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一名家丁却突然闯了进来,颤抖着声音道:“禀…禀侯爷,宫里的严公公来了,有圣旨带到。”
忠渝侯似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怎么回事,怔愣了一会儿后,喝道:“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是!”
一盏茶的时间后,严公公到了。
严公公来后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忠渝侯跟前肃容道:“忠渝侯唐珏听旨。”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迅速跪成一排,内心皆焦灼了起来。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皇帝本应在宫内大摆筵席,与众女眷同乐。于此时来的旨意,便有点急诏的味道了。
忠渝侯的脸色更是忐忑不安,强自镇定一番后,恭敬道:“臣在,劳请公公宣读陛下旨意。”
严公公将圣旨摊开,捏着尖利的嗓音道:“兹闻忠渝侯之次女唐珺,淑慎娴静,性资敏慧,柔嘉维则,朕与贵妃躬闻之甚悦。兹特以之指婚六皇子黎今安,责有司择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他诵读完后将圣旨交到忠渝侯手中,热络地笑道:“侯爷快些接旨吧,杂家在此先恭贺侯爷了。”
忠渝侯听完自是喜不自胜,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回道:“谢陛下圣恩!”尔后吩咐起府中家丁:“还不快请严公公进屋歇着!去将本侯珍藏的碧螺春取来。还有那辛苦费,也要…”
严公公听言却摆了摆手:“侯爷客气了,杂家不过是为陛下办事罢了。宫中还有事,杂家要紧着先回去了,侯爷安心为二姑娘准备婚仪便是…”
听到此处,姜芙不禁苦笑。
成亲的分明是她,可圣旨确是下给她父亲的。
她能猜到,定是崔贵妃中秋那日见她态度不够坚定,怕她这处出什么幺蛾子,遂索性借着皇帝的旨意来拿捏忠渝侯,好一步到位,不必让崔家再次蒙受如钟令妤逃婚那般的羞辱。
严公公走后,忠渝侯转过身,方想对姜芙说点儿什么,却迎来老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畜牲!”
他有些错愕地回头: “母亲,儿….”
“你如此作为,是想将璎姐儿放在火上烤啊!”老夫人抚了抚胸口,携了宝扇就往外走:“畜牲!往后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忠渝侯听言忙追了上去,急道:“母亲,您听我说,此事非我…”
柔娘见老夫人和侯爷都走了,杵在原地也有些尴尬。她对姜芙恭贺一番后,携着唐璋便回了华园。
一时间,厅内便只剩下唐瑾与姜芙二人了。
姜芙观察过,严公公宣读赐婚圣旨时,兄长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此时更是寒若冰霜。
望了她半晌,唐瑾沉声道:“阿芙莫慌,我去…”
“阿兄。”
姜芙忽然打断他,冲他微笑:“阿兄莫担心。靖王一事,我自有办法,还请阿兄相信我。”
唐瑾没说话,只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撇开眼,忽而道:“允棠阁创立至今,除去运营成本和人力开销,以及给阿兄的分成,阿芙已攒下白银八千余两,这些钱,已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上百年的了…”
她这番话转得无头无尾,唐瑾却听得眼睫微颤。
他心中一沉,眸光闪烁,似是明白了姜芙的决定。
她今日的妆面素雅,唯有额心点了枚石榴形的金箔花钿。花钿中似混了萤石粉,比之普通的金箔更为耀眼,衬着她明媚的笑颜,于冬日的暖阳下更显婉约秀丽。
唐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敛眉道:“阿芙若有想做的事便去做吧,不必有后顾之忧,侯府的难处我来解决…”
翌日一早,沈府。
沈知弈换了身青色锦袍,让下人温了壶清酒,欲应同僚之约前去踏雪赏梅。
甫一出门,他便瞧见一着了红色织金蜀锦大氅的女子正立于他家门口。
见他出了门,女子朝他微笑道:“沈大人,好久不见。”
他见到姜芙很是吃惊, “唐…唐姑娘?”
去年簪花宴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沈知弈甫一见到姜芙,便想起她那日于宴席上的一番大胆表白,一时竟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暗示道:“唐姑娘,在下已于去年五月初去令姝家提了亲。眼下这个时候,您却出现在敝府附近,怕是有失妥当。”
见他误会了,姜芙方想解释,却在听到他提亲的消息后不由好奇道:“您去年五月提的亲,眼下都快过去八个月了,令君(注1)那边还未给您答复吗?”
