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章兄妹俩没动。陈乾商一个眼神,两人起身离开。
“她是个什么东西?”章仪乙发怒,“她家里干什么的!啊?”
“她爸喝药死了,他哥14岁捅死个城管,一家子亡命之徒。”
章仪乙哑口,又咽不下去:“让她闭嘴!”
陈乾商冷道:“一群混混,还有个监狱里的疯子哥哥,能闭几张嘴?这些人就跟院里的杂草一样,今年喷了杀虫剂,明年还有。犯不着。都是帮垃圾可怜虫,搭理干什么。”
“干什么?”章仪乙冷笑,“暑期那么多研讨会展演会,一半的拐着弯儿让你不去。这件事影响大到天了!协会又马上换届选举,这关头出这档子事!”
陈乾商心虚,脸皮一抖,但镇定道:“没证据,出不了结果。也就一时的舆论,等风头过了,能翻回来。”
“你够天真的。舆论差到快社死了。选举四年一届。这次人家势必把你拽落下来,你是板上钉钉的失力了。我看你翻得回来!”章仪乙道,“不管怎样,网上先别搞事了。现在都在支持他,这个关口,怎么黑他都是给自己招骂,持续曝光没好处,消停吧!等后面再看。”
陈乾商绷紧脸颊。燕羽这一刀,是捅得真狠。
第110章 chapter 110
暮色降临, 长巷街角的烤串店内人声鼎沸。
程宇帆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叹道:“帝洲就这不好,市容太整洁, 大排档路边摊都没有。没劲儿。”
黎里没讲话, 扫了桌角的点菜码, 操作几下后抬头:“你也扫码点,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程宇帆扫了码,瞧她一眼,见她手在颤抖,正假装搓手化解。
他语气缓了:“都过去了,别怕。”
“我没怕。”黎里说。
程宇帆心想哪儿不怕,从陈家出来,脸都白了。但他没挑明,又听黎里骂了句:“亏我录着音, 他一句承认的话没有,老狐狸。垃圾王八蛋。”
“看开点, 这次他损失惨重,快社死了。现网上都叫他鬼师。”
点完餐, 黎里问:“喝啤酒吗?”
“我去拿。”程宇帆问, “要几罐?”
黎里竖了一根手指。
程宇帆挑眉:“这么点儿喝个毛线?”
“多了回去能闻出来。”
程宇帆翻了个无语的白眼,去冷柜拿了啤酒回来。
黎里掀开拉环, 猛灌几大口。酒吞下去, 紧张害怕的情绪终于缓和了点。
程宇帆闲聊:“这家店你常来?”
“嗯,我家就在那条巷子。”她指了一下。
“还挺近。”
“我很喜欢吃烤串, 有时候学得压力大, 就来宵夜。尤其冬天,窗户上起一层雾, 坐在店里很暖和。”
程宇帆喝着酒,想着那场景,点了头。
“他吃不了重油重调料的东西,但每次都陪我来。他也不喝饮料,又不能喝酒,就坐我对面,喝一瓶牛奶。”黎里很淡地笑了下,“店老板都认识他了,有次店里牛奶没了,见他来,还专门跑去便利店给他买。很奇怪,他那么安静,却总是很讨陌生人喜欢。”
程宇帆敲了下筷子,皱眉:“诶诶诶,你这么秀恩爱我不乐意了啊。”
黎里就头一低,不讲话了。
程宇帆见她低落,不是平日那个能跟他斗嘴有来有回的里姐,叹了气,问:“怎么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网上说的那抑郁,有那么严重?”
“稍微不对付,就容易吐。喝到什么不对味的饮料,都能恶心。酒是因为吃着药,不能喝,喝了危险。”
程宇帆咂舌:“这么活着够没意思的。”
黎里愣了下,啤酒罐拿到嘴边,眼眶就红了。
程宇帆话出口反应过来,忙道:“我是说我这种只爱吃吃喝喝没追求的混球,不是说他。诶诶诶你别——”
但黎里嘴唇颤抖,两行泪滑了下来,偏偏脸还镇定着,颤声:“他唯一的乐趣就只有琵琶了,我好怕连这个也要被那些人抢走……”她快速抹眼泪,又胡乱笑了下,眼眶里泪珠晃荡,“我今天坐在陈家,吓死了。我还很怕我吓不到他们。要是吓不到,我真想……”
黎里咬牙,一手紧握成拳,又滑落一行泪,轻笑:“江州都说我黎家人是疯子,没冤枉。”
程宇帆见她这破碎笑泪的模样,心疼到沉默,拧了眉,掏出烟盒,抽了根烟放嘴里。见是室内,又取下来塞回去,道:“这世上没有天生的疯子,只有被逼到同归于尽的普通人。但是不值得,黎里。”
服务员过来上菜。程宇帆停了会儿,等人走了:“说句真心话,你男朋友有种。真的,我佩服。经历了这么些垃圾事,还能走到今天。到了这个位置,还敢把这种事讲出来,真他妈——”他找不出形容词,点了头竖了个大拇指。
黎里胡乱抹了眼泪,拿起一串烤牛肉,镇定下来:“这次谢谢你。”
“当我嘴炮呢。没别的优点,就为朋友,两肋插刀。打个比方,不是真的刀哈。”
黎里扑哧一声:“怎么你人来帝洲,规矩多了?”
