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办法可以一试,但未必有效,还得由你去求人......”
姜青若马上反应过来,仰视着他急切道:“去求虞美人吗?我可以的!”
“她现在心中得意,你要去求她,她恨不得嘲笑你一通才对吧,怎么会轻易帮你......”裴晋安垂眸看着她,“你有没有她什么把柄之类的?或者能打动她的东西......”
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几下,杏眸中的神采遽然又亮了起来。
“我有一件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姜青若悄然往前挪动几步,踮起脚来,在裴晋安耳旁悄声快速低语,“被我存在了永安柜坊,只有凭我的信物才能取。我现在出不了宫,你帮我取来吧。”
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女子独有的馨香。
裴晋安的呼吸悄然一滞。
片刻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信物?”
姜青若转过身去。
窸窣片刻,从贴身衣袋里摸出半块凤型玉环。
玉环上面刻了小小的“景”字,只见凤首,不见其尾。
“这是我娘的东西,另外半块存在永安柜坊,只有两块玉环首尾相连,柜坊才会将东西交还,”姜青若摩挲着玉环上的字,低声道,“这上面刻的是我娘的名字,另一半玉环上有个‘嬿’字,景嬿就是她的名字。”
顿了顿,又补充道:“两块玉环虽是首尾相连,但并不严丝合缝,颜色也略有不同。因为原来的一半我娘给弄丢了,是后来寻了块颜色质地相近的补上的。”
“那何不重新寻一块完整的玉环刻字?”裴晋安道。
“我也不清楚,这是我娘从大兴带来的,她告诉我,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另一半。”姜青若自己也云里雾里,此时也没时间给他多解释,爱不释手地抚摸一把玉环,便递了过去。
玉环轻轻落在掌心,裴晋安握在手中,扬了扬眉头:“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这么贵重,你就这样放心让我去取,不怕我卷了东西跑路?”
姜青若现在略微领教了一点他说话的习惯,有时讽刺嘲笑,有时半真半假,有时则是调侃。
他此时剑眉抬起,唇角噙笑,一脸轻松的神色,明显是在故意调侃她。
“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裴世子了,”姜青若长睫一眨,眼泪说来就来,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轻易不忍失信于她,“要是裴世子言而无信,那这世间的人,就没有值得我信任的了。”
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在她心中竟一下子拔高这么多,裴晋安不太相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良久后,动了动唇,似笑非笑道:“姜姑娘,这是为了让我替你做事,违心说出来的吧?”
“......”
被他猜中了。
姜青若虚心地移开目光,避开他的视线,“自然是真心的。”
“呵,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陆长史是个耿直的君子,举手之劳,我要帮得是他。”裴晋安将玉环揣进怀中,“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你去取信物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一定要避开姜家的人!不然,被父亲与继母知道了此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姜青若突地想起这件要事,急忙道。
裴晋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会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穿夜行衣蒙面巾去柜坊,保证谁都不会识破我的身份,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取东西的事......”
他说起来,倒像是去柜坊打劫,姜青若忍不住笑了出来。
“......倒也不必这样,你取回来之后,尽快交给我。”
“那是自然,”说到这儿,裴晋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除了我,你还有信任的人吗?要是......我是说,我万一不能前来,这东西能帮你交给谁?”
姜青若是极希望他能来的。
但群臣宴已经取消,附近州县官员业已起身返回各自府衙,永昌帝当务之急的要事是命近臣处理窦重山意欲叛乱之事,裴世子似乎也不会在此逗留太久。
他应当要回雍北侑州吧。
姜青若有一瞬间的失落烦躁。
“陆良埕还有一位胞妹,名唤陆良玉,是我的好友,若你......你确实不能前来的话,就转交给她。”
第32章
明全受了伤, 却不肯在官署休养,亦步亦趋跟在裴晋安身后,喋喋不休了一路。
“世子,王爷在来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现在窦重山要叛乱的事被您查清, 皇上已经十分重视, 现在行宫这里有傅大将军镇守, 您不必再插手......”
