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收起眼里有些古怪的情绪,温时礼下意识的挠了挠后颈,“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都收拾好了?”
“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
毕竟周旖旎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即使已经是第二次做客,但她也还是拘谨。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双手搭放在膝盖上,然后一动不动,乖巧的不成样子。
温时礼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走到客厅里,周旖旎的身边坐下,然后将手里的其中一杯水递给她。
周旖旎赶忙接过,双手捧着那杯水,对他弯了弯唇,说谢谢。
然后小口抿了抿。
一想到可能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和温时礼住在这栋房子里,周旖旎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开心,她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都能见到他。
紧张,她要跟他一起生活。
手指抓着杯壁很紧。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互看了对方一眼,又像是约好了似的,两个人又一同挪开。
浅显又小心的状态,漂浮着旖旎暧昧的因子。
蠢蠢欲动,又开始肆意滋生。
温时礼咳了咳嗓,打破这刻意的沉寂,喉结轻滚动一番,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先说。”
周旖旎并没有推辞,虽然局促了些,但她也还是跟没话找话似的,直接问:“你刚刚去房间里接电话了吗?”
“嗯。”
“谁……谁给你打得啊?”
温时礼闻言一怔,黑眸里情绪有稍起伏的波动。却又并无多大起伏的变化,像是在回忆刚才,微停了几秒,他才跟她说:“骚扰电话。”
“噢。”
她慢半拍了几秒,眼睛环顾四周的看了几眼,突然又说道:“这栋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随即她又回头看向她,认真问:“你父母呢,你不跟他们住一起吗?”
“我一个人住。”温时礼很平静的回答她,“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母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就像他的话面之意,周旖旎又继续问:“你妈妈去旅游了?”
温时礼没说话,就看着她胡乱猜。
“离这儿很远的地方?难道去了北极看极光?那会不会太冷了……”
女孩儿的模样认真,她一连串说出了好几个适合旅游的城市,但是想了想前提条件都觉得不是,猜来猜去自己也一团糟,竟在心里开始设想温时礼母亲长什么样。
大概和他一样,像阳光一样温柔,笑起来漂亮动人,又如水一般柔软。
总之,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傍晚黄昏将至,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吃了晚饭,就打算出去压压马路。夏天傍晚的风透着一股凉丝丝的冷气,天际浸染金灿灿的霞光,照落温时礼和周旖旎一高一矮的影。
周旖旎身上穿着吊带裙,纤细的裙带勾在她皙白单薄的肩膀上,两根锁骨精致漂亮。脑后的丸子头松松垮垮,脖颈修长,干净又漂亮。
夏天灼热的味道灌进了她的呼吸里。
有点热。
风吹着她的裙摆晃荡。
温时礼牵着她往前走,身姿笔挺。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旖旎对京市并不熟悉,若不是来这里上大学,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边。看着自己未知的方向,她扭头看向温时礼。
晚霞的光影勾勒他的轮廓,干净峻厉。
恍然的一瞬间,她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在阳光下看见的那个车水马龙的人间少年。
被光所优待。
心脏很空,然后被悸动填满。
他转过头来,也看向她,漆黑的一双眼睛里那个白色小点很亮。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之前的某些瞬间,唇角一勾,学她之前的某些语言,“去私奔。”
有点惊讶他这三个字。
周旖旎瞳孔微扩,里面蕴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温时礼唇角的笑意更深,语气里却全是宠溺,“被吓到了?”
“没有。”
“私奔就私奔。”
“胆子这么大?”温时礼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怕我把你卖了?”
将他的手捉住,从脑袋上拽下,周旖旎抬手,与他十指交握。
脸上无半点害怕的意思。
明亮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唇角的笑容狡黠,漂亮又卖乖,“你舍得吗?”
这句话死死的掐中了他的命门。
硬气了半天妥协在这句话上,温时礼无奈笑了笑,食指弯曲,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知道我舍不得。”
渐渐晚风徐徐吹来,耳边细软的发丝摩挲着她面颊的皮肤,有点痒。
渐暮的黄昏将这整座城市笼罩,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
层层叠叠的光瞬间将这整座城市照亮。
不远处有条古色古香的文化街,街道两旁的建筑很具有古香韵味,上空拉着一串串灯笼,烛光映照,暖了整条街。
周旖旎拉着温时礼往那边走,然后混入嘈杂的人群。
他们瞬间就被人群淹没。
第一次来这种热闹的地方,周旖旎脸上堆满了笑容,仰头回望温时礼,她突然很大声的跟他说话,“温时礼,你来过这里吗?”
