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孩子,不用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尽管毫无依据,但是老树的声音沉厚,听到余禾耳朵里,怎么也能多一些暖意,深夜的寒冷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她甚至听老树讲起很久以前的故事,有可怜的人类经过这里,最终被强盗杀害。还有年轻的男女曾经试图穿过大山私奔……
老树长在深山,但是因为年纪太大,知道的故事还不少,余禾听着慢慢精神了一点。
她还是冷,不过冷到了极致就开始发僵,试图美那么冷了。
余禾一时扩散思维,她在想,自己要是真的死了,何春花恐怕得很难过了。
还有杨怀成……
在原书里,两个人分手了,他尚且终生不娶,尽管不排除他是个断情绝爱一心向上爬的年代文升级流男主的原因,但他确实做到了。
现在她和杨怀成的关系还处于不清不楚的状态,如果她真的死了,不知道杨怀成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他还会走上和原书一样的道路,她的离开,促使了他专心致志走事业。
也好,至少这一回她跟姚望伟一家人美观秀,跟余家也闹掰了,他总不至于还像原书里一样,补偿他们。
想到原书里他们靠着自己吃到的红利,她还没冻死,都要被膈应死了。
能跟原书里不一样,余禾多少解气,仿佛间又精神了一点。她得撑住,要是能活着出去,她得报仇,绝对绝对不放过余秀兰。
她发誓!
愤怒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力量,想到余秀兰,还有自己在原书里的结局,余禾又气又膈应,竟然提起了点力气,她慢慢坐了起来,倚靠在斜坡上。
仅仅是这几个动作,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余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远处就传来一声狼嚎。
雄浑的嚎叫声让余禾心底生出恐惧,她的脸顿时煞白。差点忘记,这个时代植被破坏的没有后来厉害,山里有不少野兽,除了野猪,还有狼。
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跑了,恐怕只能葬身狼腹。
余禾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没有那么可怕,可被狼吃了这种死法,光是想想就疼。
偏偏余禾不管在害怕,她也没办法跑。
余禾只能一遍遍听着狼嚎,不知道是心生恐惧,还是真的,她总觉得狼嚎声越来越近。紧随而来的,是可能被狼活生生撕碎的恐惧。
她只能紧紧的抱住自己,捂住嘴,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夜晚的寒风越来越冷,她这回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因为冷,身体的温度仿佛也在下降。
余禾这回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抱希望了。
也不知道这次死了,是不是就是真的死。
她抬头望向天空,嘴唇干裂发白,星星闪烁,她的眼睛比星星更亮更耀眼。
在生死悠关的时候,她想起小学学过的一篇课文,故事中的反派也是这样绝望的被困住,不断的许愿,最后被渔夫救出来,却要杀了渔夫。
如果……有人能救她,她肯定会好好报答对方,将来她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可以都分给他一半。不管是谁,有人能找到她就好了。
凭着最后一点意志,余禾告诫自己不要睡,她强迫自己想被救的情形。
也许会是一群人来救她,也许是何春花,也有可能是……杨怀成。
余禾面色惨白,把最后一种可能排除。两个人刚吵完架,他能跟着大伙一起出来找她都算仁至义尽,怎么可能大晚上的单独找她。
余禾绝了这个念头。
当她沉默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远处植物传来的异动。
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植物传来的消息。慢慢的,在寂静的森林里,余禾听见了其他声音,是在喊她的名字。
她恢复些力气精神,可人还是昏昏沉沉。余禾察觉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她喊着,“我在这里!”
但是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因为昏迷了很久,导致她声音喑哑,也不知道来的人能不能听得见。
幸运的是,对方好像真的听见了她的呼喊,声音越来越近。
走到她附近的时候,余禾拽住身边的石子,用力往下一扔,弄出动静。
她察觉到有人跳了下来,清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禾,我找到你了。”
余禾现在已经分不清冷热,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握住对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濡湿。
虽然天色昏暗,可她还是认出来了。
余禾握紧手,“杨怀成,你怎么才来!”
杨怀成揽住余禾的肩,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来的人是杨怀成,这个认知让余禾彻底放心,有他在,之后的路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杨怀成也注意到了余禾身上滚烫的温度,他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声音愈发温柔,“禾禾,不要睡。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摔下来的?”
到底是杨怀成了解余禾,提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火,因为心情陡然放松而惺忪的眼皮睁开,她嗓子都喑哑了,还能控诉道:“是余秀兰,她把我推下来的!等我回去,有她好看的,竟然背后下手,气死我了!”
看余禾情形好了不少,杨怀成再接再厉,继续问道:“你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提起这个,余禾情绪委屈起来,她没有意识到在杨怀成面前,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带上哭腔,“后脑勺,应该流血了,还有脚,天太暗,我不知道碰哪了,但动不了,好疼好疼。”
“还有哪里吗?”杨怀成动作轻柔的安抚余禾,“手疼不疼?肋骨的地方难不难受……”
他细心的排查余禾身上的伤,一番询问下来,他多少清楚是怎么回事,做出决定,“禾禾,你别怕,不会有事,脚踝只是扭到了,加上你先前昏迷长时间不动,麻住了,才会觉得又疼又麻,有时候没有知觉。
我背你回去,很快就能好。”
“嗯!”余禾信任的点头,她望向杨怀成的目光里好像有星星,一闪一闪的。
杨怀成把身上的薄外衣脱下,披到余禾身上。
他是晚上出门的,知道山里夜凉,所以多穿了一件,余禾却还是单衣短袖。
因为走了许久的山路,外衣浸染了杨怀成的体温,还有皂荚的清香。他爱干净,身上的味道自然好闻,裹着他宽大的外衣,余禾跟沁得发凉的山风彻底隔绝开,萦绕在她鼻间的全是杨怀成的气息。
他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这不是杨怀成第一次背她,却是余禾第一次这样认真感受。
他的肩背开阔,脸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舒服!山路崎岖,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走山路如履平地,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妥,一点也不颠簸。
估计是怕余禾睡着,杨怀成不但要走,还要不断和她聊天。
“你以前说想要高考,你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余禾在他背后回答。
“你的成绩很好,等恢复高考的时候,考北平大学并不难。
等到了逼平,我可以带你游未名湖,爬长城,逛王府井,北平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还有招待外宾的大饭店……”
杨怀成尽力描绘这一切,试图让余禾也展开想象。
可余禾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弱。
美好的事情说完了,他只能换别的方式。
“余禾!”
