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瑨稍显不耐烦:“我就在朝中,怎会不知?”
他话音落地,姬瑶挺起胸脯,盛气凌人的睨着他:“看到了吧?本公主早就说过,我阿耶和阿兄绝不会把我嫁到吐蕃去的,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你气不气?”
秦瑨无奈的笑了笑:“下官有什么好气的?”
“我没能如你愿,和亲吐蕃,你失望了吧?”姬瑶冷冷一哂:“往后你还得更失望,我会一直留在长安,找个家世显赫的夫君,天天压你一头……”
春日暖阳融融,却柔和不了姬瑶的眉眼,她依旧那么咄咄逼人,不讨人喜欢。
“公主请便,下官告辞了。”
秦瑨神色冷肃,和姬瑶擦肩而过。
就这样,和亲的风波终于消散,姬瑶一直留在了长安,总想压秦瑨一头……
“秦侯?我说的你可听到了?”
达缇的声音幽幽传来,将秦瑨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六年前的事历历在目,那时候的秦瑨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一晃到了今日,这件事已是一段尘封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朔风拂过,秦瑨回过神来,一瞬不瞬盯着达缇,“我可以帮你保住赞普锺的命,但要看你给的条件达没达到我的预期。”
“好。”达缇很是爽快:“坐下来谈谈吧。”
*
半天后,盛朝和吐蕃在鸿胪寺谈好了条件,除却岁供翻倍以外,郎仆野还要留在长安城外的玄圣寺赎罪。
说什么赎罪,其实就是软禁。
秦瑨趁火打劫,达缇委实没办法,为了保住自己的亲弟弟,只能签署了会盟条约。
午后,秦瑨带着会盟书来到紫宸殿禀告。
姬瑶仔细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条款,上扬的唇角难以压制,唇畔嗟叹:“竟然这么多,你可真敢要。”
秦瑨笑笑,“世人都说祸福相依,果真如此。”
“虽然这么说,我们盛朝盛朝国力强盛,多这一点撑不死,少这一点也饿不死。”姬瑶放下会盟书,走到秦瑨身前,张开双臂箍住他劲瘦的腰,抬眸凝他,细声细气道:“朕宁肯不要,换你不受伤……”
她穿着颜色俏皮的宫服,目如秋水,含嗔带怨的模样极其惹人怜爱。
秦瑨一时掉入她编织的温柔乡中,摸摸她的脑袋,“瑶瑶心疼我了?”
“那是自然。”姬瑶瘪瘪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可是一直很善良。”
秦瑨勾唇笑起来。
如此惹的姬瑶稍有不满,推开他道:“你笑什么?我不善良吗?”
“善良,真善良。”
秦瑨想到之前的光景,无奈的叹口气。
两人目光交织,姬瑶突然想到什么,拉着秦瑨的手走向龙案:“对了,你快来看看,朕给你选了几个封号,你喜欢哪个?”
一张洒金宣纸扑在龙案上,上面写了几个封号,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天家手笔。
对上秦瑨纳罕的眼神,姬瑶甜甜笑起来,“这些本应在平叛宁王的时候就该给你了,但那时有些阻力,朕不好一意孤行。不过现在无所谓啦,虽迟但到,好日子总会来的,对吧?”
姬瑶对着秦瑨调皮的挑挑眉梢,一副狡黠模样。
面对即将到来的封赏,秦瑨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瑶瑶,这些虚名我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姬瑶滞涩少顷,眼下羞赧飞红,垂眸道:“可你那时说你想要个身份,朕总得你加点官,晋点爵吧……”
“什么意思……”
煊赫的紫宸殿内,秦瑨的脑子突然一空,变的混混沌沌,深遂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姬瑶,几分揣测,几分惊诧,好像被吓到一样。
“你怎么这个反应?”
姬瑶在秦瑨面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喜色,脸上笑意瞬间凝固,囔起小巧的鼻子,气呼呼道:“别告诉我,你不想娶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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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婚事
◎你若敢背叛我,我大不了去找几个侍君。◎
女郎娇声嗔怨, 令秦瑨整个人像灌铅一样僵在原地,一时恍然如梦。
如此态度,似乎没有什么激动和兴奋。
姬瑶甚是不满,朱红的唇微微撅起:“哼, 不愿意算了。”
她佯作生气的甩起脸子, 和秦瑨擦肩而过, 准备离开紫宸殿。
不过没走两步,秦瑨便抓住了她皓白的腕子,用力一拉,将她抱进怀里。
殿内熏香袅袅,秦瑨双臂紧紧箍着姬瑶,头埋在她的颈窝, 深遂的眼眸半阖,努力关住里面悸动的情绪。
一颗心砰砰乱跳, 早就失了节拍。
秦瑨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我想……”
姬瑶这才放松了几分面色, 手抚他的头, 再次印证:“你想什么?”
