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月没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如今老爷子颐养天年,就住市郊的一处宅子,距离城镇很近,属于自建房。
本市这两年开发力度很大,市郊早就是别墅群了,郑老还能住在自建中式别墅,就可以看出其身份地位之尊贵。
赵水月还是第一次过来,好在有导航,拐了几个弯,就看见郑家大院的门,不知郑老叫来何许人也,只看见门口停了两辆车,一辆低调的帕萨特,是郑老平常出行的车,特别不起眼,不过车牌可不一般。
而另外一辆车子,却是一辆阿尔法罗密欧旗下的朱丽叶,爱情与车最浪漫的结合,非常适合女孩子,不过国内并不多见,很受小众人群喜欢,赵水月就觉得,这车主,十有八九得是外表含蓄内敛,内心炽热狂野的女孩子。
赵水月鸣笛一声,方拿着水果从车内推门下来,才刚合上车门。
就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只一转身,就看见郑老并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出来。
一个是情敌,一个是故人。
陈思贝一袭白裙随风飘荡,立在门口的斜坡上,两手轻轻交握,这一幕让人看见,指不定是多少宅男的梦中女神,在一众宅男里,吴楠只是其中最不打眼的一个。
至于故人,那就得从两年前说起了,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实在有些狗血虐心。
她就是化成灰,赵水月都记得。
是以一向潇洒不羁的赵水月停下脚步,都忘了跟郑老打招呼。
她站住脚,唇色微微发白,手里拎着的水果垂下来。
只见陈思贝礼貌颔首,对她微笑:“你好,水月,没想到郑爷爷嘴里的客人就是你。”
如果知道的话,今天就不过来了,也免得大家尴尬。
然后轻抬指尖,语气客套,“这是我朋友,柳忆月,陪我一起过来的。”
夜色很浓,今夜露水微重。
昏黄暗淡的光线下,没人觉察出二人异样。
郑老还笑着道了句:“你叫月,她也叫月,什么也不必说,赶紧相互握个手——”
赵水月勉强扯开一抹笑,看向柳忆月。
忘了提一句,赵水月那个游戏公司的名字,乃叫“双月战姬”,是赵水月大学毕业初出茅庐,完全不靠父亲的名声,废寝忘食事必亲躬,努力创建的,一个养了二百多号职员的小公司。
迄今为止,且不提那段岁月的辛与苦,都是赵水月人生中,值得一提的辉煌战绩。
也不知是出于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什么别得原因,赵水月却鲜少拿这事对外人吹牛。
她收回思绪,低头笑了笑,论起来虚以委蛇,赵水月当然信手拈来,便递过去手:“你好,美女。”
柳忆月年长两岁,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是那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看上去很清纯,其实城府极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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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忆月僵硬片刻,轻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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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两人仿若第一次碰面,谁也不认识谁那般。
赵水月被刺痛,视线稍模糊,立马将手抽离回来。
她踩着高跟鞋,转身随了郑老往里走。
夜晚的风无声拂过。
黑暗中,赵水月不着声色抬手,指尖从脸庞轻抚而过。
不过她骄傲昂首,没再看柳忆月一眼。
第29章
郑老爷子的妻子前几年就故去了, 如今一人鳏居,倒是有人劝着再续弦,奈何妻子生前夫妻二人感情好, 郑老总是笑笑:“左右也没几年活头, 到了下面还得跟她重聚,续弦还是算了, 她向来爱吃醋, 肯定要跟我算人间的账。”
虽然两句调侃之话, 却听得人莫名心酸。