沈知弈闻言眼神闪了闪,回道:“在下不过一七品芝麻官,而令姝却是统领六部的尚书令之女。是以令君对令姝的婚事,怕是…有更多的考量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钟家看不上他。
这倒让姜芙更好奇了。
尚书令钟谧是建安城出了名的女儿奴,便是对钟令妤的一番逃婚都未有指责,反而顶着崔家的压力,于去年四月应下了楚子然的提亲。
不过后来楚子然又跟她说婚事取消了,至于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兴趣细问,便也就不知道了。
楚子然彼时不过才中了举,甚至连乡试的前三甲都未进,虽能袭爵,但其父早已避居维扬,于官场上并不能为钟谧带来什么助益…
显然以寻常令君挑女婿的眼光来看,楚子然是不够格的。即便如此,钟谧还是应了他的提亲,说明比起外在条件,他更在意女儿的心意。
而沈知弈不仅于仕途上比楚子然出挑了不少,其本身更是钟令姝心仪的对象,按理来说他应更得钟谧欣赏才是…
可为何他五月便提的亲,却至今都未得到钟大人的首肯呢?
似是怕她过多纠缠,沈知弈咳了两声,暗示道:“无论令君心意如何,在下此生只意属令姝一人。海枯石烂,不悔此心。”
“沈大人真乃男儿中的楷模。”
姜芙笑了笑,解释道:“沈大人误会了,我对沈大人的情愫于簪花宴那夜便已放下了,还请大人放心。”
“我此番前来,并非想与大人叙旧,而是有私事相求。可否耽误您一刻钟?”
沈知弈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将她请进了府,并让小厮替她上茶。
男女不同席。待姜芙坐下后,沈知弈于离她稍远的地方站定,垂首问:“唐姑娘找在下何事?”
姜芙抿了一口茶,直言道:“我需要沈大人为我寻一名女尸,那女尸身高需与我相仿,且身形相似。”
她抿了一口茶,轻轻笑道:“沈大人身为刑部给事中,能接触到的死囚想必不在少数。按照咸南例律,刑犯被处死后,尸体会被运往乱葬岗统一火烧处理。主判官审完案,行完刑后,亦不会管尸体的去处,沈大人若想在其中做点手脚,想必轻而易举…”
沈知弈听言一惊,似是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一个温雅的闺秀口中说出来,皱眉道:”你要这尸体有何用?”
姜芙放下茶盏,模糊道:“并非行违法犯罪之事,沈大人不必忧心。”
“不行!此事太过冒险,我不能应你。唐姑娘请回吧!”沈知弈说完便欲拂袖离去。
“沈大人且慢。”
姜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出声道:“关于前礼部尚书曲兴一案,我有两点发现欲与大人分享。大人不是为了得到令君的认可想要速速升官吗?我可为大人指一条青云路。”
她见沈知弈的表情微有松动,继续提示道:“凶犯方详虽为太子洗马,你们却无法找到太子命他下毒的直接证据,以致三司联合审理了好几个月都毫无进展。可若刑部能于大理寺与督察院之前先有发现,沈大人何愁不能得到上面的重视和提携啊?”
沈知弈依言转身,定定地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姜芙淡然道:“其一,便是方详的女儿方翠。而那方翠,恰好是恭王最受宠的侧妃。簪花宴那日大人也在,想必也听到了郁嘉殿下同恭王的那番话。”
沈知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姜芙继续道:“其二,便是那案发地云盛楼。沈大人可能不知,那云盛楼幕后的东家其实是安国公楚逢。我虽不知安国公本人在此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其公子楚子然,却是恭王的人。”
沈知弈闻言一惊: “你是说…”
姜芙点头:“大家都认为恭王属于靖王一党,可若忠诚于靖王只是他野心的保护色呢?方详出事前没多久,方翠便成了恭王最受宠的侍妾…”
“而且,”姜芙顿了顿,想尽量将话说得隐晦:案发地既在安国公的云盛楼内,其世子出入更是畅通无阻。死者曲尚书是靖王的人,而凶手又恰好是太子洗马…”
她微微一笑:“您说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令君:古代对尚书令的尊称
主打的就是一个背刺楚子然
第34章 邀约
听完她的一番分析,沈知弈眸光晶亮,眼中似有火花迸出,随即吩咐道:“来人!”
