想她落得这样的结局。
“祖母,你放心,你放心……”
诸采苓收回自己的手,鬼气森森,她不该碰触他太久。
诸采苓对着远处的谢令仪招了招手。
“来,令仪,到姨祖母这边来。”
谢令仪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过来,身上的肃杀之气收敛。
他在诸采苓身前跪下来。
“姨祖母。”
诸采苓拍了拍他的肩膀,令仪的身形愈发矫健。
萧芝铎是个书生,谢令仪虽被押着读书,却是个习武的。
诸采苓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是她不想偏心自家孙子,可是两人往眼前一凑,明显令仪更加令人心向往之啊。
诸采苓偷偷地朝着顾又笙挤眉弄眼。
顾又笙两眼一翻,不理她。
诸采苓很快就收回了,放在谢令仪肩上的手。
“令仪啊,我走前本想再见你祖母一面的,可惜……采薇她身子可好?”
诸采苓的父母早已去世,她在世上的亲人,除了儿孙,便只有妹妹诸采薇,以及她的家人。
“祖母身子硬朗,一切都好。”
“那便好。”
诸采苓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萧景仁,看了看萧芝铎,看了看谢令仪。
“好了,顾姑娘,我也可以安心走了。”
诸采苓虽为鬼怪,却未曾伤人,到了地府,受个最轻的责罚,便可得到投胎的机会。
我倒是想把你送走。
顾又笙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诸采苓:“顾姑娘?”
莫不是顾姑娘习惯了她在一旁陪伴的日子,舍不得她走?
“你受伤过重,若不在溯洄伞下休养魂魄,别说去地府受罚,就是下到地府,魂力也是受不住。”
诸采苓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说,她还可在人间多留些时日?
哎呀,刚才那些话不都说早了嘛!
“鬼气伤人,你也不可再进萧府,好好在伞里养着,等到休养好了,我自会将你送下去。”
萧景仁确实是个好官,若不是有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压着,萧府住了两个鬼怪,不出事才怪!
诸采苓黯然神伤。
她已经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景仁,芝铎,令仪,我走了。”
诸采苓苦笑着,消失在了伞下。
空中的毛毛细雨未停。
顾又笙也未将伞收起。
萧景仁心神恍惚,跪在那里不动。
萧芝铎趴在地上,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谢令仪拧着眉头,望着夜空。
“福缘善庆,祸因恶积。”
顾又笙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萧大人,你造福一方百姓,积功德于一身,莫要辜负了。”
莫要辜负了你母亲,莫要辜负了代娘,莫要辜负了萧芝庆。
莫要辜负了,西杭府的百姓。
当行而行,无所顾虑。
有过必改,罪己是也。
“萧家的祸事,因果已了。”
顾又笙撑着黑色的大伞,渐渐消失在雨中。
……
顾又笙趁着夜色,回到云来客栈。
客栈里还有些三三两两的客人在那坐着。
一如之前那次,顾又笙面不改色地撑着黑伞,走了进去。
原本说话声不小,此时都静了下来。
小二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露着牙,尽量笑着迎上前打招呼。
娘咧,小二这活计怎么还挺危险的感觉……
顾又笙点头算是回应。
她在众人的目送中,回到自己的房间。
顾又笙将黑伞收起,放在桌上。
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顾姑娘,后面我那不孝子的处理手段,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诸采苓早就想问了。
顾又笙摇了摇头。
代娘的因果已了,若是有影响,也是别的因果。
诸采苓虽然总是骂他,但是儿子是个好官。
她相信他会大义灭亲,给代娘一个交代。
“可怜那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受了这么多罪。”
诸采苓遗憾,若是自己在世,即便被章梦骗了,也容不得她对孩子不好。
内宅有她看着,芝庆的日子总不会难成那样。
若不是她气萧景仁瞎了眼,若不是她不待见章梦,若不是她不放心大铃,跟着他走了,好歹她在府里……
可以早点发现后院的端倪。
一个连爹娘都不会叫的孩子,却受尽了惊吓与凌虐。
诸采苓还想再聊,却发现顾又笙已经合衣躺在床上。
鞋子一前一后地掉在床前的地上。
诸采苓闭上嘴,不再出声。
别人听不见她说话,顾姑娘却是可以的。
出去一趟,虽然不过一两个时辰吧,但别说是顾姑娘,就是躲在溯洄伞下的她,也是疲惫得很。
第14章 不同
顾又笙睡醒的时候,屋外是一片黄昏。
已经是第二天晚食时分。
这一次,她要了好多的吃食。
西杭府是个不错的地方,她既然来了,便也想着走前可以出去逛一逛。
顾又笙手拿黑伞,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裙。
诸采苓沉睡着,难得没有声响。
萧府的事情结束,她的心也落下来,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养魂。
顾又笙去过不少地方,相较之下,西杭府确实治理得不错。
沿途的摊贩热情地招呼着,卖的东西也很灵巧。
顾又笙走到一家卖首饰的摊位前,拿起一个玉坠子看了看。
“姑娘真有眼光,这玉坠子乃是羊脂玉,和田玉中的极品啊。”
摊主赞叹着,然后压低了声音。
“这坠子与姑娘有缘,只要五两银子,姑娘戴着它,一定会大吉大利。”
只要五两?
