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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时辰—— 周板娘【完结】

时间:2023-09-21 23:06:51  作者: 周板娘【完结】
  她抱着熊公仔缓了好一会儿,等眼角不再湿润,才抹了把眼睛,摸来手机。
  才六点。
  床柜上的水杯空了,游虞口渴,拿着杯子走出房间。
  不是她熟悉的格局,在沙发上睡着的那人,也让她恍惚了一阵。
  她去倒了半杯水,往回走。
  最后还是转了方向,走到沙发旁。
  斐雁应该是看书看到睡着的,落地灯都还亮着,鹅黄色的灯光,轻轻落在他脸上。
  额头,鼻梁,眉毛,眼皮,嘴唇……下眼睑有睫毛投落的影子。
  他蜷着腿,看着像只大型毛公仔睡在不合尺寸的礼品盒中,沙发旁的地上掉落一本书。
  她再熟悉不过的书。
  游虞放下玻璃杯,轻手轻脚地捡起那本《当爱恋重游旧地》。
  书封的折痕泛白,阅读痕迹很重,游虞呼吸不知不觉变急,静静翻了几页后,视线又有些模糊了。
  好多句子下都划着利落直线,还有许多手写旁注,字迹清秀干净。
  之前知道斐雁是“小猫邦尼”,游虞也猜到他有购买过实体书,而且她还在出版社的微博下看见“小猫邦尼”的留言,他居然跑去询问出版社什么时候出她下一本小说。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眼见更为震撼。
  游虞被那些手写标注吸引,走到单人沙发坐下,借着落地灯的光看起书。
  斐雁其实在她捡起书的时候已经醒了,但没有想睁开眼的念头,和她共处一室,听着唰唰翻书声,心脏落到了原来的地方,稳稳当当。
  他眯眼小憩片刻,等到腿开始发麻,才翻了个身。
  游虞推了推眼镜,语气戏谑:“不装睡了?”
  斐雁眨眨眼,装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吧。”
  “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认床,睡不着。”
  “……不会吧,我是听着你打呼噜了我才――”
  游虞瞪他:“谁打呼噜?”
  “我,我打呼噜。”斐雁答得飞快,转移话题,“你有看我写的标注吗?”
  “有,你看了多少遍啊?”
  “记不得了,我每次睡不着,就拿你的书看。”斐雁慢慢坐起身,扶着僵硬的脖子扭了扭,“你从家里搬走后,我就经常失眠。”
  “听你这么说,是因为我的书太无聊,才能看着看着――”
  “别歪曲我的意思,我指的明明就是看了你的书我能静下心,就能睡着。”
  斐雁掀起被子一角,先低头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才把被子拿开。
  他口渴,长臂一伸,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啊,那是我刚倒的水!”游虞抗议。
  “好,我去给你再倒一杯。”
  斐雁端起杯子起身,先去厨房,再去公卫。
  游虞开始看不进书了,每一个字都认识,可顺序全打乱了,像一只只蜜蜂围着她脑袋转。
  她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跑回卧室里,锁上门,小学生那样划上三八线,大叫“你不准过来啊”。
  但屁股像被蜜糖黏住,起不来,手脚也发软。
  斐雁上完厕所刷了牙,洗了把脸,倒了水回到客厅,把水杯放在游虞面前,问她:“你看到哪里了?”
  游虞没答,把书摊开给他看。
  斐雁拿过来,飞快扫看一眼:“哦,还有 25 页,男主就会问女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游虞发不出声音,胸口一上一下起伏,快要被男人黑不见底的眼仁儿勾去三魂七魄。
  斐雁把书放到一旁,弯下腰,屈了膝,半跪在沙发旁。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声问:“老婆,我们也试着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059章 乳牙
  高金花起床看到游虞和斐雁的信息,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件大事。
  她想给那两人打电话,但才五点半,便耐心等了两个小时,才给斐雁打了电话。
  老二肯定还没醒。
  斐雁接了电话,高金花问了他小区现状如何,斐雁一一回答得仔细,还跟岳母认真解释了昨晚游虞留宿时,两人是分开睡的。
  高金花没好气道:“你们这对后生的感情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别短短几天,又给我搞个小鬼头出来就好……”
  斐雁站在小阳台接的电话,昨晚半夜下过一阵小雨,到清晨才停,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道,楼下封锁线外已经有黄马甲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走动了。
  他听出岳母话中的重点字,挑起眉心,没追问,只乖乖应了声“知道”。
  高金花回头看一眼客厅,红木几上搁着一个轻便运动包,老三压了张纸条在下方,说是给二姐收拾的行李。
  她问斐雁现在能不能送东西过去,斐雁说应该可以,麻烦她拿到小区门口,交给街道工作人员就行。
  高金花准备挂电话时,听见斐雁唤了她一声:“妈,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斐雁转了个身,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紧闭的主卧门:“游虞她从广州回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金花刚走进厨房,顿住脚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斐雁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刚才他问游虞能不能再试试看的时候,面上不显,可心里紧张,连指尖都隐隐发颤。
  他推测过游虞可能会恼怒骂他,可能会冷笑暗讽,可能会平静拒绝……当然,最美好的结果当然是游虞同意和他重新开始。
  但斐雁没想过,游虞会静静地落泪,说一句“有些事情没办法重来”,之后匆匆进了卧室。
  斐雁一开始以为游虞指的是她对他完完全全没感觉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可回忆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斐雁不愿怀疑自己的感觉。
  虽然进展不快,但他和游虞之间的关系,有在一针一线地慢慢缝合了。
  斐雁不想再猜来猜去,干脆直接问了高金花,希望从岳母那边能探听出一些新的信息,他好对症下药。
  高金花听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天秤一下左一下右,最终觉得,这件事总该有个出口,好让这对后生别再摸石头过河。
  她没有说得明白,只隐晦反问斐雁:“你和老二离婚前,是不是有‘走到一起’过啊?”
