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对方验证通过的间隙,蒋畅拆了包绿豆饼,递去问前座的人:“吃饼么?”
陈婷摆摆手,“我在减肥,不吃零食,谢谢你啊。”
老板抽空瞥了眼,拿走一个塞嘴里,“正好有点饿了,谢了。”
蒋畅抿抿唇,收回手。
赵兟加上她了。
她叼着一只饼,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点去转账,界面上显示他姓名的尾字。
兟。
读书时代养成的习惯,加上又从事文字编辑类工作,碰到不认识的字,她会查一下。
——兟,在古籍里,是进步的意思。
所以是赵兟?
好特别的名字。
蒋畅补了零头,凑了个整,发了20过去,再跟上一个鞠躬道谢的表情包。
ZS:[已收款]
ZS:如果多余的钱,是为前天那束花,其实没必要。
啊?
蒋畅有些蒙,她以为一个还钱,一个收钱,就没后续了。而他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大酱炖大肠:不是的,我个人的习惯而已。
大酱炖大肠:目前的物价水平,不到三块钱,连一朵月季也买不到吧。
ZS:这样。
大酱炖大肠:嗯……
好尴尬、生硬的对话。
所幸,他没有再发来消息。
继续开了不到一个小时,抵达茗城。
他们今天来茗城,是同一家企业协谈合作。主要是老板负责谈,陈婷和蒋畅在一旁听,偶尔接话。之所以带她们来,是因为想培养她们,好让她们以后自己拉项目。
茗城与宿城离得近,因城市发展问题,两城说是一衣带水、唇亡齿寒也不为过,蒋畅公司里也经常有记者往茗城跑。
对方需要请外包公司负责网站、官方号管理,开价不高,磨了一番,还是定下来了。
谈完已过午饭点,对方请他们一行三人吃饭。
“这家店在茗城很出名,要不是我前几天特地订了包间,恰逢这两天展览会,到那儿就没位置了。”
那家酒楼占地面积很大,共三层,一楼是大厅,二三楼是包厢,整体的布置处处体现中式风格,石栏、青瓦、灰墙、竹椅、花窗、红灯笼……而包厢做成亭子,旁边以假山假树隔开,每一面俱垂挂纱帐,起不到遮挡作用,但极有氛围感。
菜单更是制作精美,菜品却不知所云,怀抱鲤、诗礼银杏、孔府一品锅……
老板自嘲说:“还好不是自己来,不然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对方笑着接话:“名字取得新奇罢了,就是些普通的菜色。”
蒋畅家境普通,若不是工作机缘,难以来这种场合吃饭。
她的性格不适合应酬,她心眼不活泛,嘴皮子不利索,她更喜欢坐班,但谈下合同,老板会给她分成,逼逼自己,还是来了。
蒋畅今天穿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下搭一条卡其色直筒裤,头发扎成麻花辫,拨到一边,脸上抹了淡妆,坐在那儿,微微笑着,似刚上好釉未经烧制的瓷器,光有型,未有韵,总让人觉得少点什么。
蒋畅自中学时代便如此,一但进入陌生环境,周围再热闹,她一人安安静静,如喧嚣闹市中的一方雕像。
她不是天生内向,只是,人松弛不下来,宁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试图融入进去。
她知道自己性格里这一大缺陷,常自我谴责,可却无力改变。
干脆,放任破洞继续破着,纵是用针去缝,也要留丑陋的缝线的。
老板同对方侃侃而谈,聊至兴起处,作势要叫服务员上酒。
陈婷低声劝道:“老板,你还要开车呢。”
“小蒋不是有驾照?”他看向蒋畅,“你能开吗?”
对于这样的重任,蒋畅有些踌躇,“我没怎么开过高速。”
老板心大得很,只当她应承了,说:“没事,到时我坐副驾,帮你看着点。”
他们饮的是店家自酿的米酒,初喝不觉然,出了店,后劲开始上头了。
老板说:“不行了,我得缓一下。”
对方公司负责人姓郭,老板称他郭总,他说:“展览会离这儿不远,对公众开放,想去逛逛吗?”
