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看见黑发姑娘后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黑发姑娘的藤蔓和那只怪物的藤蔓太过相似，他无法抑制对这个巧合的恐惧。那名黑发姑娘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说话，抓着他就往大楼里送。
“等一下！”，他叫了起来，“我的儿子还在下面！”
“你先回去，我才能救你们的小孩。”
如果能一口气救完所有人，苏西也不至于在这里磨蹭。
她的藤蔓撑不起所有人的重量。
她能用小藤蔓轻松举起一名成年男性，但如果是要拉住正在下坠的成年男性，小藤蔓脆弱的根部受不住那股冲击力。
就像人的胳膊，举起重物不会让胳膊脱臼，但被外力拉扯却很容易。
如果是去吊一个死物，单纯的重力还在小藤蔓承受范围内，但如果是去吊起、去救助一个活人，必须预防他在慌乱中的挣扎会扯伤藤蔓。
救人比害人难太多，越想救下更多的人，更好地救下人，受到的约束也更大。
所以苏西先让小藤蔓缠住左手起了个缓冲作用才去救人。
她把男人送回大楼内，松开些钢丝绳，让自己下降到能踩上露台倾斜的栏杆，以方便使力救人。
聚在露台敞口的家长们喧闹着请求苏西先救他们的孩子，她扫了眼充气城堡里哭喊着爸爸妈妈的小孩，随便抓起一个往人群里递。
“闭嘴！我救到谁是谁，接过你们的小孩就赶紧离开，留在这里只是让超人无法全力战斗的拖累！”
苏西厉声威吓众人，在父母的缄口不言中，在小孩的哭泣声里，她将一个个孩子还给他们的父母，看着聚在露台敞口的人群和城堡里的小孩渐渐减少。
她看见曾见过的小女孩露西也在城堡里，惨白着脸，表情惊恐，但没有哭泣。当苏西想接她的时候反而将另一个大哭的小孩推给小藤蔓，一直到只剩下她一个。
苏西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露台敞口，把露西接到她身边，抱起。
露西环着苏西的脖子，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姐姐……我是偷溜进来的。”
她知道没有人在那边等着接住她。
苏西轻轻拍拍开始抽噎的小女孩的背，“我会带你出去的，抱紧我。”
她让小藤蔓抓住上方的横杆作为保险，稳稳站在栏杆上保持住平衡，解开了腰间的钢丝绳。
苏西在系安全绳的时候就不是两头各自绑紧固定，而是将钢丝绳绕过天台栏杆，把绳结留在自己身上，以便于随时能自行解开，并回收绳索。
之前为了救那个差一点坠落的男人，苏西右手抓着钢丝绳急速下降，即使有纱布的保护，掌心未愈合的伤口还是被扯开，鲜血渗透了白色的纱布，疼痛不可避免地阻碍了她右手的灵活性。
苏西握了握右手，熟练地强迫自己忽视疼痛感，用钢丝绳将小女孩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抱歉，绳子绑的太紧可能会有点痛。”
“不，一点都不痛”，露西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哭腔，紧紧抱着苏西，“超人会打败怪兽的吧？”
苏西知道超人还在支撑大楼，她记得怪物抓住超人痛击的画面，但她还是坚定地告诉露西：“会的，他们总是能做到。”
第46章
她们必须快点离开大楼, 不仅是因为建筑结构被破坏后逐渐崩塌的墙体，也因为她们的逗留会让超人始终处于弱势。
苏西将小女孩固定在她胸前，方便照看。
她把藤蔓当成钩索, 伸出藤蔓拴住大厅里的装饰柱子, 像在峭壁上攀爬一样。但这里可比峭壁还麻烦，该死的瓷砖地面，清洁工该为自己把地面打理得太光滑而谢罪。
幸好在市民离开的时候, 大楼的倾斜度还没有这么大，他们扶着墙面借力, 就能勉强上行找到安全通道入口。
苏西爬到一半, 看见侧面如悬崖面上落脚点一般, 凹陷进去一小块的电梯入口处, 不打算加入艰难堵塞的楼梯间, 将自己荡到电梯口, 背倚着墙面, 小藤蔓和手臂齐用力, 试了两三次才掰开电梯门。
她警惕地先半探头观察了一遍。
电缆大概是断掉了, 电梯井里本该常亮的检修灯没有一只亮着, 漆黑一片, 只有隐约的光亮从电梯井下层透过来，绳缆贴着墙面直直坠着，电梯梯厢从大楼断面处落了出去，希望事发的时候没人正在乘坐电梯。
苏西钻进电梯井，抓住缆索往下滑, 比起倾斜后需要翻越障碍的楼梯, 这里像一条直达终点的捷径，分钟不到她就降到了临近大楼断面的高度, 提前收紧缆索、蹬向电梯井侧壁以减缓下降速度，在断面处堪堪停下。
这里的墙面地板隔层都断裂开来，钢筋像被折断的芹菜截面上的纤维一样探出扭曲身躯。苏西发现大楼的下半截也有些倾斜，但还算稳固，暂时没有倒塌的风险。
于是苏西解开固定露西的绳索，准备将她先送到下方平台上。
露西抓住苏西的衣服，有些慌乱无措地问她：“姐姐你不下去吗？”
“我还要回去看看”，苏西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金发，她又往外看了眼，看见夜翼也在下方平台上，正在帮助从楼梯间逃出来的市民越过因为楼层断裂、建筑被撕扯开，在楼梯间出口和平台间形成的好几米高度差。
