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廷希垂下眸子,挣扎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开口。
“我曾经经手过一个案子,跟这个案子很像,一开始现场的证据链都指向自杀,就在快结案的时候,法医突然找到了一条关键线索,之后开始怀疑是他杀,种种迹象表明都是买/凶――”
“嗡――”
苏廷希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声打断了他正要说出口的话。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接起温婉卿打来的电话。
“苏队,技术科的同事终于破解了电脑密码。电脑桌面上唯一的文件夹里全都是江南天帝金融公司的账目,和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纸制资料里面的内容差不多,但是也唯独少了何金元那50亿的几次交易记录。”
“跟我猜的一样。”苏廷希又问:“丢失的那部分数据能恢复么?”
温婉卿:“目前技术科的同事还在尝试恢复这部分数据,不过还需要些时间。”
挂了电话,周清倾忙问:“小温又查到什么线索了?”
“电脑密码破解开了。”
苏廷希手肘撑在车窗沿,食指弯曲抵着下巴,一边思考着,一边语速很慢地说:“电脑里也是少了那50亿的交易记录,技术科的同事正在尝试恢复数据。”
“看的出凶手就是冲着这50亿来的。”
两人探讨了一会儿案情,车子也从环城高速开了出来,很快就到了南山的李家村。
像李家村这种小村庄里年轻人不多,大多都出去打工了,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些老年人和留守儿童。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来到了村子的广场。
这里大概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们在广场上疯跑做游戏,老年人坐在树下的阴凉处扇着扇子聊天,时不时站起来对着某个淘气的孩子呵斥两声,或是急急忙忙冲上去扶起某个摔倒的孩子。
周清倾观察了一会儿,让苏廷希在原地等着她,她跑去跟大爷大妈们打听消息。
十几分钟后,周清倾手上捧着几个桃子小跑回来。
苏廷希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桃子,唇角微扬,意有所指,“你这一趟,收获还挺多。”
“那是,谁让我受欢迎呢!”周清倾兴高采烈地说:“学长,这些桃子都是村里人自己种的,没有打农药,健康好吃。一会儿我们找个地方洗个手尝尝。”
苏廷希含笑点头,“好。”
周清倾把桃子分给苏廷希几个,让他帮忙拿着,而后说起正事儿。
“方舟建的父亲叫方有万,他们家早就不在这村子里住了,说是这方有万的老婆――也就是方舟建的母亲出了什么精神问题,全家10年前就搬走了。”
“不过有一个大爷跟我说,村北头的李达明跟他们家熟,这李达明前几天去花都送货了,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回来。不过我要到李达明的手机号了。”
“我们先去村里在找其他人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他们家的信息。”
苏廷希:“行,听你的。”
接下来的时间周清倾和苏廷希两人几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儿,见人就打听。
只是由于方家来村里的时间太短,其他村民几乎都对他们家知之甚少。
临近傍晚周清倾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也只能等这个李达明回来了。”
苏廷希脸上倒是没什么失望的神色,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那就先回队里,我刚接到小温的信息,她说技术科那边有消息了,丢失的内容找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清倾重新打起精神,“好!”
回去的路上,对江南市路况熟悉的周清倾依旧负责开车,苏廷希坐在副驾上联系李达明。
可惜电话是打通了,就是高速路上信号太差,双方都不能听清对方说什么,只能约定两天后李达明回到江南市直接去警队报道协助破案。
两人回到队里时,大家也基本上都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食堂早就没饭了,好在周清倾经验丰富,从办公室柜子里拿出了几盒自热米饭分给大家。
大家拆开米饭按照说明加水做好,在米饭蒸汽的氤氲下听着温婉卿分析技术科的报告。
“今天傍晚技术科那边已经将电脑数据恢复了,被删除的内容恰好是咱们在现场看到的那组账目里缺失的部分。”
叶天宇回想了一下,“是那50亿的走向?”
“是的!这笔钱在江南天帝金融公司的区块链交易平台里多次交易后,大部分变成了交易获利,被省会的一家证券投资公司赚走了。”温婉卿表情有些凝重,“这家证券投资公司是云陵市的万鑫证券。”
苏廷希眼皮一跳,音调不由得升高,“万鑫证券?”
齐向明见他这个表情也不免心里一紧:“怎么了苏组长?”
温婉卿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又无奈地解释:“万鑫证券是云陵最大的证券公司,目前估值770亿,而且和他有关联的上市公司在全省不下几十家。万鑫证券如果真的出问题,那可能是云陵市资本市场的一个大地震……”
司柏咂了咂舌:“50亿违法收入啊?”
