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只是因为尉迟言长得好看,自己一时心猿意马罢了,他们身分差异这样大,完全不可能。
可是心又不由自主狂跳,就是怦怦,怦怦,一声又一声。
牛小月,冷静啊,你在做什么?
你好不容易脱离顾家,得以重生,应该跟个平凡人在一起就好,像何大哥或者叶三哥那样,那才叫门当户对。
尉迟言……原来真有神仙下凡……
就见尉迟言笑着迎上,「母亲疏通筋脉后可舒服了些?」
「好多了。」尉迟大太太笑意盈盈,「人只要舒服了,什么都不用做心情就好。」
方娘子觉得很有面子,这小牛医娘可是自己找来的,要论功行赏,自己也有一份,于是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大爷,这位就是小牛医娘了。」
牛小月听见自己的名字,勉强定了定神,屈膝行礼,「见过大爷。」
「小牛医娘治我母亲,说来对我有恩,不必多礼。」尉迟言掌家久了,人人看他脸色,发号施令已经成为习惯,「我送小牛医娘出去吧。」
他为什么要亲自带她出去?
牛小月一喜之后转念一想,啊,尉迟言是要盘问她来着。
既然以后她要常常到尉迟家,接近尉迟大太太,想必这大爷已经把牛家八代祖宗都肆烁銮宄,今天也不是来跟她道谢,是来看看她够不够资格伺候自己的母亲――医者自古地位低下,也不乏有些医娘在后宅嚼舌根,带坏心思单纯的太太奶奶,尉迟言谨慎,也不能说错了。
这一想通,她就不再坚持,「那就劳烦尉迟大爷了。」
尉迟言对尉迟大太太说:「母亲,儿子送小牛医娘出去,回头便直接去驿站了,晚上再回来看您。」
「好,你也注意身体,天气热,别中暑了。」
「儿子理会。」尉迟言转头道,「小牛医娘,请。」
牛小月点了点头,跟在他后头出门了。
心还是有点怦怦的,打鼓似的,平静不下来。
时近中午,太阳刺眼,天气热得很,跟在尉迟言身边的大丫头给他打起了伞遮阳,让牛小月意外的是居然自己也有丫头打伞――她前生讨厌去给人家松筋散骨,主要就是大户人家爱羞辱人,不要说大户人家,小康之家都会想摆摆派头,她总因为这些事情而气愤不已,现在见尉迟言除了自己之外,也没忘记让人给她打伞,内心隐隐高兴,然后又忍不住骂自己,有什么好高兴的。
一出尉迟大太太的院子,尉迟言就问她,「小牛医娘这手法师承何人?」
「是我娘亲手所授,我娘就是赵太太口中的甘医娘。」
尉迟言点点头,母亲教女儿,自然倾囊相授,怪不得年纪小小却有本事,「那不知道甘姨娘是哪门哪派?」
「娘早年父母双亡,舅舅被宗亲收养了,娘因为是女儿家就被踢皮球,后来投靠自己的亲姨母,就是我的祖母,这套手法是学医数代的祖父传给祖母,祖母怜惜我娘没个大人照顾,将来有事情也没依靠,所以把这手法也传给了我娘,让我娘可以安身立命,娘给我爹奉姨娘茶时,我爹亲口答应她,这套手法他不再传人,也不再施展,所以这套百年的牛家松筋法,现在只有我娘跟我在使用。」
虽然牛太太对此很不满意,汪氏跟李氏也一直表示想学,但牛大夫都扛住了,这个家,他说了算。
也因为甘姨娘一直能给家里赚钱,所以牛太太不太会给脸色――面对一个贡献很大的姨娘,掌家太太是不太会不高兴的。
靠着甘姨娘的福,牛小月虽然是庶女,但也没有吃过什么亏,所以前生很天真的以为嫁给顾家就是吃香喝辣、掌中馈,出入宴会、赏花、听戏,过上富户奶奶的生活,哪怕稍微吃过生活的苦,她都不会这么笨。
顾家百年世家,在京城根基很深,又是皇商,顾跃强可是唯一的嫡孙,来往都是王宫贵族,而她呢,琴棋书画都不会,刚过门时顾跃强看着她貌似芙蓉,还对她好了一阵子,后来发现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就一门心思扑在表妹窦容娇身上了。
转过一个弯,尉迟言开口,「我想跟小牛医娘打个契约。」
「尉迟大爷但说无妨。」
「立夏过后,秋分之前,小牛医娘每四日来一趟,不能有事耽搁,哪怕别户用双倍银子请你过去也得以我母亲这里优先,而尉迟家的诚意是每次过来的工钱由五百文提高到一两,小牛医娘若同意,我回头让人送契约书。」
牛小月大喜,「那没问题,我现在手上虽然有几个太太奶奶指名,但没固定日期,可以把尉迟大太太排在第一。」
就见尉迟言点点头,「春暖,这事情交给你了。」
给尉迟言打伞的丫头连忙应声,「奴婢知晓。」
牛小月也跟着说:「春暖姊姊,劳烦您了。」
那叫春暖的丫头笑说:「小牛医娘不用客气,大爷交代的事情,是奴婢的本分。」
大太太身体好,大爷的心情也好,服侍起来轻松多了,对春暖来说,她也是很感激这小牛医娘的。
也不知道是小牛医娘勇气过人还是说不知者不惧,大爷长得严肃,又不苟言笑,当家之后更显得派头十足,加上谣传克妻命硬,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大爷都怕得不行,就连梅花府的商行会长,五十几岁的人,跟大爷首次见面时那个坐立难安的样子,看着都可怜,这小牛医娘倒好,一点也不怕大爷。
郝嬷嬷曾经说过,不求不惧,对一个人无所求就无所畏惧。
这小牛医娘看起来倒像是这样――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上八九岁,但却十分稳重老成,刚刚听到那样的大好消息也只是高兴,没有失态,还挺不容易的。
话说回来,他们尉迟家在京城赫赫有名,一向苦夏的大太太得了缓解,不用多久小牛医娘的邀约就会多了,大爷先把小牛医娘定下来可真是聪明,至于多花的银子那对尉迟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
牛小月的心思很简单,一见钟情就一见钟情,怕什么,只要自己不表示出来,偷偷喜欢一个人还不行吗?
