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没下雪了吗?”
“是啊。”
前面风焰、姬向琴夫妇带着女儿风淮阳来迎接小风氏回宫。
风焰对芳夏一如既往的不冷不淡,见面不过一句话的问候,再多就没有了。
风淮阳一头短发,个子有一米七几, 跟她姑姑风烬一样的标准国字脸,穿着紧身裤配高靴, 看上去有些男子气概。
她礼貌而高冷,和她父亲相比, 她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是脸上保持微笑。
和芳夏握手的时候,风淮阳微微一顿, 芳夏的手细嫩温暖软和, 她忍不住多看了芳夏一眼, 心嘭嘭跳跃着, 随即有点不自在地把视线挪开。
不看就好了。
之前几次见面也是这样,不看就好了。
在不能避免的场合,芳夏见过几次风淮阳,每次都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有的时候,甚至不打招呼,只点头示意,但她对风淮阳印象不错,就很绅士的礼貌,还是个女绅士。
只有姬向琴满脸堆笑,热情且话多:“恭迎小风氏回宫。我昨天看报道,听说魔城改革非常成功,大风氏很高兴,老天送了个这么好的接班人。恭喜小风氏旗开得胜。冷吗?我们走快点吧,大风氏一直在念叨你呢。”
芳夏问大风氏怎么突然病情加重了?
姬向琴拉着芳夏小声道:“被气的。”
“怎么了?”
“钟稻城。大风氏一直以来,都非常信赖钟稻城,可谁能想到,风歌的死会跟钟稻城有关呢?”
风歌的死?
芳夏原本就警惕的心,又上了两个台阶,仿佛顷刻就站在悬崖之上。
姬向琴没跟芳夏多说,他们一家送芳夏上车前往冬宫,到了冬宫外,这一家三口没跟着进去,只在偏殿等候着。
等候区间,姬向琴和风淮阳去爬旁边的观景台,观景台有九层楼,能俯瞰整个巢集。
风淮阳出生的时候,本来和风歌一样,取名“欠”字旁,叫风欢。
风歌去世后,风烬想要把风欢过继给御三家,并扶持她上位,连名字都改成了淮阳,可惜最终方案被典法委员会否决。
之后风淮阳的名字也没再改回来,就这样用到了现在。
风淮阳问她母亲:“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不能直接在宫里安排吗?”
“宫里不合适,那么多人盯着,万一守珠长老得了消息,那老头又不识相,他一旦冲进来,以他能力轻而易举就把结界破了。而且风欷这半年的小风氏不是白当的,这宫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的墙头草,左右摇摆……”
风淮阳伸出手,雪花飘落在她手上,刚落下就融化了。
“墙头草才是人生常态。”
“你可不能心软!到了这一步,她不死,就得你死,懂吗?”
风淮阳咬了咬牙:“放心吧,我不可能心软。准备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
姬向琴轻拍女儿的手臂,她对于改变世界没兴趣,“别被许笺元洗脑了,归墟有巢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多年,你不是跟他打的火热吗?”
“我是为你筹谋。”
风淮阳嘴角上扬,没说话。她十六岁认识许笺元,当她知道许笺元已经两百多将近三百岁的时候,她的世界观从此改变。
她希望所有的有巢人,都能够回到从前的世界,回到人均寿命千年的世界。
按照许笺元所说,那需要开启巢珠,才能扭转乾坤。
姬向琴叮嘱女儿:“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你动手,耐心等待就行。”
风淮阳问:“时间安排好了?”
“等通知,就这几天,不会往后拖的,越往后,对我们越不利。”姬向琴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内心自信满满,就算芳夏会飞,这一局,她也飞不出他们精心设计的包围圈。
姬向琴又念叨了一遍:“你什么都不用去做,他们会安排好一切。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据说巢珠附体可能会大病一场。”
风淮阳点头,生病都是小事。
*
冬宫大风氏寝宫,屋里门窗紧闭,灯光黯淡,大风氏卧在床上,脸色一如既往的憔悴。
芳夏走前去屈膝请安问候,风烬抬眼看她,声音微微浑浊,“你回来了?”