苏西指着夜翼告诉露西，“那个人叫夜翼，你可以像相信超人一样相信他，等下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露西攥着衣角的手被轻轻掰开，她被藤蔓托着腋下，缓缓送到平台上，小藤蔓离开时还撩了撩她的头发，冲着夜翼比划了一个箭头。
她抹掉眼泪，猛地吸了下鼻子，往夜翼那边走。
夜翼当然注意到了从电梯井里被送出来的小女孩，他认出托着小女孩的藤蔓，但那小藤蔓回去后便没再出来，苏西不知原因地又返回了倾倒的楼层。
他先帮从楼梯间出来的母亲接住她的小孩，确定这位女士能在她手臂受伤的丈夫帮助下安全落地，然后才快步走近往这边来的露西，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有个姐姐让我来找你”，露西压着哭腔，吐字尽可能清晰，“请告诉我该做什么。”
她需要跟着人流离开大楼，躲到避难所去。可她太小了，又是福利院的孩子，没有成年人照顾，万一在疏散途中走散或是跌倒发生什么意外……
“她和父母走散了吗？”，已经落到平台上，手臂受了伤的男人过来询问，他的妻儿相互依偎着站在几米外的地方等待，“我可以先带她去避难所，我也是一名父亲，我知道自己的小孩陷入危险时的感受。”
夜翼看向小露西，她很认真地点头，大声向男人道谢：“谢谢叔叔。”
男人愣了一下，用完好的那只手抱起露西，向夜翼致谢后才离开。
夜翼看到从楼梯间逃出来的市民已经形成了先出来的人主动帮助自己身后的人落地后再离开的良好秩序，便转身进了电梯井。
现在大楼的倾斜程度已经到了抓着缆绳就能踩着侧壁爬上电梯井。
这说明超人的状态越来越差，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救出大楼里的所有人。
夜翼看见上一层的电梯门被打开了，苏西很可能是进了这层，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去了更上边的一层。
担心朋友的迪克格雷森可以阻止苏西献身救人，但想救出全楼人的夜翼需要同伴的帮助。
他们没有超人的超级视力，看不见断裂的大楼里还有多少被困者，他们只能一层层搜寻。
为预防这个城市时不时的突发状况，大楼商场里的货架都被要求加装固定装置。面对大楼突如其来的震颤，没有货架倒下，几乎所有人都成功撤离了。
只有一位在事发时正好踩在梯子上补货的员工，倒霉地被甩进墙角，又被梯子和满载货物的推车压住掩埋，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被遗忘了。
耳鸣声让她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她尝试呼救，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忍着脑袋和胸口的疼痛，想推开压住自己的推车，推不动，她又去推盖住自己的盒装商品，却像身陷流沙，刚凿出一个通往外界的缺口，就被上方滚落的商品重新掩埋，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无望的行为。
她相信会有人发现她的，超人、随便哪个超级英雄、又或者随便哪个好心人，她不能放弃自己。
终于，在不懈努力下，她获得了一处与外界接触的小窗，她透过那小窗看见前方的货架即将承受不住逐渐递增的倾斜度，沉重的、冰冷的金属货架向她倾倒。
她还以为她战胜了西西弗斯的石头哩。
她甚至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回应，木木地看着砸过来的货架，直到有什么拴住货架，强行偏移它的方向，她感受到货架砸中她倚靠的墙壁的另一侧时，整层楼都颤了颤。
她用模糊的视线去找那个救下自己的人，又瘦又高，左手抓着什么细长的东西。
“你是蜘蛛侠吗？”，她声音含糊不清地提问。
“不，我不是”，回答她的声音属于年轻女孩，那人还戴了个黄色面具，用左手抓着的“长绳”扯开了压着她的推车。
她喘了会气，感觉自己脑袋后方凉凉的，想抬手去摸，却被女孩拦住了。
“我发生什么了？”
女孩没有直接回答她，“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看来我情况很糟”，她扯出一个笑容，“蜘蛛侠是红色的，你是什么侠？”
“我不是什么侠，我只是来帮忙的。”
苏西看着墙上炸开的血迹，被半凝固的鲜血黏在墙上的头骨碎片，以及半张脸肌肉失去控制的女人僵硬的笑脸，心里总感觉有什么堵得慌。
她甩脱那些干扰思维的情绪，拆掉右手的纱布，不管什么感染，先把女人破开的脑袋包好，然后再用绳索把女人小心地固定到自己背上，贴着倾斜的地面，踩上还继续顽强硬挺的货架脚，一点点往上爬，害怕大幅度的动作会加重女人的伤势。
“和我说说话吧，我害怕我睡过去”，女人脑袋无力地搭在苏西的颈侧，“你不是超级英雄，你来这里救人，你会怕吗？”
苏西沉默一下，“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我只是这么做了。”
在从天台降落去救那些孩子的时候，她只是想着超人抽不开身，而她有能力去救人，所以她救了。决定返回大楼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她没想太多，她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可以做到的事。