呵,奸商。
顾又笙没应他,还在打量着。
一对姐妹也走到了摊前。
“姐姐快看,这镯子好看,配你。”
妹妹长得丰润可爱,正拿了一个白玉镯子递给身边的女子。
被叫做姐姐的容貌也不差,但是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愁,整个人看上去焦虑不安的模样。
“姑娘真有眼光,这玉镯子乃是上好的和田玉,很配这位夫人。”
“多少银子?”
那少女问着。
摊主看了眼顾又笙,见她正专心地把玩着刚才的玉坠子。
便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二两银子。”
顾又笙若是普通人,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可能还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可是……
果然是奸商!
她手里这么个小坠子要价五两,那么大个镯子才二两。
“太贵了。”
妇人打扮的姐姐说道。
妹妹却坚持要买了送她。
“姐姐你难得回来一次,我自己攒下来的钱,父亲不会知道的。”
两姐妹又推来推去说了一会,妇人才无奈同意下来。
少女爽快地付了钱,将镯子套在妇人的手上。
妇人的手腕上有些红。
“姐姐,你这手上怎么了?”
“哦,没事,之前不小心划到了。”
妇人拉下了袖子。
“好看吗?”
妹妹:“当然,姐姐温婉娴静,最适合这样的白玉镯,哪像我啊,父亲说我戴什么首饰都是糟蹋东西,还不如插到稻草上。”
“你性子活泼,父亲也是怕你摔了,如今也是大姑娘,都要成亲了……”
姐妹二人相携离去。
少女挽着妇人的手,亲昵地靠着她。
顾又笙的眼中露出温情。
姐妹情深。
她才不羡慕呢,那少女一看就和那妇人还差着好多岁,哪像她和顾晏之,同生同长。
“姑娘,这坠子你要吗?”
顾又笙将玉坠子放了回去。
“不要。”
她冷淡地说完,转身就走。
摊主嘀嘀咕咕。
“哼,没钱还摆阔,看了这么久看什么呢?”
看她一身布料细腻,素净中透着不凡,还以为是个有钱的主呢。
顾又笙听见了,但是没有理会。
摊主的声音不低,她又没走远,这话明显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人看见,那玉坠子,原本冒着黑气,顾又笙把玩后,恢复了澄净。
顾又笙走到一间书铺。
她没有走进去,直接问那伙计。
“有没有食谱的书?”
买食谱?
稀罕。
伙计见是一个娇俏的姑娘家,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跑去找了一会儿,拿了几本书出来。
顾又笙翻了翻,都是自己已经有了的。
咦?
《美味珍馐》?
倒是未曾见过。
顾又笙翻开一看,里面写着简单粗暴的食材与烹饪方法,不带一句多余的废话。
好书!
顾又笙眼睛一亮。
“这本多少钱?”
伙计看了眼,伸出一只手。
五两?
不错,不错,好书该值这个价。
顾又笙大方地塞了五两银子给伙计,将书小心地抱在怀里。
她转身要走。
呆愣的伙计终于回过神来。
“姑娘,还没找钱呢。”
顾又笙疑惑地看他。
伙计递回一些碎银,还有铜钱。
顾又笙不解,长睫毛摆动着,露出一双清透无害的眼来。
伙计红了脸,咕哝道:“只要五文钱。”
顾又笙瞪大了眼。
伙计没好意思说,这本破书是隔壁饭馆老板硬塞来让他们卖的,一圆自己当文人的梦罢了。
不算个什么正经书。
顾又笙没有接回银钱。
不识货!
她生气地瞪了伙计一眼,抱着书走了。
伙计没遇到过这样不讲理,上赶着送钱的客人,可是那姑娘腿脚忒快,他追出去的时候,连她的影儿都看不到。
唉!
谢令仪的人一直跟着顾又笙,所以她出客栈不多久,他便知道了她的动向。
顾又笙抱着书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了谢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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