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矿泉水拧开,喝了小半瓶,目光一落,见黎里的枕头靠近窗户那边,放着女生的胸罩,白色,有蕾丝;罩杯里一小团白色内裤。
他差点呛到水,匆匆拧上瓶盖,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将厚重的窗户推开。冷夜的北风涌进来,散了他脸上的热度。
他听见水声停了,立刻钻出窗帘,回到床上。下一秒,浴室的门很轻且谨慎地拉开。
燕羽低头看手机,余光见黎里裹着一身浴袍出来,从窗户那边走廊快速走到自己枕边,抓了一把,又快步回了卫生间。
只剩胸罩,内裤没了。
黎里再出来时,燕羽还在玩消消乐,头也不抬。
黎里钻到床上坐好了,开始揪手上的倒刺,揪了会儿忽抬头,说:“怎么好像漏风?”她下床去,拨开窗帘,见窗户开着,准备关上,不想没拉动。
她又拉了一下,可窗户跟卡住了一样。她正要再使劲,燕羽已掀开窗帘来到她身后,低低的嗓音从她头顶后方落下,说:“我来吧。”
黎里莫名头皮一麻,往一旁挪了点,燕羽抓上把手,用力一拉。窗户阖上半截,同时发出吱呀一声。
“等下。”黎里说着,从窗轴处捡了块瓷砖碎片出来,原来刚才是卡住了。
丢了瓷片,燕羽关上窗。两人从窗帘里出来,黎里说:“是有东西卡住了,我力气其实挺大的。”
燕羽看了她一眼,没讲话。
黎里说:“扳手腕是我没发挥好。”
话音刚落,燕羽转身,一手隔着浴袍袖子抓住她小手臂,将她极轻地拉了一下。
黎里一愣:“干嘛?”
燕羽垂眸看着她,说:“现在发挥。”
他手上又是一带,黎里被牵扯着往前一磕,差点儿撞到他身上。他低着头,声音也低,说:“黎里,你是觉得你不是个女生,还是觉得我不是个男生。来,发挥给我看看。”
黎里抿紧唇,立刻使力,却挣不开;她两只手一起用力,但燕羽的手紧紧攥着她手臂,半点不动不移。
燕羽见她吭哧使劲,脸都红了;他一时没忍住,浅笑了下,不逗她了,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黎里不服气,追上去就踢他一脚,不想一脚绊到床角,人没站稳要倒。燕羽听到动静,回头想拉她,结果腿被她伸脚绊住,重心不稳,一下扑下去,将她压倒在床上。
少年的身体看着瘦,却很有力,带着沐浴后的蓬勃的香气,重重扑压到黎里身上。她胸口一窒,像是里头的空气要被他挤压出来。下一秒,他的嘴唇撞在她鼻尖上,很柔软,带着薄荷的香味。
黎里全身都绷紧了,只有心脏在疯狂地鼓动着血液。
燕羽一惊,一瞬间慌乱地撑着床垫爬起来:“对不起。”
他脸和脖子全红了,本能想逃走,又伸手拉了她一把,说:“没事吧?”
黎里被他拉坐起身,目光到处弹跳,却不看他,匆匆说:“没事。”
她穿着浴袍,领子交叠着,本来不低。但她型好,加上刚才一折腾,领口松散,露出了浅影。
燕羽一下收回目光,飞快过去自己床上,拿了手机点消消乐。
两人各自靠在床头玩手机,都不讲话了。房间里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只有各自耳朵里猛烈的心跳。
直到快十点半,要入睡时,燕羽才问:“准考证、身份证都检查好了?”
“嗯。”
“你考试别紧张。”
“怎么感觉比起你自己考试,你更操心我?”
燕羽没说话。
黎里又发现手上一根倒刺,叹:“这儿太干燥了,一来就长倒刺。你长了吗?”
燕羽看自己的手:“没有。”
“噢。”黎里揪完了,说,“我有一点,但不是很紧张。你呢?”
燕羽说实话:“不太紧张。”
“你是有把握。但我么,考上帝艺的概率不大。没什么希望,也就没必要紧张。可能下周考岚艺会紧张点。”
燕羽默然半刻,问:“概率不大,为什么来?”
