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曼灵抬起头,“还有张鹏飞呢,张鹏飞如果知道这件事情……”
易秋打断尤曼灵,“所以你不要告诉他。”
尤曼灵抱着头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不一会儿,易秋听到了被压抑着的啜泣声。
阿豆好奇地从窝里爬起来,跑到尤曼灵脚边,仰着脑袋看着尤曼灵。尤曼灵拼命地抹着眼泪。
“我要走了。”
“眼泪擦干净再走,陈慕山还在下面。”
尤曼灵含泪笑了一声,“他你怕什么,你可以让他知道啊,说不定他知道了会很开心。”
“也行。你想告诉他就告诉他吧。”
易秋走进客厅,“你说的对,对他反正我无所谓。”
陈慕山站在芭蕉树下面,一直等到接近凌晨三点,才看见尤曼灵下楼出来。
尤曼灵没有理陈慕山的意思,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开来的车走去,陈慕山追在她后面,“你们吵什么。”
“跟你无关。”
尤曼灵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你不要跟过来,我是不会载你回去的。”
“谁要跟你回去,我就想知道你和小秋怎么了。”
尤曼灵在街边猛地站住脚步,陈慕山没反应过来,差点栽到街上去。
“下个月,福利院的聚会你去不去?”
“什么聚会。”
“和沈丽华他们一起吃饭。”
“我不去。”
尤曼灵叉着腰看着陈慕山,“为什么不去。”
“不去就不去,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陈慕山拉紧拉链,转身往面走,“我不想听你们吹牛。”
尤曼灵的声音从后面追了过来,“因为当了毒贩判了刑,你觉得不好意思是吧。”
陈慕山不否认,“是不好意思,可是那又怎么样,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尤曼灵低下头,忽然笑了笑,“是啊,鬼知道经历了什么。”
“谁?”
“没什么,我走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尤曼灵开门上了车,发动后又摇下车窗,“真不跟我走,我要回大江南。”
陈慕山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
尤曼灵摇上车窗,背脊忽然有些发凉。
陈慕山说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分明变了语气。
长云监狱给易秋的假延长到了十天,直接和春节假期接了轨。
易秋索性去办公室收拾好了东西,监区长路过医务室,进来看了她一眼,“易医生。”
易秋抬起头,“监区长。”
监区长看医务室里没有人,索性走了进来,随手掩上了门,“这收拾东西,是要回北京去过年吗?”
“不是,在准备考一个证,办公室里有几本参考书,想收拾回去看。”
“哦,”监区长看着易秋的桌面,“年轻就是勤奋啊。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再回北京去读个学位啊。单位也鼓励这样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委婉,但易秋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您是老领导,又是长辈,您有话不妨直说。”
“哦。”
监区长抽开易秋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把手里的保温杯也放在了易秋的办公桌上,“是这样哈,林教授呢托人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你的工作情,诶……我都说很好,年轻人肯干,也认真负责,就是女孩子嘛,在监区这种地方一呆就好几天出不去,个人问题……它到底是个问题哈……”
监区长绕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绕到正题上,易秋也没有催他,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嗨,我就直说了吧。上次大江南那个事情,对你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单位也在研究,到底应该处理会比较合适,我的意见呢,就是趁着现在过年放假,你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买机票回北京去,陪陪你父母,玉窝虽然冬天天气好,毕竟是个小地方,过年期间,连翡翠公盘都不开,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你说是吧。”
易秋笑笑,“我还得在这边学习看书,至于大江南那件事情,我听领导和单位的安排。”
监区长没办成林照月托他的事,还有些不死心,“你们年轻人啊,真是不着急,但玉窝真的太小了,你条件好,难不成要在这里胡乱找一个人?这样也太可惜了,不然就是太耽误。”
易秋把书本累齐,装进背包里,“都说监区长是长云最会催婚的。”
“嗨。”
监区长拍了拍大腿,“那都是他们胡说。诶,你别嫌我多嘴,我问一句,特勤队还有找你去配合过调查吗?”