“现在还有个棘手的问题,万鑫证券突然非法获利了这50亿肯定有他的目的。”
苏廷希语气极为严肃,转头交代温婉卿:
“小温,你立即通知省厅的同事盯紧万鑫证券,我怀疑他们最近可能会有新动作。”
第20章
苏廷希安排完经侦这边儿的工作,周清倾给齐向明去了个眼神,“老齐,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
齐向明是江南市公安系统出了名的老炮儿,别看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在江南市找人这事儿,他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这也是周清倾同意自己的师父廖飞白把他调来刑侦支队的原因。
齐向明靠在椅背上,沉声开口:“今天我们先去了西堂口和北堂口走了一圈,主要是看看这姓方的有没有结什么仇家。目前这两大帮会都反应没跟他有什么交集。反倒是下午我们有了一个新发现,他和孙彤就职那家银行的副行长关系密切。”
孙彤是何金元的情人,是他诈骗事业的帮凶,也是杀害他的凶手。
周清倾思忖几秒又问:“别的方面呢?比如方舟建有没有成家之类的。”
“5年前方舟建结过一次婚,3年前就离了,没有子女。”齐向明回答道,“目前没有再婚记录,也没有查出他有情人。”
苏廷希和周清倾对视一眼,齐齐开口:“那就先把那个副行长请来协助调查!”
齐向明:“是!”
周清倾望向阮灵珊:“珊珊,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我们后来又比对了多条街的监控,确认了接头人的身份,这人名叫谭橙,这是他的信息。”
阮灵珊把手中的文件交给周清倾,补充了一句,“他目前的工作是在市中心的酒吧负责待客泊车。”
周清倾眼神一凛,“那就把他也带回来协助调查!”
阮灵珊:“是,周队!”
当天晚上阮灵珊和司柏就把谭橙带回警局,周清倾和廖飞白立即对他进行审问。
两人推门进入审讯室,谭橙被吓了一跳,宛若一只受惊的兔子,缓过来之后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廖飞白玩味地瞥了他一眼,落座后和蔼地开口:“小伙子叫谭橙是吧?应该是个坦诚的人,不然父母怎么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呢?”
“我,我――”谭橙脸色涨红,“我”了半天,最终只蹦出来五个字,“我是无辜的!”
他也知道单单凭借着这句话是无法证明他的清白,他身体软了下去,瘫在椅子上,哭丧着脸:“两位警官,我说!我都说!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别抓我坐牢!”
见他自己就破防了,周清倾好笑地说:“谭橙,你怎么这么紧张?我们这不是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能不紧张么?今天新闻我看了!说在玫瑰街附近发生了命案,死者还是江南天帝金融公司的大老板。”谭橙简直欲哭无泪,“今天还有个朋友莫名其妙让我把他的奔驰开到玫瑰街停好,你们说我能不害怕吗!”
廖飞白敏锐的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你的一个朋友?停奔驰车?这是什么意思,你仔细说说。”
谭橙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交代道:“我那个朋友――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朋友吧,就是我们酒吧的一位常客了,叫王灿森,这个人是以前就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街头小混混,最近这一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发了大财,每次都开着兰博基尼的超跑去我们酒吧喝酒。”
周清倾曲起指关节敲敲桌面,“交代重点!”
“奥奥,好好!”谭橙吓得缩了缩脖子,“我们俩一直挺熟的,前几天他突然问我想不想赚笔快钱。我问要干什么,他就说事情特别简单,让我在昨天把他的一辆奔驰车开到玫瑰街附近的路边停车位停好就行。”
“我当时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觉得这钱也忒好挣了,就、就去了。”
廖飞白温声问:“除了这些呢?”
谭橙老实巴交地摇摇头,“没有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廖飞白:“那我们怎么能找到你说的这个王灿森呢?”
