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诸伏景光陷进自己精神世界的那一小段时间,电车缓缓到了一个站,停下好一会儿后,又开始加速。
千岛鹤睡着之前确实用力抓紧了栏杆,但在她进入睡眠以后,手就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搭在上面了,放松状态下,根本无法抓紧。
这么一个突然加速,在惯性的作用下——
她的手猛地松开,而她也直接一倒,往后摔去。
诸伏景光本就一直关注着她,随即便迅速伸手一捞,直接把千岛鹤扶进了自己的怀里。
摇晃的车身里,原本还刻意保持着的一点距离,终于在车的这一次加速中逐渐削减——
最后为零。
千岛鹤的额头这次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有节奏感的呼吸在过于贴近的空间里清晰可闻,静谧,却又惹人方寸大乱。
此刻,他只要一低头,对方的吐息便能在他的耳旁越过,挑起他心中那些——不诸于口的旖念。
刹那间,诸伏景光心跳猛地加速起来,他抱着对方的手变得有些迟疑,脑子突然变得迟钝了,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缓慢地流淌着。
心中的某一根弦好像突然便断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以前从未感受过的……炽热的情感。这情感仿佛一瞬间就要喷涌而出,再也不受他理智的控制。
仿佛霎时间——巨洪决堤,天崩地裂。
电车上略显嘈杂的噪音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越来越快的心脏的跳动声正敲击着他自己的耳膜,带着点轻微的轰鸣,将他一直以来紧闭的心门——
彻底地、真正地、丝毫不留余地——
狠狠轰开。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维,试图集中注意力去关注一些别的事情——什么都好,可少女仿佛拥有一种能攥取他所有注意力的魔力,他越是拼命想要忽略自己那越来越疯狂的心跳声,那染上绯色的耳垂就越是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定。
而相比于黑发青年的方寸大乱,千岛鹤只依旧在平稳的睡眠中,在差点一摔——然后又被人拥住之后——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乡当中,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甚至,感受到了柔软舒适的温暖来源后,她还贴得更紧了一点,就连微卷的长发也散落在了诸伏景光手臂的旁边。
——说实话,有些痒。
这特殊的触觉,就像是个性格有些恶劣的精灵,调皮地搔着诸伏景光的心窝,让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心中的悸动。他的大脑好像突然宕机了,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与对方轻柔的吐息纠缠在了一起,缠绵缱绻——
密不可分。
莫名地,诸伏景光的喉间涌起了些口干舌燥的感觉。他喉结微动,已经不想再理会自己脸上骤然升起的高温了,他轻轻扶着女生的肩膀,眉目间又浮上了些温柔与珍视。
原本的慌乱,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又化为了一股暖流淌过他的心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种想法:
是沦陷了吧。
诸伏景光垂眸,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震惊到了——也不是,好像……也没有这么震惊?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纠结的猫眼青年有些烦躁地摇摇头,目光变得飘乎不定,就是不敢再低头看怀中的少女一眼。
少女依旧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已经彻底失去边界线的诸伏景光在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却不敢哪怕再动一下——
而是耳根通红、身体僵硬地,直直地站在那里,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间,好像烟花在脑海中升空、炸开,尽管他努力试图规避,他的脑子里却不受他控制地、只会反反复复地重播着她的身影。
别躲啦,快点认清你自己的心吧。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巨大的诱惑力让诸伏景光舍不得后退,更……
舍不得远离。
算了,不躲了。
诸伏景光无奈叹气,湛蓝的猫眼中划过一丝释然的笑意。
——反正,我认命了。
我就是对你动心了,怎么样。
我这辈子就是你的啦,你也别想跑。
他在心里轻快地想着,连电车那有些冷白的光照射到面前,都晃地变得温暖起来,——
暖如白昼。
电车终于快要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但面前的少女仍在沉睡。她面上的疲色太盛,诸伏景光都不太忍心叫醒她。
……该叫醒她吗?
说实话,其实不太想。
——但是电车已经快到站了。
他们该下车了。
这段车程也该结束了。
诸伏景光选择性忽视了自己心中若有若无的、并且还越来越明显的不爽之意,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少女,咬咬牙,准备叫醒她。
然而,就在他话还没说出口之际——
千岛鹤那双暖金色的眼睛睁开了。
“唔……”千岛鹤这时也发觉了自己与诸伏景光的动作与距离太过暧昧。她也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景、景光学长?”