就当成两世为人的美好回忆,以后老了回想起来,曾经在十五岁那个夏日见过人间真神仙,神仙玉容出众,闷热的夏天里他的周遭居然有风,吹得衣袂飘飘。
整个夏日,牛小月每隔四天就去尉迟家一次,每次都是方娘子来带她――
牛小月看得出来,因为自己的手法对尉迟大太太见效,于是推荐她的方娘子在主人面前也有几分面子,听方娘子说,秦娘子因为不甘心,也自己找了个医娘想推荐给尉迟大太太,好换掉牛小月,尉迟大太太却说小牛医娘就很好,不用再试了。
也因为常去尉迟家,她跟尉迟言这个人间神仙也就慢慢熟了,她本来就不怕他,见了一整个夏天,更加不懂畏惧。
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真好,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总让她想到晚上的风、佛寺的钟声,这些能安人心神的东西。
每次回到济世堂,她都会在柜台再三回想尉迟言今天跟自己说了什么话,虽然也曾想过抄录下来,但小门小户的没隐私,嫡母跟两个嫂嫂都会进她房间翻东西,要是被看到,那会连累姨娘跟弟弟。
所以她只能用力记――虽然她也不知道记下这些做什么,但就是不想忘掉。
尉迟言实在太孝顺了,每次她按完,他都会等在花厅,亲自确认尉迟大太太的身体可好、人舒不舒服,每四天见一面,不熟也不行。
牛小月就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把尉迟言传得那么可怕,说他怎么整倒温家,怎么把叶家拔底抽根――可是她在花厅听到他跟尉迟大太太说话,却是温家背信忘义在先,叶家加银两挖走尉迟家专门负责接嫁茶叶的接嫁班,整班二十人都没告知就不来了,叶家如此不讲道义,是可忍,孰不可忍,尉迟言又不是吃素的,当然得出手整治,不然人人以为尉迟家好欺负,还不都想上来分一杯羹。
基于这个道理,牛小月站尉迟言这边。
当然她不会说,不然倒显得自己拍他马屁,她只是在心里改观――以前顾跃强说起尉迟家总是没好话,说尉迟言嚣张又跋扈,靠着贿赂才能成为皇商,不像他们顾家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牛小月当然相信自己的丈夫,也一心认为尉迟家不是好东西,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坏家伙是顾家。
果然人跟人要相处二这才能分清好坏,她跟尉迟言相处一个夏天,真觉得他没外界说得那样可怕。
客栈说书的讲起尉迟言都说他像鬼,可是在她看来,他只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然后是个可怜人,二十八岁了还是单身。
她不相信有人克妻,但这事轮不到她发表意见。
第二章 一见钟情的暗恋(2)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芒种到了,大暑到了。
时序进入八月中,秋分,天气已经不再那样热,根据合约,这也是牛小月今年最后一次来尉迟家。
尉迟大太太有点舍不得,给她一个荷包,轻轻的,没什么重量,牛小月猜是银票,那至少有五十两,弟弟进书院有望了。
牛小月虽然对于再也见不到尉迟言有点失落,但还是替弟弟高兴,弟弟是能读书的,她知道,弟弟在十六岁那年考上了秀才――这三年来,她一直害怕打乱命运的安排,曾经也活得战战兢兢,怕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他人命运,但经过了一千多个日子,她知道这不可避免,心态已经调适好,总之尽量作个好人,尽量帮助他人,这样总不会错。
牛小月收下荷包,给尉迟大太太行了礼。
跟着尉迟大太太走到花厅,果然看到尉迟言在等着,母子一番常规交谈,都是儿子在关怀母亲,母亲要儿子放心。
就在这时候,外面匆匆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已经是秋分,额头上居然有汗,可见是来得十分着急,他也没顾虑牛小月这个外人在,直接开口,「大太太、大爷,我们在商会的人传话过来,内务府明年春天要开贡白茶分额。」
尉迟言严肃的脸上露出些微喜色,「说得仔细点。」
「是,这白茶一向是齐国舅家在贡,齐国舅已经上呈茶园被虫蛀坏,明年春天赶不上白茶上贡,内务府这才下令明年竞贡白茶。」
尉迟大太太笑逐颜开,「言儿,这可是好机会,我们尉迟家茶园三十几座,也有七八座专种制白茶的茶树品种,挑好的去竞贡,如果能成为皇商,那也对得起你父亲在天之灵了,他生前总是遗憾我们尉迟家家大业大,却是扳不倒那些百年老蠹虫,我们的白毫银针跟寿眉焙得极好,可以试试。」
