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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的身影在红光中一闪而逝。
已经走到这一步的解雨洋再无迟疑，飞快一步踏入红光之中。
双脚很快又踩在结实的楼梯上，这里便是地宫的通道了。通道里几乎没有光，但伸手可以碰到两侧湿漉漉的山壁，鼻子可以嗅到一种铁锈的怪味。
等他适应了一下这黑暗，便摸索着往下继续走，一阶又一阶，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跟心跳。
二公主的身影只在他刚进入地宫时闪现片刻，他本想开口叫住她，可竟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
解雨洋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下方传来一阵暗淡的血色光影，是遥遥嵌在远处山壁上的夜明珠。解雨洋的双脚终于踩到实地，然后他震惊发现自己所处在一片巨大的溶洞空腔中，十几米外更是铺天盖地一大片——像无垠海浪一样静静矗立的血色尸脑花。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尸脑花，红色花瓣下方的绿色根茎深深扎入一个个漂浮在水面的头颅之中，不知几千几万个头颅有的还很新鲜，有的已经半腐烂，有的大张着嘴，有的眼睛空洞洞，花枝从里面钻出来。
层层叠叠的头颅一眼望不到，滋养的尸脑花每一瓣都艳到滴血般浓稠。
头上还带着王冠的龙族帝王则得到了优待，他的头颅被摆在离岸边最近的地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
帝王的眼睛已经被挖掉，大张的嘴里没有舌头，表情停留在死前的状态，应该是看到非常惊恐的一幕。
而水中用有同款表情的头颅不在少数。
巨湖更远的几百米外，隐隐有黑色光芒闪烁，是一团庞然大物般的蠕动活体，看不清样貌，只能从偶尔自山壁上闪过的只零片爪的合影中，推测出那就是始祖龙神残留的精神体。
眼前场景仿佛是通向地狱的入口，叫人无端端毛骨悚然。
那些曾经推测过的最为恶毒的计划在看到眼前这不见尽头的尸脑花时，几乎全都被证实。
让尸脑花无声无息大量生长，红粉肆意荼毒龙族的就是当年才十三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狐狸”。
第二宫殿九层塔棺木中，全是近千年来龙族战死的有名有姓的将军们，解雨洋不用再看也知道，他们的头颅都在这里，层层叠叠，甚至里面还有更多新鲜的贫民头颅，不知狐狸当初用了什么方法运到地宫之中，让二公主借以培育尸脑花。
本该长眠的龙族英雄和普通民众皆成为花肥，如果这些死人在天有灵，得知自己的尸身成为产出毒害龙族罪恶红粉的温床。
灵魂恐怕也会惊怒交加无法安息，如同被扯入地狱，日日业火焚烧。
雨洋脸色苍白，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二公主的身影再次闪现，她笑嘻嘻的向他展示成果：“解大哥，我做的好吗？”
解雨洋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你说过，只要这片花开满地宫的时候，你就来带我走。”二公主满怀期盼的看向他，漆黑的眼眸若两湾荧荧鬼火：“花海开了一年又一年，你怎么才来呢？呵呵呵”
二公主最后那一声笑的突兀又邪魅，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阴森，空中突然想起一阵风铃激荡的旋律：叮叮铛，铛铛叮，叮叮铛铛铛铛叮叮——
解雨洋瞬间就听出那是龙族以前很流行的儿童安眠曲，用机械八音盒刻录，是小孩们最常收到的礼物。
清脆的八音盒声，在幽暗的地宫中一层层回响，各种回音卷杂一路，变得混浊而诡异。
童谣泛出暗黑的阴冷，渗着血色的怨毒。
......