——救命!
这样的小鹤,完全招架不住啊!!!
这一刻,诸伏景光突然有了一种难宣于口的心虚感。
四目交汇,他们都定定地望向对方,各自瞳孔中的倒影,也只有对方放大的面孔。
心跳再次加速,暧昧的空气仿佛凝滞在他们的身边,再难流通。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他们都没有说话,四肢又突然不听自己大脑的使唤,只是都略显僵硬和笨拙地站在人群当中,在彼此间极近的距离里,细心听着对方心跳的频率,互相地注视着对方。
——是错觉吗……?怎么总感觉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心跳频率逐渐同步了起来……
等等原来心跳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同频的吗?
千岛鹤突然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鬼便神差之下,千岛鹤又往诸伏景光的怀里缩了一点,想把耳朵靠近他的胸口,然后……
然后……?
千岛鹤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在自己的内心唾弃着自己,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而起光速逃离。
……紧接着就是两人中这一片沉默的境地了。
谁都没再出声,在这个尴尬的气氛里面面相觑,却又都好像在暗中较劲,疯狂试探。
打破这一片僵持的,是诸伏景光终于上前走来,再次缩短了两个人间的距离。他伸手拨开了散落在千岛鹤额前的碎发。
微卷的碎发手感很好,莫名有种小动物绒毛的错觉。
诸伏景光这么想着,他的手指却轻轻的扫过了千岛鹤的额头,皮肤柔软的触感使他的心思猛然回笼。那触电一般的酥麻感,顺着那根手指,通过血液,霎时间内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一下子收回手来。
“抱、抱歉……”他有些语无伦次,正磕磕巴巴地收拾着自己的语言,仿若受了惊一般地试图挽回着点什么,“我、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就连和千岛鹤对视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怔忪。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之后,诸伏景光率先投降,红着耳根扭开了头,各自也都别开了视线。
“真是的……”千岛鹤倒有几分失笑,她踮起脚,靠近诸伏景光的耳边,轻声笑道,“该下车啦,学长。”
电车中的熙攘人群中,暖金色眸子的少女悄悄地靠近了蓝色猫眼少年的心。
——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
诸伏景光几乎是有些机械地、同手同脚地下了车。
走在外面的街道上,星光细腻地穿过了树影,和路灯有些昏黄的光线纠缠在一起,映照在两人的面庞上。
猫眼青年好不容易才收拾好自己混乱的心绪,转头再次看向身边的女生。
女生明显还没有睡够,鸦羽般的睫毛微颤,眼皮一直在往下坠。若不是他拉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能闭上眼睛走到哪里去。
“鹤……?”诸伏景光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是晕车后遗症吗?”
“嗯……”面前的少女嘟哝着,上挑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现在不难受了……可是刚刚睡着了又没睡够,我好困啊……”
诸伏景光忍笑,走到少女身前蹲下:“既然这么累的话……我背你?”
温柔的晚风吹起了少女的裙角,星光和路灯偏暗的光恰到好处地突出了猫眼青年棱角分明却五官柔和的面庞。许是刚刚坐车太热了,猫眼青年解开了西服的扣子,随着他的蹲下,西服外套里面的白衬衫微有些拉紧,隐约可以看到衬衫下流畅的肌肉纹理。
青年眸中带笑,湛蓝色的上挑眼显得无比温柔:“上来吧!”
千岛鹤一愣,随即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少女柔和的眉目中绽放出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像是刚刚吃完了一整包糖的得意的小孩子,那完完全全的纯粹的愉悦感,从她努力压制才上扬得那么夸张嘴角中,便可清晰看出。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双臂一张,直接扑到了面前青年的背上。
诸伏景光好歹也是个优秀警校生,身体素质确实没得说,他连身形都没有怎么晃,便稳稳背住了千岛鹤。
他站起身,稳稳当当地背着背上的少女一步一步迈向前。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星空之下,他们一点点向前走着,心怀希望。
突然,千岛鹤开口,打破了这层夜幕下的静谧,却又添了好些独特的生命力。
“景光景光!”她凑到他的耳边,兴奋地叫着。
“怎么?”诸伏景光轻笑着问,继续向前走着。
“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千岛鹤突然有些支支吾吾。
“我真的挺困的……所以、所以……”她说着,却越发有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背稳我哦。”她悄声说。
“好。”诸伏景光低笑,笑声从胸腔中传来,却听得出格外轻快。
千岛鹤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地点点头,但好像突然又想些什么,伸手扯了一下诸伏景光的耳垂。
“你要一直陪我到学校哦。”好像不放心似的,千岛鹤补充道。
……虽然这是句废话。
以她对诸伏景光的了解,他这么好的人,总不会把她——一只困成虫子的嗑睡猫丢在大马路上的。
……不过这么一想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开心。
——他背她不会真的只是因为他人好吧!!!