  斐雁没明白“走到一起”指的什么,高金花“哎呀”一声,嫌他没开窍:“就是发生关系啦!”
  游虞侧躺着,枕套湿了一小滩。
  她觉得自己矫情拧巴,明明已经放下的一件事,只因为一小段梦境,又开始七上八下。
  而且这件事和斐雁有什么关系呢?刚才那情景下她说那么一句话,显得格外委屈巴巴,显得有好多埋怨未曾讲。
  其实她真没有怪过斐雁,不知者无罪,她怪只怪那段时间,自己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本来就没睡够,就算不是大哭大喊,潺潺掉泪珠子也是累够呛,游虞眯着眼,慢慢起了睡意。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细小声音,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身后的床垫往下陷,她整个人像荡在浪尖的小船晃了晃。
  接着,落进一个拥抱里。
  斐雁连人带被,一起紧紧拥进怀中。
  声音已经哑得像吞了一把沙子:“我什么都不做,你就让我抱一下……”
  鼻尖埋在她的肩膀上,手臂揽在她的小腹前,用力收紧,她的背脊便能紧贴住他的胸口。
  游虞这会儿倒是没再往外掉眼泪了,总是容易溃堤的泪水松松止住。
  因为她的肩膀,她的脖侧,她的耳后,渐渐有了湿意。
  说来也是奇怪,游虞不用开口问,心里已有答案,知道斐雁为何而哭。
  这一刻他们是同频的,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也能理解对方所想。
  以前游虞会觉得,她和斐雁是每天都要搭同一条公车线路的乘客,有的时候他早一班车,有的时候她早一班车,两人时常遗憾错开。
  此时的泪水像场暴雨,把他们困在车站这个孤岛上,他们同时在等着下一趟车的到来。
  再次醒来时,窗外真的有雨声,雨棚啪嗒啪嗒,门铃叮咚叮咚。
  身后一直抱着她不放的男人终于松了手劲:“……我去看看……”
  游虞眼睛半眯:“嗯……”
  她全身被煨得发烫,半梦半醒时,感觉有吻落在她额角。
  但若有似无,一瞬即逝,分不清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拂开被子散热,再躺了会儿,斐雁回来唤她:“小鱼,楼下开始采样了。”
  游虞应了声“哦”,等门再关上,才起身洗漱。
  游虞刷着牙,满口泡沫,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双颊泛红,发尾乱翘,被水洗过的眼珠子不再是阁楼里沾灰的玻璃球,眨一眨,雾气散开,便亮起一分。
  就是刚才跟h桑拿似的,身上的衣服这里湿了一块,那里湿了一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回到房间,被整理好的床铺上放着另一套斐雁的 T 恤短裤,还有她昨晚穿的文胸。
  胸衣是昨晚洗了晾起的,有人刚用吹风用吹过,布料还是暖的。
  她抿了抿唇,换上衣服。
  采完样,有工作人员开始统一配送住户的东西,游虞拿到了她的行李,除了旅行包,还有一个保温壶和饭盒。
  高金花给他们送了一壶皮蛋瘦肉粥,饭盒里则是菜脯蛋和炒小鱼干。
  游虞给母亲打了电话。
  高金花说斐雁单身寡佬一个人住,又不进厨房,家里肯定连大米都没有,封控这几天都不知道他俩在家要吃什么好,老母亲忧心忡忡。
  “我看社区街道安排得很妥当,能集中叫外卖也能买菜。你别担心,几天之后我又是一条好汉,很快就能回归组织,说不定还能赶上大姐的离婚日。”
  游虞在餐桌旁坐下,斐雁把舀起的香粥放到她面前,两人眼神交汇片刻,有些心照不宣地错开。
  高金花在那边嘀咕:“不那么快也可以……”
  游虞别过脸,捂着嘴埋怨:“小妹是叛徒,你也是哦,刚才都跟人说了什么啊?”
