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谈灼咬牙切齿。
“我不。”
“扔你了?”
“别啊!”
沈诱终于安分下来,手指偷偷地在后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谈灼后脑勺的短发。
依旧是淡淡的薄荷香。
这人是泡在薄荷里长大的吗?
还挺好闻的。
不对,是很好闻。
谈灼眼皮半垂,眼神淡淡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将背上人的捣乱尽收眼底。
“......”
什么动作,奇奇怪怪,弄得跟一流氓似的。
服了她了。
-
上午的三四节课是英语课,联考过后的几天普遍都是评析卷子,黑板上的语法不知道强调了多少遍,沈诱还是不会用。
她听得明白,但实在是分不清那些千奇百怪的用法。
沈诱咬着笔头,轻声叹口气的功夫,已经打了下课铃,她垂眼收起英语卷子,去了三楼。
等了好一会儿,周迟才姗姗来迟。
“你老人家是虚了还是瘸了?”
沈诱坐在墙边的一张空桌子上,两手往后撑,姿态闲散,两天纤直长腿,晃啊晃。
冷厌又慵懒,独一无二的气质。
周迟正上楼,抬眼便看到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诱见他那样儿,忍不住笑骂:“看什么看啊,没见过还是不认识?还不快点过来,我饭都没吃尽等你这个大少爷了。”
“来了。”
“找我什么事儿?”
周迟哼笑几声,“阿姨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让我顾着点你,怕你担心她去干什么傻事儿。”
联考结束那天,周迟就连夜买了港城飞华清的机票,周家出了点事儿,他不得不回去。
第二天晚上才突然接到沈月修的电话,跟他说自己意外晕倒的事情让沈诱知道了,怕她担心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让周迟最近多照顾点。
沈诱多少知道她妈多愁善感的性子,从私高出事发生以后,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很怕她又出什么事情。
她笑着揶揄:“那还真麻烦你了,迟哥。”
周迟被她那声“迟哥”叫得瘆得慌,“阿姨怎么样?”
“还行,昨天跟我妈视频过,看上去好很多了。”
“嗯。”周迟应一声,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里神神秘秘,轻笑一声,“想不想知道迟哥从华清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什么?”
“靠,这样说肯定是让你猜啊。”周迟服了她那懒样。
“不猜,爱给不给。”沈诱瞥他一眼,多大脸啊,还猜来猜去,也不看看她俩这半兄妹半死党的关系,适合嘛?
搞得跟小情侣似的,难受死了。
周迟骂她没良心,摊开手掌,修长指节中静静地躺着两颗糖,是小时候常吃的那种彩色包装,现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了。
堪称童年回忆杀。
沈诱笑着拿起一颗,“糖啊,还挺好看,好像小时候吃的。”
周迟微怔,状似不经意:“就是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还是你翻墙送给我吃的,不记得了?”
这约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太过久远的回忆,沈诱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一个大概。
她这人嘛,向来没心没肺。
沈诱想了会儿,诚实摇头:“不太记得。”
“也是。”周迟低下眼,低低地笑笑,“都十多年的事情了,记得才奇怪。”
沈诱很给面子地拆开糖果,含在口中,水果味溢满口腔,“还真挺好吃,果然童年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是吧。”周迟笑着拆开另一颗糖果。
吃颗糖的功夫要不了几分钟,一班中午还要做小测,沈诱摆摆手去了小卖部。
这个点食堂也没饭了,她得去买几个面包垫垫肚子。
周迟笑着挥手,“我也走了,等下训练。”
他看着手里包裹糖果的纸,片刻后眨了下眼,将糖纸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脚步走动带起来一阵风,将轻飘飘的糖纸吹到了垃圾桶旁边的地板上,静静地躺在那。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
才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温辞屏息,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角,两只手因为紧张冒出了不少冷汗。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伸手捡起周迟扔掉的糖纸,小小的,薄薄的,光线照耀下的糖纸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温辞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口袋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只有她自己。
-
下午放学,人都走光了,陈宴还在一个劲儿猛灌水喝。
他中午喝了口苦瓜汤,就一口,差点没给他送走。
“我真服了,谁家好人学校食堂里做苦瓜汤啊!”陈宴呸呸两声,他现在嘴里还是苦的。
跟谁灌了他二斤中药似的。
“谁让你八辈子没吃过饭样的,上来就喝,该。”
“啥意思,合着你俩之前就知道?”
