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初比任何人都镇定,为何,她知道这是长公主以退为进的妙计。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到暗中的玄机,断然回了王府,接下来皇宫里发生的事,一桩比一桩骇然听闻,而长公主不仅置身事外,甚至踢除了政敌。
除了最后输给王书淮,长公主无往而不利。
她实在是好奇,在这一世的夺嫡斗争中,长公主与王书淮是分道扬镳还是联手抗敌?
正因为知道内情,谢云初表现出来的便十分淡然了。
“我觉得长公主殿下回府歇一歇也挺好的,自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朝云奉长公主之命回府收拾清晖殿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不由对谢云初生出敬佩之意,这位二少奶奶人品贵重,眼界也高阔,竟然无意中说中长公主的心事,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朝云回来,大家都将那一抹忧色藏的很好,客客气气迎了过去。
谢云初打过招呼后回了春景堂。
今日也是林叔送账目的日子,冬宁已经在梢间核对,夏安在东次间带着珂姐儿折花灯,哥儿被林嬷嬷抱着坐在罗汉床玩,自王书淮搬回后院,西次间给他做了书房,两个孩子便只能挤在东次间玩。
至晚边,王书淮照常踩着点回来用晚膳,谢云初便觉得稀奇了。
“今日宫里发生了这么大事,你怎么回得这样早?”
王书淮神色永远那么云淡风轻,
“正因为发生了大事,我才回得早,接下来王府闭门谢客,谢绝任何人的探望。”
谢云初忽然问,“祖母有何打算你知道吗?”
谢云初想知道王书淮与长公主关心密切到何种地步。
换做以前,王书淮并不会将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告诉她,担心吓到妻子,如今晓得这位妻子胸有丘壑,很乐意跟她商讨,
“祖母旁的没说,只嘱咐我静观其变,我闻着宫里动向不对,年前年后你少出门,若有事必定要知会我一声,我不在,便让齐伟跟着你。”
谢云初心中微叹,看来长公主有心提点王书淮,却又没有彻底放下防备。而王书淮呢,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二爷便什么都别管了。”
王书淮听着她唤“二爷”,神情恬淡地笑了笑。
恰在这时珂姐儿朝他跑来,王书淮又抱起女儿,将她举高高,珂姐儿忽高忽低,咯咯直笑。
谢云初目光移向哥儿,哥儿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谢云初忽然扯了扯王书淮的袖口,
“你别光顾着抱女儿,你也抱抱儿子。”
王书淮几乎还没抱过儿子,过去太小了,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孩子,离开两月回来,孩子长大了些,他还没习惯抱。
他将女儿搁下,从林嬷嬷手里接过哥儿。
哪知道哥儿看着他便皱了眉,随后朝谢云初迫不及待伸出手。
屋子里顿时一静,林嬷嬷等人大气不敢出,生怕王书淮动怒,纷纷垂下眸。
谢云初却被儿子给弄迷糊了,被迫接了过来,搂在怀里,指着王书淮道,
“这是你爹爹呢。”
哥儿对爹爹没有印象。
王书淮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意识到是自己缺失造成的后果,也无话可说,摆摆手示意下人们离开,他端来锦杌坐在谢云初跟前,再次认真地张开手,
“哥儿,爹爹抱抱你。”
哥儿模样像谢云初,独那双眼却像极了王书淮,安安静静的,很少有情绪。
哥儿没动,把脸撇开。
王书淮气笑了,干脆将他们母子一道抱入怀里,谢云初只觉身子一轻,人就被他挪到他膝盖上坐着,这是没有过的事,谢云初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脸色通红通红的。
“我怀里有孩子呢,你快些放我下来。”
王书淮将妻子和孩子圈在怀里没动,珂姐儿瞧见一道风似的刮了过来,也开始往母亲身上爬,“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孩子就喜欢凑热闹。
王书淮一只手扶着她背防止她摔,谢云初如坐针毡,挣扎着起身。
珂姐儿又滑了下去,哥儿见姐姐爬不上来,这才咧嘴笑了笑。
谢云初起开,唤来乳娘,将哥儿交过去,待回眸,却见珂姐儿已稳稳当当坐在王书淮怀里,得以洋洋道,
“爹爹在我这,娘来抢啊。”
王书淮闻言眉目深深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别了别耳发,镇定往梢间走,“娘还要看看账目,你陪着爹爹玩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云初忙完回来,东次间的宫灯已经歇了,只剩一张小小的琉璃灯,夏安打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孩子呢?”
夏安将桶拧至她跟前,蹲下来给她洗脚,“被二爷哄睡了。”
“二爷哄睡的?”谢云初有些意外。
哄珂姐儿便罢,连儿子也是他哄的?