“没办法,规则都是来约束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程宇帆嚼着羊肉串,“别说,还真有用。是吧?”
黎里没答,嚼着串喝了口酒。手机亮了,是燕羽的消息:「你在哪儿?」
她回:「秦何怡跟詹明吵架,我去了趟她家。刚下地铁。」
她拿啤酒罐碰了碰程宇帆的,说:“抱歉,得走了。”她一口干掉。
程宇帆本想吐槽她几句,但今天放过了:“去吧。”他端着餐盘起身去他弟兄们那桌。
“真心感谢。”
“滚,没心肝的女人。”程宇帆说。
黎里又喝了杯水,出门时往嘴里塞了两颗薄荷糖,飞跑回家。
燕羽昨晚又只睡了两小时。
今早,宫政之给他打电话聊了几句。宫教授没说别的,只问他最近休息怎么样,又问近期几个交流研讨会他要不要继续参加;顺带一提,有好几个主办方把陈乾商从名单中剔除了。
没过多久,丁松柏也来电话,前几天怕他情绪不好,没打扰。想着最近形势分明,他应该好点儿了便来问问。
丁会长很有分寸地鼓励了少许,并未过多安慰,而是跟他聊起了接下来的个人演奏会,数字专辑,又聊起之后的一些大事,包括国际青年领袖论坛峰会,换届选举等安排。
他在工作上悉心与他讲了许多,燕羽竟也一句句跟他聊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丁松柏说,有些人或许能逃过制裁,但行业内的公平道义不会放过他,自然会给燕羽一个公正的说法。让燕羽放宽心,也不要被闲言影响,好好走自己的路。那才是最大的回击。
放下电话,燕羽像是终于有睡意了,对黎里说了声好困,倒进床上往被子里一滚,竟睡着了。
他近日睡眠匮乏,这次从上午十点半睡到下午四点没醒。黎里计划去陈家,早就约了冯佑衡来陪同。燕羽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半。
黎里进屋时,冯佑衡坐在沙发上正跟燕羽讲话。燕羽坐在床上,刚醒,一堆被子蓬松地绕着他。
冯佑衡说:“我真觉得你那个音没写对,升c换成g比较好。”
燕羽有点起床气:“g?你耳朵出问题了?”
“等你去学校了,我们排练室里合一下就知道了。赌敲一下脑壳。”
燕羽:“……”
冯佑衡见黎里进来,说:“那我先走了。”他刚进走廊,燕羽声音传来:“你等着被敲脑壳吧。”
冯佑衡淡笑,走出门。黎里送他到外头,他小声:“他挺好的,没事。”
黎里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再回屋,燕羽一头糟糟乱发,正坐在被子里揉眼睛。
“你睡到现在?”黎里坐到床边。
燕羽抬眸看她,未答,却凑过来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吻完人也未远离,静静凝视着她,眼中的情绪深浓如夜。
黎里心在轻颤,垂了眼贴近,回吻他。燕羽的嘴唇柔软而温热,像此刻堆挤在她和他之间的松软的冒着他热气和体香的蚕丝被。
燕羽手揽至她腰后,将她箍贴住自己:“这些天忘记亲你了,好久了。”
“五六天?”她喃喃,手臂攀上他脖子,一下下吻他的唇瓣,含吮,亲咬。
只有五六天吗?她觉得像是过了许多的岁月,好多的风霜坎坷在里边。
他也是同样感受,吻着她,很深,又很轻,柔软而缓慢,像最深情的爱抚。唇齿相依,呼吸纠缠,最本能的亲昵触碰,渐渐,就抚平了心底这些天痛苦、紧张、慌乱、悲切的褶皱。
黎里慢慢睁眼,燕羽亦望着她,眸光清清。
不免相视微笑,她说:“今天终于睡好了吧?”
“嗯,白天睡觉还挺香的。也没做梦。”他说,“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在白天睡觉,睡到晚上。”
想想应该很舒服。“好啊。”黎里哼笑一声,肚子叫了,“在家做饭吗?”
