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重回寂静,只能偶尔听见窗外几声蝉鸣。
沈诱重新提起笔,一手翻阅着英语字典查找单词,像是跟她作对似的,怎么找都找不出来中文意思。
靠,更烦了。
“怎么还没走。”
谈灼从后门进来,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侧肩膀上,身上的浅色外套淋了雨的地方,颜色变得有些深。
他稍微低头,看清沈诱桌上那张错了很多题的英语卷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诱眼睫一颤,两只胳膊蓦地挡住卷子,她觉得有些丢脸,“没什么。”
“不会做?”他直白问。
“没有,我在收拾东西。”沈诱敷衍两句。
话刚说完,谈灼就伸手将她的胳膊拨开,少年人的力道劲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她拂在一边,抽出那张满是红叉叉的卷子。
谈灼随手翻两下便放回原地,没有点评什么。
“一起走吗?”
见他似乎不太关心她那没眼看的英语成绩,沈诱松了口气,一股脑的将英语试卷揉成团,塞进桌子里。
“走吧。”
出了学校,才走过西路街口,停歇没一会儿的天又突然下起了雨。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谈灼和沈诱刚躲进路边的站牌,见到一个人跑进来。
女生乖顺的齐肩短发上沾着雨珠,身上的衣服倒一点没湿,连脚上的白鞋也干净得没一点泥水。
沈诱挑眉,有意思。
“同学,打扰一下。”
女生脸红地走到谈灼身边,自动忽略旁边的沈诱,轻声细语:“能和你一起撑一下伞吗?外面雨太大了。”
她双颊微红,用手抚了抚头发,“刚刚没有伞被淋湿了。”
谈灼撑伞的动作停住,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他又停下,转而看向旁边的沈诱。
他唇角勾起,“问她。”
女生脸色一僵,皱着眉看过去。
沈诱懒懒地靠在旁边,正饶有兴致地看女生演戏,看看大学霸怎么应对,结果那混蛋竟然推给她了?
他妈混蛋一个。
迎上谈灼冷淡中带着点戏谑的眼神,沈诱刚欲让女生走开的话缓缓咽下。
推给她了,那她就得好好接戏啊。
沈诱走到谈灼身边,装模作样地拽了下他的袖子:“你怎么又这样啊。”
“明晃晃的藏都不藏一下,要是我男朋友知道了就完蛋了。”
身边人骤然一僵。
对面的女生脸色茫然,似乎没太听懂,“你什么意思......”
沈诱无辜,淡声道:“他说他喜欢我喜欢的要死,没我就不行,可是我有男朋友怎么办呢?只能委屈一下自己,接受他为爱做三了。”
为爱做三。
谈灼:“......”
他转头瞥她一眼,眼神凉凉。
沈诱自动屏蔽,“同学,你今天可不要说见过我们,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能见——”
“哦哦哦对不起!”女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急匆匆地跑出走廊。
刚踏入雨幕,就见她从一旁的长椅下抽出把伞,撑开后脚步飞快地跑走了。
看着慌不择路的背影,沈诱笑得耸肩。
谈灼眼神无语:“很好玩?”
“好玩啊,没看到她吓得都露原型了。”沈诱挺乐,“就是委屈大学霸为爱做三了。”
谈灼凉凉嗤一声,似笑非笑:“你能耐,心真大,避着男朋友在这跟我雨中压马路。”
真他妈行,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说话间,他撑开伞,黑色伞柄握着冷白指节中,清冷之余又有那么点儿疏离。
谈灼往前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来,嘲她:“这是压马路没压够,准备在这过夜?”
沈诱把书包里抽出一半的伞,原封不动塞了回去。
“我忘记带伞了。”
说完,她挑了下眉,动作轻佻,“跟我共下伞呗?”
谈灼:“我要是说不能呢?”
“不能啊?”
