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男人说话的声音沉冷中透着一丝温和,正在哄着见到他后哭得更欢的小姑娘。
“陆斐斐,记住小叔的话,以后不能再主动上三楼,猫屋也禁止你靠近,如果你能听话,小叔奖励你去一次游乐场。”
陆斐斐眨巴着大眼,说:“真的吗?小叔不许骗人。”
“当然,”陆浔之淡笑了声,抬腕,“现在,是不是到了睡觉的点了?你赶紧回去睡,不然小叔要反悔了。”
陆斐斐一听撒腿就往二楼跑。
“大嫂,多的不说,以后管好你女儿。”
黎颖直视面庞冷峻的陆浔之,一腔怒意噎在喉头里,发不出,只好费劲地吞回去。
她这小叔子的脾性她很了解,越和他杠就越落不着好处。
陆浔之转身,抬眼瞧了刚从玄关走到楼梯口的纪荷,接而越过她,径直走上楼。
那一眼,目光里的温度升了上去。
纪荷眉目微垂,心脏的位置有些砰砰。
隔天早餐桌,黎颖完全漠视了纪荷,她倒没觉得不舒服,毕竟来这里后,黎颖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莫名其妙的。
下了班,陆浔之晚上有工作应酬,纪荷直接去了孙宁那里,听说昨晚他们回去后孙宁和徐朝阳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孙宁在浴室险些摔跤,吓坏了徐朝阳,连夜送到医院,还好没什么事。
纪荷陪孙宁坐了会儿,徐朝阳回来时她便告辞离开。
走到楼下,看见了停在路边那台熟悉的车,纪荷愣了两秒后,走变成了小跑,胸前垂着白色围巾大幅度晃动着。
“你今晚不是有饭局吗?”上了车,纪荷轻喘着气,微微侧着身问。
车不是陆浔之开,是很少见面的助理阿蒙在开。
她这么问,是因为陆浔之今晚没穿正装,身上一件黑色冲锋衣,下身配着条同色系的卫裤,额前碎发软塌塌的。
平常他总穿衬衫西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其实也不过风华正茂的年纪。
陆浔之抚了抚衣袖,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先撤了。”
纪荷眼底泛起狡黠笑意:“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第22章
“路过, 顺便。”陆浔之头往后仰,靠在软枕上的脖颈稍微轻松了些。
纪荷嘴边还含着笑:“谢谢。”
陆浔之挑眉看她:“不是不说谢谢的么?”
“嗯...想说就说了。”纪荷手在包里一阵摸索,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两根不同口味的真知棒, “要吃吗?”
陆浔之仔细打量了下她手上的玩意,眼角含了点笑:“你现在还买这些?”
“学生给的, 后天就是圣诞节了,班里学生人手一长串的棒棒糖,空气里都是甜味。”纪荷自顾自拆了个青苹果味的放嘴里, 她被酸了下, 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现在已经不流行写圣诞贺卡了, 都是送些糖果零食。
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每逢这个西方节日的到来,班里充斥的恋爱气息比情人节还要浓。
也许是冬天更适合谈恋爱的原因?
她不用去想都能知道,像陆浔之这种学校里的热门人物,一到节日, 桌洞里肯定会被各种礼物塞得满满当当。
陆浔之问:“酸么?”
“有点,很多年没尝过这种味道了。”
“你喜欢这种零食?”
纪荷说:“零食我很少吃,比较常吃的...百醇巧克力棒吧, 还挺好吃。”
陆浔之递过来一瓶水, 顺手拧开盖子, 给时抽走了纪荷手上香橙味那支,“斐斐估计爱吃。”
纪荷眉眼微垂,取下嘴里的糖, 喝了口, 纯净水冲散嘴里的酸, 也冲淡了甜,“那你带回去给斐斐, 她会很开心,要不然我再去便利店买多些?”
“算了,”陆浔之道,“吃多了长蛀牙。”
纪荷没再接话,扭头看着车窗外。
半晌后,她忽然问:“你很喜欢小孩吗?”
男人回答时眼睛还在闭着,薄唇开合:“如果像陆斐斐这样调皮,那就不喜欢。”
车停了。
纪荷下车,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等着陆浔之的高大身影走过来。
通常新婚夫妻这种时候还在蜜里调油的阶段吧,妻子会在丈夫靠近时伸出手,丈夫停住脚步,笑着用自己干燥又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妻子的手,再一同放在衣服口袋里。
她和陆浔之不这样,他走路一般不停,手插着兜,走近时她立即提步跟在旁边,忽略中间巴掌宽的距离的话,算是并肩而走。
回来晚了些,一楼已经安静。
上了三楼,纪荷往猫屋去,做完日常几项,再陪着它们玩了会儿,看见从门口慢慢走过的身影,她及时叫住了他。
陆浔之手上捏着瓶苏打水,这是他酒后的习惯,喜欢用冰水刺激下晕沉的脑袋。
听到声音,他往后退了一步。
“别喝冰的了,等会我给你泡解酒茶。”
陆浔之抬腕看表,“你不累么?”
