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潘听了马跃的介绍,有点想笑ᴊsɢ,“那你是CEO?”
“对,首席执行官,”马跃也耍了个小心机,他顿了顿,给自己又加了个头衔,“还有,董事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我们一直是做的比较正规。“
“大学生,都这样。”
马跃听不出来这话是褒是贬,他往秦栋林二人脸上斜飞一眼,那两个嘴巴都闭得紧紧的,马跃只能赔笑。他感觉此人似乎来者不善,积极性也大打折扣。老潘随即反客为主,说自己一会还有会,“随便吃点,不用太客气。”径自点了七八个菜,“烟酒都不要。女士喝点什么?”相比马跃和秦栋林,明显他对窦方还比较青睐。
窦方毫不客气,“可乐,冰的。”秦栋林补充一句,说他也要,“两听可乐。”
老潘乐了,心想:一群小孩。放下菜单,他进入了主题,介绍说自己的公司是专门做孵化器的,而他负责的是餐饮类的项目,因为他本人曾经经营过餐厅,有相当年数的行业经验。窦方和秦栋林接过了老潘的名片,对他公司的logo毫无印象,但也违心地拍了几句“久仰盛名”之类的马屁。马跃在听到老潘做过餐厅时,总算调动起一点积极性,忙说:“我家也是做餐馆的。”老潘至此变和气了不少,“你们这个项目,和餐饮沾一点边,但不全然属于餐饮类。传统餐饮行业不赚钱的,我没兴趣。你们这个,更多的是零售物流和新媒体、大数据结合的项目。这种项目,没有实力雄厚的投资人帮你们做孵化,就靠你们几个大学生,是做不起来的。”
马跃等人脸色肃然,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零售物流,只要在本地有多渠道、专业团队,可以保证不亏钱。但新媒体和流量经济,具备更多的偶然性因素,投资风险当然也更高。首先要有风口,现在网上旅游探店、吃播类的视频最火,解压嘛。央视那套《我食故我在》的系列片看过没有?没看过?你们还是太缺乏行业敏感度了。那我再透露给你们一个消息,本市旅游局也预备今年加大宣传力度,如果能上个央视,或是找一些头部的博主推一推,很快经济就带动起来了。像你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海边小城,大家还是比较青睐的。没觉得最近游客多起来了吗?你们最近营业额多少?“
马跃报了个数字,依窦方看来,他起码虚报了两倍不止,老潘对此显然并不在乎。“这个无所谓,我们更看重潜力。只要有风口,加上能做出一些有爆点的视频内容,这个平台马上就能够在行业内崭露头角了。到时候A轮融资都是千万级的。”马跃等人都一脸茫然,老潘说:“打个比方,你们之前拍的捕鱼的视频,就是个比较好的内容。当然你们自己的制作手法还很稚嫩,所以目前没什么水花。我们公司认为,你们这个项目已经有了天时、地利,现在还欠缺一些人和。”老潘目光转向窦方,“小窦的资质不错,长相身材都可以,肢体语言也比较自然,不过气质还需要好好打造一下。就比如说你这服装吧,可以再大胆一点。其实我们选中你们的项目,有一半的原因是小窦,哈哈,不过小窦如果自己放不开,我们可以推荐主播给你们。”
窦方明白过来了。她觉得自己做不出在镜头面前搔首弄姿的样子,而且老潘的语气让她有些不舒服。老潘又问窦方哪里人,“你是南方人吧?看你皮肤这么好,肯定是南方人。不过你说话有点冲。”窦方忍着没作声,做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马跃忍不住问老潘,他们公司想要投资多少钱。
“五万到五十万,都有可能,看项目资质和对方的配合度。”老潘很狡猾。然后他又透露给众人,和利马窦类似的项目他们已经投了七八个,而且打算再投一些。他们的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并且跟别的项目比起来,利马窦成立时间较短,流量也最差。显而易见,马跃想要拿五十万是纯属做梦。
“五万有点少,维持半年的人工和租金都不够。”马跃显得有点犹豫。
“我们孵化器除了提供资金外,主要是为你们介绍资源。五十万根本不算什么,我们期望的是可以帮你们拿到千万级别的投资。”
老潘再次强调千万这个数字,马跃这会精明了,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也故作老练地说:“我们再想想吧,你们可以先发合同过来看看。”
“没问题。”老潘这个人也挺爽快,吃完饭便主动叫服务员,“我买单。”马跃等人当然要谦让一番,“没关系,这顿饭可以记着,到时候从你们的投资款里扣。”老潘半真半假地打个哈哈,临走时他还不忘跟服务员要了发票,这又让马跃等人对他颇有些鄙夷。总之这顿饭他们吃得是大开眼界,心情都颇为复杂。
最后他们把老潘送到了餐厅门口,老潘钻进出租车,“要不要顺道送你们?小窦,你住哪里?”
