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看到蝙蝠侠跪在铁轨前,夜翼等人站在他身后,而他们面前是满是血迹的轨道和破碎的罗宾制服。
异常的不安感让她不自觉去捂自己的左耳,手指穿进湿漉漉发间,指尖触及一道细长的轻微凸起的疤痕。
她愣了一下,思维遁入空白。
下一瞬,摆在卫生间窗台上的圣诞百合突然传出毒藤女的声音:“苏,我看见红色暴雪预警了,你那边怎么样?会不会不适应哥谭的天气?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这玩意还能打电话?
苏西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写满抗拒。
“不必了,谢谢,我很好”,她看了眼窗外倏然下落的雪花,想到刚才沉闷压抑的幻觉,喃喃感叹,“下雪也挺好的。”
雪势来的很急,毫无预兆,一眨眼就铺了一地白。
这给了红罗宾灵感,他立刻骇入火车站系统,以铁路局的名义发布所有火车紧急停运通知,同时神谕伪装成市政部门的人电话联系督促火车站方面及时落实紧急停运。
现在火车不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了。
红头罩收到红罗宾发来一重危机解除震动暗号,背在身后的左手掏出万能腰带里的微型电磁脉冲□□,启动。
纤细泛着蓝光的电弧在空气中一闪而过,谜语人表情扭曲起来,被溢出鲜血凝成的血痂挡住大半的脸上时哭时笑,像是有两个意识体在争夺身体主导权,剧烈抽搐几下后,瘫在椅子上没了动静,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电磁干扰效果显著,成功将红门实验室的人从谜语人脑中驱离。红头罩又拿出磁场屏蔽装置,防备被杀个回马枪。
他看了眼通讯器,蝙蝠侠那边还没传来消息。
雪下的越来越大,积雪已经漫过门槛,气温降得也快。
只是和毒藤女来回推拉几个回合,浴缸里的水就凉到让人打寒战。
苏西抬了抬手,看着浴缸另一端的热水开关,倍感遥远。
她木木盯着开关,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又缓缓呼出来。
敲击玻璃的叩叩声吸引了苏西的注意力,她抬眼望过去,看见一只小小的蓝色影子蹲在窗沿,还有另一只更小的棕色影子依附着它。
苏西刚想起身,小藤蔓比她反应还快,先一步伸出去打开窗户,将一大一小两只知更鸟从严寒的雪际放进温暖的房间。
“你们好呀”,苏西认出大的那只那是被毒藤女抓住过的蓝知更鸟。
蓝知更鸟拍拍翅膀,落在浴缸沿上,清脆悦耳的鸣叫如萧如笛。
苏西曲起手指蹭了蹭蓝知更鸟肚子上白色的细软绒毛,放轻声音,眼角弯弯,“那是你的小孩吗?”
“啾啾啾――”
苏西装模作样配合点头,嘴角上扬弧度越来越大,又抬眼看了下还蹲在窗户边的小知更鸟。
这是只还不及拳头大的幼鸟,颈下才长出一两撮红毛,头顶的翎羽桀骜不驯地翘着,看起来就不是亲近人的类型。
她发现小鸟颈侧好像沾了些干涸的红色,忙从水里站起来,随便擦了擦,套上干衣服,就赶过来小心翼翼给不情不愿的小鸟检查。
“破了点皮,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不会是特意来求助――”
苏西转身准备和蓝知更鸟说话,但世界却大变样了。
亮着温暖明亮灯光的房间瞬间破败昏暗起来,卷着雪粒的寒风从破窗呼呼地涌进来,角落里堆积着大量空酒瓶,地面上散落着不同种类的空药盒。
碳酸锂、丙戊酸镁、奥氮平……
苏西觉得她认识这些药,但她现在却想不起来这些药是干什么的,就像脑子锈住了一样,磕磕绊绊半天才挤出来一个词“物质滥用”。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半瓶酒,努力回想酒到底有什么问题,当视线重新落回药盒上时,她才记起来酒精会加重丙戊酸镁镇定效果。
所以自己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她尝试往前迈步。
长期酗酒和药物滥用严重损害了这具身体的运动中枢,当她抬起一只脚时,重心便不受控制偏移,她重重摔到地上,倒在一滩半凝固的呕吐物里,酒瓶被砸碎,冰凉的酒液流了一地。
真糟糕。
她想评价几句,但被药物压制的大脑完全无法正常思考,她只能瞪着干涩的眼睛,木木地看着被酒瓶碎片划出的伤口淌出鲜血被酒液稀释。
苏西的突然跌倒把两只知更鸟都吓了一跳,扑扇着在房间里盘旋几圈,落在苏西身边。
“苏!”
