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摇头叹息。
这是何必呢。
外面的雨看着不大,但稍走远一点,身上就全淋湿了。
朱曼玥到家后捋了一把额前因浸湿黏在一起变成一根一根的碎发,随后使劲打落身上附着的雨珠,但还是没能阻止大部分雨珠渗进衣料里,洇开了一大块。
还好是夏天,不然很容易冻感冒。
萧宗延呢?
朱曼玥一回头,萧宗延并没有紧跟在她身后。
她探头朝门外张望,也没有看到萧宗延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还说她金尊玉贵,和他不是同路人,他这不是比她更会享清福?
不管是对她没感情的时候还是有感情的时候,都不愿陪她一起淋雨,算什么患难之交。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萧宗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脱下他的西装外套团成一团,用没湿的里衬给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不是说回来就洗澡吗?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朱曼玥倍觉惊喜,喜滋滋地看着他,娇俏地说:“我这就要去洗了。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
萧宗延打趣道:“老人家了,没你跑得快。”
朱曼玥被他呛声,想起之前总是明里暗里嘲讽他老,实际上他也就比她大七岁,三十岁是正值壮年的年纪,虽称不上风华正茂,但也绝不算老。
她之前气急了骂他,经常性的攻击他的年龄,现在仔细想来,的确是不尊重人的表现。
他不跟她计较,足见仁慈宽厚。
这会儿讥诮几句,没什么大不了,反而让她从话音里听出几分豁达。
朱曼玥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看着他时竟有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
不仅觉得他容貌俊美,脾气貌似也没昨天她腹诽时形容的那么大了。
她感觉照这个节奏发展,她可能真的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这么明显的迹象,让她有了心跳如雷的预感。
朱曼玥收回目光,娇羞而幼稚地说:“先到先得,我先回来的,不许跟我抢浴室,你去你主卧的浴室洗吧。”
萧宗延淡淡“嗯”了一声:“你快去洗吧,洗好了我帮你吹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为她服务,不愧是去父母家见了王淑华一面,受到了耳提面命的教诲,知道疼人了。
朱曼玥面红耳赤,心里却隐隐期待。
他在为她吹头发的时候,手离她是最近的,其次是脸,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后颈和嶙峋的锁骨。
暖风会将她柔顺的秀发吹起来,缠绵地勾住他的指尖。
刚洗完澡的乳香和沐浴露的清香会钻进他的鼻间,摇晃他的心神。
他会为她动心吗?
朱曼玥带着遐思洗澡洗得心猿意马,可事实却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萧宗延给她吹头发时不像是被她蛊惑了,更像是漫不经心,好几次停留在一处很久,烤到她的头皮烫出痛觉。
朱曼玥猛然回头,正欲斥责他到底会不会吹,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他皱紧眉头,一副难受极了的样子。
指责的话一瞬间全部咽回肚子里,她懵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萧宗延瞒着她说:“没什么,有点困了。”
朱曼玥虽然不会给人看病治疗,但在医院里见到的患者没一千个也有一百个,一眼就看出他病了,忙不迭伸手一摸。
他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他也没淋多少雨啊。
“家里有温度计吗?测一下。”
“不用了。”
朱曼玥当机立断:“不用什么啊不用,最讨厌你们这种生着病不当回事,还拒绝治疗的病人了。打电话叫你私人医生来家里吧。导致发烧的病理有很多,我推断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万一不是感冒发烧呢?会越拖越严重的。”
萧宗延淡定地收好吹风机,语气如常地说:“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家里的医疗箱里存了药水。你不是正好学的护理?检验你业务水平的时候到了。”
突如其来的考试?
