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玄度白了杜雪衣一眼,正欲开口反击,肚子却不合时宜地传来咕噜一声。
杜雪衣噗嗤一笑,轻盈跳下窗台,走近了拍拍余玄度的肩膀,豪气道:“看来是饿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别像上次一样饿晕在大街上了。”
说罢,不顾余玄度还坐在窗台上,杜雪衣拉着他就往塔下跑。
余玄度险些摔倒,有些恼,但转瞬却没了脾气,喊道:“唉!你慢点!”
“放心,姐姐保护你,不至于被什么不良人给拐走。”杜雪衣跑得飞快,话都没听清便风风火火地回了一句。
余玄度:“......”
***
“清河食肆?”余玄度认真地念了念招牌上的字。
“怎么,听说过?”杜雪衣偏头问道。
眼底掠过一瞬的慌乱,余玄度答得有点磕巴:“当然没。”
二人还没坐稳,杜雪衣就已滔滔不绝地报了一长串菜名,不一会儿功夫,各种美味佳肴就铺满了整张桌子,还都是大菜。
余玄度不禁皱了皱眉:“你吃得下?”
“都想吃,这蟹、佛跳墙、盐水鸭,还有......”杜雪衣兴冲冲地挨个朝余玄度介绍道。
余玄度觉得好笑:“不是说请我吃,怎么变成你自己想吃?”
杜雪衣碗中已倒了许多辣酱,刚起筷,忽的有些失落,听到余玄度揶揄自己,一时烦躁无比:“你可闭嘴吧,我花我自己的钱怎么了?”
余玄度见她发火,当即殷勤拿起桌上的一个罐子,问道:“要不加点醋?”
杜雪衣心不在焉点点头,继而闷头吃起来。虽味道尝不出来,但是嗅觉未失,她还是能勉强闻得出味道来。
骤然她面色微变,一拍桌子,指着自己面前的碟子,咬牙切齿道:“余玄度?你能解释一下吗?”
“是你自己点头的,还蘸着吃了半只鸭,是不是醋难道你尝不出来?”余玄度挑了挑眉笑道,他刚才加的那瓶是酱油。
杜雪衣怒不可遏,眼见暴脾气即将暴发,忽的余光里闪过一片玄色衣袍,正往清河食肆方向而来。
“嘘——”余玄度转眼间已闪身挡住即将抬头的杜雪衣,并坐到了她身边。只见他低声道,“你没看错,就是梅三姑。”
——“这位客官,快里头有请!要吃点什么?”店家嘹亮的声音将二人的侥幸之心击碎。
好巧不巧,风带着梅花香飘进了屋,梅三姑进了食肆。
杜雪衣眼神迅速将自己和余玄度从头打量了一边,松了半口气——二人如今的装扮已同前几日风尘仆仆的模样全然不同,除非正脸瞧见,认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到梅三姑所选的座位同二人相距甚远,还是背对自己的方向,杜雪衣又松了半口气。
正当杜雪衣准备速战速决,快些将桌上一众佳肴都悉数扒拉进腹中时,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杜雪衣一个激灵,手中筷子脱手而出。
吧嗒吧嗒一双木筷在食肆中嚣张地滚了一路,最终停在了与二人相距甚远的、背对二人的梅三姑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1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引自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
下章见叭~
第42章 荒庙
店家闻声而来,只见他臃肿的身躯灵巧地弯腰,将梅三姑脚旁双筷捡起,然后又重新取了双新筷,喜气洋洋地蹦跶到了杜雪衣和余玄度的桌边。
当他将手中双筷递给杜雪衣时,忽感到鼻尖隐隐有梅花香,同时耳后似有一股寒气,他僵硬转头,才发现左耳后的碎发,不知何时断得齐整,一把珠光宝气的刀正抵在自己脖颈处,刀锋离自己不到一寸。
持剑者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远处的那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
“女侠饶命!”店家双腿颤抖个不停,方才留在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起,此刻又加上惊恐之状,一时间极度扭曲。
“起开——”梅三姑不耐烦朝挡在自己和杜雪衣间碍事的店家说道。
店家见不是冲自己来的,当即如释重负,一溜烟跑得飞快,眨眼见就消失不见。
“女侠,又见面了。”杜雪衣斜乜了梅三姑那把夺目的刀,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些嚣张。
只听一声巨响,宝刀插在桌上,已没进去三寸。
梅三姑瞥了眼杜雪衣身后的余玄度,冷笑道:“你小子也在,刚好这笔账一起算。”
“好啊,那给钱啊!”杜雪衣一双好看的柳叶眼眨了眨,现出无辜之色,而后一手托腮,一手伸出作出讨钱之状。
梅三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底震惊之情压过了愤怒:“你说什么?”
