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奇一伙七八只手拽着他,以为他挨了一脚重踹,没法反抗了。不想燕羽陡然发力,竟拖着一帮人冲了出去。他看着瘦弱,却疯劲吓人,牵扯着几人乱撞成一团,而他两脚飞蹬,一连踢中高晓飞下腹大腿。后者疼得骂爹,趁几人还束缚着他,立刻一脚踹回他肚子上。
燕羽哗啦撞倒两三张桌子,人也跌倒,头磕在桌角上,“咚”一声闷响。
几个拉拽他的男生早被搅得散乱开去,喘着粗气。
燕羽捂着腹部,蜷在地上;额头、脖子一片涨红、青筋直爆,挣扎着脚蹬了两下地,想爬起,但一时没能起来。
高晓飞不解恨,趁机上前一脚踢他腿上,骂:“我艹!老子骂你那么多次,你当老子是空气;今天说她两句,你他妈跟老子面前跳脚?啊?先前拽你妈呢!”
王思奇不可思议:“不是,哥儿们,你还真喜欢她啊?”
高晓飞骂:“那种烂货,玩一玩得了,你个傻逼当宝贝护着?她都跟多少男的了,你他妈还真准备接盘?”
说话间,燕羽一下从地上爬起,拎起一把椅子朝高晓飞头上砸去。后者惊愕,慌忙抬手。
“哐当”一声,椅子砸在他小臂上,断了半截腿。高晓飞衣服袖子刺破开,棉絮乱飞,手肘骨敲得乒乓响,痛得站不直。
那声音瘆人,几人吓得没敢动。
王思奇:“你他妈……”
他想着人多,要上来拽燕羽,不想这次就他一人上前,其余人都不想参与。燕羽一脚蹬他胯骨上,将他踢退三四步,一屁股跌进椅子里,不敢造次。
室内陡然没了声儿,只剩一片狼藉。
燕羽面容冷白,头发凌乱,眉骨上一道鲜红而骇人的血迹沿着脸颊淌到下颌。
他拎起那把裂开的椅子,指着他们,眼底冷得跟窗上的冰棱一般:“谁来?”
没人上前。
其他人本就跟燕羽没矛盾,并不想起冲突,也不愿为高晓飞这外校的出头。王思奇见状,就不吭声了。
燕羽放下椅子,看高晓飞,哑声令道:“你拍了她什么,删了。”
高晓飞捂着剧痛的手臂,咬着牙,不动。
燕羽一抹淌到下巴上的血,拖着椅子就朝他走去,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呲”的一声长响。
高晓飞立刻掏出手机,当着燕羽的面点开相册。视频封面是黎里打架子鼓的场景,拍摄角度比较隐蔽,从下往上。黎里穿着紧身毛衣和牛仔裤,身材曼妙。
高晓飞点删除:“行了吧。”
燕羽:“垃圾箱。”
高晓飞又在垃圾箱里删了一道,彻底没了。
燕羽扭头盯着王思奇,坐在椅子上的王思奇吓得猛一后缩,差点儿没摔下去,忙举手:“以后我这里你听不到一句她闲话!说一句我这辈子赚不到钱!”
另几个男生忙说:“再不讲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怒斥:“你们在干什么?!”
……
琴房里,黎里练着汇演的曲谱,有些心神不宁。
她扭头看窗外,窗沿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玻璃上淌着一条条斑驳的水痕。
还看着,谢菡突然冲进来:“他们说燕羽跟高晓飞王思奇他们打起来了!”
黎里一愣:“哪儿?”
“艺术楼。”
黎里丢下鼓棒就冲出门去。
……
办公室里,老毕面若冰霜坐在桌前;当事人一字排开,站在过道里。
燕羽脸上的血已清理干净,眉骨上贴了块纱布,神色很淡。
高晓飞额上也贴了纱布,只是脸上多处肿胀,一时半会儿没法消退。看着很窝囊。
王思奇等人则噤若寒蝉,唯恐被波及。
老毕紧盯高晓飞和他朋友:“你们演职学院的,跑来我们学校打人,怎么回事?”
王思奇几个器乐一班的一听,就知老毕势必会维护燕羽。
高晓飞道:“我回母校看看不行啊?”
老毕一拍桌子:“你以前在学校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啊?毕了业还敢回来打人,你当江艺是什么地方?高晓飞,这事我告诉你校领导,记过进档案你信不信?”
高晓飞是怵这个的,忍了一刻。
老毕又看王思奇:“还有你们,好的不学学坏的。以为统考完了就无法无天,当心毕业证拿不稳当!不信就试试!”