话是朝着陈婷和蒋畅说的,身为东道主,他该好好招待她们。
陈婷表示有兴趣,蒋畅不好拂人好意,再者,她别无去处,故也点头了。
老板找地方休息,陈婷、蒋畅二人乘这位郭总的车去展馆。
到了地方,蒋畅方知晓这是个什么展览会。
智诚联合一些科技公司,在会上展出科技新品,诸如智能家电、机器人、无人机等等,大部分是普通人接触不到的。
展馆非常大,人头攒动,这当中,不知多少人是宿城来的。
逛着逛着,蒋畅便与他们走散了。她倒更觉轻松,抱着胳膊,偶尔停在某区域,看展品和LED大屏上的介绍。
这种往日不曾接触的新鲜事物,很能勾起她的兴致,一看,竟看入迷了。
不时摄下照片,与胡蕙分享。
迄今仍跟胡蕙保持紧密联系的一大要诀,在于蒋畅的分享欲爆棚时,胡蕙会积极回应和回馈。
可惜的是,两人工作忙碌的缘故,虽同在宿城,见面却少。
蒋畅莫名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台机器人,陪她聊天,听她碎碎念,必要时,还能主动开启话题,该多好。
罢了。
且不论AI近几年能否发展到这种程度,即使真发明出这样的产品,她也买不起。
理想若是鸟,贫穷则是精铁所制的枷锁,死死拖住它,使其无法腾飞。
“你也是来参观展览会的?”
声音响在耳边,蒋畅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一双映着细碎亮光的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流传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
蒋畅看人,第一就是看对方的眼睛。
她曾经觉得,人无理想,眼神就无光,生活的琐碎,又会搓磨掉这种亮光。
这个男人,不是物质富裕,便是精神富足。
后者无从得到佐证,牧马人是他的,再看穿着、气度,应是前者了。
蒋畅反应过来,摇头,“只是没有事做,过来转转,我不懂这些。”
赵兟转了视线,投向展馆,“那以一个行外人的视角来看,什么样的产品,更吸引你?”
蒋畅猜他是“行内人”,矫饰的语言大抵无意义,所幸坦诚道:“便宜的,实用的。”
赵兟一愣,旋即笑了,赞同说:“也是,普通人是填饱肚子再谈理想,所谓‘高端科技产品’,多是有钱人的玩具。”
服务站见过的,他的同伴走过来,好奇问:“这是?”
看起来完全没印象的样子。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没人会记得一个只瞥过一眼的陌生人。
赵兟停顿两秒,答:“一位挺有缘的小姐。”
贺晋茂无意深究,说了几句工作上事,也没避着蒋畅,说完就独自离开了。
又变成两人独对的局面,蒋畅不知如何应付。
后面传来说话声,中英混杂,因夹带专业词汇,她听不太懂。
更紧张了。
蒋畅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她半步远,不走,也不主动开口,却令人无法忽视。
她手指绞在一起,心里默默想着,他何不如刚才同那人一道走了。
要不要转头就走?可这样不礼貌。
那直接说,她有事,先行一步?
赵兟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纠结、为难,问:“我的存在,让你不太自在?”
蒋畅摸了摸鼻头,“没有,就是,我有点……嗯,社恐。”
更确切地说,是有点恐男。
远距离观赏、打量还好,只是畏惧打交道,连蒋磊,她的亲哥哥,也在这个范围内。
从小如此。
“抱歉,”他竟出声道歉,“我需要在这里等人,刚刚见你,觉得巧,才来打招呼。”
“没事。”她愈发不好意思了,“确实……很巧。”
三天内,两座城市,连续遇见一个人数次的概率,能有多大?
这样的巧合,放在谁身上,也要感慨一番。
第5章 第四章
赵兟从来受到的教育是,说话时,要看着对方,以表尊重。
然而,蒋畅却避开了他的眼睛,往地面看。
光可鉴人的瓷砖,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贺晋茂曾夸张地形容,无论从单纯的审美角度,还是异性间的荷尔蒙吸引,大部分女生会多看赵兟两眼。
那么余下的小部分,应该就包括所谓“社恐”。
实际上,赵兟不觉得自己多出众,装扮更是普通,这不,人家连看都不想看他。
也许,应该找个台阶给她下,以免气氛的尴尬,进一步加剧。
赵兟正欲开口,有人扬声叫他:“赵总。”
那人上半身西装,下面却是牛仔裤、板鞋,头发留得半长,耳上打着银色耳钉,胸前挂着工作牌。
这么搭配,不伦不类极了。
杜胤,赵兟的发小,就职于智诚科技公司,此次展览会,便是他邀赵兟而来。
赵兟要等的,就是他。
“忙得很呐赵总,不是我三请四邀,下次再见,怕是得到下半年了。”
杜胤攀上赵兟的肩,这才注意到蒋畅,语调扬高,眼神带着探究,“嗯?交女朋友怎么没跟我们说?看着妹妹挺年轻的,你老牛吃嫩草啊?”
赵兟无奈,“不是,你别乱说好不好?”
杜胤是个嘴碎的,逢人就能唠两句,话茬已经丢向蒋畅:“赵兟太不懂事了,知道你来,我怎么也要腾出空来招待的。”
蒋畅根本没法澄清,因为他又热情地提出,带他们去二楼的展厅,那里有他参与设计。
“赵总,你这次来,觉得怎么样,感兴趣不?”
