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怡欲言又止。
梁君雅看她,“怎么了?”
江婉怡有些沮丧,“就算进了实验班,我估计也是垫底进的,我这次物理太差了,才刚刚及格。”
尧县有两所高中,一所是县一中,一所是职高,江婉怡当时是以全县第七考上的县一中,江蔚成高兴得就差拿着大喇叭一天三圈转胡同了,他是知道女儿成绩好,但是全县得多少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他闺女能排上第七,他们老江家祖坟上都得冒青烟了。
江婉怡倒是很淡定,毕竟考完之后,考的是好是坏,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底,她不讨厌学习这件事,尤其喜欢数学和物理,因为刚上初一的时候,她无意间翻到了一本杂志,当时就有了一个梦想。
本以为上了高中,会离这个梦想更近一步,没想到事与愿违,才一年不到,她曾经最喜欢的科目,如今成了她最不喜欢的科目。
这样说也不对,她还是喜欢物理,只是听不下去他们物理老师的课,他们物理老师姓高,已经有十年的教龄,是物理教研组的组长,他的教学水平在市里都是有名的,是公认的优秀老师,一开始知道他是他们的物理老师时,江婉怡还挺高兴的,要说她对物理老师的别扭,还得从去年十一说起。
当初胡同里一起玩泥巴的那群小伙伴,慢慢只剩下她和谭雪,凌宇是后来加入她们的。
三个人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中考过后,江婉怡上了一中,凌宇和谭雪上了职高,一中和职高在县城的一南一北,上学放学的时间也不同,一中的晚自习一直得上到夜里十点,所以高一开学后,三个人能碰上面的机会不多。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放假,谭雪吆喝着江婉怡和凌宇出来玩,凌宇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掺和她们两个女孩子的约会,谭雪便拉着江婉怡逛商场看电影,最后再去吃一顿大餐,计划得很好,但是从电影院一出来,谭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姥姥晕倒进了医院,谭雪一听就慌了,江婉怡二话不说,拦了一辆小三蹦子,把谭雪送到了医院。
好在老人家抢救及时,没什么大碍,楼道里围着一堆亲戚,江婉怡别的忙帮不上,也就不跟着添乱了,和谭雪说了一声,从医院离开了。
她从医院出来绕到红霞路,想给小侄子买点儿零嘴再回去,半路碰到凌宇和他那一帮好兄弟,把自行车踩成了风火轮,浩浩荡荡地飞过来,见到她,踩了急刹车,听着轮胎摩擦柏油路的声音,江婉怡都怀疑,他会从车座上栽过来,但他愣是停稳了,冲着她露出一口白牙,“怎么就你自己,谭雪呢?抛弃你去找她的小男朋友了吧,我就说她重色轻友,你还不信。”
不过三天没见他,他的头发就从蓝色染成了金黄,一个就够晃人眼的了,他那帮哥们全是清一色的金黄,晃得江婉怡的眼皮直跳,“你别瞎说,她姥姥生病进了急诊,她去医院了。”
“哦。”凌宇的嚣张劲儿下去了,“姥姥没事儿吧?”
“没,就是需要再住几天院。”
“那就行,回头我去医院看她老人家。你回家?上来,我送你。”
江婉怡摆手,“你快去忙你的事儿吧,我走路回去很快,我先走啦。”
她早就看出他那帮兄弟在憋笑,她要是真坐上他的车,他们不定起什么哄,江婉怡最怕被一堆人围着起哄,那种情况下,她只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江婉怡假装轻松又淡定地快步离开了包围圈,一抬眼看到物理老师迎面走过来,她有礼貌地和老师打招呼,“高老师,您也来这边买东西?”
