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晏嘉禾支着下颌,眼带笑意地看着他,“快过年了,问问你要怎么办?”
池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还没有想好。”
晏嘉禾微微一笑,逗他道:“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康茂园?哦,就是晏家的主家。”
池间霎时红了脸,目光软软地看着她,只拂过这一眼,倏忽又错开了,扭头看着窗外冬日的晴空,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吸引他。
晏嘉禾毫无恻隐之心,继续笑道:“不过我又想了想,晏家的主家外人是不能进的,恐怕是不能带你了。”
池间还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忽然有些庆幸没有面对着她。
他不应该忘记的,她总是喜欢逗自己玩。明明没有什么恶意,却总是让自己心底发寒,像是被看透拿捏住了一样。
池间努力平复了一下刚才不知名的喜悦,耳尖的红润渐渐褪下去,才把头转过来看着她,沉顺着不发一言。
晏嘉禾挑了挑眉,“以前不说话,现在还升级了,看都不看我。”真是,越养越娇了,“不过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呢?”
池间垂眸,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想起那天她咬上自己的喉咙,感觉刚刚下去的热度又有些要蔓延的趋势。
“除夕夜我会陪我的妈妈,剩下的时间,我没什么想法,”池间的声音有些轻颤,“你想带我去,我就会去。如果你不想……”
自从被接到宝泉山,他就一直跟着她,如果这次她不想带他,那自己的假期要怎么办呢?出门找同学玩吗?池间卡了卡,既然现在想不出来,索性不说了。
晏嘉禾不信他没听出来自己是在开玩笑,未料得到这样认真的答复,她心下一愣,半晌过后,才轻佻地笑了,“是么?这么听话,我倒有点舍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了。”
池间咬了咬唇,打定主意再也不听这种近乎于调|戏的话语。
“这样,我回康茂园是推不掉的,况且也有我想见的人。”他认真,晏嘉禾也跟着认真起来,终于郑重说道:“不过我会比往年提前一些回来。你在宝泉山好好的,乖乖等我。”
池间闻言,努力地绷紧嘴角,可惜还是缓缓地逸出一抹笑容,温柔又清俊。
这简直没有由来,刚刚还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听她的呢,转眼又故态复萌了。
池间想了想,有些挫败地放弃了抵抗,任由喜悦在心里滋长。
很久没有过年的感觉了啊。
第35章 横批
相较于两个月前的元旦,很显然,春节的年味更浓。
往年晏嘉禾回了康茂园,宝泉山的佣人都回了老家,通常是只有邓福和姜汲留守,一个孤寡老人,一个无家可归,倒是正好一起看房子。
主人不在,寥寥两人,也没什么可庆祝,宝泉山这个地理位置,山头偏僻树林高密,冬季夜里朔风猛烈。
所以往年这个时节,反倒是宝泉山最清冷的时候。
可是今年多了池间,到底是少年心性,知道别墅区竟然连小彩灯都没有,建议着和邓福一起去买了。
佣人都散了,明日就是除夕,晏嘉禾却还没走,她向来是能拖就拖,拖到最后一天再动身。
今夜楼下动静不小,她想了想,到底没忍住,起身下去凑凑热闹。
此时的池间和邓福、姜汲三人正忙前忙后的挂着小红灯笼。
别墅挑高比较高,费力挂好后,姜汲去找插头,池间等到他接通的手势,打开了开关,红光亮起来的瞬间,已经没什么人的宝泉山,恍然升起淡淡的烟火气。
往年没有也没觉出缺什么,今年多了还真有几分意思,晏嘉禾这样想着,插着兜倚在楼梯上看向他们。
灯亮起的一刻,最年长稳重的邓福也不禁有半分喜悦,更何况年轻的姜汲和池间,鲜少能看见他们两个情绪这么外露。
池间本是笑着,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回过头去看,正撞进晏嘉禾似笑非笑的眼底。
她站在旋转楼梯的两级台阶上,胳膊支着红木的雕花扶手,正好比他微微高一些。因着一楼刚才挂灯笼时开了门,吹散了暖气,她顺手披了黑色大衣,却没扣扣子。
这一室装潢俱是欧式,怀旧复古,像是民国初期的摩登浪潮。她侧头含笑立在那里,给她副白手套就是军阀家藏在幕后的参谋长。
池间怔了一瞬,接着想也没想就向她走去,停在她面前,低声说道:“我和福叔一起去家居市场买了年货,好像还很合适。”
这话没头没脑的,晏嘉禾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请示他擅动了别墅区的装潢。
她垂眸看着他紧张谨慎的神情,默了片刻,淡淡笑道:“这些小事你都可以做主。”
池间闻言,目光越发温柔,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试探,更不明白她的话究竟有什么含义。
他微微抬头,定定的瞧着她。他向来沉默内敛,像是林间静谧的月色,连解释都极轻柔,“我只是…想让这里热闹一点,并不是向你讨要什么。”
两步之隔,晏嘉禾回视着他,烟眸清冷通透,仿佛明辨一切,“我知道。”
池间错开眼睛,偏过头,呼吸轻缓,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呢?”