有人认为众生平等, 人死灯灭,哪来六道轮回之说,也有人坚信善恶有报, 多行好事,广积阴德, 才会得上天眷顾。
至于谁对谁错, 赵水月却觉得, 活都没活明白,谁还有功夫想那百年之后的事。
如果非要辩一句,那也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老爷子虽然鳏居, 家中衣食起居却有阿姨照顾,赵水月一进门就嗅到菜香四溢,想来阿姨手艺也不一般。
六道菜,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太湖金丝虾球, 一道口味颇重的香辣脱骨鸭掌, 一道脆皮乳鸽,两盘清炒时蔬, 最后一样是广水三鲜。
除了那两道清炒时蔬没什么技术含量,其余四样随便拿出来,那色泽,那香味,那摆盘设计,都得是星级餐厅特色菜。
至于味道究竟如何,自然也不用过多赘述。
不喝酒的饭局比较随意,吃饱喝足结束也快。
不足一个钟头,赵水月手里捏了香烟与手工打磨雕刻花纹的打火机,翩然出来。
月色皎皎,她走到僻静花园,寻了一处凉亭坐下。
凉亭下一方石桌,几个石凳,桌子上没清理干净,还有白天在这里喝茶,不小心掉落遗留下来的茶叶,赵水月微微弯腰,青葱如雪的指尖探过去,捏起来细细打量。
心里想的是,郑老平常喝得这是什么茶?改明也好送几罐投其所好……
此时就听到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条斯理。
赵水月指尖香烟还未燃尽,便丢了茶叶,摆正身子,目光清澈,仰头瞧那月色,不准备搭理。
也免得徒增尴尬。
对方脸皮倒时很厚,明知她不想理睬,却还是堂而皇之走了过来。
抬脚迈过去石凳,两手往身前一搭,弯腰坐下来,和赵水月肩并肩,两人之间只空出来一人距离。
月光下,赵水月肌肤泛着冷白,面色清冷,对方亦是表情不多的清冷摸样。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创业初期,无数个日夜里忙到下半夜,筋疲力尽披星戴月的回来,在柳忆月住处的阳台,两个在大学就一见如故的姑娘把酒言欢,一起规划未来,诉说着野心和抱负。
柳忆月说,她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成为人上人,买三层楼的大别墅,带很大花园的那种,然后把老家的父母接过来同住,从此摆脱贫困,带领家人跨越阶层。
赵水月托着腮微笑,佩服柳忆月的孝心和野心,甚至当做自己人生的楷模,从小到大,赵水月从没见过这么有生命力,如野草一般有韧性的姑娘。
只可惜,那都是从前。
眼下两个人默默坐着,升腾而起的尴尬气氛,还不如大街上最普通的陌生人。
不过最后柳忆月终是不敌赵水月定力,侧了眼眸,看过来。
“你看,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自从我走了,公司也败落了,这两年,听说你过得很堕落。”
赵水月眼眸轻颤,面无波澜低下头,去看那凉亭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金色小鱼。
柳忆月见她不说话,兀自抿唇笑了一下,“月月,我知道我确实太能折腾,你护我很多,我说过,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人,比我父母都重要……我告诉过你很多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只能用来当垫脚石,当做往上爬的器具……”
赵水月听到这里才忍不住蹙起黛眉,转过脸,眼神犀利,红唇微翘讥讽她:“是啊,你业务能力很强,身边男人不断,都是你的工具,只要你觉得趁手,你才不管对方是谁。”
大概说到柳忆月的痛处,她张了张嘴,定定看着她,悄悄红了眼眶,“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赵水月低下头,嗓音空灵而平淡,“没有,条条大道通罗马,对与错,向来也不由一两个人评说。”
柳忆月长叹了口气,呆呆看着前方,这才喃喃道:“我没有你的好家室,没有你骨子里的清高,我出身不好,你生来含着金汤勺,我生来要努力二十几年,才能得到认可,我很羡慕你,亦很珍惜你,但我知道,如果想往上爬,就必须抛去人性,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我说过,你护着我,我都记在心里,等有朝一日我足够有能力,也会护着你,为什么你就不信?”