领班和毒藤女一前一后从窗户翻进来,领班想上前扶起皮肤上平白无故出现伤口的苏西,却被毒藤女用催生的变异藤蔓缠住脚狠狠砸在墙上。
“我就不该听你的用暗示刺激她的能力,如果她能力失控出了事”,毒藤女抱住发着高热、意识不清的苏西,看领班的眼神里带上了笃定的杀意,“我才不管你和谜语人的狗屁计划,我会杀了你们,杀死你所有的复制体,毁掉你那该死的主脑!”
“你要真能毁了主脑,所有人都会为此欢呼。”
领班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暗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
“主脑反应的太快,它取代了我的控制权,抓走罗宾。想在主脑的注视下挽回事态,我们需要她的能力。”
他平静凝视着被怒火焦急充斥的毒藤女和他怀里昏迷的苏西,言表透着一种冷冽的非人感:“但她花了太多时间在逃避过去上,我会给她一个催化剂,”
一根藤蔓穿透领班腹部将他钉在墙上,毒藤女出离愤怒了。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的能力?你欺骗我说她是你的女儿!”
“我视她为我的女儿,正因如此,我才清楚如果她知道罗宾死在她的计划里对她意味着什么”,领班呕出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反唇相讥,“你才是目的不纯的那个,你甚至都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是想拥有她……”
苏西不知道外界有人为自己吵得不可开交,她还被困在那具为酒精和药物毁掉的身体里,看着一辆轮椅停在自己眼前。
目光上移,她看见一张每天会在镜子里看见但又截然不同的脸――以第三视角见到的,自己的脸。
第23章
苏西趴在瓷砖地板上,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浴缸底下塞着一部布满灰尘的手机。
她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手指无意识搅动混着稀薄红色的酒液, 视线漫无边际挪动, 看见一双无力地落在轮椅踏板上的腿。
她想起来了。
缓缓抬起沉重的脑袋,眼神顺着纤细孱弱的小腿往上,她看见一双手交叠端庄地摆在大腿上, 手里捧着一枚完全透明的十二面骰子;再往上,越过蓝白条纹的交领上衣, 她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苏西磕磕绊绊开口:“你怎么长着我的脸?”
轮椅上的女孩也认真思索一会, “也许是你用着我的脸?”
“我想到一个词”, 苏西费力地在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寻找一闪而过的灵感, “第二人格?”
她的视线与低头看她的女孩撞上, 没有躲闪, 探究一般地继续深入。
“我知道我有问题, 没必要再用第二人格提醒我。”
“不是第二人格”, 女孩转动轮椅, 靠近苏西, 毫不介意地伸手为她清理粘在头发上的污物, “有问题的也不是你,而是我。”
微凉的手擦过脸颊,苏西慢了半拍才躲开,不太适应地眨眨眼,在女孩耐心等待下, 竭力调动大脑斟酌用词, 礼貌婉拒:“别弄脏你的手了,我自己来就好。”
“这里是幻觉, 你不需要绷那么紧。”
苏西觉得自己应该质疑女孩的话,幻觉里的人怎么会说自己是幻觉。
然而下一秒她就忘了自己刚想了什么,顿了一下,盯着女孩的眼睛,“请别用看妈的好大儿的眼神看我。”
女孩刚扬起嘴角,苏西就拆台似的补充一句:“也请别笑,我现在不想笑。”
“……”
女孩诡异地沉默了,而苏西仿佛遗忘了读人眼色的技能,毫无所觉继续提问:“所以,你是谁?”
“我是过去之人――”
“好中二。”
苏西不假思索的吐槽打断了女孩的吟唱,女孩张了张嘴,哑然,再次沉默了。
没发现不对劲的苏西睁着无辜的狗狗眼:“我不知道我还会给自己编这么奇怪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我不带脑子会是这幅样子”,女孩有些无奈,垂着眼,嘴角在不知不觉中上扬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弧度,“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处于醉酒状态下的自己对话。”
“我没醉。”
苏西下意识反驳,而女孩很配合地适时肯定:“是,你没醉,是她醉了。”
“别撅着脑袋四处看了,我说的是你现在所处的身体。”
女孩制止了苏西像只慢腾腾的乌龟伸长脖子左右摆头的行为,在苏西茫然的眼神中开始解释:
“你知道蜂巢思维吧,用无形的链接使人与人共享所见所闻、所知所感。我能使用我的能力连接到平行世界,将意识单向投映到平行世界的同位体身上,而你也恰好投映到这个平行世界的这个时间点,所以我们才能跨越时间面对面交流。”
苏西能感觉到女孩有所隐瞒,想说些什么,但在女孩突然一句“只能问一个问题”的强调下,锈住的脑子卡壳半天,才回想起一个很在意的点。
“记忆呢?我们会共享记忆吗?”