夜色幽深，大街上庆典的热闹与喧嚣声逐渐远离。
神庙正殿中所有各地赶来的贵族们齐聚一堂，人人都穿着最精致昂贵的服饰，头戴各色桂冠绶带，面容格外肃穆依照爵位等级从上至下，数百人站满了威严堂皇的大殿。
同样身穿华丽紫色礼服，头戴王冠的苏凌高举着权杖，一步步走向离始祖龙神塑像脚下的祭坛。
踏上十米的高台后她冷冷俯视下方，一举手中权杖：“龙神永铸，守护万代！”
这一刻，所有人，无论是凯瑟琳皇后，三公主，凯撒伯爵，五大龙族组长们，甚或一个守门的侍卫，全都恭敬弯腰，双手做出祈福的特殊姿势，单膝跪地。
虽然苏凌站在最上方的高台，但龙族们真心实意跪的可是龙神。
恰逢此时，主城区开始放烟花，一蓬蓬硕大的烟花窜上天空，像绽放的五彩花朵般反射在大殿高空的玻璃窗上，光影明灭间，整个大殿气氛显得更加森严与虔诚。
看到这一切的苏凌嘴角勾起冷笑，她冲下首的莫斯利使了个眼色。
这位新上任的情报部长很快会意，那一串之前用于献祭的少年少女们很快被带上前方，主持仪式的男祭司还没来得及发话，莫斯利就已经命人将祭品通过主殿与通往后面第二宫殿的巷道领了出去。
“咦”站在前方的皇后等人发现流程不对。
苏墨皱眉看向上首的苏凌：“祭坛在主殿，你让人将祭品领去第二宫殿干嘛？”
苏凌朝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一句话没说。
忽然，大殿四周就响起杂乱，沉闷的打斗声，还夹杂侍卫们的低呼声。
主殿左右跟正中三扇黑色大理石门同时被人从外猛然关闭，发出砰的巨响。
所有贵族们同时震惊，这帮人每个人都带了至少三名护卫，但祭祀大典这些低等级的侍卫们不够资格进入，而且带武器也被视为不敬，为表对龙神的尊重，刚进来前所有侍卫们都在神庙入口处缴了武器，只象征性的带的佩剑进入神庙外围。
有变故！
难道，皇族权势之斗今天就要决出胜负？其他人只是被迫牵连其中殃及的池鱼？
几名族长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淡定”二字。
既然是皇位之争，那么今天所有在场的贵族们只要老老实实坐山观虎斗就行，反正无论皇后一派又或皇太女这边谁赢，最后都要笼络五大族长。
今天这里所有的贵族们是整个龙族最精英中的精英，因此他们很沉得住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都决定先等皇太女跟皇后这边决出胜负再说。
没一盏茶的功夫，通往二宫殿的侧门缓缓开了条缝，走道里昏黄的灯光漏进大殿。
是刚领着那帮祭品出去的莫斯利，还有已经恢复清醒赶来神庙执勤的菲丽雪。
两人的脸色都很沉静，只是军服下摆上沾了血渍，菲丽雪手中那把激光枪的枪口还在冒烟。
而在这两人背后，几十名全副武装手拿冲锋枪的侍卫们已经成扇形撒开，包围了整座大殿。
“苏凌，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凯瑟琳皇后看到一名侍卫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顿时大怒：“你们要造反吗？”
“母后，稍安勿躁。”站在高台上的苏凌这才开口，淡淡说：“难道你不想救活四弟了？”
苏凌此言一出，又在贵族之间引起一阵骚动。
四王子已死亡这件事还是上层机密，不少今天参与大典的贵族们根本不知情。
如今突然被皇太女叫破，愈发让不少人陷入迷茫与困惑。
“四王子殿下难道，死了？”
“不可能吧。”
“皇后不是刚刚在军部会议上宣布他是N级精神力强者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活？难道人死还能复生？”
“皇后跟皇太女到底在计划什么，我现在后脊梁发寒。不会是要搞什么诡异的邪术吧？”
第五十五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开始平等的讨厌所有龙族，包括自己在内？
是从父亲求她跟二妹交换开始？
是从发现龙族慕强到无谓伦理，长辈冷眼旁观骨肉相残直到胜者得到一切开始？
是从亲眼看到龙族贫民窟跟人族一样充满丑恶，压迫甚至更加残忍开始？
还是从她知道从小一块长大的影子其实是海族的卧底, 但他宁可所有事都一个人扛, 而不愿相信她向她求助开始？
不！是从苏凌发现，原来自己比大多数龙族更加邪恶, 变态又狠心开始。
是从十六岁那年亲眼目睹狐狸于地宫上方柔情款款哄骗二妹残缺的精神体时, 她不是愤怒于被欺骗，而是愤怒于自己的影子和别的女人贴那么近，还深情注视着对方开始。
嫉火让她面目全非, 让她明白自己与其他龙族根本不同点在于：龙族对于弱小的压迫与欺凌是文化，是习俗, 是有迹可循的利己主义。
而她，则从骨子里就能随心所欲的损人不利己，有自己的一套喜怒评判标准。
狐狸根本不知道，在皇太女苏凌心中什么才最重要，整个龙族又算什么，消灭始祖龙神又算什么？
她对龙族根本没有归属感, 她永远只是那个从黑街走出来，用柔弱伪装, 用沉默抗辩，渴求安全感, 渴求掌控自己人生, 欲望十足的阴暗女孩。
一切挡她实现愿望的人跟事, 哪怕始祖龙神，只要付出足够的耐心跟代价, 都将灰飞烟灭！
所以那颗许愿树下的牌子上她才会写：“想让狐狸变傻子，傻子陪我一辈子。”
所以当时她才会去而复返，查看狐狸扔到树上的许愿牌到底写的什么。
“复兴”
哈！原来海族的愿望不过如此渺小又微不足道。
那么多辛苦，那么多伪装，那么多忍辱负重，最终想要愿望实现其实很简单，仅仅只需要龙族帝王的一次会议，一次强硬的自上而下的立法保护，一次来自神庙的“神谕”，一次以身作则的当众尊重......来影响舆论与风气而已。
但她偏要静静看着狐狸的挣扎，看着他的纠结，在那可笑又小儿科的“阴谋”中一步步丢失掉道德的底线，为了隐藏海族身份而与龙族同流合污，在黑暗中饱受良心折磨......