“嗯……”余禾的声音弱不可闻,比小猫的哼声还要小。
他声音正经了不少,荒山野岭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分手也好,我走也好,我都答应你。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长夜微风拂过两人,在短暂的安静中,余禾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整句,虽然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杨怀成,我喜欢你。”
第49章
余禾其实记不清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杨怀成是什么反应了,就像她记不清哪天晚上杨怀成到底背着她走了多久。
她唯一记住的就是当时明白的一件事, 她喜欢杨怀成。
他却是很好,难怪恢复现代记忆前的自己会和他在一起。也许一开始是喜欢他城里知青跟周围人截然不同的风范,大概也包括他优越的家境,但日常相处中,她珍而重之收起来的,他的每一份草稿、批注, 都藏着她真正的心意。
她喜欢杨怀成,但这份喜欢藏得太深了。
杨怀成这样的聪明人,有时都难免疑惑, 自己是否感觉错了。
她虽然爱作,但分明是喜欢他的,可有时候似乎是在故意为难,不那么在意他,甚至故意和别的人接触, 完全超过了对喜欢的人爱娇才故意气他的范围。
杨怀成洞察力敏锐, 早就发现余禾的异常,却一直弄不清原因。假如是余家人,他们早已没有了威胁。若是何春花,则更不可能了。
何春花虽然不看好他们俩, 对他却是满意的, 只要余禾愿意,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大概因为杨怀成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不相信鬼神, 所以压根想不到余禾反复的原因。
这个时代里,但凡是正常人都想不到。
余禾躺在雪白的病房里, 身边是慈爱看着她的何春花。
她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在短暂的缓神之后,意识渐渐清醒,开口第一句话是,“妈,杨怀成呢?”
何春花抓着她的手,一看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余禾心里还记挂着杨怀成。
何春花叹了口气,“他也搁病房里住着呢。”
“啊?”余禾神情霎时紧张起来。
见状,何春花赶紧补充,“你放心,没有大事。
他啊,在找你的时候不小心跌倒,肩膀刚好戳进树枝,后面一路背着你,伤口严重了。”
余禾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在他手上摸到的濡湿,或许不是水,也不是汗,而是他伤口流的血。
余禾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在白日的光照下,显得虚弱透白。
“妈,我……想去看看他。”余禾欲言又止。
何春花是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余禾的心思,她也不说些养身体阻拦的话,粗糙的手摸着余禾的额头,替她整理头发。
“成啊,可不急这一会儿的功夫,等你输完液再过去,医生交代过了,等你醒了不能走,特意叫我租了轮椅。
输完液我推你过去。”
余禾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点头同意,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却有一种零落飘雪的破碎感。
等到了下午,余禾才有机会去看杨怀成。
七十年代末的医院病房还很简陋,墙上刷的还是绿色的漆。不知道是不是拖他家里的关系,他住的竟然是单间。
余禾来的时候,他刚好睡着了。
她拒绝何春花的陪伴,自己推着轮椅进去看杨怀成。
余禾刚到杨怀成的病床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隔着一段距离临摹他的眉眼。他在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眉目如画,是得天独厚的相貌,更没了清醒时无意中带着的锐利,显得温良无辜。
她不自觉就笑了。
正当这个时候,杨怀成蓦然睁开眼,她的小动作就这么被收进眼底。
余禾破天荒感觉到了紧张,她喉咙一紧,想要解释,杨怀成注视着她,在无言中握住了她悬在空中的手。
“流血了。”他道。
余禾这才意识到,他注意到的是自己刚刚吊完瓶的伤口,上面白色的输液贴渐渐被血迹晕染。
她不大在意,“没事,可能刚刚太用力了。”
何止是用力,她甚至都等不及按压伤口,就着急忙慌的出病房,还固执的要自己推轮椅。
杨怀成按住输液贴,扶着余禾的右手,保持指间向上的姿势。
他很有耐心,不像余禾,按几秒就要看看还有没有出血。有杨怀成在,受他感染,余禾觉得自己也静下心来。
长久的安静之后,杨怀成望了眼表,松开手。这时候血已经停了。
他没有让余禾难堪,也没有问树林里的事,更没有责怪她之前的忽冷忽热。他们之间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日常而普通。
“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看看你。”余禾欲言又止,“他们说你本来就受伤了,还背我走了那么远。”
杨怀成看着余禾,用着最稀松平常的语气,神态放松,完全看不出哪里不舒服。他安慰她,“我没事,下次我去看你,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的症状,要卧床休息。”
余禾不大服气,“可你的肩膀不是也受伤了吗?”
杨怀成笑道:“不影响。”
他说不影响,那就不影响吧。余禾难得没和他争论,除了因为想清楚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之外,还因为她现在确实不怎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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