“还不错。”
“跟你说了,不会让你失望的。科技创新已经陷入僵局,开办这个展览,就是想激发业内活力。”
赵兟声音很淡:“就是你这个语气,像要骗光我的钱。”
杜胤爽朗大笑,“那哪能呢,还得指望赵总发大财,沾沾您的光。”
一路上听他们聊天,蒋畅猜测,赵兟约是做投资的,确也称得上“总”,只是她以为,这种金融人士整日是西装皮鞋,没想到这么接地气。
二楼的展厅布置,不再是直硬的线条,冰冷的颜色,非常具有艺术性,一如浸入海洋深处。
蒋畅感慨于设计者的创造力。
杜胤冲她说:“赵兟比我小,应该叫你弟妹,不过,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蒋畅愣,“呃……”
小时候面对长辈多方位夹击问话的无力感再度涌上来,她得怎么说,她和赵兟才见过三面,认识都算不上,才显得自然?
赵兟把他拽走,低声说:“叫你不要胡说了,不是。”
杜胤反应过来,他否认的是女朋友,不是老牛吃嫩草,“离那么近说话,谁知道你……”
杜胤认错,歉道得也快:“不好意思啊,这人单太多年了,见他和女人在一起,就以为他开窍了,我叫杜胤,胤禛那个胤,你怎么称呼?”
蒋畅说:“我叫蒋畅。”
说毕,觑了眼他身边的赵兟。
赵兟的身子没有刻意挺得板正,站在那儿,却有说不出,道不明的风度,像青竹,生来俊秀挺拔,昂首笔直。
他也在看她,目光没有任何侵略性,清淡如风。
赵兟想着,无缘无故被人拉上来,肯定觉得被冒犯,他脱不了干系,也该表个态。
“你……”
“那个……”
卡在同一秒开口。
赵兟说:“你先说吧。”
蒋畅抬手指了指,“请问,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杜胤说:“这里是公开的,只是展品少,来的人不多,当然可以。”
她走后,他问赵兟:“说起来,你真不打算交个女朋友?叔叔阿姨不管你,当兄弟的都急。”
余光中,蒋畅一路看着展品,偶尔驻足,拿起手机拍照。
普通的科技展览会,被她逛出了艺术展的感觉。
没有人在身边,她就仿佛泡进水里的裙带菜,一下子舒展了。
赵兟回道:“不是不找,但遇不到合适的。”
杜胤吐槽说:“我看和你最合适的女性——哦不,雌性——是你家那只猫。”
赵兟纠正:“嗷嗷是公的,呦呦才是母的。”
杜胤说:“没差,反正不是人类。”
赵兟拂开他的手,独自往前走,“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杜胤苦口婆心:“等你退休,四十岁的大龄剩男,难道整日和你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过吗?得多无趣啊。”
“一个人过惯了,没那么渴望感情。”
杜胤“啧”了一声,劝到这里,知道又是无用功。
初时,赵兟家里人还催,他的态度雷打不动,如今他经济实力足以令他们噤声,他愈发的没想法了。
杜胤倒也不是急,就是真担心他一辈子尝不到爱情的滋味了。
又不是修仙修道的,怎么这么清心寡欲?
转了一圈,远远地看到蒋畅,她四处张望,若有所思。
那模样,颇似草原上,新钻出洞,熟悉环境的兔子。
杜胤天生自来熟,过去唤道:“小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蒋畅神情略微窘迫,“请问,出口在哪儿?”
她方向感不太好,展厅太大,她找不到路了。
杜胤说:“那边。”
他忽心生一计,“赵兟,不如你送送小蒋吧?我去检查一下展品。”
赵兟领着蒋畅走到一楼,她手机响了几声,是陈婷问她在哪儿。
他问:“需要我带你去大门吗?”
“那谢谢你了。”
出了门,赵兟说:“我朋友说话如果冒犯到你,我替他说声对不起。”
蒋畅愈发深刻地明白,他的教养实在是顶好,说话亦温和有礼,如沐春风般。
这样的人,决计不缺人喜欢的,他的朋友怎么会见个女人,就当成是他的女朋友?真是奇怪。
蒋畅说:“没关系,感谢你才是,今天你帮了我两次。”
“不用谢,举手之劳。”赵兟笑了笑,他看了下天色,“不过看起来要下雨了。”
天气变得快,上午还是阳光晴朗,这会儿乌云就飘过来了。
今年雨水似乎格外多。
陈婷看到蒋畅,匆匆走来,说:“我叫了车,半天没司机接单,要不要叫老板想办法过来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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