趁着夜色, 两人已经从柜坊取回了东西。
是一个颇有些分量的匣子, 用锦缎包着, 被裴晋安轻松地提在手中。
“话这么多, 看来伤已经好了。”他充耳不闻, 淡淡睨了明全一眼,
胳膊重新上了药,缠着厚实的绷带, 现在确实已经大好了。
明全咧了咧嘴角, 硬着头皮继续道:“世子,王妃也要你早些回侑州,这么重要的事, 您又不是不知道, 府里都等着呢, 您都已经及冠了,该到成亲的时候了......”
王爷与王妃夫妻恩爱, 膝下却只有世子这么一个独子,王妃盼望着世子能够早日成亲, 绵延子嗣,好早享天伦之乐。
因买马这一遭事, 世子已在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王爷来信催促,王妃也心急不已,半个时辰前,侑州又传来飞书,飞书上的内容......
“朝远调兵的事儿,被王爷知道了,现在他还被吊在马棚里呢,王爷说,只有等您回去,才会给朝远松绑。”
提到这事,明全深感头疼。
都怪朝远脑子太轴,拿着世子的令牌,竟打算调八千铁骑!
主仆两个无法无天,差点被王爷用鞭子狠抽一顿,现在朝远只被吊在马棚里,那都算是王爷开恩!
说到底,还是因户部连年拖欠雍北军费,雍北军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要是随意调动八千铁骑,耗费的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辎重粮草,王爷不急眼才怪!
听到这话,裴晋安的神色微微动容,不过,他的决心倒是依然不改。
“那就吊着吧,该让他长长记性,竟要给我调八千铁骑,他怎么不把整个雍北军都给我搬过来呢?”
明全差点习惯性摸出算盘,算算调用数万雍北军,以侑州的粮草兵资,大约能支撑多久。
不过,听到世子的话,明全深以为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想到飞书上的内容还没传达完,踌躇片刻,摸了摸鼻子开口:“王爷还说——”
“说什么?”
明全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近几个月来,努北频频骚扰边界,意雍北铁骑镇守边境,不可妄动一兵一卒。若是您执意要插手平叛一事,那就......自己想办法筹建府兵,休想打雍北铁骑的主意!”
这话本意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裴晋安冷笑一声,长眉扬起:“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明全噎住。
世子油盐不进,明全也束手无策。
再说,世子竟要为那姜姑娘救她的心上郎君陆长史,明全心里的滋味更是复杂难言。
只能默默想着,幸好王府还有位痴等着世子回去的表小姐,待那姜姑娘与陆长史比翼双飞,世子知难而退,兴许便会改变心意,听从王妃的意见,早日与表小姐成亲。
朝远的心思千转百回,暗自为主子操碎了心。
裴晋安浑然不觉,边走边道:“调兵的事,我总得想个办法,傅千洛这人我信不过......窦重山蓄谋已久,狡诈圆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还是有所准备为好......”
说着,他突地停下脚步,吩咐道:“先去一趟陆家。这些日子,我们不能去行宫了,我还得去找吴二。”
~~~
洒扫完后,姜青若一直等在通往后殿的甬道处,生怕错过裴晋安来寻她的时刻。
从晌午等到日落,直到暮色深沉,还未等到他出现。
就在她百爪挠心坐立不安的时候,殿外来个传唤的小太监,说是有家人前来探望,让她出去相见。
姜青若突感一阵心惊肉跳。
走出后殿之前,一路上,一直不安地胡思乱想。
为何裴晋安没来见她,而是家人前来探望?她落选被斥为宫婢的事,早应该传到了姜府,父亲与继母因她丢脸,想必恨不得不曾养育过她这个女儿,怎么还会前来探望?难道裴晋安去取绣金玉衣的事被父亲与继母发现了?