王思奇很憋屈:“毕老师,你不能只偏袒你们班的吧?”
老毕拍桌打断:“燕羽平时什么样子老师不知道?跟崔让一样的好学生。你们平时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他能跟你们打起来?”
燕羽看了老毕一眼,面色冷薄。
王思奇叫:“我们什么也没干,他先动的手!”
老毕:“还狡辩——”
“我先动的手。”燕羽开口。
老毕一噎。
燕羽瞥向王思奇:“你说说你干了什么?”
老毕立刻:“你干了什么?”
王思奇讲不出话了。高晓飞却耍了阴招:“就说了黎里几句闲话,结果他忽然打人。我哪知道他跟黎里关系这么近。”
燕羽下颌紧绷起来。他不可能跟老师复述他们说黎里的那些垃圾下流话,也不可能解释他为什么无法容忍。
王思奇懂了,立刻添油:“都是听来的闲话,随口说几句,他就打人。黎里本来就闲话多,怎么就惹到他了。”
这下,老毕不解而惊讶地看向燕羽:“你该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过,离她远一点。她这个学生问题很大,传言也是无风不起浪。你别被她骗——”
燕羽眼色微敛,打断:“他们怎么说黎里,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毕一愣。
门外,一道影子霎时停住。
燕羽:“但造我的谣,就不行。”
“造你的谣?”
“我跟黎里在琴房合练,他们说我跟她在里面一晚上……话太脏,不复述。”
老毕顿时面色铁青,指着那帮人就要训斥,燕回南冲进办公室,喝道:“谁造我儿子的谣?啊?”
燕羽没料到他竟被老师叫来,愣了愣。更要命的是,他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酒味。
燕回南直奔燕羽,看一眼他头上的伤,又抓起他双手检查。见儿子没什么大事,只是手指有点儿红,男人眼风凶狠地一扫,王思奇等人忙低头。
他盯住高晓飞,骂:“又他妈是你小子!……”说着,竟冲上前抬脚要踹。
燕羽早有预料,立刻拦住他。老毕吓一大跳,赶紧挡住。高晓飞怕他,慌忙躲去王思奇等人身后。一群人看出他不好惹,集体连退数步。
燕回南爆吼:“有没有交代过你,再动老子儿子老子拆你骨头!”
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吓到,好几个来劝。
“燕爸爸您别急,我会处理。”老毕又拍桌子,指着那帮学生,“学校是你们乱嚼舌根的地方?你们平时讲的那些脏话,以为老师不知道?想着快毕业了给你们点面子,但这次太过分了!每人记一次处分!全去写检讨。下次再敢传,当心毕业证!还有高晓飞你们,今天的事,我绝对上报演职学院给处分!”
几人垂头丧气,都不吭声了。
“谁再敢编排我儿子跟黎家那个疯子,老子把你们嘴扯了!”燕回南一声吼,所有人又是一个寒噤,包括老毕。
燕羽一把紧摁住他的手,压低声:“这里是学校,你发什么酒疯。”
燕回南并未喝太多,算清醒的,定了定,突然扭头看老毕:“你是怎么安排的,啊?把燕羽跟那不三不四的女的放一组排练?怎么想的?!我——”
老毕第一次见到这么狂的学生家长,有些张口结舌。
燕羽开口打断:“没别的鼓手了。”
燕回南嚷:“没别的也不能跟她那种——”
“别讲了!我跟她不熟,也没任何关系。”燕羽厌烦道,“别把她和我扯在一起讲!”
燕回南的话就止了下去。
走廊外,融化的雪水像下雨,淅淅沥沥地淋落下来。
黎里站在办公室门外,望着晶莹如注的水幕,转身离开。
化雪的白日果然比下雪的夜要冷。
第33章 chapter 33
时近中午, 昨夜下的雪已融化大半。
燕羽随父亲走在秋杨坊的巷子里,见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挡雨板上,雪正消融。涓流敲打着屋檐下的瓦盆, 叮叮咚咚。整坊跟雪水洗过般, 湿漉漉的, 清冷却明净。
燕回南一路无话,回到家,把院子门摔得哐当响。
燕羽只当没看到没听见。
父子俩刚进屋,于佩敏也赶了回来,急忙奔向燕羽:“你额头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跟人打架了?”