余玄度脸上笑容未变,却已伸出左手揽住杜雪衣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与梅三姑拉出一定距离。
杜雪衣的注意力全在梅三姑身上,也没搭理余玄度在做什么。只见她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道:“人家欧阳鹏可是出了好多银子。你要是出的价比他高,我就告诉你事情原委。”
“欧阳鹏,果然是他。”梅三姑猛地暴起,眼神凶恶,一手捏住杜雪衣的喉咙,咬牙切齿道,“小姑娘,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钱。你要不再想想,是你们两条小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你想杀我们,我们拦得住嘛?不过我不说的话,你不就永远都不知道了?”杜雪衣虽然无触感,但感觉说话声音明显变了腔调。
原来被人锁喉是这种感觉,新奇的体验让杜雪衣愣了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她装作有些害怕:“我们夫妇就爱点小钱而已,你看我们这也没酿成什么大祸,要不价格好说?”
“你......”好歹也是傲寒山庄的当家人,梅三姑也不是好糊弄的,只见她杀心已起,俯身凑近了杜雪衣,脸上脂粉的浓烈味道呛得杜雪衣不住咳嗽:“既然知道是欧阳鹏,那其他的就不重要了。上次是看在夏老将军女儿的面子放过你们,没想到你们行事竟然如此龌龊,那......”
“梅三姑!”食肆二楼传来清亮的男声,“您说巧不巧,竟然能在此处遇见。”
余玄度右手紧握的拳头这才松开,手心已满是冷汗。
众人转头,见林溟腰佩长刀,沿食肆的木质楼梯悠然而下。他本在二楼雅间用餐,听到楼下异动,这才出门凑个热闹,谁知竟是熟人。
梅三姑双目几欲喷火,但仍将捏着杜雪衣脖颈的手松开,冷笑道:“林公子好兴致,大晚上竟也来这清河食肆。”
“听说这清河食肆因为杜门主常来光顾,已经成为全江湖闻名的食肆。”林溟边说着边朝众人走来,“梅三姑难道也是慕名而来?还是前来悼念杜门主?”
杜雪衣:“???”
“哎哟,这不是玉山嘛,玄度你也来啦!”林溟像是突然才看到二人一样,激动道,“你们夫妇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就请你们上楼跟弟兄们一起吃了。”
“堂哥!你也在这啊!”杜雪衣热情地招手。
“同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堂妹林玉山,这位是我堂妹夫余玄度。”林溟指着二人,兴冲冲地朝梅三姑介绍道,说话间已凑到杜雪衣和梅三姑中间。余玄度也瞬势拉了杜雪衣,一起坐到方桌另一侧的凳子上。
林溟目光停在插在桌子上的宝刀上,佯装诧异道:“哎,您刚才这是?”
“这两人多次戏耍于我,我二哥之死,肯定同他们脱不了干系。”梅三姑抽出刀来,神色危险地指着二人,“我看你们满嘴鬼话,除了是夫妻外,没一句真的吧?”
不巧,连这一句也是假的,杜雪衣心中冷笑。如今有林溟挡在前头,她喊得格外有底气:“欧阳鹏就是大方给我们钱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看你就是没钱。我说,你这刀上的宝石不会也是假的吧。”
余玄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虽然杜雪衣的话梅三姑信不到一分,但这一插科打诨,也被搅得乱了思绪。
“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我妹妹妹夫可是清白之人,不怎么理会江湖之时,又怎会害梅二哥,而且梅二哥武艺高强,他们也没这能耐吧。”林溟赶紧解释道。
“今晚我还约了吴少,他也算是玉山的表兄。现在还没来,定是在路上看上哪家姑娘给耽搁了。”林溟脸上现出失落之色,“梅三姑,您要不和我妹妹妹夫二人一起,到楼上同兄弟们喝上一杯?”
“不了。”梅三姑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沉声道,“下次别让我瞧见你们。”之后甩手便走。
林溟这招狐假虎威,令杜雪衣对这个在自己认知中只会谄媚的林少刮目相看,实际上用自己的藏在楼上的人作为威胁,表面却搬出臭名昭著的吴中友来当挡箭牌。在江湖总忌惮胡作非为的吴中友并不会没面子,也算是给了梅三姑台阶下。
“玉山,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爱财啊。”余玄度慢慢将手收回,笑道。
“走江湖,什么深仇大恨的太广泛,对于小人物,最容易最可信的还是‘钱’。”杜雪衣拾起刚才店家丢在桌上的筷子,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不忘招呼坐在二人身旁、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林溟,“堂兄,要不要吃点?我请你啊。”
***
翌日午后,与杜雪衣同住一院的夏橙,正悠闲地趴坐在院中的石上,边晒太阳边拿着笔在手稿本子上写写画画。
忽见杜雪衣出了房间,欲往院外而去,夏橙赶忙喊道:“玉山姐你去哪?我跟着吧,不然跟昨天一样太危险了。”
杜雪衣摆了摆手:“我就在山庄里不出去。想去找玄度,忽然想起有个事要问问他。”
“什么事啊?”夏橙小跑过来,眨眨眼好奇道,“就你和织锦姐姐他们昨晚讨论的?”