直到在殿外看到一个纤细瘦削的女子,她定了定神,才猛地反应过来,来得不是姜家人。
喜悦未生,疑心顿起。
姜青若小跑几步走上前去,借着朦胧的月色,赫然发现,来找她的竟是白婉柔。
“怎么是你?良玉呢?”姜青若十分吃惊。
就算裴晋安将东西交于陆家,也应该是陆良玉来找她才对。
白婉柔冲旁边的小太监福身行了个礼,又不动声色地递了银子过去,轻声道:“烦请您多等一会儿,我与妹妹想多说会儿话。”
银子掂着分量不轻,小太监满意一笑,心领神会地走到一旁,不打扰她们说话。
等人站得远远的,白婉柔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姜青若,小声道:“姜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良玉没有来,她要在府里照顾祖母。”
照顾陆老夫人?
不妙的预感陡然而生,姜青若忙问:“老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良埕哥哥的事,她老人家......”
白婉柔面露悲色,却摇了摇头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摔了一跤,身子骨已经十分不好了......陆郎君的事,我们还瞒着她。”
“大夫怎么说?”姜青若急道。
白婉柔咬着唇,片刻后,才轻声道:“姜姑娘,大夫今日已让我们准备后事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吧。”
恍遭雷击,姜青若一下子呆住。
陆老夫人待她慈爱,犹如自己的亲外祖母。
老夫人寿辰那日,她心情烦郁,没有多同老夫人说说话。没成想,才隔了多久,老夫人身体竟然已这样不好。
不过隔着不足百里的距离,她却再也无缘见到老夫人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姜青若双手掩面,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肝肠寸断,白婉柔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寒鸦振翅,在甬道上头怪叫着飞过,留下一串寥落的余音。
不知何时,白婉柔先止住了泪,看姜青若痛哭到几乎气绝的模样,不由担心地轻拍着她纤薄的后背。
哭过一阵,理智逐渐回笼,姜青若勉强停下抽噎。
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崩溃。
陆良埕还在禁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姑娘,我知道你要这东西,是为了救陆郎君,”白婉柔帮她拭去脸颊的泪,轻声道,“你有把握救他吗?”
姜青若怔了怔,才想起来,白婉柔是陆良埕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个绊脚石嫂子,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
“没把握。”她重重抹了一把脸,闷声道。
听她这话,白婉柔咬紧了唇,好不容易才止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忙不迭地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递到姜青若眼前。
“姜姑娘,你一定要救救陆郎君,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说。这是我积攒的家资,我知道,你少不了要打点人,这些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姜青若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婉柔。
这叠银票,兴许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但与景家那件价值连城的绣金玉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陆良埕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是在意他想救他的。
既是他的未婚妻,还矜持地做什么大家闺秀,整日呆在陆府的客院,一步不肯迈出,怎就不多与他亲近一些?
但凡她多与陆良埕相谈一番,说不定还能早一日发现他有死谏的念头,那样她们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阻止。
不过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这些事也怨不到白婉柔的头上,只是她现在心中烦闷,无故迁怒于她罢了。
姜青若盯着她红彤彤的眼眶,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她气哼哼道:“不必了,我尽力就是。”
说完,抱着包袱,头也不回地朝行宫后殿走去。
看姜青若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多说,连背影都带着不耐烦,白婉柔心中不安,只好轻声道:“姜姑娘,谢谢......”
姜青若突地顿住脚步。
想了一会儿,又快步走回。
拧着秀眉对白婉柔道:“明日,你要想办法去禁所探望良埕哥哥。”
她的气势很足,明亮的眼神似乎带着怒意。
白婉柔不安地绞着绣帕,抿唇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姜青若抱紧了怀里的包袱,一连声叮嘱:“监房一定又臭又冷,吃不饱饭,你带上吃的和用物,去看望他,多宽慰他......”
白婉柔重重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无声片刻,姜青若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包袱,认真道:“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救他出来,其他的,就看你了。”
白婉柔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姜姑娘,我代替陆老夫人,还有良玉,感谢你的恩德。”
23/103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