窦方已经不想理老潘了,马跃替她道了谢,“谢谢潘总,我们有车。”
老潘的出租车驶离后,秦栋林也骑自行车回学校了,马跃觉得,作为公司的两名创始人,他和窦方有必要做一下头脑风暴,“其实我觉得,五万也行。潘总的公司看上去挺有实力的。”
窦方没有说话。她看见有辆黑色的车子停靠在道边,有个挺漂亮的女的自副驾驶下来。窦方虽然只见过胡凯雯一次,但是对她印象深刻。窦方心里觉得不妙,果然车窗降了下来,方向盘后的张弛仿佛等人等得百无聊赖,他扭头一看,正和窦方四目相对。
张弛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那种被人当场捉奸的尴尬,盯了一会窦方,又去打量马跃,眉毛也皱起来了。
第四十四章
张弛从车里下来时,胡可雯也走出了餐厅,这俩人举手投足间都透露了一种常年相恋的默契。窦方嘴巴翘了翘,心想:呵,男人。脸上带着一种不屑的表情。当然这种表情是有意做给张弛看的,实际上她心里酸溜溜的,很是郁闷。“走啊。”她不耐烦地催了声马跃。
“方方,你等一下。”张弛盯着窦方,把二人叫住。这称呼让窦方有些别扭,他俩好的时候,张弛通常也只是对她直呼其名,何况现在她认为彼此已经划清界限了。而张弛的神情就好像吃家常便饭那样自然,他跟胡可雯介绍窦方:“这是我女朋友,窦方。”
胡可雯早不记得窦方了。愕然之下,她目光只在窦方身上停留了一瞬,说声你好,又转向张弛,“餐厅楼上就是宾馆,房间我订好了,你上来坐会吗?”
张弛说不用了,他还有事。
胡可雯笑了笑,朝窦方一偏头,“你俩一起吗?”
“我不跟他一起。”窦方一指马跃,“这是我男朋友,马跃。”
“啊?”
马跃瞠目,窦方径直往前走,把电瓶车推出来,她跨上车,扭头又催马跃,“你走不走?”马跃抓着头发,“呃,你,你带我?”窦方把头扭回去,“不走我走了。”她握着车把手,往前骑了一小段,马跃闷不吭声地小跑过去,跨坐在窦方身后,无处安放地两只手犹豫了一下。窦方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电瓶车载着两人,像子弹一样弹射了出去。
到了小区楼下,窦方把马跃放下来,没精打采地说声再见。马跃笔挺的西服也皱了,他拽过书包,那动作有点磨磨蹭蹭的。窦方皱眉,“你可别误会哈,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嗐,我知道。”马跃悻悻的,他背起双肩包,“商量商量,要是潘总真投资,咱们怎么办?”
窦方想了想,老潘批评她土,她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有钱拿总是好的。她口风松了点,“那得看他们给多少钱吧?”
“最低肯定五万,也许是二十万,我看他挺感兴趣的。”马跃很盲目乐观,“你觉得,他会给五十万吗?”
“我不知道。”
“他要是真给五十万,别说要当性感主播,就算要我出卖灵魂,我也肯干。”
窦方觉得他在说梦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人想看你当主播好吗?说正经的,我觉得咱俩应该去他的公司看看,说不定他是什么骗子皮包公司呢?”
“这样好吗?会不会显得咱们对投资人缺乏信任?”
“待价而沽是什么意思懂吗?”另一方面,姓潘的也给了窦方一定的信心。她反而教训起马跃来,“投资是双向的选择,咱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有道理,等我派个人去打探一二。”
窦方心想,马跃的所谓“派个人”,大概率是打扫仓库的清洁大妈,她说:“随便,反正我不去。”跟ᴊsɢ马跃摆了摆手,推着车子往小区里走。马跃把她叫住,“哎,窦方,”他再次露出那种扭捏的表情,“那什么,我觉得你比那个女的漂亮。”窦方哦一声,马跃又说:“不过你就是学历低点,脾气差点,人也穷点。”窦方才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拉下来了,“闭嘴,我这人不接受PUA。”马跃摇头, “你就是听不进去好话。”
窦方回过味来,“你以为我是被张弛甩的吧?”