林溟昨夜将杜雪衣和余玄度平安送回之后,在山庄里焦急等待的众人这才放心下来,织锦埋怨杜雪衣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杜雪衣却一笑置之。之后,杜雪衣、织锦、邓宜阳、柯为和与夏橙五人便开始彻夜讨论——
而今武林大会在即,背后那人定然不会放过此次统领江湖的机会。如今银刀门重新走上正途,消息网亦将恢复,一有风吹草动,对方势必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目的也好,具体行动也罢,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太子是不是真正幕后的黑手便一目了然,而江湖上究竟谁是同党,背后有什么阴谋,便也能顺藤摸瓜寻出来。
只不过杜雪衣如今的身份,织锦和柯为和均认为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方面人多眼杂,保不住谁就是奸细,另一方面也为了她的安慰考虑,因此她依旧顶着“林玉山”的名字。
“是啊,既然怀疑了太子,余家应该会有消息,想让他去打听打听。”杜雪衣说道。
夏橙昨夜完全跟不上众人的思路,往往还没想明白他们就已得出结论,开始下一个问题的讨论。只见她满腹狐疑,似是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问出来:“所以真的跟伍楚云没有关系吗?不用查一查她?”
之所以会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杜雪衣将伍楚云临终前的话同众人讲了,所有人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这个猜测,只唯有夏橙百思不得其解,她当时就感觉受到了打击,于是记得较为清楚。
“知道时间而已,而且她又不知道我要成亲,所以根本不可能。”杜雪衣笑着,脸上带着些许骄傲,“再说,我信她。就像她信我一样。”
“不过说到梅三姑,我总觉得欧阳鹏在清泓观里好像也做的不对,他就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吗?”夏橙嗫喏道。
“当然要啊,傻瓜。”杜雪衣拍拍她的脑袋,解释道,“只不过我那时在想,银刀门的人应该由自己人来处理,决不能在没弄清楚之前交给他人。如今已经理清了事情原委,他虽非始作俑者,且已将功补过,但我们仍是不能包庇他。”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该如何做,杜雪衣也很是头疼。门里的人她倒还能够把控,但如果范围延伸到江湖,她想想就头大。
知她要单独来见余玄度,夏橙自是也不好跟上,杜雪衣悠然地踱到余玄度和吴中友同住的院子里,远远就瞧见吴中友正穿着五彩斑斓的新衣裳,躺在草坪上晒太阳,魁梧而又缀满金银珠宝的身躯这么一躺,好像嵌在草地里一般,整个草坪甚至院子都明显地贵气许多。
“咦?玉山表妹,你来找玄度啊。”吴中友听到有脚步声,侧了侧头瞧见了一脚跨进院门的杜雪衣。
“不巧,他刚走。”吴中友失落道。
“好,那我晚些再来找他。”杜雪衣转身要走。
“哎!你就不能来陪我聊聊天嘛。”吴中友一脸哀怨地从草丛中爬起,见杜雪衣无动于衷,急忙高声喊道,“等会,你过来,我跟你说件奇事!”
杜雪衣果然脚步顿了顿。
吴中友见计谋得逞,几步来到杜雪衣身旁,故作神秘道:“早上姓邓的家伙来过,好像同他说了什么,之后他就心事重重的,刚过了午饭就出门了。”
“然后呢?”杜雪衣不明所以。
“我问他要去哪,你猜他怎么说?”吴中友说得眉飞色舞。
杜雪衣早已习惯了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也没太指望从他口中能蹦出什么新奇的事,于是将手一叉,想看他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居然说他要去城郊月老庙!”看得出吴中友的五官都极力地进行夸张的表演,但见杜雪衣仍是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十分不甘心,便凑到了杜雪衣的耳边,低声道,“月老庙耶!”
杜雪衣:“???”
“玉山表妹啊,你的反应让我无比失望啊。”吴中友摇摇头,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杜雪衣。
“嗯?”
“你还没听出什么来吗?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吴中友急得快跳脚了,不停地追问。
“那......吴少请赐教。”杜雪衣谦虚道。
“姓邓的找他肯定是因为你啊!肯定是让玄度离你远一点之类的,然后玄度一时气不过,就去月老庙求姻缘了。”吴中友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杜雪衣扑哧一声:“吴少您这脑子不去写话本太可惜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初听时,杜雪衣只觉吴中友说的均是无稽之谈,余玄度对自己有意她当然知道,但邓宜阳可是她多年的小跟班老弟,绝不可能又其他情感。而且这显然不是余玄度会做出来的事,亏得他会如此想。
然而待她走出院子,心底不知哪个念头俶尔一动:该不会真的吧?
脚步竟鬼使神差地往月老庙而去,心中还多了几分期待。
她昨日同余玄度说月老庙是淮州城最有名寺庙是真的,但能求姻缘却是假的,求断姻缘才是真。
淮州城郊的月老庙自古以求姻缘必断而著称,实是一座荒庙。传闻前朝有对男女私奔时经过此地,便进庙求取姻缘,但最终依旧得不到家人肯定,二人双双在庙前的大桂树下殉情。此后,便流传着一说法——在此地求姻缘皆不得善终,但若是来者求和离、休妻、休夫,便灵验得很。
据传二十年前,长公主和驸马也是在此处定情,后来二人因犯造反之罪,结局亦凄惨无比,这也更让此处成为不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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