一灰衣家丁应道: “奴才在。”
沈知弈吩咐他:“立刻去许府传话,就说我今日偶感风寒,与许大人的踏雪寻梅之约只能改日再赴,对此我深感抱歉。”
“是!”家丁应下后转身离开。
“等等,”沈知弈叫住他,再次吩咐道:“先替我更衣,我要去趟刑部。”
家丁有些疑惑,提醒道:“大人,今日乃正旦,朝中各官员都尚在休沐。”
沈知弈却无所谓道:“我知晓,我只是去看看卷宗。你莫说了,快去准备吧。”
“是。”
家丁退下后,沈知弈朝姜芙拱手道:“多谢唐姑娘的提点。然而您方才所说不过空口无凭,且容在下前去核实一二。”
“若情报无误,”他低声道:“您便于上元节前后等在下的消息吧。”
姜芙点点头,知道这事算是稳了。
她与靖王的婚事定下后,忠渝侯便不再对她管束严苛了。在带上护卫的前提下,她甚至有了随意出入侯府的权限。
因此,她今日出府并未蹭唐瑾的马车,而是自己一路走来的,只是后面还远远地跟了四个护院。
此时她正要去巡店,却是不好再让人跟着了,毕竟允棠阁是她对忠渝侯最深的秘密。
姜芙给四人递了些碎银,笑道:“不日我便要入靖王府了,便想着趁此去挑些好看的嫁妆。我去的店铺有些多,且有些卖女子贴身衣物的店你们也不好跟进去。这寒冬腊月的,各位也辛苦,不若拿着这些银两去喝点温酒暖暖身子。”
四人有些犹豫,姜芙见此,强将银两扣进他们手中:“各位不必担心,咏兰跟着呢。亥时我们于盛通街的天福茶楼汇合,之后再一道回府,侯爷便不会知晓了。”
护院们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拿了银两后便散开了。
四人离开后,咏兰忽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允棠阁的事,大公子都告诉奴婢了,您便让奴婢跟着吧。”
姜芙有些惊讶,却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浮上一丝暖意。
他应是料到她中途会将那四名隶属忠渝侯的护院支开,便独留了咏兰护她安全。
却也无妨,咏兰是老夫人给她的,她对此人一直比较放心。
到了允棠阁,她将将上到二楼便闻到一阵清新的甜香,似是糕点。
史嵩见她来了,递给她一个玉兰漆面的黑色木盒,神秘道:“掌柜的,给您的。”
这木盒她很熟悉,是白玉斋特制的盒子,此前唐瑾买给她的芙蓉糕便是用这个盒子盛的。
难道他来过了?
思及此,姜芙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没由来的雀跃和甜意。
她小心地打开盒子,待看到全然陌生的糕点时,那阵雀跃立时被失落所取代。
肯定不是他送的。
他知道的。白玉斋所有的糕点中她唯爱芙蓉糕,是以并不会送她其他的糕点。
果然,史嵩见她打开了木盒,笑吟吟地介绍道:“此乃白玉斋最为盛行的枣泥糕。白玉斋生意太好,在下今晨卯时便去排队了…掌柜的,您尝尝。”
史嵩笑起来很好看。他一改平日沉稳疏淡的模样,俊逸的脸庞似被暖阳洗礼过,自带一股让人心情愉悦的魔力。
姜芙不好推脱,拿起一块枣泥糕抿了一口,违心称赞道:“滋味甚好,辛苦你了。”
史嵩替她倒了杯茶:“仔细些,别噎着了,”语气十分温柔。
他今日有些反常,姜芙疑惑道:“你莫不是惹了什么事吧?有事直说,无需讨好我,事情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史嵩一愣,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低声道:“无事。只是见建安的闺秀皆十分喜爱那枣泥糕,在下便想着给掌柜也买来尝尝,是以感念掌柜的知遇之恩。”
原来如此,倒是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姜芙闻言“噗嗤”一笑:“你今日这般反常,我还当发生了什么呢。”
“一早便同你说过了,莫老把我对你的恩情挂在嘴边。你能有今日,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你本是颗蒙了尘的明珠,而我不过是个拂尘人罢了。”
未曾想,史嵩得了她这番鼓励却未见多高兴,反而有些蔫巴巴的。
踌躇良久后,他出声道:“还有十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届时盛通街上定十分热闹。我初来建安不久,尚未见过那般繁华盛景,若掌柜那日得空,可…可否陪在下一同赏灯夜游?”
他这一说,姜芙倒想起她甫入建安的那一日,亦是上元节。
那日,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去美人斋替侯府众人挑礼品。
她挑着挑着,便遇见了唐瑾,然后两人就着那根红玉步摇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还有唐瑾那副被被他气得脸泛寒冰的俊容…她至今想起来还想笑。
原来竟有一年的光景了。
“掌柜的,你笑什么?“
史嵩见她兀自笑的开心,似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一时有些尴尬。
见他这副模样,姜芙忙道:“啊,抱歉抱歉,我上元节那日可能有约了。”
虽然她无约,这话却不算作假。
沈知弈同她说的日子是上元节前后,或许还没到上元节,她便离去了…
听了她的回复,史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却还是低眉应道:“在下知晓了。”
见他情绪低落,姜芙安慰道:“别灰心嘛,你且去问问朱姑娘是否得空。若她也没空,我便给方珉和史鑫放假,让他们陪你一道去。”
史嵩抿了抿唇,低笑道:“多谢掌柜。
“姜掌柜…您似乎对我一直都这般好。”
他这模样分明是苦笑。
姜芙方想再安慰,背后却传来一道声音:“花灯甚俗,不过是些民间用以取乐的玩意儿罢了,与黄梅山的梅林雪景比起来,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是楚子然。
他还有脸提梅林雪景!
尽管姜芙早已放下对他的执念,但她每每回忆起那日梅园所见,都还是会感到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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