黎里眉一挑,半玩笑道:“陪你来玩啊。”
燕羽扭头,盯着她看。
黎里笑了,正经了点儿:“主要没来过帝洲,想来看看,顺便感受下好学校的氛围。”
她钻进被子,放松地靠在床头,说:“汇演那个机会,很感谢你。那天真的很爽,很开心,是我小时候第一次打架子鼓的那种开心,最一开始的那种快乐。也间接让我想更努力去学好这东西。”
她伸了个懒腰,又道,“不过我这人就这样,想做的事,会尽力。可如果尽了力,也得不到,那就算了。反正最坏也有备选方案。”
燕羽问:“什么方案?”
“酒吧乐队。钱是不多,但自在,哪个城市都能去。养活自己就行。”
燕羽隔着朦胧的灯光看她,说:“不会想去更大的舞台?”
“当然想,所以我会尽力。我不知道自己尽头在哪儿,所以很想努力,去推自己一把。我刚说的是极端情况,说如果,万一,万一我想要的,的确超出我的能力;我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也根本得不到的那种情况。”
燕羽说:“你现在有这种感觉?”
“现在没有。现在感觉是每一点努力都学到了东西,也有回报。”说到这儿,黎里翻身趴在床上,抬起脑袋看他,神采奕奕,“你教我的那些经验和方法很有用,不是摸瞎努力了。”
温暖的光横亘在两人之间,燕羽说:“是你自己领悟得好。”
“是燕老师教得厉害。”
燕羽微垂眸,浅笑腼腆。
黎里笑笑,又说:“你刚说到舞台,其实,我不觉得在酒吧表演就比音乐厅不如。音乐在哪里都能演奏,有听众就行。江洲小破酒馆的听众就比帝洲音乐厅里的低一等?不是,掌声都是一样的。”
燕羽默然半刻,弯了弯唇。
黎里瞧见,问:“你笑什么?”
燕羽:“没什么。”
黎里:“什么没什么,我看见你笑了。”
燕羽揉眼睛:“真的没什么。”
“不准揉眼睛,手放下来。”
“……”燕羽慢慢把手放下来。
“你笑我说的话蠢?”
“不蠢。”
“那你笑什么?”
“觉得可爱。”
“……”
燕羽率先躺了下去,关掉他这边的灯,闷声:“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黎里也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缩进干燥温暖的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燕羽执意送黎里去考场。黎里说她能拉三个箱子,但燕羽不理,非是帮她拉了两个去。
黎里无语道:“你是自己来考试的,还是来管我考试的?”
燕羽不答话。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人显得愈发挺拔,也清冷。他琴盒背在身后,双手推着两个大箱子,走得很快,一路没有讲话。
黎里知道他是在调状态,也没跟他聊天。
到了考场,绝大多数考生都由家人陪同,正接受着最后的叮嘱和鼓舞。不少人朝燕羽投来打量的目光。
黎里催促:“你快走吧。我怕你迟到。”
“迟不了。”燕羽说,帮她把箱子拎上台阶,又给了她几颗枇杷糖。
黎里收好了,道:“要是我排序靠前,考得早。就去帝音外面接你。”
“嗯。”燕羽把箱子交给她,没说别的话,只道了句,“晚点见。”
黎里:“拜拜。”
燕羽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转身要走。
“燕羽!”
他回头。
黎里在口袋里掏一下,朝他伸手。
燕羽走回两步,去接。
她放了一把巧克力在他手心。
两人相视,很淡地一笑,各自离开。
走开十来米,燕羽塞上耳机,拿出一顶黑色渔夫帽扣在头上,帽檐很低,遮住了眼。
第46章 chapter 46
燕羽走到帝洲音乐学院时, 绝大多数考生都进校了。亲友留在原地守候,把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燕羽低头穿过人群。他戴着帽子,帽檐拉得很低, 但下半截脸棱廓分明, 唇红肤白。黑色大衣挂在他清瘦挺拔的身杆子上, 人群里格外亮眼出色。
不少人好奇打量:
“帝音有表演系?没有吧?”
“人背着琴盒呢,什么表演系。”
“那什么乐器啊?中提琴?”
“中提琴哪有那么大?”
