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礼在看教授发来的一篇关于治疗骨癌的学术研究论文,听见周旖旎的声音,他下意识抬起眼,看向她。
他将手机锁了屏,放到桌上,然后问:“怎么了?”
“你今天是去京北大学了吗?”
“嗯,医大和京大有学术交流。”
“那个学校怎么样啊,你觉得好吗?”
似是在认真回忆,温时礼点点头,“还不错,京大的代表很厉害。”
“是那个叫陈延白的吗?”
温时礼一顿,目光看向她,然后再收缩,想要将她困在自己的眼睛里。
带着几分疑虑,他问:“你知道他?”
“我今天和孟凝看了你们的学术交流直播,那个男生给我印象很深。”
看起来很厉害,口才也好,而且能犀利的抓住每个问题的关键,让她印象更深的是,这个男生长得也很好看,要是放到他们医大,说不准那些为温时礼而疯的女孩子们又得疯一次了。
也说不准,她男朋友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脱口而出心里的真心话,“他很帅。”
三个字,瞬间让温时礼的脸色黑了下来。
身旁的气压都似乎低沉了些,他反问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股危险,叫周旖旎心惊肉跳。
语气淡淡的,“你说什么?”
“……”
“他很帅?”
周旖旎一下就噤声不语,目光水灵灵的看向他。
小心翼翼的,她开口。
“怎么了吗?”
“我觉得……他挺帅的呀。”
有种少年人的朝气,这是陈延白本身就拥有,且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丢掉的气质。
“当着我的面,还夸别的男人帅,”温时礼真拿她没办法,手伸过去,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脸,咬着牙齿,声音低沉,“周旖旎,是不是长本事了?”
一点都不疼,甚至还很柔软。
周旖旎捏住他的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并且紧紧握住。
她笑嘻嘻的看着他,突然很认真的跟他说:“温时礼,你是不是又吃醋啦?”
眼睛眨呀眨的,瞳孔很亮。
又藏匿一丝小机灵。
“我就只是夸了一下他而已,又没说别的,”周旖旎歪着脑袋看他,眼睛弯弯的,“这种你就受不住啦?”
温时礼淡淡的瞥她一眼,对她眼里的小得意熟视无睹。
而周旖旎却开始故意煽风点火,一双眼睛俏皮的看着他,说:“你怎么谈起恋爱来,这么容易吃醋?”
“我不谈恋爱也醋。”
“?”
“还记得葛奇吗?”
这人之前追过她,不过在周旖旎和温时礼谈起恋爱后她就很少见到他了。不过当时留给她的印象很深,总喜欢跟在她身后跑,那段时间也挺照顾她的。
周旖旎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温时礼继续说:“他想追你的那段时间,我住在宿舍,很烦。”
周旖旎惊讶,“那个时候……”
她瞳孔微扩,对他说出来的话像是意想不到。
但对面的他倒是镇定,说这话时,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一样。
他瞳孔里的颜色很浅,看向她的目光却格外的深。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心跳猝不及防的漏掉一拍。
恰在这时。
点饭窗口传来叫号的声音,温时礼看了一眼取号单,然后站起身走过去去取。
而此刻的周旖旎,却还沉浸在刚刚温时礼的话语中。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原来是在那个时候吗?
还没怎么细想,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旖旎看了一眼,发现是温时礼的手机。
铃声是手机自带的,一声一声响的格外急切。周旖旎扭头看向打饭窗口,温时礼正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饭垫,他身长影高。
周旖旎回过头来。
盯着那个铃声不断的手机几秒,又害怕是什么重要信息,周旖旎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机拿起,看了一眼来电人信息,是一个叫方冼生的名字。
下意识的,周旖旎按下了接通键,放在耳边轻声道:“喂?”