高强看了她一眼,只不冷不淡地“嗯”了声,然后上了路边停着的车。
江婉怡只当高老师不认识她,他们刚开学才一个月不到,一个班那么多人,老师不可能记住每个学生,她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但是十一假期后的第一节 物理课,高强一上课,就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讲,高中这个阶段很重要,不能谈恋爱,更不能交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当朋友,尤其是女生,现在有些女生,太不知道自爱了,等真出了事儿,后悔就晚了。
江婉怡在某些地方很敏感,虽然老师没有指名道姓,她直觉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而且他讲话视线的落点,一直是在她这边,皱着眉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厌恶,十分明显。
在江婉怡心里,不自爱是一个特别严重的词语,更何况,她一向循规蹈矩是乖乖好学生,上学后就没挨过老师一句批评。
她当时烧得满脸通红,一整节课都没听进去一个词,她想一下课,就去和老师说,她没有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更没有谈恋爱,凌宇虽然爱拿着他的头发折腾,但他不是那种什么小流氓坏学生,他特别孝顺特别懂事儿。
她在脑子里想了一节课,要怎么和老师说,就算不为自己正名,她也得为凌宇正名,等真的下了课,她却没了那个勇气,她连和同学都不愿意起什么冲突,更何况是和老师。
后来一上物理课,只要和老师的眼睛对上,她的脑子就走神,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也不知道该和谁去说这件事儿,和谭雪说,谭雪肯定会和凌宇说,依照凌宇那个性子,指不定再惹出什么事儿。
她想着听不下去干脆自学,但自学的效果很不好,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一节课不听就能差出去好多东西,这不是靠她自己抱着书本啃,就能补回来的,每次考试,物理都成了她拉后腿的一门课,也导致她的成绩从全班第一,掉到了全班十几。
班主任找她谈过几次,明明中考的时候,她的物理成绩是全班最好的,怎么会下滑得这么厉害,要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去找物理老师开开小灶,他最喜欢乖乖巧巧认真学习的学生,你要是去问他,他指定乐意教,我也跟他提了你的事情,他说他会找你谈,你要有心理准备,江婉怡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事实就是高老师一次也没找她谈过,她更没有找他开过什么小灶。
她本来抱着侥幸的心理,到了高二除了要分文理班,还要按全年级大排名分实验班和普通班,到时候所有的老师都要重新分配,全年级这么多物理老师,她和高老师再碰上的概率也没有那么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度过了高一下学期,想着到了高二一切就会好起来。
但是高一期末考的物理卷太难了,她后面的大题全都没做出来,就她考砸锅的那个程度,能不能进得了实验班都是一个未知数。等了这么多天,分班结果出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进了实验班。坏消息是,高老师将在高二高三担任她的班主任。江婉怡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有一种她要不干脆转文科的冲动,反正她的文科成绩也还算可以。
梁君雅看着女儿愁眉不展的脸,试探着提议,“要不咱们还是上个辅导班啥的,专门找人辅导辅导物理,你只要物理提上去,总成绩就没问题。”
梁君雅之前提过一次,女儿说不用,她能赶上来,她就没有再提,怕伤女儿自尊心。
在辅导女儿学习方面,他们夫妻两个学历有限,帮不上女儿什么忙,只能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女儿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女儿懂事,自己有上进心知道努力,他们做父母更要做她有力的后盾。
江婉怡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高考指定完蛋,高二是最重要的一年,她不能再荒废下去。
“那等回头我问问我同学他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老师。妈,就算找辅导老师,辅导的钱我自己出,我攒的零花钱够用。”
家里的房子刚翻新了,她哥的那个服装厂又要扩建,她知道家里近一阵用钱紧张。
梁君雅揉揉她的头发,“你说你小小年纪操心的事儿还真多,你现在就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那点辅导费哪用动你的私房钱,”她提醒道,“季昂的衬衫你现在要是不洗出来,这个天气,明天可干不了哈。”
江婉怡想起身上的衬衫,“腾”地一下起身,也不说洗衬衫,只说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要去洗澡了。
梁君雅笑着摇了摇头,看破不说破,小女孩儿的心思,再怎么想藏也是藏不住的。
江婉怡从洗手间出来,澡洗好了,衬衫洗好了,脑子也整理好了,既然她自学学不好,听老师讲课也听不下去,那就上辅导班,高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就不跟自己较劲儿了。
她找出手机,给施曼婷打电话,施曼婷是她高一的同桌,高二她们也分在了同一个班,施曼婷周末一直在上辅导班,找她打听一下价格,看单独辅导物理需要多少钱。
江婉怡的电话刚一拨通,施曼婷兴奋地开口,“我刚要给你打电话。”
“怎么啦?”江婉怡一听她这个声音就知道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咱们这届市一中的年级第一要转到咱们学校啦!”
江婉怡一怔,市一中的年级第一,季昂就是市一中的,如果她没记错,他一直都是他们年级第一。
江婉怡再和施曼婷确认,“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知道。季昂,是不是还挺好听的?”
江婉怡正在擦着头发的毛巾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她不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因为施曼婷有一个当副校长的爸爸。
不是,他为啥要转回来啊,不都是想着从县一中往市一中转吗?他是第一个要往回转的吧。
第3章
电话那头施曼婷的兴奋还在继续,“市一中的年级第一,那可是稳着要走清北的苗子,现在竟然要来我们学校,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老师们都快疯了,我爸比我考上一中那会儿还要高兴。”
江婉怡在施曼婷的兴奋中产生了一点儿不确定性,他要转回来,季叔叔他们会同意?还有,他不是说周六要回市里吗,下周一学校就要开学了。
江婉怡心里有许多问号,她问施曼婷,“他要是转回来,要转到哪个班呀?”
“还不知道呢,四个实验班肯定随他选,我爸说市一中的老师们估计脸都得青了,张超不是转到了市一中吗,他们要走我们一个年级第二,转头他们年级第一回 我们学校,这要是生意的话,我们血赚不赔!”