“不会”,女孩开始转动手里的水晶骰子,与苏西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对视一眼,“以我的大脑为主脑构建起来的蜂巢网络受限于人脑处理信息能力,未开发共享记忆的功能,不然,无数平行世界的海量信息会将我的大脑冲垮。”
苏西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注意到女孩一开始专注认真的眼神逐渐漂移。
她尝试分析女孩给出的信息,“这是你的能力,而我现在使用你的能力到了这里,所以我其实在你的身体里,不是身穿而是魂穿?是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
“……是我,有一件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非你不可。”
苏西感觉鼻子有点酸,但眼睛又干又痛落不出泪,只能定定望着因满怀歉意愧疚而沉寂下来的女孩,半晌,她哑着嗓子,反过来安慰女孩:
“不打紧,你都说了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才寻求帮助,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很乐意帮助你,只是希望你能事先询问我的意见……如果我替你做到那件事,我就能回家了吗?”
“能,你随时都可以回家,只是一旦你回去,就再也无法过来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说,像只看见猎人举弓的受惊小鸟,紧张等待着苏西的决定。
得到期待中的回答,苏西笑了,“我会先替你做完再回家的,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
“我不方便直接说,但你会知道的”,女孩也笑了,尽管是同一张脸,她看起来却比苏西更孩子气一些,“时间不多了,我接下来会告诉你怎么使用能力。”
“首先是一般情况下,用抽奖箱来打比方,别人是随机摸彩球,而我们能摸到自己想要的颜色。”
“有代价吧?”
“没错,不幸是我们的抽奖券。我们能走向我们期待的未来,我们也需要承受降临在我们身上的苦难。幸运的是,只有我们会为此受伤。”
苏西的视线落到女孩腿上,“这是你的抽奖券吗?”
“这是我的入场券”,女孩停顿一下,调转话头继续解释能力,“一般情况下,能力会根据我们的意识或潜意识被动触发,可能有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代价会自己找上门。”
想到每次遇见超英们时发生的倒霉事,苏西也沉默了。她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胃,感觉像吞了条脏抹布一样犯恶心,太阳穴嗡嗡地胀痛,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仿佛在自己面前左右横跳。
注意到苏西的不适,女孩加快语速: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如果我们使用能力投映到平行世界同位体身上,当世界高度相似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会迷失在那再也回不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图腾、信标、锚点,叫什么都好,只要是独一无二的,能让你确认你自己世界的东西。”
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苏西尝试去捕捉眼前飘逝的小黑点,追了半天都只能看着小黑点消失在视野边际。
她习惯性想去捂住左耳,却被女孩叫住:
“别用我的图腾,你需要找到你自己的。”
苏西眯着眼睛试图在不断翻转的世界里艰难定位女孩,未果,她忍着反胃感吐槽:
“我还以为你的图腾会是你手里的骰子,就像盗梦空间里的陀螺。”
女孩好像说了句什么,苏西没听清,大声向女孩确认,女孩也提高声音回复:
“最后,我教你怎么从平行世界脱离……虽然我不希望你有用上这个的一天……首先,站起来……”
苏西按着女孩指示,扶着地板摇摇晃晃爬起来,扭曲变形的视野让她一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趴是站,踉踉跄跄地听女孩的话往后退。女孩也摇着轮椅跟上。
当大腿后侧撞上窗沿,女孩手掌搭上苏西胸口时,苏西突然紧紧抓住女孩的手,裹挟着雪粒的狂风粗暴地鞭挞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
“你要我做什么事,你总得给我个提示吧?”
女孩回望她,两双无比相似的浅棕色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冷静。
拥有一模一样面孔的两人一坐一站,一人站在窗口前,站在洒落的月光下,背后是怒吼的暴雪,一人坐在轮椅上,坐在暗淡的阴影里,脚边是碎裂的酒瓶。
“你说,上帝会掷骰子吗?”
话音刚落,女孩手上猛地一用力,本就运动机能不协调的苏西向后仰倒,重心越过窗台,牵引她直直向下坠落。
苏西最后的视野定格为浮起微光的灰蓝天空。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传进抬头仰望同一片破晓前天空的女孩耳中,她静静坐了很久,既没有往前一步去看楼下的骚动,也没有往后一步去捡浴缸下震动起来的手机,只有一句轻到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我说谎了。”
浴缸下的手机震了一会,屏幕暗下,又亮起,锁屏界面上弹出短信简介,一个蓝鸟头像的人传来一则消息:
“我们找到小D了!”
另一个世界,苏西因失重感从梦中惊醒。
她望了眼才蒙蒙亮的窗外,又望了眼已经洗漱好的舍友,习以为常感叹一声,便又神采奕奕拉着舍友讲她的梦。
“你说梦有没有可能是平行世界的投影,我们变成了平行世界的自己,感受他们所感受到的,过着他们的生活,甚至影响着他们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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