千岛鹤想到这里,又变得有些烦躁起来——啊啊啊肯定是被哈士奇传染了!他就是每天都一副“爷很烦躁无关人士退散”的恶霸脸!!!
不过……
“遵命。”诸伏景光笑着,再次郑重其事地应声答道,像是做出了什么托付一生的誓言——
“我会,陪你到最后。”
他最终这样修改说道。
笑意盈盈里,有今天晚风的温柔甜蜜,也有今日星辰的璀璨绚烂。
某金眸猫猫刚刚低落下去的情绪瞬间因为黑发青年的一句话直接哄好。
没有一点防御力.jpg
——并且,还突然变得更闹腾了。
“景光景光!”背上的少女突然又兴奋地叫起来。
“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唔……”千岛鹤故作沉吟片刻,说出了她的问题,“黑暗中的光明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什么推理过程,也没什么标准答案。但千岛鹤就是这么问了,任性而恣意。
“……”诸伏景光正想回答,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千岛鹤抢白了。
“是繁星!”千岛鹤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兴冲冲地喊道。
今夜的夜空特别晴朗,繁星璀璨,如梦似幻。众多的星光汇集在一起,温柔地洒下人间,像是铺成了一整条的光华,连风中都仿佛稍带着好些像碎钻一样的光亮。
哪怕黑夜再冰冷、再漫长,都永远有着数不清的繁星,在那暗色当中,永恒地、孤注一掷地发着自己的光。
“是啊,是繁星。”
他笑着肯定道。
“景光景光!”千岛鹤又叫道。
“嗯。”景光应声。
诸伏景光想回头看向少女,却没想到少女的脸凑的太近了,一扭头,鼻尖便可碰到少女面庞上细细的绒毛。千岛鹤暖金色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他,嘴角上仍挂着褪不去的笑意。
“黑暗现象其实哪里都会有的哦?”千岛鹤酝酿了一下台词,缓缓说道,“我们一直都知道有人性之恶,但这从来都不妨碍我们去追逐人性之善啊!”
诸伏景光稍一愣住,很快便明白千岛鹤所说的是中村邦彦的案子。
她应该是看到自己在做完笔录之后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了吧?诸伏景光想。
毕竟,也确实是一个有些黑暗现实的案子。正义啊……从来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理想化。
千岛鹤看猫眼青年开始认真听讲,也满意地开口:“或者说,警察本身就是一种幸运而又不幸的职业——”
她说着,暖金色的眼中是坚定的光芒:“坏人年年都有、哪里都有,所以说啊,警察呢,是一种永远不会下岗的职业哦!”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充满污泥之处——但是吧,”千岛鹤绽出一个笑容,掷地有声地说着,“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全都是一片狼藉的嘛。”
“就算真的很糟糕——”
“那也不正是需要我们去拨乱反正的理由吗?”
千岛鹤轻轻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有些调侃地说着:“真是的,景光学长——!从刚刚做完笔录之后,就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劲了,真的是一副很沮丧的样子哦?”
“还安慰我?”千岛鹤嘟嘴,“真是的,还是让我来好好安慰你,帮你坚定一下信仰吧——!”
“相信光明,不会错的哦。”
“以及!”她又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又补了一句。
“那个问题还有一个隐藏答案——”她颇为得意,“对我来说,黑暗中的光明的话……”
“是你哦,景光学长。”
星光烂漫,金眸的少女一脸笑意,饱含眷恋地说出了这句话。
*
组织的某处基地中。
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青年,有些无奈:“巴塞洛,以后再找我汇报情报工作,就别叫我老板了。你知道,组织的boss永远只有那一位。”
“可是老板,一个连人都称不上的boss,真的还是组织的boss吗?”
中年男子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你在试探我,巴塞洛?”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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