章西寻欠嗖嗖:“那还得靠谈狗,他刚进食堂就闻出来了,小爷我问他的,至于你嘛故意不说的。”
陈宴皮笑肉不笑:“我他妈谢谢你俩一辈子。”
“走了走了,少废话,还回不回去了。”
“谈狗呢?”陈宴边砸吧嘴边四周望望,人影没见着。
“啧啧啧,说你榆木脑子还不懂,谈狗现在没空跟你一起回去,只有章小爷我舍命陪你。”
“为啥,他不跟咱俩一起走了?”
“谈狗最近给沈诱补课呢,上回联考沈诱不是没考好嘛,英语差了老大一截分儿,就找谈狗给她补课了,好歹拉上及格线啊。”
说到英语,陈宴赞同点点头,作为同因英语而痛苦的一份子,深知想学好英语多难。
其实他觉得沈诱挺聪明,光数学那门课考出来的分数,就足以证明她脑子灵活,只是没找到适合的方法。
两人身影走远,田昕薇才继续抬脚下楼。
补课吗?
她想起自己理综里面稍逊色的物理卷子,眼睫意动。
如果别人也可以找千万般理由去主动接近他,那为什么她不去试一试?
明明是她先认识他的。
-
公寓是典型的三室两厅,空间大,装修简约,偏冷调。
阳台的窗帘是黑白撞色搭配,屋子里的许多架子上都空空荡荡的,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摆的整整齐齐,地板都能拿来当镜子用,蹭蹭亮。
太冷清安静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人气。
也就角落里随手堆得几个画板,周边落出来的水迹和已经干涸的颜料,能瞧出来这里有人住。
谈灼打开冰箱,“喝什么?”
沈诱把书包摆在沙发上,“随便吧。”
“......”谈灼微嗤一声,“没有叫随便的饮料,只有苏打水。”
“那你还问?”装模作样的。
谈灼笑一声,不要脸说了句:“装装样子,这是待客的基本礼貌。”
“......”
沈诱这段时间来了几回,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那堆画板,她走过去随手掀起最面上的一块儿。
白色画板的中央,是一朵向阳的向日葵,烈阳之下尽情绽放,象征着生与希望,很有意境。
翻开第二张,本以为高低是个红玫瑰白玫瑰什么的,起码得符合谈灼那拽的二五八万的逼格不是。
刚掀开一条缝,粉粉色调的彩色涂绘出现在眼前,沈诱不太懂绘画这东西,但笔迹走势还是能瞧出来一点,很明显是作画人随手勾勒出来的一个——
粉色猪头。
这不是沈诱第一回在谈灼东西中见到粉色猪头了,学霸脑回路都那么清奇,喜欢粉色猪头?
“你还会画画啊?”真多才多艺,能文能武的。
说着,沈诱准备掀开第三块,谈灼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神色有些不自然,“随手画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越遮遮掩掩,沈诱反而越来劲儿。
她揶揄笑:“什么东西啊还不让看,不会是什么深夜激情幻想,灵感迸发画出来的美人图吧?”
谈灼:“......”
说不给看就不给看,不管沈诱说什么话,谈灼就是不接茬,抱着一堆画板跟藏宝似的,还特意抱进卧室里,把门带上。
神神秘秘,奇里奇怪。
时针慢慢指向六点五十,简单的聊了两句,两人开始刷题。
今晚的作业以数学居多,英语就一张卷子,沈诱两个小时都在和英语单词较劲儿。
等谈灼评析完英语卷子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不得不说学霸的思维却是要比一般同学灵敏很多,知识基底也要牢很多。
谈灼的词汇量,沈诱感觉她一辈子都学不完。
随口翻译完最后一句话,谈灼抬手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便打算送沈诱回家。
他起身,拿起钥匙,“走吧,送你回去。”
往玄关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身后人没动。
沈诱双手撑着下巴,眼眸里折射出白色灯光,亮晶晶的,“我还有一句英语没懂。”
谈灼蹙眉,“什么?”
沈诱朝他勾勾手,眼尾漾出笑意,“你过来。”
“哪里没懂?”
谈灼不解,脖颈稍稍弯下来一点弧度,走过去就要拿起书桌上的英语卷子。
一只白皙的手掌摁住卷面。
“不是卷子上的,是我有话想问。”
沈诱托腮,张口就来:“你怪好看的,这句话用英语怎么说啊?”
“......”
好土的土味情话。
太他妈土了。
沈诱面上笑意淡淡,打定主意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心里快被她刚才说得那句土味情话笑疯。
她这样,真的,很欠。
谈灼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宽大修长的手指舒展开,轻轻松松就能捏住沈诱的双颊,然后稍微用力。
沈诱被他捏的嘟嘴,皱着眉:“你干嘛?”