江婉怡和施曼婷结束通话后,想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他,她是有他的号码的,不过两个人通话的次数不多。
他刚搬走那一阵,那个时候家里还是座机。每周六的晚上,座机是她的,因为她要给他打电话。家里的,学校的,胡同里小伙伴的,一周下来各种有趣的事儿,她都攒起来,等到打电话的时候,全都讲给他,这样就好像他还没搬走一样。
后来两个人都有了手机,电话反而不打了,确切地说是江婉怡不再打了,不知道是因为隔着电话,还是两个人周围的同学朋友都不一样了,她总觉得电话里他的语气有些冷淡和敷衍,虽然之前他对她所有的长篇大论也大多只回一个简单的“嗯”,但“嗯”和“嗯”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别人嘴里的差别她或许听不出来,他的,她是能听出来的。
一开始,她不是不失落,但他们都在长大,有学习要忙,也有新朋友要交,这种变化是肯定的,她想明白以后,那种小小的难受劲儿也就没有了,只是两个人的联系越来越少,关于他的大多近况,她都是从她妈妈那儿听到的。
她妈妈和他妈妈方柔阿姨,是从坐月子那会儿打下的革命友谊,按照方柔阿姨的话说,就算她们一个在月球,一个在火星,她们之间的情分都不会散掉。
这么看来,还是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更坚定一些。
电话江婉怡最终没打出去,她跑到厨房,“妈,您知道季昂要转回我们学校了吗?”
梁君雅正在洗水果,听到她的话,有些惊讶,“啊,已经确定了吗,我之前是听你方阿姨提过一嘴,说是季昂想要转回来,我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转回来啊?”
江婉怡也想知道。
这个问题,在她第二天下午去送衬衫的时候,问了出来。
季昂端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爷爷自己在这边,我不放心。”
这样江婉怡就明白了,季昂和季爷爷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季叔叔刚创业那几年特别忙,季昂两岁的时候,方柔阿姨就去季叔叔那边帮忙了,季昂可以说是季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这是季爷爷的原话。
至于市一中的师资条件要比县一中好太多,这个在他这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他那么聪明,心态又稳,不会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也不会受老师的影响,不像她。
“那你周六回市里,周日就要回来吗,我们周一要开学。”江婉怡声音很小,因为季爷爷午休还没醒。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两天再去学校报到。”
“喔。”
江婉怡揣着很多问题来,问出来的也就这两个,他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脸上是午休刚睡醒的困顿,后脑勺还有一缕头发直立立地往上翘着,提醒着她,她来太早了,她睡不着,不代表别人睡不着。
她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季昂将人送到门口。
江婉怡挺着腰背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感觉到后面的视线,她回过头去,他插着兜倚在门口,看着她,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铺展开来,灿烂又热烈。
她对他摆摆手,“季昂,快回去吧,外面好晒的。”
季昂“嗯”了一声,人却没有动,等她转弯进了院子,他才回了屋。
季岑从楼上卧室摇着蒲扇出来,没好气地瞪孙子一眼,“臭小子,你以后想干什么事儿,少拿我给你背锅。”
季昂哄老小孩,“您还要去钓鱼吗,我陪你去。”
季岑冷哼,“陪啥陪,昨天说今天不能陪我,现在又反悔,你当我是什么,我自己去,谁要你陪。”
“那我给您准备水,水果您今天想吃什么,草莓还是葡萄?”
季岑勉强回,“草莓吧。”
他最喜欢吃酸酸甜甜的草莓。
江婉怡一进到院子,就看到车棚下停着的车,她跑了起来,爸爸回来啦。
当年造纸厂倒闭后,江蔚成和梁君雅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开了一间修车厂,开始两年生意不太好,江蔚成有时间就去给长途货车司机当压车员,后来靠着口碑和熟客,修车厂的生意才慢慢好转起来,厂子的规模不算大,但足够维持一家的生活,江蔚成也不再早起贪黑地去跟货车,但偶尔有相熟的司机实在找不到压车的人,需要帮忙,他也会挪几天的时间跟一趟车。
江蔚成这次去的是大西北,原本说五天就回,可最后折腾了小十天,他已经很久没离家这么长时间了,虽说每晚都打电话,但见不到真人。江婉怡陪着江浩轩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爷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梁君雅也在电话里放了狠话,下次无论谁再来求帮忙都不能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就你那破腰,坐半天车都费劲儿,回头要是累出了旧伤,别想我去医院伺候你。
江蔚成好脾气地应好,说下次谁再来,我就说家里有个母老虎的媳妇儿,不准我出远门,我要是不听话,家门都进不去。惹得梁君雅直接挂掉了电话,后面几天再没和他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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