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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说出十年前下地宫看到的那慕对于苏凌而言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需要搅动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并剖析袒露自己的推测，将它们晾晒到在场所有人面前。
冷冷硬硬的记忆带着棱角与血腥味，就像块早已腐烂在心尖的断柄，磨蚀的血肉已经适应了那种隐隐钝痛，一朝拔除时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险快乐。
现在，终于不再是只有少数龙族知道那个秘密。
苏凌想起若干年前地宫里那惊魂一幕，黑色粘稠泛着恐怖气息的巨大精神体最中心包裹着白皙清秀的二妹，无数头发丝般的黑色触须钻进她的脑骨，从她的耳蜗，鼻孔，大张的嘴巴里钻进去，二妹那时已经不能称之为活人，而像是正在被消化的食物。
如同牵线木偶般的少女双眼失去了正常色泽，呈现腐败与灰暗，她的脸颊仿佛被注入了肉毒杆菌一般肿胀，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看起来倨傲又冷漠。却在见到她跟父皇时，喉间竟还能发出呜咽恳求：“爸爸，救救我！姐姐，救救我！”
苏凌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讲述当初父皇让姐妹互换的计划，以及那年下地宫后看到的场景。
同样在场的尤娜姨妈这是第一次听到地宫下方自己养女的惨状，她向大家证实了苏凌的话，并迫不及待眼含热泪的追问：“二公主她，还活着吗？”
“还活着，可她的身体已经被龙神征用，我不知道她现在还残存多少自己的理智。”苏凌话锋一转：“以前的龙神侍女们，寿命都不长，毕竟生活在神庙就非常消耗精神力。但她们生活在地宫之上，贵族们来祭祀时总能见到，也从未出现过身体被征用的情况。但这十年中，二妹和其他所有侍女遭遇的都不一样，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有贵族忍不住问。
“龙神想要复活，想要借助二妹的身体复活！”苏凌目光直直扫视着下方脸色各异的贵族们：“也许后年，也许明年，又或者明天？谁知道呢，但那一天到来时，我们这些已经隔了千万代的子孙们又将如何自处呢？”
没人知道龙神始祖精神力到底有多么强大，但从他陨落后近万年时间神庙不时传出“神谕”驱策龙族，又必须隔几十年弄些童男童女血祭的过往。
重新获得躯体降临人间的龙神，对于龙族本身，又或者目前各方势力达到平衡状态的S星而言，也许并非恩赐，而是灾难。
不少贵族们脸色惨白，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呃阻止？”有人悄悄问出这种对祖宗大不敬的话。事到如今，已经没几个人想起今天祭祀还有一个大主题，就是复活四王子。
甚至连皇后都已经开始咬着牙根思考，万一苏凌这些话都不是胡诌，龙神一旦真的复活，那时会发生些什么？
无论什么情况，头顶突然压下一座大山的感觉瞬间蔓延至所有人心头。
受亿万民众敬仰的神灵重回人间，拥有傲视整个宇宙的精神力，弹指间就能杀死一个高阶龙族，这样没有任何束缚与敌手的强者，绝对不可能被质疑，被反对，在他面前，所有的贵族们无异于蚂蚁。
龙族以征战和掠夺资源为生，数千年的时间才形成自己独有的价值体系与文化阶级。
难道一切都要回到最初的原始状态？
“母后，我说过复活四弟没有那么容易，死而复生这种事需要的精神力无异于逆转轮回，破碎虚空，但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苏凌看向凯瑟琳皇后：“血祭的精神力对于复活四弟而言杯水车薪，但始祖龙神残留于地宫中的精神力量来自宇宙，来自几千年的龙族积累，只有那样的强大力量，才能复活四弟。”
“你，你的意思是？”皇后有些惊恐又有些兴奋的望向她。
“毁掉神庙，毁灭龙神，复活我们龙族目前唯一精神力达到N＋的小王子。”苏凌的声音充满诱惑：“那时，我的弟弟，您的儿子，他将无敌于宇宙！”
“母后，不要听大姐瞎说，她都是在骗您呀！”三皇女苏墨眼见皇后竟然出现动摇，顿时惊呆。
“疯了吧，怎么可以毁灭神庙，毁灭神灵？”有贵族也回过神，开始窃窃私语，指责皇太女失心疯，竟编出那样离谱的谎言。
“毁灭神庙跟我们的祖宗？那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龙族迄今为止能屹立于S星，都是靠始祖龙神一己之力，才有我们这些子孙后代的福气。”