“第一次来。”
“我也第一次。”周旖旎看着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发自内心的说:“真没想到京市还有这么人间烟火的地方,上一次还是在临淅那边。”
这番热闹的场景,瞬间让温时礼想到了临淅的某一年最后一天,那年有个姑娘站在他身旁,给他送了副对联,还邀请他去了她家,过了一次真正的新年。
让他感受到了,原来冬天,也会很温暖。
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
温时礼牵着她,随着人群的流动,慢慢往前走。
这条街算是政府为了保留京市原有的古韵味道而暂未开发,文化底蕴太过深厚,政府为了笼络传播文化交流,便对这条街做了明显的规划,保留其浓厚文化的原滋原味,发展产业链,形成一个规模宏大的文化圈。
做生意的,搞活动的,做推广的,这里面都有。
周旖旎一边走一边看,目光应接不暇。看到感兴趣的,她便会多停留一阵。
温时礼寸步不移的跟着她,眼里他的目光贪恋。
不远处有个贩卖动物的商贩,周旖旎走过去,看那些小鱼小龟,小鸟小兔。她一向对这些动物感兴趣,见到之后便走不动路了。
塑料泡沫箱里有很多小鱼,红的黄的黑的,游过来又游过去。旁边与它并排的塑料箱里养着几只小龟,攀攀爬爬,托着背上的壳笨重又可爱。
她蹲在塑料箱面前,认真的看着它们。
看入迷了,她伸出手去,食指戳了戳其中某只小乌龟的壳。
“你喜欢?”
身旁传来温时礼的声音。
下意识的,周旖旎扭头朝那边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温时礼也蹲了下来,靠她很近。光暗下来,眼前朦胧般昏黑,浅薄温热的气息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瞬间乱了心跳。
第47章 、手给我
像是音乐突然被卡了磁带一样,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周旖旎颤了颤眼睫。温时礼的整张脸都暴露在她视线的角度里,黑沉的目光,薄薄的眼皮,漆黑柔软的发丝。周围的灯光似乎都为他糊上了一层滤镜。
她陷在这层光晕里。
慢了半拍,动作缓慢又生硬的点头。
面前的鱼和小龟她都喜欢。
他说要给她买。
周旖旎就赶紧拉住了他,连忙说:“不用了。”
又赶紧找借口,“喜欢也不一定要买。”
拉着他就离开了。
温时礼依她,最后没买那鱼和龟,两人又去前面闲逛了一会儿,打算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洗了澡就回了自己房间。
半夜十一点。
周旖旎躺在温时礼家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怎么也睡不着觉。大概是第一次睡这床有点不习惯,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
夜晚有点凉,她在外面加了件很薄的针织衫。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台灯。
灯光映照着她的脸,似白玉无瑕。水剪的双眸清澈,唇色不点而红。
书桌上摆了好几本书,周旖旎从上面随便抽了一本书翻了翻。
翻页的声音清脆,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百叶窗窗扇并未关进,从外面灌进来的风很凉,却也舒服。风有点大,周旖旎起身走过去,将窗扇关紧。
就在她关紧了窗户的下一秒,沉寂的黑夜里突然亮了道闪电,“嗖”一下,瞬亮之后又消失。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道滚滚闷雷。
看样子是应该要下大暴雨了。
而与此同时的隔壁房间里。
温时礼已经进入了沉睡的状态,他睡相很好,被子盖在身上,双手搭在胸前,平躺在床。这道雷似乎在拉扯他的意识,温时礼下意识浅皱了下眉,又舒展。
可他却并未有醒来的想法,像是只身孤影甘愿堕入一潭让他贪恋已久的梦境。
最深处的梦境,是最能拉扯人的情绪的,却又格外吸引。
“噼啪――”
外头的雷还在响,一声接连一声落下。疾风刮进房间里,吹得轻薄窗帘胡乱飘摇。
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温时礼眉头越皱越深,手指将被子抓出很深的褶皱。像是快被梦吞噬,千钧一发之际,温时礼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被梦境缠绕的恐惧还未褪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额间冒了细密的汗液,闪电划过时,短暂的照亮了他的房间,然后又暗下去。只剩他沉重粗缓的呼吸声。