尉迟言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比兴奋过度的尉迟大太太,见有牛小月在,便不讲生意上的事情。
牛小月是少数看到他不发抖的人。
外人看他威风凛凛,连各大府的商会会长都对他礼让三分,二叔跟三叔明明是长辈,见了他也是一心讨好,更别提几十个侄子特意卖乖――只要被大伯父看中,就有机会成为嗣子,尉迟家将来都是自己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希望人家怕他,不喜欢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离谱传闻。
他不想在牛小月面前提起商务上的事情,一旦如此他就会变了另一个人,他不想吓到她。
虽然他跟牛小月之间也只是每次送她出府的关系,但面对一个不害怕自己的姑娘,尉迟言总能稍稍忘记自己克妻这件事――他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张小姐跟金小姐,如果不跟他订亲,她们一定到现在都过得好好的。
尉迟大太太接着说:「我们白毫银针的接嫁班可是你爹亲自带出来的,对我们家来说意义非凡,母亲看用这个白毫银针最能代表我们尉迟家。」
牛小月原本想顺势告辞,突然想起一事――白茶竞贡是明年春天,天保三十年,内务府换了总管,新总管是南方人,喜欢南方茶,尤其白牡丹更是心头好。
尉迟大太太说的白毫银针跟寿眉虽然是白茶中的上品,但心头好没道理可讲,在新总管心里白牡丹就是第一名。
牛小月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既然重生,自然得占点重生的便宜,譬如说她知道明年春天内务府会换新总管,譬如说明年会有一批异域香料进来,能得到岑贵妃的喜欢。
前世是顾家买走了,因而得以成为岑贵妃一派,岑贵妃生有四个儿子,个个出色,在宫中势力不小,靠着岑贵妃,顾家蒸蒸日上,气势可比那些百年皇商,今生牛小月想自己先截下来,别便宜了顾家,可是问题来了,她没银子。
如果她的提点能换得尉迟家的银子,那对双方都有好处。
她虽然心里喜欢尉迟言,但两世为人,不怕,更不会害羞,于是开口便道:「大爷,您想做皇商生意,我正好有点消息,不准不用钱,准了要给我一千两。」
方娘子、秦娘子、刚进来的管家,春暖、花开、几个服侍尉迟大太太的丫头都一脸惊骇的看着她,彷佛她说出了什么大不敬的话。
尉迟言倒是不生气,生意人,讲究多听多想,即使是小道消息,知道也比错失要好,再者他对这小牛医娘很有好感,「小牛医娘请说。」
「我听说内务府裘总管想致仕,齐皇后准备推选田副总管补上,田副总管是南方人,对茶水的香气极是看重,特别喜欢白牡丹。」
尉迟言神色一肃,「小牛医娘这消息从何而来?」
官员致仕、递补,那都是大事,也是密事,一般除了朝中高等大员,没人会知道,但牛小月骗他做什么?
这几个月相处,他只觉得她沉稳无比,应该不至于编个故事来骗他,而裘总管确实很老了没错……
「我常出入高门后院给太太奶奶松筋散骨,消息可不比大爷少,大爷可派人去打听打听,反正不准也不要钱,尉迟家不亏,但准了等于先知道题目,对准备起来大大有助益,给我一千两也不算过分。」
尉迟言觉得这丫头大胆又好笑,但他生活除了公事实在枯燥,难得有人不怕他,便伸出手掌,「好。」
牛小月跟他三击掌,就算是定下契约――尉迟言能壮大家业,想必是守信的,这点她倒不用怕他坑了自己。
只要明年春天田副总管上位,自己就能有一大笔银子,她可以买下那些异域香料――刚进京城时人人闻不习惯,一批不过卖五百两而已,硬是没有商家愿意买,到时候她抢先就把那批香料买下,放在济世堂装成小罐贩售。
对顾跃强与窦容娇报仇太难了,她没敢想,但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让顾家不要那么好过,她是很愿意去做的,只要顾家攀不上岑贵妃,那日子就差多了。
这日照例是尉迟言送她出府。
一整个夏天都是这样,两人已经很习惯了,牛小月也没什么不自在,对她来说,今生的一切都是值得珍惜的。
「大爷,我要上马车了,多谢尉迟家这个夏天跟我打契约。」
尉迟言态度十分好,「应该是我多谢小牛医娘,母亲身体健康,对我这个做儿子的来说千金难买。」
牛小月还是屈膝道谢。想起弟弟即将展开的锦绣前程,她心情很好,这一切都多亏尉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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