他连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更遑论是她了。曾经他连蒙带猜,现在他或许有勇气去问。
晏嘉禾低低地笑了笑,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搭在扶手上,边摸着圆润的雕花,边说道:“你要是问这个,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说道:“大概是你比较会长,所以我一见到你就会心软。”
“又或者是,”晏嘉禾抬手,纤细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微微陷进温暖细腻的皮肤,“你帮我布置这里,我送给你的奖励。”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本质。她并不是神,她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而感情正是其中最无法分辨的一种。
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正视,就像她对晏嘉乔的念头,如果正视,必然是违背道德伦理的。所以她对感情,一向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知道自己看着池间站在灯下的笑容,确实是有几分眷恋的,可她不愿意去主动剖析它,而他问了,她也只能把两种可能都告诉他。
他若懂了自然会跑,他若不懂,晏嘉禾在心里审视己身,一时的眷恋也不算什么。
感受到肌肤被触摸,池间白皙又温润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颜色越来越深,已经和他亲手挂上的灯笼差不多了。
他心里有不知名的羞涩和喜悦蔓延,像是雨后的春芽,无声地生长。他仍旧站得笔直,偏过去的头不是拒绝,更像是静默的,任她施为。
晏嘉禾的手滑上去,最后落到他的头发上,借着台阶的优势,轻轻揉了揉,问道:“我看到你们还买了对联,贴了吗?”
池间笑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温柔,“贴了,福叔也说很好玩,你来看看吗?”明天她就走,对联就在今晚贴了。
晏嘉禾收回手,插回兜里,抬腿下了两级台阶,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池间轻轻说道,“外面有点冷,你这么出去容易着凉。”
晏嘉禾低头看了看,大衣的扣子没有扣,“没事的,我不畏寒。”
池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却罕见的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晏嘉禾没在意,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咬着唇没有动。
晏嘉禾挑了挑眉,还挺固执。得了,现在愿意顺就顺着吧。
她插在兜里的手没有拿出来,耸了耸肩,“懒得拿手。”
池间这才松开薄唇笑了,快走几步伸手替她把扣子都扣好了。
直起身才想起来避嫌,左右张望一下,发现邓福和姜汲早跑到餐厅挂彩灯去了。
“走吧,”晏嘉禾歪歪头,不以为意,“看看你说的好玩有多好玩。”
平日棕色沉稳的大门,已经增添了鲜艳的色彩,带着浓浓的年味,烫金的红纸上龙飞凤舞的两排字,“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
很普通很常见的过年祝福语,晏嘉禾呵了呵白气,转头看向池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池间笑了笑,向上指了指横批,“你忘了还有横批呢。”
晏嘉禾闻言抬头,只见上面贴着“嘉禾万事兴”。
一个要扣钱的谐音梗,晏嘉禾没撑住,笑了一下,门灯从上倾泻下来,照得她眼睛弯弯的,流淌着细碎的光。
她后退两步,离得稍远,更好地将横批收入眼底,看了片刻,笑道:“好诗,借你吉言。”
池间站在门下的防水台上,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样子,笑容温软。
晏嘉禾问道:“是你定做的吗?”