赵水月喉头发干,贝齿紧咬,低下眉眼抑制情绪。
四周一片静谧,这个季节虫鸣不断,从远处草地传出。
一只金鱼倏然跃出水面,很快又“啪”一声栽进池塘,荡开层层涟漪,水花四溅,落到赵水月脚边。
赵水月慢慢平静下来,看着那几滴水花终是叹了口气。
她含着无奈浅笑了一下,“爬到多高才叫高,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被贪欲迷失了双眼,实在令人胆寒……不要觉得这个世界上你最精明,一个人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就算赚到,也只是一时……还是那句话,从今以后好自为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个再也不是姐妹。”
说完不再停留,翩然转身,抬脚便走。
才刚走出几步,柳忆月倏然转身,抬指抓住她的衣袖。
赵水月低眸朝衣袖看去,柳忆月因为太用力,指骨微微泛白。
哀哀抬起头,含着泪轻声笑了:“我还记得,那几年我一只都很自卑,你经常鼓励我,带我提升思想认知,穿衣品味,你告诉我,我就是我,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不需要取悦任何人,你说这世上的东西,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得不到,我一定能实现抱负……我就想知道,相识六年,你为什么可以说断就断?因为男人?”
赵水月闭了闭,眼前逐渐朦胧,嗓音却很清淡,如夜色一般凉薄:“我还不缺那个把男人,让你离开,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想法,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有问题,都怪我护短,优柔寡断……我所说的话,也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可以得到,但得之有道,过去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说完把衣袖抽出来,踩着高跟鞋无情离去。
既高傲又倔强,不再留一丝余地和念想,决绝又冷血的背影,仿若一尊不被世俗所困,亦不染尘世的神佛。
手起刀落,干净果决,当真配得上精英女霸总的身份。
柳忆月目光空洞愣在当场,抬起清秀下颌,举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她就知道,伏低做小早已无用。
赵水月向来重情义,有多重,就有多绝,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一旦做了决定,那便是一条道走到黑,再无转圜余地。
在这一点上,柳忆月只恨自己看清的太晚。
不过人性不就是这么贱,当遇到一个特别包容你的人,就肆无忌惮。
人没走,总忍不住一而再的不顾劝阻试探底线,把人逼到不念旧情,又捶胸顿足的涕泪涟涟。
柳忆月又想,赵水月你就是觉得我不配做你朋友,有朝一日,我定要站在万人之巅,让你看我到底配不配……
*
这顿饭赵水月吃得极不舒心,不过她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在脸上。
女强人活着最累得并不是精神和经济双独立,而是不管心情有多糟,黑暗的一面,都要学会隐藏起来留给自己,然后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让他们觉得,你仍旧光鲜亮丽,是那个情绪稳定,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神。
你说你一颗心千疮百孔?
呵——
成长路上,谁没挨过刀?
友情的刀,爱情的刀,再惨一点,亲情的刀,没有这一刀,也有那一刀。
一边擦泪一边扛,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这,是老天爷洗练强者的老套路。
不过显然赵水月还是个半成品,所以她强撑到出了郑老的家门,勉强开车走过两个路口,就有些绷不住了。
垂了眉眼拿起手机,故作轻松地给许星打电话——
“要不出来喝一杯?”
许星那边不知在干嘛,总之语气有些敷衍,“还喝,你前两天伤口发炎,腿不想要了?”
赵水月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只含糊着提了一嘴:“今天碰见柳忆月了,你说巧不巧。”
赵水月那些破烂事,没有谁比许星这个发小更清楚了,想当初赵水月优柔寡断,许星劝过很多次,说丫的这姑娘虽有能力,但野心太大,眼界格局又跟不上,今后公司发展起来,只会是个累赘。
奈何赵水月在创业最艰难时期,两人相互扶持一路走来,友情甚笃,赵水月非要护着她一意孤行,后来出了几档子事,搞得赵水月很是伤情,这才友尽,狠心把她斩了。
那个时候游戏公司面临资金周转困难,赵水月交友不慎惹了母亲那边的朋友,便插手吹了枕边风,哄着赵中骏施压,逼迫赵水月回了家。
那段时间,赵水月家里鸡飞狗跳,每天给许星打电话,都要哭上两个小时。
这各中曲折,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道明。
所以尽管过去两年,赵水月鲜少提起柳忆月,许星自然也没多问,赶紧直起身子,说了句:“那我叫上滟子,还是上次那个小酒馆?”
赵水月说:“行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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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何以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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