“没事。”燕羽别过头,挡开她的手,走向自己房间。
燕回南重重坐到沙发上,抓起茶几上一包烟,抽出一支, 粗嗓道:“老子警告你,你要跟黎家那疯子扯在一起, 老子打断你腿!他家不是下三滥就是杀人犯,她也不是个好东西!年纪轻轻正事不干, 都说她演职学院门口的车上了一辆又一辆……”他接着又说了串不堪入耳的污糟话, 把刚在学校里憋着没出口的全倒了出来。
燕羽停在原地,背对着他, 很久没回身。
于佩敏听不下去他那稀烂话, 道:“别人家孩子你少说几句。你又喝酒了?都说了再不喝——”
“老子要你管!”燕回南刚点燃烟,大了嗓门。
于佩敏噤声。
燕回南冲燕羽:“你耳朵聋了?!”
燕羽还是没回身, 语气很淡:“我都说了, 我跟她没关系。你没必要讲这些话糟践她。”
“老子拿话糟践她?你问遍两坊,哪家不知道她家都是烂东西。”
燕羽说:“你家的不也是烂东西?”
燕回南陡然从沙发上起身, 大步冲向燕羽。于佩敏扑上去拦,急道:“燕羽,他喝酒了!你惹他发疯干什么!”
燕羽冷漠看着面前揪扯成一团的父母,这时,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谢亦筝”。
燕回南跟于佩敏也看见了,闹剧暂停。
燕羽接起电话:“喂?”
对面语气欢快:“周末来找你玩儿!”
燕羽停了半刻:“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来江州,找你玩。这意思理解不了?”
“哦。”
“哦什么?不欢迎啊?”
“随便。现在忙,挂了。”
燕羽挂了电话。
燕回南已坐回椅子上抽烟,于佩敏小心问:“以前的朋友?”
“嗯。”
“开跑车,很漂亮的那个?”
燕羽看向她,眼神寂静。
于佩敏窘迫地撇过脸去。
燕回南却吐出一口烟,指了指燕羽,说:“今天一家人在这儿,老子是喝了点儿酒,就他妈一次性讲清楚。燕羽,等你考上帝音,私下怎么来,随便你。姓黎的那种女的你好多少老子都不管。但正儿八经谈女朋友,至少得是谢亦筝这种家底的。不然,你跟老子想都别想。”
于佩敏低着头,没讲话。
屋外冬日灿烂,雪水潺潺;屋内一片阴影,寒气森森。
燕羽额上纱布已渗出血渍,衬得他的脸颊愈发苍白冷寂了,他说:“懂。卖儿子。”
燕回南被他刺激得抓起烟灰缸就砸过去。没真砸向他,他也没躲。厚重的烟灰缸擦着燕羽耳边而过,把墙上砸出一个凹坑。
他指着燕羽的脸:“老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辛辛苦苦培养你,是让你跟那些垃圾一起混的?啊?从小到大,你要什么给什么,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爸妈对你怎么样,你捂着你良心说!我卖儿子?说这种话你不怕遭雷劈,说我卖儿子?!”
燕羽看他半刻,静静一笑:“你不是已经卖过我一次了?”
“燕羽!”于佩敏大骇,“你说什么呢!”
燕回南呆住,如遭雷击。他怔了足足十秒。男人已开始衰老的脸上,一时间痛苦羞耻愤恨什么都有,竟十分可怜。
“你……讲这种话,你……”他嘴唇抖索两下,有些颓败地后退两步,一下跌进沙发里,半晌了,一抹额头,颤声道,“随你怎么讲。从你出生到现在,老子做的一切都对得起你了。说我卖儿子?燕羽,为了你,老子命都可以不要。卖我的血我的肉,我这把骨头全卖了,只要有用,只要是为了你,老子都能卖,你又信不信?!”
他盯着燕羽,双眼血红,薄泪在闪。
燕羽信,父亲这些话不是醉意,是一字一句从血里抠出来的。他怔了怔,有些晕眩和恍惚,轻声说了句:“爸爸,对不起。”
于佩敏一下呜咽哭出声;燕回南也撑不住,扭过头去,抬头望着天花板,泪落进耳鬓。
燕羽站不下去了,想回房,才迈出一步,脚步虚浮,嗓子溢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妈妈……”
下一秒,他撑倚在柜子上,撞得哐一声轻响。人已是呼吸急速,脸颊涨红:“妈妈……”
“回南!”于佩敏惊叫,伸着手跑去接燕羽,后者颓然倒地。于佩敏将他抱扶坐地上,拉开他外套拉链,一下下拍抹他前胸,“深呼吸,儿子,放慢!深呼吸,慢点,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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