纪荷在给大白梳毛,闻言头也没抬地笑了下:“不累,泡茶也不费劲。”
陆浔之没走,就这样看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久了点,直到她把手上那坨猫毛扔到垃圾桶,即将抬起头,他才收回视线往客厅走。
“听其他老师说,下雪的故宫特别有氛围感,周末一起吗?”纪荷把泡好的茉莉蜂蜜水放在桌上,边问了这话。
语气中隐隐含着试探。
陆浔之喝了口温热的茶,抿了下唇角,抬眸回道:“周末我得去一趟广州。”
那双满含期待的杏眼一下就黯了许多。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落忍,却也始终无动于衷,平静看她。
没办法,那边的事必须要亲自过去一趟才能解决。
“那行吧,我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纪荷扯出抹笑,“你要在广州待多久?”
陆浔之说:“三到四天,快的话两天。”
纪荷点点头,“广州有一家叫留香居的早茶店,里面的虾仁烧麦很不错,没什么腥味,你得空可以去试试。”
“嗯。”陆浔之应着,余光扫到女人的转身,似乎要走,“你想吃?”
纪荷迅速扭头,“ 你要给我带吗?”
陆浔之目光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处,顿了下,说:“有空的话。”
-
周六。
纪荷花钱找了个驾校教练,让教练带着她重新练车,她决定以后还是自己开车上下班好一些,总麻烦陆浔之也过意不去。
下午的时间和程麦麦约了一起去故宫走走,虽然二十几年都没离开过北京,但纪荷还真没有在冬天下雪时来这里。
没到假期,游客也不少。
绵绵细雪从天落,处处静谧,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莫名伤感的氛围。
程麦麦走出房檐,蹲在地上捧了一掌的雪,“南京应该也下雪了。”
纪荷垂眸去看程麦麦,她今天化着很淡的妆,距离上次见面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看着竟憔悴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个热情开朗的南方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涉及私人,程麦麦没主动提,她也不必探问。
“麦麦,你想回南京了吗?”
“不想。”程麦麦挂上了笑容,她把雪全撒回去,拍干净手,“我要在北京定居。”
程麦麦在北京念高中时本就决定了要考这里的大学,结果家里的父亲生了病,母亲要顾着自家快餐店里的生意,又要照顾病人,根本忙不过来,她没办法,只好放弃自己的理想,选择了老家的大学。
毕业后在家乡上班了几年,曾经的理想早已磨灭,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赚钱,不管以什么方式,她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有钱人,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南京,让曾经看不起她的亲戚朋友都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程麦麦走过去挽住纪荷的手,“纪荷,还是你好,你爸当.官,你妈做生意,自己还有个稳定的工作,这未来一眼望过去都是敞亮的,对了,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啊?”
纪荷回答:“搞科技方面的,经常出差。”
“有钱吗?”
“......有点。”
程麦麦抿唇笑:“有顾桉帅吗?”
纪荷:“没有可比性。”
程麦麦瞪眼,作势要掐她的脸:“啥意思?”
纪荷扬唇:“比顾桉帅。”
程麦麦不客气掐了过去,两个人笑着闹成了一团。
在上学那会儿,她们没这么好过。
...
元旦假期即将来临,年级组长午休时间宣布假期有团建活动,去东北雪乡,可以带上家属参加。
钟老师把嘴里的茶叶吐回茶杯里,说:“那必须去啊,我老婆老早就想去东北那边看看了。”
罗老师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笑道:“男朋友算家属的话,那我也带。”
沈期瞥了眼斜对角低头批改作业的纪荷,“纪老师呢?也带家属去吗?”