夏安悄悄瞟了一眼里间,低声跟谢云初道,“奴婢觉着近来二爷脾气好了不少,方才哥儿那般不理不睬,二爷还耐心哄他睡。”
谢云初笑,“那是他儿子,应该的。”
将脚泡的暖烘烘的,又入内室卸钗环,帘帐垂下一半,谢云初没细看。
不一会夏安又给她塞来一个汤婆子,夜里冷,谢云初睡到半夜总要冻醒,有了汤婆子能睡安生些,谢云初抱着汤婆子上了床,这才发现床榻上只剩下一床被子,而那王书淮正躺在她的被窝里。
听到动静,他侧身过来,眸色亦是寻常那般平静,语气也稀松平常,
“天冷,睡一个被窝吧。”
谢云初明显有些迟疑,王书淮干脆伸手将她拖入被窝,人被他搂在怀里,谢云初起先还挣扎,后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硌到,便老老实实不动了。
第82章
谢云初后背贴着王书淮的胸膛,如同贴了个火炉,他双臂从身后圈过来,严丝合缝覆住她每一寸脊梁,轻微的磨蹭隔着衣裳绽出痒意,谢云初身子很快被他暖熨帖了。
谢云初暖好自个儿后,便有过河拆桥的冲动。
“你把被褥扔哪去了?”
王书淮答道,“让嬷嬷收走了。”
谢云初:“……”
“两个人睡一块容易干扰彼此,你起得早,我怕被吵醒。”
“宁愿半夜冻醒?”他语调幽幽。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松开了她,谢云初很快调整姿势躺好。
“那你伸个脚过来给我暖着。”谢云初理所当然道。
王书淮喜欢她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这是跟丈夫说话的语气,
他侧眸看着她,谢云初乖巧躺在被褥里,只剩下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墨发铺满整个枕褥间,眼尾那颗美人痣轻轻往上一挑,无意间挑出一抹风情。
王书淮眼角渐渐绷紧,就这么看着她,身子里的渴望怎么都压不住,但王书淮不想吓到她,身子还是克制住,他语气温和,
“试一试,若是这一夜你睡不好,明日我再挪个被子回来。”
谢云初就由着他了。
出乎意料,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好。
身侧时刻有个暖源,一动不动矗立在那儿,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汲取热量。
王书淮想把她搂入怀里睡,想起现在她还在尝试阶段,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睡到凌晨,谢云初胳膊随意往身后一搭,这一下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她自个儿倒是没有察觉,王书淮一瞬间被她弄醒,黎民在暗夜里撕开一条亮光,后廊外投进来一些绰绰约约的光影,墨发不知不觉被撩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王书淮轻轻覆上去,一点点摩挲。
大约是觉着痒,谢云初转身过来面朝他。
黑青的鸦羽整齐列在眼下,她睡相格外乖巧,他轻轻拢着她发梢,帮着她将碎发撩开,露出一张水嫩美艳的脸,整个人柔软柔软,几乎任由他摆布。
朦胧未褪的睡意模糊了他的理智,薄薄的凉唇轻轻磨蹭她冰凉的耳垂,极致的一抹电流窜至她周身,谢云初慢慢苏醒,唇衔了过来,他的气息一下子灌入喉咙。
就在她懵懵懂懂之际,他一瞬含住她。
谢云初呼吸顷刻被夺,身子不自禁绷紧,双肩耸住似做抗拒,这样的举动越发让男人生出掌控力,他整一个将她拢入股掌中。
温度在狭小的空间攀升,急促的呼吸彼此交缠,
微凉的肌肤慢慢黏湿,细细密密的毛孔次第炸开,似乎有水液自那儿,自身子深处,又或是旁的地儿缓缓滑出。
腊月初一夜,长公主回府,夜深寒重,除了太太老爷们,不曾叫晚辈过去请安。
至次日清晨,天色刚亮,宫人自殿内缓缓推开清晖殿的大门,王家上下井然有序进了殿内,等候长公主与国公爷晨起。
大奶奶苗氏甚少起得这样早,于晨风中打了个哈欠。
她扭头看向谢云初,见她面颊泛着红晕,整个人神清气爽,颇有些羡慕,
“你怎么这么精神?”