“异端，异端邪说！”
“太女殿下莫非真是中邪了？”不少人反对苏凌，脸上出现愤怒表情。
但还有更多人，有些相信苏凌的话，他们沉默无言，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有人在跟反对者争论，表示如果龙神真的复活，那最好还是在他复活前阻止这一切发生。
没有什么比安于现状更让既得利益者心安的，龙族们说穿了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
这些争论苏凌早已预料。
她并不打算留太多时间给贵族们思考，她伸手一拍，大殿上方数层被遮盖的走廊便一张张掉落红布。
几分钟后，当无数外壳印着着骷髅头的高浓度炸/药一箱箱亮相时，所有反对的话全被压制。
正殿几扇大门全都紧紧关闭，要么听从皇太女殿下的话跟她一起进入地宫，见证龙神私造毒害子孙后代“红粉”的罪证，审判大家共同的祖宗。
要么就继续将龙神当作信仰，现在，立刻跟随祖宗而去，精神力化为反哺祖先的营养。
怎么选？
还能怎么选？
“太女殿下这是真的要欺师灭祖呀？”一名蓝发贵族目瞪口呆看着大殿中唯一的通道，通往第二宫殿，那边的地宫已经被皇太女的人开启，地上露出一个大洞，黑黝黝的光往外直窜。
“嘘！”他的嘴很快被身边人的长辈捂住。
“今天什么也别多想，想想一会儿怎么活下来？”那名见多识广的老年长辈在他耳旁悄声说道。
“啊？”就在青年贵族还在发呆时，苏凌已经从高台走下，一马当先朝第二宫殿开启的地宫入口走去，在她身后，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侍卫抬起四王子的棺椁很快跟上去。
不少贵族们并不想当跟随她的脚步，已经有人意识到这其中巨大的危险，可这时，大殿周围其他持枪侍卫们虎视眈眈逼上来。
大家在枪口的驱赶下，不得不像一只只被赶入狼圈的小羊般，几个人一组接住了来自上方用钢索吊下的危险桶状爆/炸物，不情不愿的加入了将爆/炸物运下地宫的队伍。
凯瑟琳皇后最先冲到苏凌身边将她手臂揽住：“孩子，你真的没有骗我吗，消灭龙神残余的精神力，就能复活我儿子？”
“龙神的精神力不够，难道您身后所有贵族们的还不够吗？”苏凌也凑近皇后耳边，深深看了她一眼：“母后，无论四弟能不能复活，您也是要好好活着，铲除所有异己才能真正快活吧！”
皇后眸光霍然一跳，瞬间明白过来，苏凌言下之意......
异己，呵呵，目前皇位斗争中，最大的异己不就是彼此吗？
地宫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最后能从里面走出来的，自然能得到所有。
所以，一切的战局都在下面，对于皇后而言是陌生，对于苏凌而言，时隔数十年，同样陌生的地宫。
皇后松开了大女儿的胳膊，但见大皇女朝她轻轻一笑，便当先走下了地宫入口。
装着四王子的棺材也被侍卫们紧随其后运下去。
皇后犹豫片刻，终于也抬脚跟了上去。
最尊贵的凯瑟琳皇后也下了地宫，这下跟在后面的王室成员们便再无迟疑，很快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全都步入了地宫最幽深的黑暗甬道。
第五十六章
溶洞顶部巨大探照灯依次亮起, 照亮湖水中层叠的头颅与尸脑花，照亮周边如垃圾般堆叠百米高的黄金，晶矿，古董与珠宝, 刺鼻的腥味与寒气扑面而来。
纵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不少人仍被眼前一幕震惊。
皇帝陛下的头颅被所有人一眼看到，还有不少龙族也认出了自己供奉在第二宫殿的祖先。如此恐怖的场景中, 一条人鱼正浮在高空中一个蓝色水泡中吟哼游弋的场景则更加惊悚。
龙神精神体像一座看不清面貌的黑色大山, 诡异的黑气手掌般小心翼翼拖着那个水泡，一张女人的模糊脸庞贴在蓝色水泡上方，灰白交织的长发在阴沉的黑暗中杂草般无风摇曳, 仿佛正醉心于此刻人鱼的歌声中。
于此同时，一桶桶标记着极度危险, 跟龙族们带下地宫的同款炸/药桶，也正奇怪的被龙神精神体形成的黑雾拖住，像一枚枚跳跃的钢琴琴键般绕着山岳般的黑色精神体飞舞。
不少龙族第一反应是捂嘴，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恐惧, 有的忍不住干呕，但大家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皇后一声悲鸣打破了现场诡异的沉静：“陛下！”凯瑟琳皇后扑到水边, 头一次十分失态，像疯子一样伸出双手想要去搂抱住湖水中的帝王头颅。