纪荷抬起头,“他工作忙,我得回去问问。”
陆浔之下午的飞机,她准备下班后自己开车去机场接他回家,下午要代上一节课,所以现在她得把桌上的几沓作业给批改完。
霍敬航已经回学校上课,去寺庙里住了几天,回来后整个人变得比以前还沉默寡言,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纪荷偶尔眼花,居然能在这个十四岁的小朋友眼中看到一种看破红尘的淡然。
......那个寺庙怎么回事。
早上练车一小时,下班刻苦练车三小时,纪荷某天载着教练走了长安街,他当晚便说她可以独立开车了。
随女士给她买的车是奥迪A5,冰莓粉色,外观上就很适合女性。
雪早上就停了,今日阳光明媚,雪融后的路还有些滑,纪荷开得不急不慢,心态保持平稳。
直到车停在机场,她开车门下去,脚步明显是急促的。
路上稍微堵了会儿车,她本来算好能准时出现在接机口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分钟。
一路跑过去,接机处人不少,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举着灯牌,扛着大炮。
纪荷在人群中挤着挤着,猛然想起阿蒙说陆浔之会走vip通道,她叹了口气,边转身边拿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
她没回拨,直接跑回停车的地方,远远就看到她那台车旁身形颀长,西装革履,臂弯挽着件大衣的男人。
是她的丈夫。
跑得泛红的面庞染上笑意,她吐了几口气,微微平复呼吸,整理了下仪容,慢慢往那边走。
只是下一瞬,纪荷的步伐停了。
她看见一个米色大衣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站在了陆浔之旁边,靠得不近,在很正常的社交距离内。
女人仰头笑着,红唇一张一合,陆浔之面无表情平时着前方,黄昏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从纪荷的位置看过去,他的神情模糊很不真切。
纪荷反应了两秒,重新提步,靠近后,她叫了一声,“浔之。”
然后视线偏移,落在陆浔之身旁的周舟的脸上,微微颔首。
陆浔之扭头,看着纪荷。
周舟歪了下脑袋,惊讶地挑了下眉,“原来是陆夫人来接,我还想说陆总怎么不坐助理的车一起回去呢。”
纪荷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车子应声而动,闪烁着车灯。
陆浔之往前跨一步,开了驾驶座的门,再从车头绕过去上了副驾驶。
纪荷走过去,周舟快一步,手掌着驾驶位的门,礼貌道别:“陆总,慢走。”
然后扭头,和纪荷说了同样的话。
纪荷瞥一眼车尾后立着的白色行李箱,状似无意地问:“周小姐这么巧,也刚下飞机?”
“对,”周舟捋了捋胸前的卷发,微笑道,“周末和陆总去了趟广州。”
“辛苦了。”纪荷淡笑,“你住哪里,我送送你?这个点不好打车。”
周舟让出上车的位置,“不麻烦,我坐地铁会快一些,纪小姐,下次见。”
“再见。”
纪荷上了车,扯安全带时瞄了眼旁边,眉目沉静的男人正看着搭在腿间的电脑。
她沉默地扣好安全带纽扣,插入车钥匙,启动车子。
开出机场,天逐渐暗了下来。
途中,纪荷接了个电话,是年级组长打来的,说是今晚九点前就要确定好团建名单,到时候好订酒店。
电话是用耳机接的,她的回答也是只有简短地“嗯,好”,没人知道这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
车停在陆宅门口,阿蒙拎着个棕皮纸袋从另一台车上下来,走过去,把袋子给了纪荷。
里面的居然是虾仁烧麦。
阿蒙说:“这几天陆总都在忙,去机场前想起您交代的事,便让我立马掉头去茶楼打包。”
纪荷回头看了眼站在车边抽烟的男人,面上不显,眼底慢慢浮上了点笑意,“周小姐,怎么会和你们一起去广州?”
阿蒙回答:“她是公司企划部的副经理,广州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她熟悉。”
他顿了下,暗想着纪荷不可能会无缘无故问起周经理,难道是误会了什么?还是在查岗?他忙补充:“一起去的还有公司副总,和技术部几位相关人员,我和副总全程都和陆总在一起。”
纪荷点点头,看阿蒙一眼,转身进了别墅。
陆浔之在北京入股的其中一家公司,最高管理者上周前突发疾病,在国内做完手术后去了美国做康复治疗,短期内回不来,把公司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带病去请了陆浔之暂时接管公司。
她倒是没想到,周舟也在那家公司上班。
今晚的陆家很热闹,陆父从上海回了来,陆小姑领着一双子女来了家里吃饭。
霍书蔓趴在围栏上,嘴里咀嚼着陆浔之带回来的烧麦,嘴里嘀咕了几句:“想不到啊,我哥这冷面阎王还挺会疼人的嘛,嫂嫂想吃二话不说就从千里迢迢带回来,搁以前我让他在机场给我买个包,他都是直接挂电话无视的。”
说完手撑着围栏转了个身,看着在织围巾的纪荷,“每次舅舅一回来,我哥都要被叫进书房,不到一个小时出不来。”
纪荷摸了摸半成型的围巾,说:“有事情交代吧。”
霍书蔓坐过纪荷身边,揉捏着那团毛线球,想到了什么,弯起了漂亮的眼睛,“嫂嫂真是心灵手巧,要不你也教我织?”
纪荷闻言抬头看她,“那你平时有空就来,我教你。”
“好呀。”霍书蔓倒在纪荷肩上看手机,回完男朋友的消息,她顺手点进朋友圈里看,手指往下滑,边看边笑。
“诶?徐榆旁边――”她停顿了下,点进徐榆发的图片里,双手按着放大,接着惊讶地抬眉,“这不是周舟吗?”
纪荷手上的针滑了下,她重新调整好位置,不急不慢勾了几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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