朱曼玥虽然觊觎他手上的静脉血管很久了,但每次都是口嗨,正因为知道他不会给她扎,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把“梦中情管”当梗在玩。
她压根就没有实践基础,是只胆小如鼠的菜鸡,怎么敢在他身上做实验。
萧宗延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将她在车上不经意说的话耿耿于怀地记了下来:“不是怪别的男生给你扎,我不给你扎吗?现在机会来了。”
“感谢你的信任哦,但是我还是没胆量在你身上实操。”为了让她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她还提供了求证方式,“不信你问我同事,这到现在对我来说依然是道过不去的难关。”
“那就算了,不用管我。”萧宗延没强行要求她克服心理障碍,而是转身离开。
朱曼玥终究是放心不下他,追上去,绕到他身前问:“医疗箱在哪?”
萧宗延在昏暗处勾起唇角:“跟我来。”
作为一个资深药罐,萧宗延的医疗箱高级得不能再高级,说是顶配都不为过,所有仪器装备都是专业级别的。
除了一般家庭都会配备的创可贴、消毒喷雾、纱布,还有血压计、血糖仪,所有常见病的备用药。
最关键的是,里面的药剂没有一样是过期的,常换常新。
朱曼玥见状评价道:“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怕死啊……”
萧宗延眼神凌厉,暗含杀气,看得她后背发凉。
好吧,能把命交到她手里,也没有那么怕死了。
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朱曼玥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从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品装备中挑出需要用的,相当专业地按照老师教过的步骤和流程,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先是给萧宗延测了一□□温,随后认真核对了输液瓶上的药品信息,将输液管穿透瓶塞,找了根衣帽架当输液架排气。
接下来就是令她大气不敢出的环节了。
朱曼玥小心翼翼地给萧宗延绑上止血带,贴心地问他:“疼吗?”
萧宗延摇头。
朱曼玥用蘸了碘伏的棉签在萧宗延的手背上圈画。
事实证明,好不好扎针跟肤色没有太大关系。
萧宗延的肤色比崔至洺的还要黑上一个色度,但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不会给她太大压力。
朱曼玥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扎下去,看到血液回流后打开输液器,用胶带将刺进萧宗延血管里的针固定住,措置裕如地扯掉止血带,调节好滴速。
竟然奇迹般地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朱曼玥如释重负,随即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
她看着发着烧目光却依旧锐利的萧宗延,举起双臂开心地说:“我成功了!我会扎针了!”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明天我就去科室广而告之,再不会有人拿我不会给病人扎针说事了!”
萧宗延欣慰地笑笑:“恭喜我们朱护士了。”
朱曼玥欣喜若狂,避开输液的管线,一把抱住了他,就差往他脸上亲一口了。
“我爱死你了萧宗延!他们都是嘴上说说,你是真敢让我上手做啊。”
萧宗延笑意不减:“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朱曼玥配合地问:“是什么?”
萧宗延用没插针的那只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铿锵有力地说:“言必信,行必果。”
瞧把他牛的。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无数次就会顺理成章接踵而至。
在没在萧宗延的鼓励下迈出这步之前,朱曼玥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他们科室的扎针专业户。
一上午而已,她扎得已经越来越顺手了。
一听到有病人需要输液她就积极踊跃地举手报名:“我来我来!”
崔至洺笑着揶揄:“你别这么激动,让病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为了业绩盼着给医院创收呢。”
李乐颖也觉得奇怪:“你不是昨天还不敢吗?怎么一晚上不见就打通任督二脉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曼玥乐不可支,脸上荡漾起甜蜜的笑容,神神秘秘地说:“那可能是有高人托梦,让我脱胎换骨了。”
第24章
王淑华昨天在饭桌上说让人给算日子, 真把这当成了一桩大事,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提上了日程,风风火火地找人打听好了。
八月一号, 建军节,阳气旺, 黄历上也写得是宜合婚订婚的黄道吉日, 再结合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大吉。
订婚的日子就这么定下了。
定好日期后,剩下的就是具体细节,王淑华张罗一项就给萧宗延打一通电话,萧宗延不胜其扰, 拉了个家庭群让王淑华在群里留言,然后把群聊屏蔽去忙公司的事了。
他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歇一会儿,群里的消息竟然已经99+了。
聊什么能聊这么多?