听到响动的解雨洋自水泡中转过身,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众龙族前方的苏凌, 手中捏着的引爆器顿了顿。
苏凌抬头凝望着水泡的人鱼, 他的眼睛是那么碧绿，神色那么苍白, 眸中充满了难过跟绝望。这让苏凌心中隐隐快意，因为她明白，解雨洋故意利用追踪器引开她的想法被识破，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带人下到地宫。
他或许还天真的认为，在他引爆整座地宫前龙族们都不会到达神庙。哦不，狐狸没那么善心，但苏凌知道，他在意“苏凌”有没有被引走。
说到底，就算失去记忆也习惯性保护皇太女的解雨洋，唯一能与他心中“复兴”念头抗衡的，也只剩她的安危吧。
毕竟当年戳破他阴谋的时候，他们彼此伤害，却最终还是他先一步手下留情。
可天网恢恢，凡阴谋家，必将领受阴谋的反噬，惩罚总会到来，或迟或早。
人鱼手指颤抖，他不在意其他人死活，但当苏凌就站在面前时，他却始终按不下去引爆的钮。
“离开这里”蓝色水泡中，解雨洋眉头立起，带着怒意点开通讯器，微颤的声音贴着苏凌的耳膜回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大可以试试，按下引爆器看你周围那些炸/药桶会不会爆。”苏凌将手环凑到嘴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细微声音回答，仿若情人低语。
“......”解雨洋瞳孔地震，他垂头先看了一下手中的引爆器，又看向苏凌，但见女人嘴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你难道真的认为，我会放心一只狡猾的狐狸呆在单纯又一根筋的新任侍卫长身边？让你轻而易举就掌控第二宫殿所有的武器？”
“就算我再不愿意你重新变回原来的狐狸，但总有人会让你变回去，你总会知道一切，所以我不得不为这一天做好足够的准备......”
苏凌叹了口气，朝身后一勾手，几名侍卫抬上四王子的棺材，她推开棺材盖子，从下方拿起两件东西，一件造型奇特的巨大剑柄，另一件则是跟解雨洋手中一模一样的引爆器：
“第二宫殿真正的炸/药我刚刚才带下来，引爆器就在我手中，但仅凭这些，不足以消灭龙神始祖。所以我还准备了这个”她举起手中那个剑柄，迄今为止还从未试过这件来自人族一次性的新武器威力。
“大家还在等什么？”溶洞天穹的炽光等将苏凌的影子拉的老长，她举起剑柄指向远处高耸如山的龙神精神体，突然拔高声音：“没看到我的人已经稳住了始祖龙神的精神体吗？它早已不再是我们的祖宗，而成了即将复活的怪物，一旦复活，它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现在是它最放松的时候，将炸/药桶全搬过去，准备攻击！”
一天之中受惊过多的龙族贵族们，如今到了这时刻已经失去了判断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皇太女说的来做。
陆续有贵族抬着炸药桶上前，将桶悄然堆叠到始祖龙神精神体外围。
不知何故，之前还在轻微蠕动的龙神精神体，如今却仿佛睡着了，没有一丝响动。
终于捞起并抱着皇帝头颅痛哭的凯瑟琳皇后这时也回过神，既然已经亲眼证实龙神始祖确实做了荼毒子孙的勾当，那么毁灭祖宗残存的精神体也变得充满正义。
皇后开始指挥起自己这边的贵族们参与行动，她还指望着靠龙神湮灭产生的强大精神力冲击让儿子复活呢。
“不，不”尤娜姨妈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她哭着恳求：“苏凌，那是你亲妹妹呀，你要连她也一起炸死？”
苏凌有些无奈的看向尤娜姨妈：“她现在身躯已经完全跟始祖龙神融成一体，无法剥离。”
“可二公主是无辜的。”
“这个世界上，无辜之人受的苦难还少吗？她既然身为皇族，成了龙神选中的复活傀儡，这就是她的宿命。如果当年换了是我成为侍女，姨妈也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苏凌漠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深深刺痛了尤娜，她深吸一口气，眼泪顺着眼角落下，随后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远处龙神那团黑色的精神体。
就在这时，可怕的一幕闪现。那是令众龙族终身难忘噩梦般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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