一通电话结束,温时礼端着两碗砂锅走了过来。
周旖旎坐在位置上怔怔地,目光有些愣。
温时礼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将砂锅端到她的面前,自己缓慢的坐下身来。
一抬眼,他才发现了周旖旎的不对劲。
正想问怎么了的时候,周旖旎突然木讷的开口。
喊他的名字。
“温时礼。”
她声音里夹着一丝颤抖,眼眶里,似乎隐隐有些水雾,“你爸爸,他出车祸了。”
第55章 、旧时梦
温时礼和周旖旎赶到医院的时候,温乾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手术室门口只有方冼生一个人,脸上额头也有伤,不过已经做好了包扎。
今天他们回国,路上出了车祸,一辆大货车与他们的轿车相撞,温乾正好坐在货车撞上来的那一边,伤势惨重,当场昏迷。
冲撞力全受于温乾身上,坐在他旁边的方冼生倒捡了一条性命。
走廊顶上的灯光惨白,照在他身上。
眉眼都沉靡的耷着。
手术室门口亮着红灯,里面的人生死攸关。
听见脚步声,方冼生这才缓慢的抬起眼来,扭过头,他看见了温时礼。
上一次他们的见面还是在几年前,这些年他一直跟随温乾出国经商,跑遍了世界各地,可唯独没有回去过那个家。在他的印象里,温时礼还处于少年的阶段。
可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长大,温时礼也长大了,身姿清隽,身上的白衬衫微微有些凌乱,倒是成熟了。
像个男人。
方冼生有些恍然,忽然鼻头一酸,看着他的眼眶里,有微光在闪烁。
“时礼……”声音有些颤抖。
“方叔。”
这场车祸直接导致温乾右腿粉碎性骨折,手术中途又大出血,要救他的命,作为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温时礼去了抽血房,为他输血。
周旖旎陪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她看着医生在他胳膊窝里扎进一根很长的针,鲜红的血液顺着软管流进罐子里。
满满一大罐。
周旖旎看着都觉得好疼。
可温时礼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抽血结束,周旖旎立马走去了他身边,帮他用棉签按着伤口。医生一边说注意事项周旖旎一边点头,听得比上课听讲还认真。
她帮他托着胳膊,一只手捏住棉签轻轻按住输血口,还下意识的轻轻吹风。眉目温柔,生怕弄疼了他。
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心境因为她温柔的举动瞬间万物复苏。
温时礼小幅度的弯了弯唇角,看着她很在意自己的样子,心里欢喜。
温乾的手术做得很顺利,从手术室转到病房,方冼生一直跟随在身边。周旖旎陪着温时礼也跟着来了病房,但却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他远远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又饱经风霜,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医生与护士都围在他的病床边,调整仪器检查输液管,忙得不可开交。
周旖旎陪同温时礼一起站在门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温时礼的父亲,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连闭着眼睛都给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严。
下意识的,她扯了扯温时礼的衬衫衣角。
扭头看向他,“温时礼,你不进去看看吗?”
闻言一怔,温时礼反应慢半拍的转过头看向她,眸子里情绪淡淡的,有点冷。
周旖旎手指瑟缩了一下,松开他的衣角。然后她就看见他,越过她的身边,朝走廊的尽头走去。
温时礼心里有点烦,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感在他心里肆意恒生。
他孤身一人到医院没人呆的尽头角落,身体靠在冰冷的墙上,脑袋上仰眉目紧闭,突然想到很久很久的以前。
他们一家三口呆在一起的幸福画面。
舒翡穿着碎花裙子在花园里浇花,他追着蝴蝶奔跑,温乾提着公文包从他们身边路过,目光扫过舒翡笑靥如花的面颊时,他总会停下脚步,也望着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夏日黄昏,橙黄色的光线穿透玻璃花房,落在中间的那架白色钢琴上。
舒翡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琴键,曼妙的音乐声自花房传出,女人生得出水芙蓉,眉目秀丽,一颦一笑似乎都温柔得能掐的出水。
温时礼每每放学,便能听见那阵曼妙的琴声。
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美梦破碎于舒翡的钢琴演出,她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摔倒昏迷的那天,场面混乱,她被人送去了医院。
温时礼放学后是直接去医院的,他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舒翡,眼里心里都关心切切提心吊胆,一直到她醒来,他紧皱的眉头才松懈了几分。
舒翡叫他好好学习不要担心,有爸爸在,她会没事。
温时礼也听话,果真就没再分心了。
直到舒翡再一次出事。
她又一次进了医院,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看着舒翡越来越苍白的脸,温时礼心焦气燥,他开始询问医生舒翡的病因,可医生只字不提。当时的他年纪小,又正处于学习的关键时期,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所以他想会不会是这家医院根本就没对舒翡的病情好好治疗。
在一天傍晚的时候,他同温乾说了要帮舒翡转院的事情。
但那时,温乾也正处于事业上升的阶段。
