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让琴酒拥有充裕的思考时间,还特意再次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道:“我给你打这通电话,我承认私心确实是一方面的原因……不过另一方面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这可是朗姆的命令呢。”诸伏景光自己回答了自己抛出的问题,有些调侃地笑道,“虽然我还是更乐于呆在行动组,也不打算跟你口中的那个青天白日梦的老疯子朗姆酒站在一块……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狙击手,又怎敢随意违抗来自组织二把手的命令呢?”
整段的试探下来,自然到浑然天成的地步,实在无懈可击。
诸伏景光好整以待,等待着来自琴酒的交锋。
琴酒强压怒火,语气更加冰冷:“……朗姆酒想让你传达什么话?”
“啊,这个嘛……”诸伏景光沉吟片刻,读出了那来自朗姆的简讯内容,“他说:‘帕图斯是不是卧底可不该由你来判断。相反,身为组织的一份子,你应该尽力保证她不再受伤。’”
这话可是原话,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诸伏景光心中暗想,朗姆现在无疑是千岛鹤的保命符,但根据自己掌握的有关朗姆的情报……
他湛蓝色的眼中,藏着更深切的担忧之色。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听到从电话声中传来一声枪响。
诸伏景光心中猛地一惊,通过狙击镜往琴酒与千岛鹤的方向观察。不过还好,千岛鹤似乎并没有受伤……那应该是琴酒听了朗姆的话后心中不爽,朝着不知哪团空气开了一枪。
最后大抵也只是哪棵无辜的树被殃及了池鱼。
“啧啧,Gin……我记得朗姆以前好像也提醒过你,出门在外,不要这么张扬高调呢。万一你让组织的存在在公众面前曝光了,那么,也许下一个要清理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诸伏景光说着,还特意又加了一句:“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组织现在是庇护我的好地方,所以,清道夫先生倒也不必对我持有这么高的怀疑呢。”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琴酒组织二把手朗姆酒的存在。
琴酒:……
所以就是说!他对朗姆酒总是有意见,还是有原因的!
诸伏景光隔着手机仿佛也能想象到琴酒此刻难看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往上再添了一把火:“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帕图斯就由我接手了。”
琴酒:……
行吧,反正朗姆都护上了,他现在也不能对这个女人做什么……与其留下,还不如尽快离开,免得更加糟蹋自己的心情。
“快点滚过来。”琴酒把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点报了出来,冷笑道,“别让我怀疑你的能力。”
诸伏景光笑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只会狙击。”
*
公园的小路上,并没有多少月光能够从树冠的缝隙中漏下来,晚风吹得周围的树叶婆娑舞动,沙沙作响。已达深夜,四周更是人迹罕至,万籁俱静。
在诸伏景光赶来以后,琴酒也十分直接地转身离开,半刻都不想多待。
诸伏景光开了他的玛莎拉蒂过来,离开也非常方便——
……呃,如果忽略了一直在场的另外一个人的话。
千岛鹤看向那名面容熟悉的褐发少年,心中的感情也十分复杂。要她把少年搭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她和诸伏景光的身份,现在都处于危险期。
但她对刚才的事情又有些在意。直觉告诉她,有些事情如果不弄明白,她也许会抱憾憾终生。
耳麦中传来的声音并没有杂音,她检查了一下,附近也没有窃听器之类的存在。千岛鹤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兰利的手臂——由于用力过猛,她的指甲甚至把对方衣料覆盖之外的皮肤划出了一条血痕。
但,此刻并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
千岛鹤看向代号为“兰利”的褐发少年,对方浅褐色的头发与蜜糖色的眼睛同前辈如出一辙——那张令她熟悉无比的照片上的面容,只是曾经那放荡不羁的笑容,换成了如今淡漠的表情。
她紧紧盯着少年,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地,放缓语气问道。
“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她有些担忧,又有些紧张,就像是追寻许久的命运画卷终于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不知道少年究竟会说出怎样的答案。
但少年只有看了她一眼,神色间却十分漠然,与他说出口的话十分不相符。
他说——
“你的身上,有姐姐的气息。”
“气息?”千岛鹤一下子竟然被这句回答给梗住了,却又无从反驳,只能无奈地再次开口问道,“那你姐姐究竟长什么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打草惊蛇,但千岛鹤只要控制在一定限度内,多尝试一下,能打探到点情报也是好的。
事实证明:冒险——在很多时候,总是值得的。
令人意外的是,听到这个问题后,少年反而好像一瞬间被注入了灵魂,用着非常认真的语气,郑重回答道:“姐姐和我长得很像。”
“……很像?!”
千岛鹤看看自己,再看看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褐发少年。
?好嘛。
自己的眼睛和对方的眼睛,绝对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吧!
自己是黑色卷发和金色的眼睛,而对方是浅褐色的头发和蜜糖色的下垂眼……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叹了一口气,千岛鹤也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反正这种事情,以后也还有机会。现在如果问得过多,反而过犹而不及。
然而,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又被少年一句话叫停了脚步。
“姐姐,怎样才算是正确?”