池间点点头,“请市场的师傅现写的,师傅也说你的名字很巧。他问你有没有发现。”
当然没有,晏嘉禾什么时候跟家庭和睦沾过边。原来有人带着去发现生活中的光,是这样的愉快。
这一瞬间的晏嘉禾,忘记了圈子里的尔虞我诈,忘记了所有负担,只想站在这里,歇一口气。
北国的冬夜繁星璀璨,寒风凛冽,可是门口昏黄的灯笼罩着火红的对联,笼罩着他清俊的眉眼,边缘处有着温暖的光晕,像是一个拧发条就会有泡沫雪花向上飘的玻璃小灯球,能够驱散心底的黑暗。
晏嘉禾看着他柔顺的情态,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第36章 除夕
除夕这天家家户户忙着打扫收拾,早上晏嘉禾便从宝泉山离开,去了康茂园。
池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长庆区原来的家看看。毕竟除旧迎新,自己把原来的房子清扫一下,也算是讨个新年的彩头。
宝泉山就剩了他们仨,只能是姜汲开车送他。
往日池间是跟着晏嘉禾坐在后面的,今天她不在,池间怎么可能真的把姜汲当做司机,自然就坐在了副驾驶,和他并排聊天。
接触得多了,姜汲也同邓福一样,越发喜欢他。毕竟他们都比他年长,天然的产生一种爱护未成年人的心理。
并且,池间还是那种乖巧又安静的少年,像是大雪压青竹,即便初见时有些冷淡,但是久了就会发现他内心的柔软。
两人一路慢慢说些闲话,也不觉得路途遥远。可是春节期间,安保升级,路上的交警明显多了起来,检查过往司机有无酒驾或超载。
在一个路口被拦住,姜汲下了车接受例行询问,走到车尾才想起来驾驶证落在车上了。
“池间,”姜汲懒得再回去取,敲了敲后玻璃,喊道:“帮我把驾驶证递出来,就在副驾驶的储物柜里。”
池间听见了,连忙开了储物柜翻找,不经意碰到了一个信封,里面的照片散了一个边角。
正是上次在广祥楼里傅连庭交给晏嘉禾的,有关晏嘉乔在和沈宝珠交往的证据。
池间此时却顾不得照片,仍旧去找驾驶证。零碎的东西翻折起来,带得照片也越漏越多。
等到池间找到驾驶证,松了一口气后,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照片上,陡然怔住了。
他蹙了蹙眉,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仿,眉眼精致,头发在太阳下闪耀着浅栗色的光泽,是时下流行的明星发色。旁边的女孩子也是娇俏可人,两个人在一起很是般配。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整整一叠的照片,都是偷拍的角度。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阳光灿烂,一派无忧无虑的景象,却不知道暗地里还有一双阴冷的眼睛,透过无机质的镜头在注视着他们。
这种情景让池间这个仅仅看到照片的局外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是谁?和晏嘉禾又有什么关系?
池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驾驶证,心下不寒而栗。
就在他迅速地思索的时候,忽然听见右面的挡风玻璃被敲了敲,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池间回过神,飞快地将储物柜的盖子合起来,降下了车窗。
“怎么找了这么久?”姜汲顺口问了一句。
池间将驾驶证从车窗递过去,勉强笑道:“东西有些多,找了一会儿。”
姜汲瞬间了然,笑道:“都是文件吧?晏小姐就是这样,只要是她单独开车,拿到什么顺手就放在储物柜里了,下车的时候总是忘。福叔给取过好几回,但是她经常连车里有东西这回事都忘了。”
姜汲说着,作势向车里探了探头,接着说道:“改天我得和晏小姐说一声,我好把储物柜收拾一下。”
池间僵硬地看着他探头又回去,心里随着忽上忽下,勉强点点头应和,“是应该收拾了。”
姜汲说完就回到车尾,把驾驶证交给交警检查,时不时回答一下交警的提问。
池间确定他走后,又将储物柜打开,垂眸静静地看着那一叠照片。
明明是错误的,池间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却闪过那夜在程家派对时,晏嘉禾把手搭在栏杆上,倚在玻璃隔断前漫不经心的样子,欢愉之上的落寞清冷。
大概她是有什么难言的心事吧,池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将散落的照片拢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敲了敲,把边缘仔细地对齐装到信封里。
他抓着装有照片的信封,凝视着打开的储物柜,想了想,将封口捏紧后,又细细地折了两圈。牛皮纸深深的压痕像刀锋一样划过指腹,确保照片不会再因为微小的触碰而掉出来。
接着他又将几份文件抬起来,将信封小心谨慎地藏在最下面的角落深处。文件整理好后压在上面,这样不管是谁再打开储物柜,都不能轻易发现那个信封了。
池间做完了这一切,暗暗吐了一口气,微微向后抵住座椅的靠背,在后视镜里观察着车尾的动静。
姜汲通过询问可以放行后,拉开车门上了车。刚上车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池间有些不对劲。
他是特种兵出身,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怎么了?”
池间不动声色,暗暗压了压悸动的心跳,平静地笑道:“说实在的,真有些着急回家了,毕竟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了。”
惊慌和急切的表现,大多数确实是重合的,姜汲没有多想就相信了,隐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池间配合着露出期待的神情,心里却异常的冷静,目视着前方淡然平和,脑子里却不停地在思考。
晏嘉禾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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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车就开到了长庆区。
池间暂时放下那些疑惑,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看着眼前破旧的六层小楼。
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有东躲西藏的艰难,也有母子相依的温馨,然而今日除夕阖家团圆,他却只是孤身一人。
池间想到这里,眼里忽然涌上一股热潮,他定了定神,回头向姜汲道:“姜大哥,我们走吧。”
姜汲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上去看看吧,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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