他点进去一看, 基本是王淑华在单方面操持。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骤然震惊。
“这家酒店怎么样?顶楼的露天很大, 到时候叫人弄两个热气球来,你们两个要登场,就坐在那热气球上朝大家挥手。晚上开party也方便,对面就是商厦的巨幕, 租一晚来直播宗延求婚。”
不得不感慨, 王女士真是个旷世奇才, 这点子一般人能想出来?
继续往下滑了一屏,他竟然看见了朱曼玥激情饱满的回复。
“好的伯母!”
两个女人一台戏。
没一句话靠谱。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马上呼内线给张书婷:“挑几家高端婚庆,有丰富大型婚宴经验的, 拿几套可行的策划方案给我。”
……
傍晚的时候,萧宗延顺道接朱曼玥下班。
朱曼玥总算准时出来了一回,连蹦带跳地飞奔到车边,一钻进车里就和他贴贴,摸着他的额头人工量体温:“好像是退烧了。”
萧宗延看到她一脑门的汗,掏出手帕来给朱曼玥擦脸。
朱曼玥见他恢复神速,也就不担心了,兴致勃勃地问他:“群里的消息你看到没?”
萧宗延气定神闲地说:“酒店和策划方案都要换。”
“什么酒店啊,是雍和宫!你到底看群里消息没?是不是把我和伯母屏蔽了。”朱曼玥见他没有时刻关注群聊,不满地说,“群明明是你建的,你都不认真看里面的消息,我今天还不是忙活了一天,照样一条不落地看完了,我看你心里就是没有我和伯母。”
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萧宗延轻声细语地哄:“对不起,我路上接了客户的电话,在为项目的收尾工作做最后的评述,没有及时看手机就到医院门口了。之前的消息我都看了,只不过没有在里面回话,以后每五分钟就看一次好吗?”
朱曼玥没想到萧宗延的认错态度意外好。
准确地说,她埋怨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他道歉。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无力招架,她支支吾吾地酝酿了一会儿便说:“好吧,算你诚恳,这次就原谅你吧。”
萧宗延微微一笑,问她:“约好什么时候去了吗?”
其实他不用看她们的聊天记录都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定下来的。
王女士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一会儿一个主意。朱曼玥呢,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墙头草,听别人说什么都觉得好。
意见相左不好做决定,意见太多且飘忽不定更不好做决定。
最重要的是王女士不信佛。
朱曼玥也不是佛教徒,恐怕只有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的时候才会拜拜山头。
眼下暑期正值旅游旺季,雍和宫作为热门景点,香火旺,连票都抢不到,势必人山人海。估计还没到雍和宫门前,这准婆媳俩就望而却步了。
果不其然,朱曼玥遗憾地说:“还没呢。我才实习没多久,好多东西需要学习,每天都忙得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一想到还要考核我的脑瓜就突突的疼,根本没时间去。我估计结业考核前会去拜一拜,求我考核能高分通过。还有,求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朱曼玥的语速快,萧宗延每次听她一口气说那么一长串,都会觉得她随时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替她捏一把汗。
这次本来提着心,吊着胆,倏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心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起来,随即被充实地填满。
如果仔细捕捉的话,不难意识到,那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冲朱曼玥这句话,某天萧宗延前往市政开会,路过雍和宫,心念一动,托政府的朋友帮他弄了张门票。
25元一张的门票虽然不贵,但在旅游高峰期一票难求,他就为了这25元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他萧宗延,坐飞机只坐豪华头等舱,动车只坐商务座,行程再私密一点会搭乘私人飞机,去哪儿走的都是超级贵宾通道。
但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为了给自己求姻缘,给朱曼玥求学业,他挤在人头攒动的人潮里,化为茫茫人海中微如尘芥的渺小一员。
低眉诵念,虔诚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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