谢云初神色微顿,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王书淮。
王书淮穿着一件玉色的袍子,长身玉立,眉目清隽一动不动,又恢复了往日金尊玉贵的模样,谁能想到他方才在床笫间玩出那样的花样。
谢云初经历一番激烈的运动,出了不少汗,又擦洗了身子,浑身舒泰自然精神好。
“孩子闹哭了,我便早醒了两刻,这会儿精神着。”
苗氏没多想。
王书淮轻轻瞥了妻子一眼,谢云初装作没看到的。
不一会,朝云出来唤众人进去。
长公主撑额坐在暖阁里的软塌上,国公爷坐在一边喝茶。
太太老爷们先进去行礼,随后是少爷奶奶辈,最后由乳娘牵着孩子们进去请安。
孩子们小,一时约束不住,u哥儿便挣脱乳娘的手腕,跟在大郎林哥儿身后活蹦乱跳溜了进去,h哥儿整整一岁,已经会走了,由乳娘牵着慢慢迈入门槛,大约是暖阁门槛过高,小家伙腿有些短,扑腾一声,人就这么摔在地上。
哭声一瞬间荡开。
许时薇和王书同吓破了胆,一时谁也不敢动,
乳娘吓坏了,听到哭声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抱孩子,哪知道一个小小的人儿已经先伸出手搀起了弟弟。
珂姐儿一本正经跟h哥儿说,“不哭不哭。”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件喜庆的粉红袄子,人虽小,却有一番气势,语调清脆又稚嫩,反倒惹来长公主与国公爷一阵笑。
“倒是乖巧。”
长公主却道,“她是胆大,上回还敢盯着我瞧。”
许时薇见长公主没有动怒,悬着的心落了落,飞快地将儿子牵过来,示意他跪下磕头,
长公主看着h哥儿憨傻的模样,摆摆手,“不必了。”
大家看得出来,长公主心情没有想象中差,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哥儿最小尚在襁褓中,这么冷的天也就没抱过来。
请了安,大老爷晓得长公主不喜孩子吵闹,吩咐乳娘们把人接走。
国公爷带着儿子孙子去了书房,留下女眷说话。
侍女奉来一碗燕窝粥,四太太见状立即挽起袖子,要上前侍奉,长公主摇摇头,突然往姜氏看去,
“你来。”
姜氏懵然看着长公主,打了个哆嗦。
长公主神色幽幽,“常听人夸你命好,丈夫体贴,儿子争气,媳妇孝顺,媳妇们就连怀了孕依旧争先恐后伺候你,想必老二家的比谁都懂得如何服侍人。”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了。
果然长公主回府,第一个要治的就是她。
姜氏如同被雷砸在后脑勺,整个人失魂落魄,跟个呆鹅一样。
身侧大太太见她不动,悄悄推了推她,她这才慢吞吞挪向前,
还别说,姜氏一辈子都没怎么伺候过人,这会儿看着那一碗燕窝粥,手都在抖。
长公主慢条斯理净了净手,目光平静看着她。
姜氏咬了咬牙,绞尽脑汁回想媳妇们伺候的光景,慢慢学着做。
第一勺递到长公主嘴边,长公主愣住,往一旁避开,随后目光冷戾盯着她,
“你平日是让人喂的?”
她身为摄政长公主,虽事事由下人伺候,除了生病,却也不至于叫人喂至口中,这个姜氏简直是骄纵蛮横之至。
姜氏见她脸色一沉,连忙跪下来。
“媳妇…媳妇知罪…”
长公主冷笑,“那你起来喂吧。”
姜氏双唇耷拉着简直要哭,又磨磨蹭蹭起身,重新去端粥碗,磕磕碰碰喂了两口,长公主实在嫌恶,皱了眉。
四太太见状,立即上前替换了姜氏,轻车熟路伺候道,
“我来给二嫂做示范。”
她轻轻搅动粥碗,见热气散了些,便搁一些在手腕上试温,待妥当了再奉在长公主跟前。
长公主继续喝粥,看都没看姜氏一眼,只吩咐道,
“今后你每日辰时来清晖殿伺候。”
姜氏闻言脸色一阵发白,浑身弥漫一种大难临头的灰丧。
不行,她压根就不会伺候人,这不是平白受罪嘛。
姜氏骨子里也有一股倔气,既然已撕破了脸面,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恭恭敬敬跪下道,
“殿下,媳妇知错了,媳妇明白您并非真的要媳妇伺候,只是想提醒媳妇以己度人,莫要苛刻旁人,您吩咐媳妇来清晖殿伺候,媳妇心里实在犯怵,恐伺候不好您,与其回头领罚,您还不如现在就发落媳妇。”
长公主轻轻将青瓷薄胎碗往桌案一搁,心想这姜氏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姜氏,你想一劳永逸,我偏不许,不让你吃吃苦头,你又怎么明白旁人的苦?你记住,你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姜氏颓然坐在地上,讶然不语。
媳妇们看着长公主多了几分敬畏。
长公主净了手,又看向四太太,“家里的事你应付得过来吗?”
四太太心中发苦,面上却连连应道,“应付得过来。”
长公主瞥了一眼谢云初,“我让淮哥儿媳妇给你打下手,该是无碍的。”
四太太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若是叫长公主知道她把谢云初遣派去戒律院,她怕是要遭殃,姜氏前车之鉴便在这里,四太太想着法儿给自己转圜,
“先前云初总说自己年纪轻,怕担不住事,媳妇不敢让她操劳,母亲瞧着,从今日起,让云初帮着看账目如何,上回我听三嫂说,初儿算筹极好。”
长公主何等人物,一眼看出端倪,也知道四太太是什么算盘,轻轻嗤了一声,无可无不可道,“随你吧。”
她没心思过问这些细致的庶务。
后来不知想起什么,又沉吟道,“谢祭酒当年以注经著称,骨子里崇尚经史子集,云初的算筹怎么会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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