燕羽出示准考证身份证,进了学校。
上午进行笔试。统一的基础课考试后,各类细分专业考试则根据各科目报考人数,分一到五天举行。
琵琶专业考试持续四天。燕羽的考试时间是今天下午,抽签排顺序。
今天考试的有四十人,分五个小组。下午燕羽拿到抽签,发现自己是最后一组,居然真让黎里说准了。
抽签后, 燕羽和同组另外七个考生进了同一候考室。
考生们大都很紧张,有的走来走去, 有的嘴里默念着谱子。
燕羽戴着那顶黑色渔夫帽,独自坐在角落, 只时不时, 手指会弹拨着虚空的“琴”。
窗外太阳西斜时,引导老师过来叫最后一组考生候考。
燕羽剥了颗枇杷糖含嘴里, 背上琵琶琴盒出去, 帽檐遮眼,未与任何人做目光交流。
考场外走廊上八把椅子, 燕羽坐在第四位, 琴盒摆靠在对面墙上。另外几人按顺序摆好琴盒,坐到椅子里。
第一个考生进去了。
教室里很快传来精妙的琵琶音。燕羽认真听着, 水平不错。能来考帝音的学生果然是全国翘楚。
竞争者弹奏出色,等候的考生们不免紧张。第二个考生打了好几个颤,进场前戴甲片时急得差点没戴好。但他进去后,却抗住了压力,表现稳健。
椅子队尾的三人开始小声议论,以排解紧张气氛:
“大家都好厉害啊。”
“废话,来考帝音的,会有弱的?”
“这才一下午,后面还有几天呢。不知道其他考生水平怎么样。”
“别想那么多,好好展现自己。”
“嗯嗯,加油!”
彼时,第三个考生已入场。走廊里只剩了五个。
队尾三人议论了一阵,见前头两个男生始终不参与,甚至都不往后边看一眼。
有个女孩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离得近的那男生看着倒寻常,但此刻队伍最前端的男生很帅气,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虽低着头,半张脸被帽子遮盖,但下巴白皙,嘴唇艳红,鼻尖俊秀,脸部弧线清逸而惊艳。更别说衣品好,坐姿正,周身氛围都是气质斐然。
女孩看他几下,注意力转移,紧张情绪都缓解了不少。
教室里的考生已开始弹奏第二首曲目。
燕羽心无旁骛,静静听着。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人忽然开口,说:“燕羽,你是真没看到我啊。”
燕羽扭头看向来人,因心思在琵琶曲上,他眼神有些放空。
是陈慕章。
燕羽的目光擦着帽檐与他对上,不冷不淡,只一眼,便收回。未予理会。
陈慕章对他这态度倒也不意外,但另外三个考生惊讶地对视起来。
引导老师唤:“燕羽,准备了。”
燕羽摘下帽子,从琴盒里取出琵琶,戴上甲片,走向教室。
后头几个立刻议论:
“没听错吧,真是燕羽?”
“我刚就觉得有点像,他真人比照片视频还帅百倍。好美一张脸我天!”
“我居然见到真神了!”
“他超级牛逼!妈呀,幸好我不排在他后面。不然我死了。”
“我觉得跟他隔着一个也好惨,好惨啊我。”
陈慕章听着,眉心隐忍地皱起,渐渐,笼了阴云——教室里传出了燕羽奏响的琵琶琴音,琴声精绝出尘,仿佛天降梵音。
他离开奚音附半年,去了江州艺校那种垃圾地方,却居然更厉害了。
走廊上没了一点声响,几个维持秩序的老师都停了脚步,侧耳倾听。引导老师甚至悄悄走到教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望。
陈慕章摁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发紧。剩下几个考生屏气凝神,一句话没再讲得出;直到第一曲结束时,才大喘气,后怕地拍胸脯:
“妈妈呀,幸好我不在他后面!不然被他衬托,我这十年白努力了。”
“我跟他只隔了一个呀,我要哭了。”
“神呐,他这种水平还考啥试啊,直接录了。”
“前面那几个我都觉得够好了,他一出来,全灭。”
“传说一点不假,奚音附的燕羽是真的牛。比我们学校琵琶第一还高一档。哦我帝音附的。”
“不牛能横扫那么多奖项,想什么呢。不过你帝音附也好厉害。”
“你们都好厉害。我明年再战吧,绝望了。”
三人说着,不免同情地看了眼陈慕章。艺考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紧接在一个很厉害的考生之后。那分数……可想而知。
燕羽第二曲弹毕,陈慕章起身时,狠吸了一口气,去拿自己的琵琶。但引导老师并没叫他。他戴好甲片了,站在原地,看着燕羽的麂皮琴盒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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