几乎是温时礼说完话的同时,下一秒,温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几乎没多想,就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温时礼看着他的身影,一种落寞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舒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那天温时礼周末放假,一整天都陪在她的身边,知道她的腿难受,温时礼就细心的给她捏腿。
灿烂的阳光越过窗棂折射而进,照在女人苍白的脸上。
她慈爱的看着坐在病床边给她捏腿的温时礼,眼角里泛起一点点朦胧泪光。
在温时礼的悉心陪伴与照顾下,舒翡的精神好了许多。每天放学后,他都会来医院照顾舒翡,会等到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用轮椅推着她去医院的小花园里看花,也会跑去很远的地方,给她卖最爱吃的牛角包。
每天都如此。
他只是希望,舒翡能尽快好起来;只是希望,他们又能回到从前快乐的日子。
偏偏那只是希望。
下着大雨的那天,舒翡死了。
她死的那天,身边没有一个人。
骨癌晚期。
没有一点存活的可能。
可是明明,他看着她已经在慢慢变好了。
医生将这个情况告知了家属,温乾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医院。
温时礼红着双眼坐在舒翡生平睡的那个病房里,他手里捏着舒翡的病危通知书,沉默不语。看清温时礼手里拿着的东西后,温乾目光稍顿,默默的走到他身边去。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那张被他捏在手心里的病危通知单上,有几道湿润的痕迹。他抬手,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喉间发紧干涩,轻喊:“时礼……”
温时礼的手在温乾出声的这一刻,不知觉的收紧。他将这张纸捏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手背上明显的几道青筋凸起。
转过头来,他猩红的一双眼里,薄情冷意似寒冰利刃。
温乾是第一次看见温时礼这个样子。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松。
温时礼站起来,少年青春期发育的很快,一个不注意,身高就已经高过了父亲。这也是温乾才发觉的地方。
这段时间学校,家里,医院三头跑,他很疲惫,人也很邋遢倦懒。额前的碎发遮挡了眉眼,双手握拳捏紧,他似乎在忍受一段不可遏制的怒气。
声音很沉,“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温乾有些愣。
刚从公司开完一个会议过来,他也很疲惫。
但知道舒翡离开了他会不好受,温乾声音柔和,里面装满了安慰,解释道:“公司刚刚开了个会……”
“是公司重要还是妈妈重要?”
“时礼……”
“请您回答我,是公司重要,还是妈妈重要!”
情绪上头,一发不可收拾。
一道泪痕缓缓从温时礼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砸落在地,少年身上的光慢慢被阴暗侵蚀。
他怎么也想不到。
舒翡的死,会是骨癌晚期。
那团纸狠狠的被他丢在地上,他目光发狠的盯着他,声音里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要如果您之前听我的话,早点转院让妈妈接受更好的治疗,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您一点都不在乎,为了事业,您可以连家都放弃吗?”
温乾在他面前沉默着没说话,他垂下眼皮,也盖住了微红的眼睛。
思绪即刻被拉回,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闭上眼,他沉沉的吸了口气。再次睁开时,朦胧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俏丽的身影。
视线逐渐清明,他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周旖旎。
柔软的秀眉轻撇着,她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指尖摩挲着手背皮肤,她轻声开口:“温时礼,你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
温乾醒来已经是一周后。
受伤的地方在右腿,但已经做完了手术脱离危险,只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甚至偶尔还会传来刺疼感。
陪床的护理人是方冼生。
温乾醒来看见他,他脸色苍白神情恹恹,鼻孔里两根吸氧管,放于病床旁边的仪器嘀嘀嘀嘀的叫着,上面显示着各个指标的数值,忽高忽低。
方冼生见人醒了,连忙到他床边询问,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温乾虚弱的声音传来:“时礼……”
“董事长,你醒了?”方冼生声音有些激动,赶紧问他,“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不用。”声音孱弱,像是一下就老了好多岁,他重新回到那个问题上,“时礼呢?”
方冼生微微一愣,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对他笑了笑,说:“时礼今天学校有点忙,赶不过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来了很多次。”
温乾闭上眼睛点点头。
半晌,他突然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梦到他妈妈了,他妈妈怨我。”
说着,眼角一滴泪滑下。
“我也怨我自己,没保住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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