“之前没有,不过今天下午要过去一趟。”
“哦……那个,易医生啊,你……之前有没有得罪过谁。”
他问完又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妥当,于是摆了摆手站起来,“算了,我还有点事,不耽搁你了。”
“嗯,监区长慢走。”
易秋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到停车场,张鹏飞也刚好下班要出监区,车里还坐着其他几个同事。
“小秋。”
“哦。鹏飞。”
易秋打开车门,把东西放到后座,走到张鹏飞的车边跟他们打招呼。
“你们下班了,走一起是要去吃烧烤吗?”
“是啊。易医生要不要一起去。”
易秋笑了笑,“下次跟你们去。”
张鹏飞问她:“你怎么来监区了。”
“哦,我来收拾基本书回去,这不是马上过年放假了嘛,监区也没有排我值班,我想今天收拾了我等过了年再回来。”
将才跟她说话的那个同事疑惑地问她:“还没有给你排班啊。到底几个意思啊。”
易秋没有回答,张鹏飞岔了话题,“你等会儿去哪儿。”
“去特勤队。”
车里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好开口了。
张鹏飞转过身,对后座上的人说,“要不……那什么,我们下次去吃烧烤吧。”
“行啊行啊。”
车里的人都明白张鹏飞的意思,收拾起来准备下车。
“你们约都约了就赶紧去吧,今天是周末,大洇江边上人多,鹏飞,我先走了。”
易秋说完又和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张鹏飞看着易秋的背影,听车里的人说:“大江南那个事到底怎么处理的,你有兄弟在特勤队那边,听到消息了吗?”
“不好说哦,毕竟是‘四号’呢,听说那天肖队是带着狙击手去的,结果……就跟被耍了一样,货虽然到手了,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鹏飞,你说呢,你对特勤队熟。”
张鹏飞看着后视镜,“我都几年没回特勤队了,我知道什么呀。”
“你总知道你这个妹子吧,我听系统的人都在说了啊,可不敢再用她了,要给她调岗呢。”
“不至于。”
张鹏飞发动了车,“行了不说了,吃饭去,吃完了我还去兴趣班接我女儿呢。”
“行行,不说了赶紧。”
张鹏飞把车开出监区,出了出阳山区,县城里到处都是过年的氛围。
张鹏飞心里有事,车也开得比平时慢,看见快变灯了也懒得去冲,降速停在了路口。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大奔,他扫了一眼,认出是杨钊的车,等他扫第二眼的时候他愣了愣。
开车的人是陈慕山。
第19章 余光(一)
陈慕山在车上抽完一支哈得门,副驾上的刘胖子接过烟头,又给他递了一支。
陈慕山咬住烟“?火机。”
“这儿。”
刘胖子凑上去给陈慕山点火,“怎么样,山哥,钊爷这大奔劲儿大吧。”
陈慕山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你在里面的时候,谁给杨钊开车。”
刘胖子侧着身子给陈慕山点烟,“钊爷还能没几个司机?”
陈慕山拍了拍方向盘上的真皮护套,“也不是谁都压得住这辆车。”
刘胖子笑了,“没那么玄。只要人老实就行,钊爷就是看我老实,走货嘛是比不上山哥,但也还能给我口饭吃。”
陈慕山看着光洁如新的真皮内饰,“这车你伺候挺好。”
刘胖子笑了,“那可不,我没个女人,光伺候车了。”
车此时停在特勤队的外面,陈慕山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正好能看见特勤队的门岗,“谁请的杨钊?”
“还能谁啊。”
刘胖子也转过头,“肖队。”
“杨钊进去多久了。”
刘胖子看了看手表,“哟,我是三点送他过来的,这快六点了,有三个小时,不过应该也快了,钊爷听说山哥你要见他,就让我放下他直接过来接您。这时间也好,一会儿钊爷出来就能吃饭了。”
“吃饭?”