“去吃火锅好不好?”
“好,东巷那家?”
“嗯。”
帝洲已入胜春,长巷里,槐叶青青,白樱茂盛。
春夜风清,许多漂亮的咖啡店、甜品店在户外摆了桌椅。不少白领下了班,坐在路边吹风闲聊。
有家甜品店坐落护城河边。石栏下,河畔开满西府海棠,如一堆粉白相间的梦。岸边的探照灯打在繁花与水面上,光影如雾,水波涟涟。
黎里叹:“好久没往这边走了,没想到海棠全开了。”
燕羽眺望,说:“想到了……”
黎里同时开口:“江艺教学楼前的海棠。”
两人相视一笑,黎里趴去栏杆边:“但江艺只有几棵树,没这么多。”
此处,整条河的两岸都盛开着海棠,前后望不见尽头,流水星光闪烁其中,像粉白花瓣的河流。
燕羽看一旁露天的折叠躺椅:“那在这儿吃个甜点吧。”
两人点杨枝甘露和双皮奶,坐到河边望向花海。夜空不是黑的,墨蓝色一片悬在城市上空。
黎里躺在椅子里:“在大城市里碰上这样的风景,好舒服啊。”
燕羽也放松了身体,闭上眼,听见流水迢迢,不远处道路上车轮滚滚,近处其他顾客交谈轻笑着,似乎有几声鸟鸣。
他很深地吸了口春夜的气息:“前些天很难受很难受,感觉要死了。不是心里想死,是身体很累很累,拖不动了的感觉。”
黎里明白,这种时候,所谓的理智、坚强,根本控制不住下落的情绪和身体:“你是不是还是很遗憾?”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别的人站出来。”燕羽看着那些花儿,“可能他们还在观望,还在等更好的时机。我也不能太贪心,已经让很多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足够了。”
黎里鼓励道:“他事业已经受到影响。这件事你说了出来,那就再也不能等于没发生。很多家长引起了重视,在感谢你。也有很多遭遇类似痛苦的,在跟自己和解。”
“今天一觉醒来,轻松了。”他陷进躺椅里,望夜空,“以前每次醒来都很痛苦,有时是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有时明明什么也没想,单纯的灰暗。”
“嗯,你在江州医院的时候和我说过。”
“但今天,醒来就是醒来了。没有负担。”燕羽望着被风拂动的花枝,笑了一下,“现在醒来会痛苦的人是他了。会很害怕吧。”
“他当然怕。你揭露了他,公众不信他了。只有一小拨人还被糊弄着。可狐狸尾巴藏不住的。再说只要你在,你越强,他就越难再抬头。我要是他,我怕死了。”
燕羽朝她伸手;黎里手递过来,两人手拉着,悬在躺椅间摇了摇,像一对小孩子。
这时涌起一阵春风,扬起无数海棠花瓣,纷飞的雨一般从树上漂浮至夜空中,又簌簌下落。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震住。花瓣如雨纷洒,周围人发出惊呼:“好漂亮的花瓣雨!”
黎里望着夜空:“会有花瓣落到我们身上吗?”
燕羽仰头:“会的吧。”
真的有几朵花瓣飞旋着朝他俩扑来。燕羽黎里伸手去接,都接住了那清透柔软的海棠花瓣。
燕羽不自禁就笑了。黎里也笑了。
那晚,他们吃着鸳鸯锅,约好了:她好好准备考试,他好好准备独奏会。从此开始,一切翻篇。
次日,燕羽回了学校。
上课进教室时,班上安静一秒,很快恢复正常。同学们寻常和他打招呼。燕羽自然应答。
半路,李新木给他发了条消息:「我们都相信你的。坏人现在没报应,以后也会有。」
燕羽不知回什么,就没回,抬头看。李新木冲他笑笑,段峻宁冲他握了下拳。
他抿了唇,抬头上课。
下午去上专业课,见到宫政之。
宫教授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在下课时,手掌放到他脑勺上,很轻地揉了揉。像个怜惜孩子的父亲。
莫名地,燕羽红了眼眶。他望着窗外的桃花,想起了黎里说的,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由于双方都在压热度,网络风波很快消停。日子平静了下去。燕回南跟于佩敏也放心回了江州。
到了四月底,帝洲繁花落尽。
初夏时节,《燃爆鼓手》按周播出了。
第一集开播那晚,燕羽跟黎里准备了一堆水果零食,窝在沙发里守在电脑前观看。
头两集是海选,但节目组通过背景采访,将很多选手打造得很有意思。包括黎里。她并未参加海选,但她各种采访的剪辑穿插节目中,个性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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