又一次梦见与舒翡去世时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坐在钢琴前,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些琴键,脸上始终挂着最温柔的笑。
令他难忘。
那也是舒翡最后一次弹钢琴。
再后来,温时礼见到的,便是一只黑色的骨灰盒。
漂亮温婉的她,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没有笑容,没有说话,也没有琴音。
有的,只是盒子的冰冷。
这段不好的回忆一直被他很深的埋在了心底,如今却又被重新挖起来。
心脏刺痛。
温时礼烦躁的抬手抓了抓额间的发,掀被起身,将通往阳台的滑动门缓缓关上。
没了风,房间里暖了许多。
就在他准备重新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时,门外忽然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温时礼走出门外,去了客厅。
客厅里没开灯,窗外闪电劈开的亮度以及女孩儿手机上的手电筒依稀让温时礼辨认出了那个蹲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的人是周旖旎。
然后他按了墙壁上的开关。
客厅亮起了灯。
周旖旎蹲在地上捡玻璃碎渣的狼狈样一瞬间落入了他的眼里。
她只是半夜睡不着觉起来喝杯水而已,结果水没有喝成,倒把杯子摔坏了。杯子坏了就坏了,她尝试着去捡碎玻璃渣,结果一不小心又把手给划破了。
本来就已经够做贼心虚的了,这会儿又惊动了温时礼,她感觉自己更做贼心虚了起来。
兜头大雨倾盆而下,雨声唰拉拉的响。
紧接着,他的脚步声响起。
温时礼朝她走来。
“你在干什么?”
右手食指被玻璃渣划了一道小口,周旖旎来不及掩饰,她站起身来想把手藏在身后,可就在她刚准备这样做的同时,温时礼就已经先她一步出手,拽住了她的手往上一抬。
食指上的小口立马就暴露在他的眼底,还汩汩流着血。
“怎么搞的?”
他拽着她的手腕,很紧,一丝也未松。
周旖旎挣不开。
于是只能先说:“我半夜睡不着想起来喝杯水,结果杯子摔了,然后就划到手了。”
温时礼松了些力气,又问她,“那怎么不开灯?”
“我怕吵到你,本想喝完就回房间的,哪知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
有点笨蛋模样。
温时礼拉着她走到沙发那边坐下,跟她说:“在这儿先坐一会儿,等我一下。”
夜晚的雨拢湿了温度,客厅里有点清冷。
周旖旎身上睡衣单薄,即使穿了外套,也还是感觉有点冷。
温时礼去而复返,手里提了个小医药箱。他将医药箱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到她身边,靠她很近很近。
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酒精和创口贴,然后将手向她伸去,掌心向上,“手给我。”
他的目光平坦,和着客厅里的湿冷温度,显得清冷。
周旖旎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伸过手去,放在他的掌心上。他掌心的温度很暖,掌面也宽大。
温时礼抓着她的手向上翻,捏住她的食指,专注的为她清理伤口。
神情认真,用沾了酒精擦拭伤口的动作小心翼翼,温时礼眉眼微垂,纤细的羽睫在眼睑下方落下一道浅浅的灰影。
鼻骨挺直,嘴唇微抿。
侧脸弧线干净利落。
看着他认真的为自己擦拭伤口包扎,周旖旎恍惚了一下。
伤口很小,没用很久的时间。给周旖旎最后贴上创可贴后,温时礼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清清淡淡的目光自她的手上挪到她脸上。
刻意的视线让她一瞬间回神。
周旖旎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将目光收回。
窗外的雨势不减,风也很大。整个屋子里都浸满了冷,下意识的,周旖旎打了个哆嗦,她将目光放向黑漆漆的窗外。
轻声说道:“下雨了,外面好大的雨。”
暴雨猛烈又快,风冷寂寂的拍在玻璃窗上,水珠滚滚向下落。
也许就是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里,周旖旎的记忆被拉扯,一瞬间,像是被扯回到了从前。
那年的暴雨也像这么大,滚滚雷声阵阵,校门外来了很多接学生放学回家的家长,但周旖旎并没有人来接。
但她却并不置气,撑着比她大很多的宽面伞,急急忙忙的跑向了她往日放学后一定会去的一个地方。
狂风大作,那顶简陋的小窝被吹翻在地。
几只小猫躲在低矮的草丛里躲雨,毛发都被雨水打湿,瑟瑟发抖的小声喵叫。
周旖旎撑着伞,白色帆布鞋淌过地面上的水坑,浅浅水花四漾,她弯腰学它们叫,目光也在四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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