刘胖子连忙解释,“钊爷在尤总那里订了包间,请客吃汽锅鸡。”
正说着,特勤队门口肖秉承和杨钊一道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员。
肖秉承站在门口和杨钊说了几句话,除了杨钊,所有人的脸都是阴的。
刘胖子下车去接杨钊,“钊爷,山哥来了。”
杨钊看向车里,肖秉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陈慕山看见肖秉承扫过来的眼光,毫不避讳地向肖秉承挥了挥手,肖秉承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杨钊对肖秉承说道:“我尽快让尤总把大江南的复工材料准备好,然后听领导们的指示了。”
肖秉承点头,笑道:“尤总还是很配合我们工作的。杨总,我八卦一句,杨总和尤总,什么关系?”
杨钊低头笑笑,“我有夫人的,肖队要我怎么说。”
“没事,这不是必须回答的问题,请吧杨总,我们也回去了。”
杨钊站着没动,拐杖在水泥地上点了点,“这样,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我们在这等等。”
肖秉承变了脸,“这边不能停车。”
“没事,我看……”
杨钊往里面看了看,“我看秋儿那边也快了。”
肖秉承一怔,问身边的警员,“易秋过来了。“
“哦,是,之前的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所以于队让她过来。”
杨钊笑笑,“我进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她,已经跟她说好了,等他出来,请她吃汽锅鸡。”
肖秉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杨钊看着他额头上逐渐鼓起来的青筋,饶有兴致。
“肖队不高兴?”
肖秉承转过身,“那你慢慢等吧。”
杨钊对着肖秉承的背影拖长了声音,“肖队慢走。”
笔录室里易秋低头喝水,她已经坐得有些久了,笔录室没有窗子,头顶的白炽灯照得她眼睛很难受。给她做笔录的警员正在整理今天的内容,肖秉承打开门进来,“还有多久。”
警员回头看是他,连忙站起来,“肖队,差不多了。”
易秋放下纸杯,“肖叔。”
肖秉承拿起笔录扫了一遍,“指纹的问题她解释清楚了?”
“哦。””
警员看向易秋,“她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拿取药品的时候,偶然碰过。”
“行。”
肖秉承迅速地把后面几页翻了过去,低头看着易秋,“你跟我出来。”
肖秉承把易秋带到特勤队后面的一块空地,那里以前是圈来给队里停放自行车的,空荡荡没有一片树叶,又正当西晒,夕阳照得易秋后背发烫。
肖秉承坐在一架自行车的后座上,抬头对易秋说道:“这里是队里的监控盲区,我在这里问你,想听你说真话。”
易秋点头,“我一直说的都是真话。”
“你碰过那袋四号。”
肖秉承单刀直入,随即观察易秋的眼神。
队里的人都觉得肖秉承是有些玄学在身上的,之前他在路上听两个“老乡”寒暄家里的“四叔”,都呢个从两个人的神色里看出端倪,从而抓出家里的“四叔”就是家里的“四号。”如有神助一般地破了个海螺因大案。
此时也一样。
肖秉承觉得,眼前的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姑娘,回到玉窝的时间也不长。
就算她继承了易明路的基因,再冷静,再敏锐,也不会毫无破绽。
肖秉承试图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看出去些什么。
谁知她从容地挽了挽耳发,甚至没有回避肖秉承的目光,“指纹吻合是你们告诉我的,肖叔没有必要再问一次,那封口袋就在医疗箱里,我拿取药品的时候,难免会碰到。你们调查的目的是想锁定交易人。我嫌疑又重了一层我知道,下次你让我来配合调查的时候,我一定准时到。”
她以退为进,肖秉承抱着手臂盯着易秋沉默了一阵。
“是。”
肖秉承点头,伸手撑在栏杆上,“那袋子上不止你一个人的指纹,我们也不能锁定你,但是易秋,我干缉毒这一行十多年了,你爸带过最老的兵就是我,现在还在这条线上干着的也只有我。判刑讲证据,但抓人有的时候要看直觉,我现在的直觉很不好。”
易秋把垮掉的背包肩带向上轻轻拽了拽,“肖叔,你想让我说什么?说那包‘四号’是我放的吗?”
“不是。”
“那按程序走就好,我先走了。提前跟您说一声,新年快乐。”
她说完转身要走,肖秉承跟上几步,“杨钊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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