“是的,我刚回来。”
“我没大碍,就是被气着了。”说是这么说,但风烬整个人看上去,已然是病入骨髓,看起来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芳夏说了几句安慰话语。
风烬咳嗽着,良久才道:“风欷,你要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查清风歌当年究竟是被谁害死的?一定要查清楚。”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愿,芳夏答应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查清。大风氏您安心休养,您会长命百岁的。”
风烬干瘦的脸上满满都是褶子:“我啊,活不长了……”
芳夏细细观察着大风氏,其实风烬病容跟之前差不多,就是精神看着不如从前。
聊了会儿,她手机震动,芳夏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打开手机,是雨半程发的加密信息。
【师父,整个夏宫包括更衣室化妆间还有卫生间,全部新装了隐藏摄像头。】
【你卧室之前撤了的摄像头也装回去了。事情不妙啊。】
【许冬说都不要屏蔽,他找贺悠悠去了。】
芳夏回道:“知道了。”
随后清空聊天记录,不动声色地回到大风氏寝宫。
芳夏跟廖总管要来大风氏的病历档案,仔细查看了时间,大风氏发病是昨天,但据她所知,钟稻城被抓是四天之前的事了。
如果真气急了,加重病情,最晚第二天就该发病才对。
再加上最近的种种迹象,大风氏这病情突然加重,多少有些奇怪。
芳夏合上病历,轻声试探道:“我看御医用药都还是老一套,不如让姜院长带肿瘤科的专家入宫一趟,给您看看。”
芳夏因为过继给了风烬,所以不能称呼姜乾朝为爷爷,只能叫他名字或者职位。
风烬听后,顿了顿,才摆手:“是我让御医保守治疗的,我心里有数,下药越猛死的越快。”
廖总管在旁接话小声道:“不听劝。”
一直以来,风烬面对治疗都是很积极的,还曾经去了几次南境的平康医院总院接受检查,如今在知道儿子死因另有隐情的情况下,不应该更加积极配合治病,争取生存时间,为儿子找出真凶吗?
按理,大风氏不至于这么糊涂。
芳夏不动声色地劝慰了几句,陪着风烬吃了午饭,才脱身出来。
她没马上回夏宫,而是召集群臣,商量着下周在圣庙为大风氏祈福。
除了内务司韩石秀外,其他大臣这才知道,大风氏病情加重了。
当然,这会一开,大家马上知道原来大风氏病危,再加上有巢媒体极力渲染,仿佛大风氏随时可能去西天见佛祖。
病床上的风烬听到风声,老太太挺不高兴别人传她病危的,年纪越大越在乎,她不由质问韩石秀:“你怎么不按住?”
韩石秀道:“按不住。目前看来,这种氛围反而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安排,小风氏的戒心也会放低。”
风烬揉着额头,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她越躺越觉得自己的病情确实加重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加重。
额头又有点发烫了。
知道芳夏回夏宫后,风烬打开虚拟屏幕看监控,看着芳夏用晚膳、梳妆、打扮,跟才人们聊天喝酒,之后跟那个姓许的小子,又开始……
她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把屏幕关了。
*
下了一夜的雪,早上终于放晴。
芳夏接到手谕,大风氏命她主审钟稻城案,韩石秀协同。
时间就安排在下午。
这安排有点太过突然,如果大风氏早就想让她主审,昨天就可以告诉她,但大风氏昨天并未提及。
芳夏叫来在楼下等候的韩石秀,问她钟稻城关在哪里。
“在里希不周山监狱。”
“具体在哪个位置?”芳夏只知道不周山监狱就在圣庙附近,那“里希不周山”在哪儿?
这也是关押她外婆将近八年的监狱。
芳夏曾经利用自己小风氏的身份查过档案资料,资料里“里希不周山”的位置描述的都很模糊,她之前想着,等坐稳了位置再好好查。
因为许冬也在寻找这个地方,孤狼帮他在云锦司档案库里查到了,他父亲和其他幸存的桥童都被关在里希不周山监狱里。
韩石秀说的也很含糊:“在风城堡和南境中间的位置,离仙城很近,这是隐秘族群的秘密监狱。”
也就是说,芳夏需要马上出发,下午才能赶到里希不周山监狱,风烬这是完全不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
韩石秀看芳夏略有迟疑,忙道:“大风氏是充分信任您,才会让您去主审的,不然这个秘密监狱,也不会让您亲自去。”
“秘密监狱的具体位置,都有谁知道。”
“除去内部运转工作人员外,就大风氏、大理司司长和我知道。”
“连守珠长老都不知道吗?”
“这个事不归守珠长老管。”
“怎么去呢?时间来得及吗?”
韩石秀本来想说,跟着她出发就行,但见芳夏那灼灼的眼神,似有防备,她才道:“坐地下城际列车到仙城,然后转坐秘密专线抵达里希不周山监狱。”
“要在那边呆多久?”
“看您要审多久,随时可以回来。”
“那边有地方住吗?”
“有的,不过条件一般,或者可以住到仙城,每日往返。”
芳夏想了想,道:“我得赶紧收拾东西,秘密专线可以坐几个人?”