谈灼似笑非笑:“捏住就不会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沈诱:“......”
-
“听说你们班的田昕薇又得奖了?”
“对啊,楼下展览栏里都贴照片了。”
“好厉害啊,上回得省奖,这回又得了个省奖,应该能保送吧?”
李嘉雪跟一班的两个女生关系还不错,以前都是一个兴趣社团的,家也住得近,但不怎么来一班教室。
今天是偶然遇到,便聊着聊着来了一班,约着一起回家。
闻声,李嘉雪笑笑:“应该吧,上次昕薇还说,保送的话应该就是华清大学艺术系了。”
“真的啊。”短发女生惊讶,“华清大学啊,是我高攀不起了。”
李嘉雪被她逗得咯咯笑,眼神不经意往教室后方瞥了一眼。
十二月的季节,窗外绿桠已有些泛黄,从窗外落下几片,像是从树顶拂过女孩纤瘦的肩头。
沈诱低着头,右手握着笔,像是在做题。
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真的听不见吗?
还是会装呢。
李嘉雪垂睫笑笑,那应该是会装的,以前不就是那样吗?
装的清高,装的冷淡,装的谁都不在意。
男生最吃那一套了。
短发女生兴奋:“那岂不是又和咱们班谈灼一起啊,高中到大学都一起,这就是青梅竹马的追逐吗!”
“是啊,青梅竹马当然要一起了。”李嘉雪笑笑,手里随手拨弄一张白纸,缓缓揉皱:“谈家和田家是世交,家世背景相当,保送的话学历也相当,就是配啊。”
她状似不经意补充一句:“反之要是什么成绩差,名声也不怎么样的,家世还不行,那我只能说是别有用心,痴心妄想了。”
说话间,沈诱已经收拾好书包,甩在肩膀上,走出教室时淡淡瞥了李嘉雪一眼,面无表情。
哪来的狗叫。
......
今天周二没有晚自习,沈诱约着温辞去了奶茶店。
正值放学时间,附近的小学生和初中生都来这边买奶茶,小小的奶茶铺差点被挤爆。
等过了那个点,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温辞给沈诱做了杯薄荷奶绿,推过去,“你哥哥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一个吗?”
她声音过小,跟蚊子哼差不多,沈诱反应了会儿才听明白,“你说周迟?”
“嗯。”温辞上次上网查了下那个球拍,上千块的价格,周迟却只要她赔了一百块,她这几天心都难安。
“可以啊,你找他什么事儿?”沈诱把微信推给了温辞。
“就,就一点小事。”温辞脸红。
安静几秒后,温辞又低低问:“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诱听到温辞用那软软的声音说出你哥两个字,没来由的想笑:“叫他周迟吧,别我哥了,听着别扭。”
“周迟不是我亲哥,他小时候没人管他,我妈就照顾了几年,后来他家里人来找了,就去了华清。”沈诱抿口奶茶,省去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只说了大概,“他那人拽里拽气的,海王一个,不过人挺好的。”
温辞:“海王是?”
沈诱不想带坏小白兔:“......就是会交际,人缘不错的意思,他怎么你了吗?”
温辞红脸摆手:“没有!就好奇,好奇而已。”
附近幼儿园的托管所刚下班,温海玲先来了奶茶店,笑着打招呼,“同学又来了啊,喜欢喝什么奶茶让温辞跟你做,就是店有点儿挤。不过下个月就好了,店里跟隔壁空的那间打通。”
奶茶店不算是个店,顶多算个铺子,里面也就摆了三五个桌椅做做样子,是挺挤的。
沈诱笑着说声谢谢,“要扩大店铺面积吗?”
“嗯!姑姑说店铺大一点,到时候雇几个人就不用我来帮忙了。”温辞兴奋,过会儿又叹气,“就是添置东西得花不少钱。”
“你觉得这两个摆这儿行吗?”温辞指着吧台架上两个塑料制成的奶茶模型,一新一旧,一好一劣。
摆在一起,不太合适。
可以说,毫不匹配。
沈诱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忽然哽在喉咙里。
两件差距太多的物品摆在一起,尚且不合适,那两个差距太大的人呢?
这是沈诱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这个念头。
她和谈灼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温辞还在为摆放发愁:“会不会不太合适?”
沈诱抿了口奶茶,垂下眼,违心道:“我觉得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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