沈诱红唇勾起,在对面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左脚尖一踮,整个人轻盈地穿过雨幕,蹦进黑伞之中。
她语调淡淡:“不能我就明抢呗,再不济共不了伞也没事儿,不就是图不了财嘛,大不了我......图色啊。”
她又开始说些有的没的,荤话连篇,还若有似无打量。
谈灼觑她一眼,一句话不说把伞塞她手里,“财归你了。”
色,别想。
-
翌日。
沈诱破天荒来的很早,一班也只来了几个零星的人,刚放下书包,突然发现放在桌上摊平着一张英语试卷。
被揉成一团的卷子,被细心抚平。
上面写满了红色笔迹,全都是注视英语单词在该题中的用法,以及它常考的语法公式。
沈诱环顾一周,教室里来的都是她平时不熟的人。
忽然,她往后一望,低头。
最后一排的座位露出了书包的半边带子,左面摊着一张写了几个英语单词的草稿纸,旁边是一支红笔。
显然是比她来得还早。
沈诱弯唇,昨天还装的一副不关心她英语的样子,原来是行动派啊。
她突然来了兴致,趁着谈灼还没进教室的功夫,在那张空白的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爱心。
比在酒吧那天粉色便利贴上的,还要狂野。
“谈灼,你今天中邪了来那么早?”陈宴从一楼就开始念叨,一张嘴叭叭个不停。
谈灼单手插兜,懒得听他哔哔叨叨。
几人从后门进教室。
章西寻跟在陈宴后头,眼尖地发现沈诱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正在订正英语试卷,上面工整又挺恣意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章西寻哟一声,“什么中邪了,我看啊是入爱河了。”
谈灼瞥他一眼,给了他一脚。
说话间,后门被人敲了几下,一个寸头男生探进脑袋:“打扰,找一下沈诱。”
声音不大,只有靠门边儿的几个人能听到。
“......”陈宴噤声,直觉没什么好事儿,“别是来找茬的吧?”
“不像。”章西寻眯眼,“反正别是跟上回那样送情书就行了。”
谈灼盯着他。
寸头男生挠挠头:“她人不在吗?”
没有人敢接话。
男生抬手,露出一张白色信封:“这是有人托我给她的一封信。”
“什么信。”
“情......书。”
第47章 脆弱
“什么情书?”沈诱拎着水杯站在后门口, 眼神淡漠地盯着男生手里那封信。
“你是沈诱吧?”男生抬手,“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信,说是一封情书。”
沈诱淡声:“扔了吧, 不需要。”
男生一听有些为难,他好歹也是收了别人钱来办事,犹豫道:“校外的一个男生给的,不是一中的,你不看看?”
“扔了。”沈诱直接越过他就要去接水。
“这......”男生挠挠头, “一个叫刘杭的男生给你的, 我接了钱帮他送,这情书要扔你自己扔吧。”
沈诱停住步履, 倏地转身,目光停留在那封信上, 她抿唇走了过去, 将那份情书摊平到正面,上边果然写着两个字。
署名:刘杭。
他怎么会找上她?
那些事情, 那些钱, 不都了了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 沈诱目光蓦地冷凝下来, 握紧水杯的手无意识磨挲着。
“不想看就扔了。”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接着信封被一只手抽走。
谈灼垂着眼皮, 两根手指夹着情书, 跟是什么不能碰的脏东西一般, 要落不落的。他走到垃圾桶面前,就要往里甩。
“等下。”沈诱将信封拿回手里, “这封信我不扔。”
“不扔?”
“嗯。”沈诱心思微乱,把信封折起来揣在口袋里。
谈灼冷淡点点头, 嘴角没表情地勾一下,笑得没什么动态感,“随你。”
-
考虑到明天就是联考,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刘大华又唠唠叨叨了一些事情,足足拖了十五分钟的堂才下课。
几乎是刘大华刚出教室门的下一秒,沈诱就甩上书包出去了,趁着下楼梯的间隙,拆开了那封所谓的“情书”。
目光一扫,内容尽收于眼底。
“呵。”沈诱将信纸揉皱成一团,面无表情。
还敢来找她。
真不怕死啊。
从车棚里推着车出来,沈诱把书包扔在前边儿车篮里,余光瞥到谈灼和陈宴几人走过来的身影,章西寻还蹦跶起来打了招呼。
“诶,一起走啊,沈——”
沈诱收回目光,双脚用力疾速骑了出去。
一路都在加速,直到确定将三人远远甩在身后跟不上来,她才渐渐减慢速度,过度用力的双腿都有些痉挛。
她不想谈灼看到那些。
到达信封上的指定地点,沈诱停下车,背上书包往里走。
将近大半个学期没来过,环境一如既往地破旧不堪,墙壁上的陈年老漆早已脱落,坑坑洼洼似一张老树皮。
昏暗灯光,四处透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私立高中学校面积不大,校道也少,沈诱朝着小树林的那条往里走,直到停在一盏路灯前。
光线有些暗,看不明晰。
“哟,来挺早。”青年吸口烟,吞云吐雾,“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刘杭。”沈诱冷声开口。
“这是局子还没蹲够。”
只一句话,便叫一脸无所谓的青年猛然变了脸色。
刘杭将烟头很合甩在地上,拳头握得死紧,走上前一把扯住沈诱的衣领,咬牙露出怒意:“你他妈还敢提!沈诱,你还真胆大一个人来,不怕老子打死你。”
沈诱冷冷瞥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蹲局子是你罪有应得,我不过是帮你赎罪。”