“也是一节车厢。”
“那够了。”
看样子芳夏是要带警卫去,不知道她要带多少人。
韩石秀也不方便阻拦,只道:“微臣在楼下等您。”
半小时后,芳夏下楼来了,跟着她一起的,除了明大姐等四五个随身侍从外,还有许冬和贝拉,门外跟随的小风氏随身警卫四人。
韩石秀想说不需要带这么多人,但芳夏没等她开口,已道:“钟稻城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交待,我打算在那边住几天。”
四五个随从都是伺候生活的老阿姨,两个才人则是侍寝的,都说得过去,总比把一班几十人的小风氏警卫队都带上强。
但贝拉跟着去,让韩石秀比较为难,万一贝拉出点什么事,不好跟她父亲交待。
她父亲乌竖在木得不止有钱,还有兵,是韩石秀不好轻易得罪的。
韩石秀没有出声阻拦,她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只能到现场再随机应变。
韩石秀这边只带了两名助理,陪同小风氏前往里希不周山。
上了城际列车不过一个多小时就抵达仙城,在仙城车站绕了几圈,在一个不起眼的站台转坐秘密专线。
秘密专线是破旧的老式列车,走起来哐当哐当,很有年代感,速度也慢,又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里希不周山的站台只有一块年代久远的铁牌子,在站台迎接小风氏的,是监狱的狱长和其他四五个监狱管理层。
狱长大概五十多岁,蓄着胡子,个子高大,看着就很粗狂。
行过大礼后,狱长自我介绍:“微臣是里不监狱狱长裘大山。”
芳夏环顾一圈,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她问:“大理司的司长怎么不在?他不是也一起提审钟稻城吗?”
裘大山俯首回复:“姚司长明天才能到。”
芳夏微微蹙眉,她扭头问身后的韩石秀:“要不,我们等姚司长来了再审?”
姚司长晚一天来,是他们刻意安排的,韩石秀道:“回小风氏,不必等姚司长,我们可以先审,大风氏晚点要看我们提审钟稻城的直播。”
芳夏双眸微垂,看来,大风氏是半刻都不想等了。她和许冬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走出车站,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不大,周围墙壁都是黑色的大石头,把广场大灯的光亮都给吸走了,让人不由得吸气,整个氛围非常憋闷。
广场四周是办公室,中间有道三米左右的小路,穿过小路,左边通往监狱,右边是生活区。
裘大山把芳夏一干人等迎到了下榻的礼宾楼,芳夏和随从们入住二楼。
“请小风氏稍作休息,午膳已经备好了,随时叫起。”
恭送小风氏上楼后,裘大山这才松了口气,他对韩石秀笑道:“韩司长的宿舍在另外一栋,中午就委屈韩司长,跟我们一起简单吃个工作餐。”
“我随意,怎么都行。”韩石秀心思完全不在吃住上面。
他们正往门外走,却听见楼上传来吵嚷声,还有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即明大姐快步从楼上下来。
明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两位才人闹矛盾了……”
韩石秀:“……”
裘大山八卦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他知道跟着大风氏的才人是一男一女,所以是一男一女为了小风氏,争风吃醋?
明大姐继续:“小风氏现在烦得很,麻烦裘狱长安排专列把人送走。”
韩石秀一听,这是送走贝拉的绝佳机会。
她忙道:“裘狱长你赶紧安排。”
裘狱长道:“专列就在外面,随时可以开。”
这边话才说完,只见楼梯上下来一男的,沉着脸,背着包,脚步虚浮。
裘狱长在车站就注意到许冬了,当时内心只感叹,长得这么帅,难怪能被小风氏相中,来这种地方都要带着。
可惜,不够稳重,跟一个女人吃醋,何必呢。
那个小姑娘又不能给小风氏生孩子,这年轻帅公子实在愚笨!
韩石秀看许冬身后没有其他人,不禁问:“不是两个才人吗?”
明大姐不想让许冬听见,放低了声音道:“就送许才人出去。”
韩石秀努力控制着失望的神情,眼睁睁看着裘狱长带着许冬出去了。她不知道该说贝拉有点魅力,还是该说,年轻人就是荒唐。
半小时后,韩石秀吃了午饭,没去宿舍,直接到礼宾楼等待。
想午休的裘大山也没办法走开,只好陪着韩司长在楼下大厅等着。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快两点了,小风氏还没下楼。
她催明大姐,明大姐无奈:“生气呢,午饭都没吃,我也不敢催,要不,您催?”
韩石秀怕生变故,哪里敢上楼去催,只让明大姐去传话:“三点左右大风氏要看提审钟稻城的直播……”
话没说完,一个女仆下楼来,附耳跟明大姐说了几句。
明大姐赶紧走去对裘大山道:“哎哟,实在抱歉,我们小祖宗又后悔了,裘狱长,还得麻烦您,打电话让列车把许才人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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