品味着他那些真实的痛苦，某些时候她竟神奇的感到快慰。
这种奇妙的快感让她没有选择快刀斩乱麻处理掉海族这枚棋子，毕竟作为战力强大的侍卫长，狐狸当一面保护盾牌真的是尽心尽力，虽然不少时候他在利用这种身份，但她何尝又不是在利用他来立威？
在还没有成长到可以扔掉盾牌的时候，她心安理得享受强大盾牌给予的一切保护。
有时她也痛恨，恨他为何就算在梦呓中都想不到恳求她一次，也许她都会放下暗戳戳变态的冷眼旁观，真心实意帮助他，成就他，将他捧成海族的王，让柔弱的海族享有最强有力的法律保护，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地位，公平，复兴。
可“狐狸”宁愿去利用一个残缺的精神体，也不愿将真心话对她讲。
思绪至此，苏凌看向手环上那个不断发亮的移动坐标，坐标在神庙外围游弋，那是之前植入进解雨洋胳膊的追踪器。
苏凌按断了监控信号，因为她知道那是海族们的障眼法，不过为了搅乱她的心神。
真正的解雨洋应该已经下到地宫，他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毕竟神庙大典，可不是年年都会有这么多足以夷平山头的炸/药藏在殿中。
黑色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苏凌重新看向下方那群神情或疑惑，或紧张，或懵懂的族人们。
“想要救活已经死去的龙族，尤其是精神力等级达到N＋级别的四弟，母后认为不付出点代价，就能轻易做到吗？”
“我们所有人都曾看过历史上书写的龙神故事，数千年前独自驾驶飞船坠落S星的龙神始祖，张开双翼于这片蓝色大地翱翔，所过之处，吸引无数本土雌性生物与之结合，与白鹜鸟生出白龙，与蓝魈生出蓝龙族，与黑蟒生出黑龙族，与......”
苏凌平静微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在高台上讲述着那个所有龙族耳熟能详的典故，贵族们鸦雀无声，不知皇太女闹什么玄虚。
但这一刻，以前感觉平常又普通的龙神传说，在静谧又庄严的大殿中却显出几分特别不同的阴谋味道。
“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始祖龙神拨撒完基因种子，身躯化为山河后突然死去？拥有强大精神力的龙神建立这样庞大的帝国，明明可以好好享受，至少度过普通龙族百年余生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大殿中一名贵族仰头看向苏凌，高声说：“我读过龙神的传记，那个时候，一切都是原始而无序，龙族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也撕的鲜血淋漓。我们的神是死于目睹子孙们残忍厮杀而心碎。”
“那不过是后人对于前人伟大而充满童话的想象！”苏凌立刻驳斥。
稀薄的月光映出她居高临下的冷艳面容。无论发生什么，皇太女此刻看起来高贵无比，仿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含有千钧之力，带着震撼全体龙族的力量：
“始祖龙神是由于躯体承载太多精神力而不得不选择让肉.体死亡，但他并不满足于长眠地下，这才有了神庙，这才有了几十年一次的血肉祭祀。你以为神灵都是心甘情愿做神灵吗？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难道不想复活，重新掌控整个龙族，乃至整个S星吗？”
“全体子孙基因中都传承的自私天性，难道咱们的祖宗就能免俗？”
苏凌提高声音：“龙神一直没有放弃过复活的愿望，他需要汲取更多普通龙族残余的精神力，这也是为什么神庙第二宫殿成为龙族将领们的墓园，死亡不是那些尸体们的终点，残留在躯体中的精神力被抽干才是真的利用殆尽。不光如此，他还需要一具能够承载在阴暗混沌中沉寂太久太久精神体的躯壳。一年又一年，他在侍奉神庙的子孙中挑挑拣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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