“我想……”秦瑨耳尖鲜红欲滴,声音愈发低沉:“我想娶你……”
姬瑶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听到秦瑨说出想娶她后, 一颗心还是变的酥酥麻麻。
她白皙的面靥很快染上桃粉,脑子里乱起来, 开始东想,西想……
两人就这样亲密相拥,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 姬瑶混乱跳跃的思绪方才被她揪回来, 纤长的眼睫如羽翅般颤了颤, 细声问道:“你会对我好吗?”
“我会。”秦瑨回答的斩钉截铁,松开姬瑶,手捧她的小脸,定定看向她明湛如泓的瞳眸,“瑶瑶,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姬瑶微咬唇心,嗫嗫道:“要是你变心了呢?”
“不会的。”秦瑨看出她的顾虑,举手向上天立誓,“若我有愧于你,就让我所想皆不可得,所得皆不可守,所守皆不可长久,日日夜夜,不得善终。”
话音落地,紫宸殿静了几息。
秦瑨穿着紫色馆袍,跷脚幞头下一张脸威严矜高,然而眉眼却是温顺,目光含情,平生一股熨帖暖人的况味。
四目相对,姬瑶心头如小鹿乱撞,少女怀春,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难怪这世间女人都爱甜言蜜语。
听起来,就是让人心神荡漾……
如是想着,姬瑶垂下眼眸,掩住徘徊在心头的小小窃喜,傲慢的哼了一声:“反正我是皇帝,不怕你,你若敢背叛我,我大不了去找几个侍君。”
“……你敢。”
秦瑨立时从温情中清醒过来,眉峰紧蹙,目光沉沉盯着姬瑶,和方才温润如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姬瑶俏眼在他面上一睃,立时换上娇憨可人的笑颜,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逗你的,你伤还没好,别生气。”
秦瑨睇她一眼,面色不愉,俨然是被她刚才的话刺/激到了。
她总是能迅速精准的踩到他的痛处……
眼见秦瑨不吭声,姬瑶甚是无奈。
“哎呀,这人真是小心眼。”她抱着秦瑨的臂弯,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以后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人,行了吧?”
她仰着头,弯起的笑眼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再去苛责。
秦瑨手心痒痒的,像有只小猫在挠来挠去。
片刻后,他终是卸下紧绷的面容,伸手箍住姬瑶的肩,将她再次带进怀里。
“这还差不多。”秦瑨垂首在姬瑶额前一吻,“我们瑶瑶最乖了。”
温柔的声线,在姬瑶心口重重来了一击。
她倏然想到自己的阿兄,也经常这么对她说话。
阿兄喜欢说瑶瑶最乖了,还曾经还对她说过,秦瑨亦算是她的兄长。
然而她和秦瑨相看两厌,阿兄在世的时候没能处成兄妹,如今他们两情相悦,阿兄在天之灵应该会开心吧……
想到这,姬瑶鼻尖酸酸的,眼眶盈满了热泪。
怀中的小人突然低声啜泣,秦瑨摸着她发颤的肩膀,心口泛起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怎么哭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姬瑶深深抽噎,把泪都抹在秦瑨的衣襟上,“我想阿兄了……”
提到毅德太子,秦瑨眉眼间亦浮出几分悲戚,轻抚姬瑶的后背,低声安抚:“别哭,殿下若在天有灵,只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恩……”
姬瑶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嗡哝道:“我们去看一下太傅吧。”
“看他做什么?”
秦瑨脸色一沉,紧不住开始担心那老匹夫会在从两人的婚事上作梗……
姬瑶察觉到他的不悦,吱唔道:“你受伤那日,我没忍住……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了太傅,把他气中风了……”
“什么?”秦瑨一怔:“太傅中风,是因为这事?”
“恩……”
姬瑶心虚的垂下眼睫,怕秦瑨训斥她沉不住气。
然而秦瑨沉默片刻,却倏然笑了,手臂一伸将姬瑶揽入怀中,亲了她的面颊,沉澈的嗓音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喜悦:“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那老匹夫因为这中风,我倒有些幸灾乐祸。”
“瑨郎……”
姬瑶嗔他一眼。
秦瑨旋即摆正神色,“开玩笑的,太傅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们一起去探望他。”
姬瑶自是知晓。
但不想看到,以后就不会看到吗?
她不禁瘪瘪嘴:“你不想尽快定下婚期吗?”
秦瑨凝着姬瑶,眼下微微泛起红晕,改口道:“我们去,现在就去。”
*
午后,太傅府邸静谧安逸,唯有荣矜堂气氛压抑。
江璁手捧汤药,立于紫檀雕花的床榻前唉声叹气:“爹,您就喝点药吧。”
江言躺在床榻上,闭目道:“拿走拿走,让我死了算了。”
“爹,您这事何苦呢?”江璁甚是不解:“这些年您一直和秦瑨作对,什么都没捞到,现如今秦瑨风头正盛,考公司都让他们掌控了,寒门在朝中已势不可挡,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何必再去逆流而上?现在秦瑨想尚主,陛下也有意,您老就为儿子想想,可别再瞎折腾了!婚姻乃陛下私事,你我为臣,插手不得!”