  “啊?啊?你说什么?啊,这老房子最近信号真差……”
  电话挂了,游虞乐了:“居然拿信号不好这种借口避开问题,跟谁学的啊?”
  斐雁把筷勺递给她:“你别怪妈,是我一直问,她被烦得没办法了,才告诉我你的事。”
  “我没怪她……”
  斐雁坐在她对面,他没有拿起碗筷,双手撑在大腿上,声音沙哑:“我刚才失控,不是只伤心那个跟我们有缘无分的小孩。”
  游虞低头搅着粥:“那你伤心什么?”
  “我想到,那时候你一个人得面对这一切该有多难受。”
  裤子被指尖抓出一道道皱痕,斐雁拧眉垂眸,“你一哭,眼泪就停不下来,我就想着你是不是从做检查的时候就开始哭?又想到我到底让你失望成什么样子,让你宁愿一个人担起这一切,也不愿意给我打个电话?”
  “那那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啊,月份也小――”
  游虞咬住嘴唇。
  她不是很愿意去回忆那个过程。
  “好了,先不提这件事了。”斐雁把饭盒往她方向推了推,“快吃吧,粥要凉了。”
  两人闷头吃粥,屋里一时半会没了声响,屋外雨水不知何时停了,光线亮了起来。
  斐雁又渴又饿,没一会儿瓷碗见底,游虞挑眉瞥了一眼,说:“剩下的粥都给你吧。”
  “你够饱吗?”
  “你看上去比我饿多了。”游虞嚼着咸香小鱼干,调侃道,“哭累了吧?上次哭成这样是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吗?”
  “不是,是你从家里搬走的那天,我也哭了很多次。”斐雁大方承认,再跟她确认一次,“你真的够了?那我直接捧着壶吃可以吗?”
  游虞耳朵发烫,点头道:“你吃吧。”
  斐雁吃东西总是慢条斯理的,像昨晚吃烧烤,不过是起个茄子肉而已,一双筷子握在他手中,仿佛在做什么精细复杂的手术。
  但此时面前的斐雁吃得很急,拎着汤勺大口吃粥,末了直接捧起保温壶,不放过最后一点点。
  游虞肘抵桌面,掌心托着脸,静静等他放下保温壶,她才开口:“斐雁,其实我一直没考虑过复婚这件事。”
  斐雁愣住,一颗心不停往下沉,但又因为游虞的下一句话,堪堪停住,悬在半空。
  游虞问他:“你知道乳牙吧?”
  这对他来说,是说梦话都能答对的题目,但斐雁还是认真回答:“嗯,小孩子长的第一口牙齿。”
  游虞点头:“对,最近我总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像小孩子的乳牙,非得掉一次。”
  斐雁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心思活络起来,抢答道:“重新长出来的恒牙,会坚硬很多,整齐很多。”
  “可是我觉得,我们目前需要的不是第二次婚姻,而是一个重新走进对方世界的机会。”
  屋内光线越来越多,一室亮堂,只见游虞一双眼眸又黑又亮,眼尾微微翘起,像只藏了许多心思的猫咪。
  她说得很慢,但很认真:“如果是重新好好谈一次恋爱的话,你愿意试试看吗,老同学?”
  *
  2022 年 9 月 3 日,周二,白露。
  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却成了金花家的大日子。
  高金花早早起床,去跟地主老爷拜了拜,祈求今日家中所有人平安顺顺。
  最近再忙她也没忘了种果树,虚拟农场里的,还有天台上的。
  虽然气温还没降下来,但晨间的风已经凉了不少,高金花去天台浇花时得多添件外套。
  家中人口日渐增加,她把原来的电炖盅换成了一锅四胆的款式,正正好,母女四人一人一盅。
  虽然老三今天得空腹,但高金花还是炖了四盅燕窝,给老三当点心宵夜也好。
  七点一到,楼上响起闹钟声,而且是三道不同的铃声,交织在一起,把百花巷这栋老厝唤醒。
  今天是游栀产检建档的日子,也是游茉去领离婚证的日子。
  至于游虞,她还是那块“砖”,早上要陪游栀去医院。
  高金花本想陪老大去民政局的,以免林家最后关头还来刁难,但游茉拒绝了,说她一个人能行。
  而且办完事了,她还得赶回公司,让高金花安心过海去和朋友们喝茶。
  今天还是黄芮姨去世一个月的日子,他们一群老友约定在茶座相聚,唱几曲黄芮生前最喜欢唱的歌。
  早上的医院车位紧张,游栀和游虞打车过去。
  光辉叔的弟妹介绍的那位妇产科医生姓秦,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医科生,但其实已经是能当上副主任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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