马跃嘴上否认,脸上却不无同情。窦方很恼火,“是我甩的他。”
“那你为什么甩他啊?”马跃对彭乐有种阴暗的嫉妒,因此他使劲地吹捧张弛,“我觉得他人不错,长得行,还有编制,算个妥妥的经济适用男啊。”
“美女的事情你少管。”窦方瞪他一眼,骑上电瓶车头也不回地驶入了小区。回到家,窦方放下包,坐在炕头环顾四周。她看见粉色的毛绒猫坐在罩了蕾丝布的电视机上,它咧起的嘴巴显得对这个拥挤简陋的小房子非常满意。这也是窦方人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独属于自己的家。然后她想到晚上和老潘的见面,窦方对自己的事业又产生了些信心,她不禁畅想起未来,最后她的心思又绕回到张弛身上。
窦方没忍住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对方毫无动静。那家伙肯定生气了。窦方有点后悔之前口不择言,当时的确挺爽,但事后却深感自己的傻逼。她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次日醒来时窦方感觉头昏脑涨,她看到手机里有一条张弛的信息,“中午来一下县公证处。”
窦方回信息: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复。窦方好像突然找到了借口,她一鼓作气,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粗暴地挂断了。一条信息弹出来:一会说,还有点事。过了一阵,又提醒她:公证处,下午两点。
窦方对公证处毫无经验,她没想明白张弛要干什么。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想骗她去公证结婚吧?不过有公证结婚这回事吗?还是公证离婚来着?她没有户口本,也结不了婚吧?说老实话,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结婚,就算是跟张弛。不过在一番纠结后,窦方还是出门了。
窦方一路打听到了公证处。这是在政务大楼旁边的一栋小办公室里。窦方一走进去,先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孙江滔。后者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里,尝试跟电脑后的公证员搭讪,看见窦方,他把背一挺,脸上挂着笑,“就是她。”
看样子孙江滔最近过得不错,穿着衬衫西裤,还打了发油,人显得挺体面。窦方直觉地往后退。孙江滔为了化解尴尬,伸出去的手在头发上故作潇洒地拨弄了一下,说:“方方,你不是想脱离家庭,想独立吗?我们今天就在公证员同志面前把话说清楚,办好手续,从此以后大家一刀两断,互不干涉。你看好不好?”
窦方怀疑孙江滔说这话时,还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个人一向都很擅长伪装。她拿不准他在耍什么把戏,冷冷地说:“办什么手续?我跟你没什么手续要办。”
“解除收养关系的手续嘛,”孙江滔难得地没有发脾气,他把手里一张纸展示给窦方看,“这是你大姨,哦就是方方的养母,”这话是转头向公证员说的,“养母的委托书,说明她也同意解除关系,一切委托我来办理。你看看这签字和手印,不是假的吧?”
他越殷勤,窦方越怀疑。她脑袋直摇,“我跟你没关系。”转身走出公证处。室内公证员纳闷地问:“你们到底还办不办呢?”孙江滔嘴上说“办、办”,追着窦方出来。他一急就暴露本性,冲着窦方跳脚大骂:“操,你他妈耍我是不是?傻逼玩意。” 这时窦方看见张弛自政务大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他小跑两步,到了窦方面前。张弛的突然出现仿佛魔法,聒噪的孙江滔平息了下来,窦方也站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每次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明明昨天她才给了他一个冷酷潇洒的背影。窦方脑子发懵,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这,还办吗?”孙江滔询问张弛,他为难地指了指窦方,“她不肯。”
窦方明白过来,“是你跟孙江滔约的?”
“他和吴萍都同意,”张弛说。在孙江滔面前,窦方看不出来他是喜是怒。显然两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停在了昨晚,张弛观察了一下窦方的脸色,“手续很简单,签个字就生效,不过这种断绝关系都是互相的,你再考虑一下。”
窦方默默点头,又随孙江滔回到公证办公室。在办手续时,她心思还有些乱,直到手里拿了笔,要签字了,窦方才把公证书的内容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她此时好像成了学龄前儿童,对于这一切的缘由和后果都似懂非懂,莫名其妙。孙江滔已经急不可耐地盖上了手印,窦方心一横,也在声明上签下名字。
“我现在可以改回原名了吗?”窦方还记得问公证员。
“要改名字,签更名声明。”
“真的能改吗?”
“法律规定,公民享有姓名权。”
“那我要改!我要声明!”
把窦方两个字认真写在更名声明书上,窦方心里这才有点踏实的感觉。她跟工作人员轻声说句谢谢,收好公证书,快步走出办公室,看见张弛还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他的目光投在窦方脸上,窦方对张弛咧了咧嘴巴,她是想竭力表现得平静一些,所以只说了一句:“我把名字改回窦方了。”
“窦方好听。”张弛也笑了笑,“比较像你。”
窦方啊一声,立即想要找个镜子照,“我脸很方吗?”
“不,是你的人,外圆内方。”
窦方理解这并不是一句夸人的话,但她仍然抑制不住高兴,马上就要去户籍室领取新的身份证。张弛把她拦住了,“我刚才替你看过了,那边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他从长椅上起身,看着她,“车就停在路边,我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还拒绝他,就显得太忘恩负义了,窦方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他把文件袋放进手套箱里,窦方稍微往后倾着身子,猜测着那文件的内容。张弛仿佛具备读心术,他说:“我今天来办离职手续。”
窦方心里陡然一坠,她的眉毛和嘴角都耷拉了下来。她不禁去看张弛开车的侧脸,“你找了别的工作,以后再不回来了吗?”
张弛摇头,“暂时还没有别的工作。”对窦方的后半句,他有意无意地没有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昨天过来,一个是办离职手续,还有一个是帮你约了孙江滔。结果在路上遇到胡可雯,顺路捎了她一程。”张弛瞥了窦方一眼,“你没有跟马跃在一起吧?”
窦方怕被他看出破绽。她把脑袋转向另一边的车窗,含糊其辞地说:“他人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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