“你是个好人”，女人给出评价，歇了一会，才继续说，“能告诉我你的姓名或者代号吗，这样等我回去了，我可以登报感谢你。”
“不用，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救了我，我想你还救了其他人，我们不能让你做过的好事、付出的善意被遗忘了，这是你应得的，我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热心市民某某，这么称呼就行了。”
苏西有几分恍惚。
会记住她…这是她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不是沙发上的坐痕、咖啡上的热气那种短暂、留不住的东西，也不是她被编辑虚构的记忆带来的无根据的错觉，而是独属于她的，是她亲手创造的，与这个世界间的联系。
“谢谢”，苏西咽了口口水，再次保证，“我会带你出去的。”
“该说谢谢的是我”，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果…如果我没能回去……还是谢谢你，你找到了我……”
苏西没再听见女人的声音，只有若有若无打在她颈侧的微弱鼻息还能证明女人活着。
她钻进电梯井，刚好碰见夜翼背着腿受伤的老人从上一层出来，两人背负的伤者都是受不了颠簸的。
没等夜翼开口，苏西抢先一步：“我扶着他们，你下去接人，你更有经验。”
靠着小藤蔓攀援在速度上不及有自动收缩功能的钩索。
于是夜翼将老人交给苏西，自己先下到平台，再接过小藤蔓托举下来的伤者。老人能托付给主动提供帮助的市民，但女人的情况太过危急，他看了眼再次没了动静的电梯井，决定先把女人送到楼下不远处紧急组建起来的官方医疗小队那。
而苏西继续往上搜寻被困者，在新的一层，她看见了之前不小心撞到的高大男人。
那男人这次没戴兜帽，光头，脸颊两侧隐隐有几块鳞片状的突起，气质凶恶，看苏西的眼神像一只冷血猎手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苏西想到了攻击超人的怪物的长吻，想到了那怪物身上的鳞片和藤蔓。
她看着男人，试探性地喊出一个名字。
“韦伦・琼斯？”
第47章
倾斜翻倒的空间, 可移动的物品都不受控制地砸向下方的墙面，砸穿玻璃窗，落向遥距十数丈的地面。
简直像到了一个重力错位的世界, 一切都无比荒谬失常。
苏西蹲在装饰柱子侧面, 她听见了重物落地粉身碎骨的声音，如果一不小心失足，她也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她看着站在最下方已经开始掉落水泥块的墙面上的男人, 蜕去严重的返祖病变后，她能从那张属于人类的脸上获取到她需要的信息。
“攻击超人的是你的复制体？还是你才是复制体”, 苏西紧盯着韦伦琼斯的表情反应, “你在操控那个…他？”
苏西没有当着韦伦琼斯的面直呼怪物, 皱着眉分析, “很奇怪, 他在攻击超人, 但……我不了解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人是怎样战斗的, 可他的攻击太收敛了, 攻击目标一直锁定在超人身上, 造成的破坏和他的看起来拥有的破坏力不成正比。”
跺一跺脚就能踏裂地面, 在和超人的对峙中占上风, 即使是在有人质威胁的情况下，能压制住超人的怪物居然只是折断了一栋大楼。
要是超人类打架都这么注意对周边环境的影响，正联的战损清单也不至于成梗。
“简直像在刻意演戏一样，你在演给谁看？”
“毒藤的女儿”，韦伦琼斯一开口就让苏西面具下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你最好赶紧滚蛋, 这才是开始。”
“什么意思？”，苏西左手抓住小藤蔓, 做好随时将韦伦琼斯捆住拉上来的准备。
韦伦琼斯脸上闪过一个既像轻蔑又像厌恶的表情，苏西知道那不是针对自己的，“你以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别的超级英雄赶到。”
苏西下意识就想到夜翼就在楼下，但转而一想，意识到韦伦琼斯指的是大都会之外的超级英雄没有人赶到。
从怪物出现到现在大概有十几分钟，即使超人被怪物缠住没时间传递信息，夜翼也肯定会向蝙蝠侠他们汇报情况。那也就是说，大都会外的超级英雄被拦住了。
苏西已知的超级英雄就有正联、复联，人数众多，如果是单独拦下每一位超级英雄，那可真是大手笔，不出动军队……不对，如果到了出动大规模军队的地步，这将成为一场普通人与超级英雄间的战争，外界不会如此平静。分头行动不如集中一点，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想法，超级英雄们不是被拦在半路，他们只是被隔离在大都会外――大都会被封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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