如此一言,发自肺腑。
江言自是知晓其中利害,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素来不会过多纠缠,但面对陛下的婚事,他却一直耿耿于怀。
江言睁开眼睛,看着床幔叹气:“我就觉得秦瑨配不上陛下,趁着陛下流落在外的时候趁虚而入,陛下心性单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哎呦,这话说不得,说不得啊!”江璁吓出一身冷汗:“秦瑨要有那份心,还用等到流落在外的时候吗?人家那叫患难与共,日久生情,您怎么越老越不会说话了?秦瑨手里可是掌着二十万大军,三道节度使都与他交好,若陛下一直与他为敌,逼急了他,对陛下有什么好?”
一语点醒梦中人。
江言噤声不言,猛然想到姬瑶的话——
“他漂在外面朕不放心,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当时江言没心情细忖,现在想想,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按照常理,陛下应选择一位门庭煊赫的家族成婚,以便巩固皇权。可当今陛下是位女郎,任性恣肆,天真娇憨,并不是按照皇位继承人培养出来的,万一驾驭不了皇夫,盘根错节的外戚必然膨胀,会成为皇权最大的威胁……
窗外鸟语花香,江言愣了许久,起身接过儿子递来的药碗,仰头喝的一干二净,叹道:“罢了罢了,我这老骨头,还是抵不过他们年轻人。”
眼见父亲想明白了,江璁大喜过望,正要说几句阿谀奉承的话,拍拍父亲马屁,门外突然传来管家急切的声音——
“大人,圣驾到了,特准您不必外出迎接。”
屋内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还真是说谁,谁就到。
江言回过神,示意江璁赶紧把自己扶起来。
江言中了风,虽治疗及时,却还是行动不便,双腿如灌铅一样沉重,由江璁搀扶着,一瘸一拐来到屋外迎接圣驾。
不远处的游廊上,姬瑶仔细交待着秦瑨,“待会见了太傅,记得收一收你的性子,别再惹他生气……”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终是心疼自己的老师。
秦瑨紧紧跟在她身后,只顾一个劲的点头。
好事将至,自己的心头肉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甫一看到江言父子俩,姬瑶忙收了话音,款款行至二人身边,免去了他们的礼。
姬瑶端详着江言,娇俏的眉眼溢满担忧:“太傅,你好些了吗?”
江言如实道:“多谢陛下关心,老臣已经好多了,只是腿脚还有些不灵便。”
“没关系的,太医说你要多加走动,配上活血化瘀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姬瑶贴心的宽慰江言,立时让江言倍感欣慰。
“太傅。”
低沉的嗓音很是好听,传入江言的耳畔,立时让他舒展的眉目再度紧绷起来。
江言循声而望,目光冷冷瞥一眼秦瑨,并未搭理,抬手一比请圣驾进屋。
寝房宽敞明亮,江言请圣驾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随后让下人搬来几把圈椅,吩咐道:“上茶。”
话落,在姬瑶的允许下,臣子们端坐下首位
江言余光轻瞥秦瑨,意味深长的对姬瑶说道:“陛下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探望老臣吧。”
“太傅神算。”姬瑶接过下人呈上的茶盅,撩起茶盖吹了吹,俏眼一睃秦瑨,双颊泛出几分羞臊,“朕准备和秦瑨成婚了,特来告知太傅一声。”
第66章 终章
◎原来相看两厌,也能变成岁岁年年……◎
江言闻言, 当场愣住,呼吸突然变的不畅。
眼见他坐在圈椅上捂着胸膛大口喘息,一张脸憋的绛红,姬瑶和秦瑨立时站起来, 惊惶的看着他。
江璁亦跟着起身, 上前扶住江言。
“爹!爹!”江璁唤了几声, 心急如焚的对外面喊道:”来人!快去叫大夫!”
江言上气不接下气的立时制止了他:“不必了……我没事……”
江璁闻言,站着没敢再动。
姬瑶走到父子二人身前,眉眼低垂,不知所措的盯着江言,“太傅,你没事吧……”
半晌, 江言才调整过来呼吸,兀自坐好, 惭愧道:“老臣没事,陛下莫要害怕, 只是听闻陛下慌着要成婚, 心头难免有些激动……”
所谓激动,不过是气愤……
姬瑶心知肚明,瞥了眼秦瑨, 温声说道:“太傅,朕知道你不喜欢秦瑨, 但朕喜欢他,亦想让你也喜欢他。你是朕的老师,是朕最亲近的人, 朕的婚事自然想得到你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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