“我,我也没他的照片。”谭橙苦恼的挠挠头,突然灵机一动:“诶对了,这小子每天早上八点都去万计吃早点,每次要两份小笼包一份蒸饺。你看早晨八点餐厅里吃两份小笼包一份蒸饺的人中,最胖的那个就是他。”
……
周清倾和廖飞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叶天宇和齐向明也带着北山县村镇银行的副行长谢金鑫回到了局里。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夜色浓稠的像黑墨一般。
朦胧的云层遮蔽住月光,透出隐约的亮光。
周清倾没有休息,拉着苏廷希一起继续审谢金鑫。
谢金鑫淡定地超乎大家想象,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闭着眼睛极为放松地坐在椅子上。
周清倾和苏廷希落坐,谢金鑫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眼底溢满了解脱的情绪。
不等他俩问话,谢金鑫率先开口:“我等你们警方的传唤已经等了好久了。你们终于找到我了,我也可以解脱了。”
周清倾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坦然,挑了挑眉:“哦?那最好了,那也请谢副行长您能知无不言。”
谢金鑫颔首,“一定。”
苏廷希盯着他的眼睛:“你和方舟建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怎么给他的利益集团大开绿灯的?”、
对于苏廷希的问话,谢金鑫几乎没有犹豫就作答。
“方舟建最早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江南市进入了一家国有银行。而方舟建去了花都市闯荡。再次取得联系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大学同学聚会上。”
“去年的3月份方舟建找到我,这时候我已经跳槽到了北山县村镇银行,当时我还是大厅的营业部经理。方舟建告诉我,他听说北山县村镇银行的副行长位置空缺,他会助我一臂之力。”
“之后他给我拉来了好几个企业在我们银行开设公司账户和私人账户。我也因为业绩出色,在去年6月成为了银行的副行长。”
“拉来了好几个企业?”苏廷希问:“这些公司里也包括何金元的金碧辉煌房地产公司?”
“没错。他们约我去各种酒局,去了之后就会让我帮他们做贷款、开设违规账户。每次我照做之后他们都会给我一比非常可观的报酬。前前后后我大概收过方舟建和何金元的钱一共有750多万。除了给我女儿在澳洲买了一套房子,剩下的钱我是一分没敢动啊,都在我们家的书房里。”
谢金鑫苦笑一声,“说实话我第一次收钱紧张又兴奋,但是越到后来我是越害怕啊!我心里明白,他们给我的钱越多,也证明他们铺排的这个违法的盘子越大。”
周清倾拿出了方舟建,何金元,李腾龙办公室都曾经发现的那张五人的合影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你说你和方舟建是大学同学,那你认不认识照片上其他几个人?”
谢金鑫接过照片仔细辨认了一番,“左右两边的是何金元和李腾龙,何金元旁边的是方舟建,李腾龙旁边的是现在万鑫证券的老板万高义,正中间的就是现在咱们省十大富豪之一的汪修远。”
苏廷希倒是没想到这五个人都大有来头,他紧接着问:“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知道,这五个人是当年一起闯荡花都市的老乡。”谢金鑫说,“他们当年在花都的生意做的很大,五个人又都是江南人,花都当地都称他们是江南五虎!”
……
对谢金鑫的预审结束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周清倾伸着懒腰回到了格子间办公室。
窗外遮蔽住月光的云层似乎已经被风吹散开来,弧形弯月在夜幕里被清晰勾勒出。
见两人审完谢金鑫回来,叶天宇赶紧起身,“苏组长,周队,我们给你们俩准备了夜宵,放在会议室了。”
周清倾强行打起精神,“行,谢谢你了。”
两人和在局里的几名专案组成员简单沟通之后,周清倾大手一挥放大家休息。
只是这会儿都快4点了,回到家睡下估计得5点,大家一合计也懒得来回折腾了,便各自拉开行军床在专案组办公室睡下了。
周清倾和苏廷希走进会议室,看见会议室的桌面上放着两份生滚鱼片粥。
“哇,是鱼片粥,小叶还挺贴心!”
周清倾吸了吸鼻子,鱼片粥的香气争先恐后的往鼻子里钻。
她摸着饿的咕噜噜叫的肚子,在桌子面前坐下,“学长,你也饿了吧?”
“嗯,确实是饿了。”苏廷希在她旁边儿坐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热乎乎的鱼片粥进了胃里,一整晚的疲惫似乎都消去不少。
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夜宵,又靠在椅子上分析起了案情。
周清倾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她强撑着说道:“学长,案子到现在为止,我也有点觉得这个案子像是蓄谋已久的买/凶/杀/人了。”
苏廷希抱着胳膊,仰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今天跟你说的我经手的那个案子,其实是我父亲的案子。”
“或者说这个案子其实并没有经我手。”他苦笑一声,“你也知道,按原则,我父亲的案子我得回避。”
他说完才发现身旁的人早已没了动静,侧眸望过去,疲惫至极的周清倾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拉过她旁边的椅子拼在一起,又去办公室拿了几件外套,把外套尽量平整地扑在椅子上。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动作轻柔地将周清倾身体放倒,让她躺在几张椅子拼成的“简易床”上,还拿起剩下的那件外套给她盖上。
确认周清倾不会不舒服也不会掉下去,他这才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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