那时候私高的谣言越滚越大,根本无法平息。
季繁星学校医院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后来她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根本无力应对这些。
沈诱便替她报了警,然后抓到了刘杭。
他是最先在私高里造谣的人,将季繁星在酒吧唱歌兼职的事情大肆宣扬,添油加醋,传的私高人尽皆知。
可最后警方逮到他的时候,他本人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全都是口嗨和脑补。
甚至在沈诱无奈之下,把那些谣言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刘杭转瞬间倒戈,说在酒吧卖唱跟老男人有牵扯的是她。
可荒唐的是,信他的人多了去了。
造谣,从来不需要成本。
一口唾沫,就可以毁掉一个人的全部。
“我就说了几句话,你就报警抓我,局子也蹲了课也停了半年,天大的罪都赎清了。”
刘杭冷静下来点,语气无所谓问:“季繁星呢,让她还钱,还欠我不少呢,别以为这事算了,一码归一码。”
当时他也是昏了头,因为季繁星欠他钱又总还不上,后来看到她在酒吧兼职,他气不过就口嗨了几句,谁想到事情最后闹得那么大?
他当时真的只是......想出出气。
半年时间过去,他一个月的局子蹲完后就去了他姐那避风头,最近才回来。
打听了好几天发现私高那事儿没什么人说了,又找不到季繁星人,才敢冒着被打的风险找沈诱。
刘杭抽出一根烟叼嘴里:“季繁星呢,私高门口站几天了都没见着人影。”
“她死了。”
“什么?”
“我说,”沈诱声音极冷,“季繁星她死了。”
“听懂了吗?”
话音将落,沈诱一拳挥了过去,将刘杭打倒在地,眼尾的那抹红被她隐藏的很好,不叫任何一个人窥见。
“季繁星病逝了,半年前的事儿,你这回不知道就当算了,不要再去打扰她。”沈诱蹲下来说,“她还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刘杭却傻了一般,愣在原地。
那个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经常一身饭菜味儿的瘦细杆儿,死了?
“季繁星她真的......死了?”刘杭哆嗦着嘴巴,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半年前还哭着说会努力还钱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
“收起你那可怜的愧疚心,有多远滚多远吧。”沈诱看他这样,神色冷漠,拎起书包就走。
可刚转过身时,眼尾通红。
没有人知道在季繁星病逝的时候,她有多崩溃难过。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稀疏坠落的光影,映射在大地的每个角落,落满了沈诱的双肩。
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个跟她一起走路的季繁星了。
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
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沈诱恹恹地坐在桌子上刷题。
像个木头人一样刷题。
高三学生不都这样,再大的事情也得抗住了,她还要考大学。
刷完一张英语卷和理综卷,沈诱才收拾东西,洗漱一番,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几声。
她瞥了一眼,不打算理睬,余光却看到两个熟悉的字眼。
是她妈半夜打来的电话。
沈诱微微皱着眉,接通:“喂。”
话筒对面有些杂音,人声嘈杂,偶尔还有铁轮滚过地板的脆响声,还有......车鸣笛声?
沈诱眉头簇的更紧,又说了一声:“妈,你在听吗?”
话筒滋啦两声,那边终于有人说话,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浑厚低沉,语气有些紧张:“你好,请问你是叫沈诱吗?”
“你是谁?”
“别误会啊!这有个女人刚晕倒在路边,我瞅着她手机正按你号码呢,我就拨了,你是她谁啊?”
沈诱呆滞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
她妈虽然看着瘦弱,但其实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好端端的晕倒在路边?
“我是沈诱,我是她的女儿,我妈现在怎么样?”
男人没有说话,话筒里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是那边的沈月修缓过来了。
她并不是真正的晕倒,只是一瞬间上来的眩晕感是她两眼发黑,全身的骨头被抽走一般,整个人虚脱无力的倒在地上,看上去不省人事。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晕倒了。
她今天刚从医院里出来不久,这几天太忙她脚不沾地,忘了吃饭,体质一下子扛不住就容易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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