褐发少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好像一瞬间就变得有些迷茫,神色忧愁却又充斥着令人看不懂的变化。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人,突然产生了一种藏于不安之下的不受控制的依赖感,借着这个问题的提出,一下子尽数释放出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千岛鹤看着那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褐发少年,在他那虽仍显青涩实际上却线条流畅锋利的面庞之上,总是有一种……脆弱的神经却随时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断的感觉。
千岛鹤笑了起来,就连眉目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抱着坚定的信念回答道。
“问心无愧。”
她用着最肯定的语气说:“——问心无愧,就算正确。”
她看向了褐发少年那张和前辈别无二致的脸。
兰利,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帮助你从黑暗当中挣扎出来。
至少,也许我们都将能够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上了!写得很急,有错漏处还请轻拍!!!
第25章 情难自抑
黑沉沉的夜幕之下,清冷的月光显得有些暗淡,反而衬得漫天繁星无比璀璨。星光在黑暗的空气中浮沉着,勾勒出了夜晚中街道的影子。
夜深人静,由于人流量减少而显得十分宽敞的马路上,迎面飙来了一辆银蓝色的玛莎拉蒂。
深夜当中,道路空旷、并未堵车,也为飙车提供了极好的条件。玛莎拉蒂的速度快到离谱,车主人仿佛是想要发泄似的,一路风驰电掣,把车都开出了一条银蓝色的残影。
与玛莎拉蒂疯狂的速度正好相反的是车内的气氛。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始终无比安静与沉寂。
坐在驾驶位的黑发青年更是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面,心中的苦涩在此刻全部都化成了汽车仪表盘上越来越可怕的数字。
好歹也是一名犯罪组织的高层代号成员,诸伏景光飙车的速度一点也不逊色于任何人。
不过,尽管他开车的速度依旧能让人有一种快要飞起来的漂浮感,他的优越之处就在于——会体贴乘客的感受,并尽量将车开得稳当一些。
与萩原研二开车跟耍杂技似的危险动作、千阳雪奈飙车就只会狂踩油门然后堪堪保证不飞出去的诡异平衡相比……
救命这是什么人间天堂!
千岛鹤对此表示好评!
……尽管这可能很大程度地削减了飙车的乐趣。
玛莎拉蒂一路狂飙,千岛鹤能明显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推背力,和窗边树影疯狂倒退的眩晕感,但大体也只不过是如此罢了——至少没有像坐萩原研二的车那样……感到自己的胃部翻江倒海。
果然要再次感谢(相对)温柔的hiro!千岛鹤内心感叹道。
话说回来,景光在组织里学到了不少新技能啊,现在飙车都飙得这么流畅了。以前不会没少经历追车战吧?!
想了想自己刚才给诸伏景光带来的巨大惊吓,千岛鹤又莫名有点心虚,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往后视镜看不到的车角落里缩了缩——
却没想到这位置的变化反而令她更加晕车得更加厉害,连嘴唇都苍白了几分。
……好吧,只要是飙车,那都和她千岛鹤不适配!
终于,经过一个漂亮的摆尾,玛莎拉蒂终于在一座高档公寓楼面前停下了。车子逐渐停稳,千岛鹤努力找回自己正常的平衡感,感受着诸伏景光无声的恼意,内心却更加沉重。
她知道刚才hiro的一路狂飙,只是为了发泄情绪罢了。甚至就算是在他发泄情绪的时候,也尽量关照了她的感受,保持了车辆的平稳。
hiro他……刚才真的很担心她啊。
都急疯了还能这么冷静地给琴酒打电话为自己救场……这也不怪他此刻表现的这么偏激和失控了。
在刚才那种危险的境地,千岛鹤虽然从头到尾都处在局势的中心,但为了尽可能降低自己在琴酒眼中的嫌疑、保持演戏的状态,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露出半点纰漏,所以总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副全无紧张的样子。
尽管她背后也冷汗直冒,面对琴酒时依旧游刃有余,表现出来的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
表演出来的情感也是会影响自身的……哪怕千岛鹤现在依旧后怕,她对刚才自己身份疑似暴露的危险感感受其实并不深刻。
而对这件事的危机感受最深刻的……
是诸伏景光。
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担忧着她的安全,然后又亲眼见证了在她身份疑似暴露后,琴酒过来的场景。
被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和那附骨之疽的恐惧感所深深围绕的人……
是诸伏景光。
他就在附近,但一名有经验的卧底是绝不能如此轻易的暴露自己的。如果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赶来救她,那也毫无意义。
千岛鹤内心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歉疚。她打开车门,一步跨出,脚尖接触到实地,看向同样刚下车的诸伏景光。
犹豫了一下,千岛鹤有些试探性地说出了两个字:“回家?”
她晃了晃手上刚从诸伏景光处顺到的钥匙,注视着那双湛蓝色的猫猫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诸伏景光开始时先是一愣,但很快,原本身上的低气压也散去了好些,至少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感了。
他也看向那双暖金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特别又很美丽的眼睛。在星光的交织之下,映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
“嗯,回家。”
他用着最肯定的语气说道。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语句,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像是终于固定在了自己的锚,像是终于找到了他的良药。
*
和之前的安全屋不同,这次他们所来到的地方是诸伏景光平日里的居所。相比于其他的据点,这里更加隐秘、安全系数更高……当然也更有被人居住过后的痕迹。
俗称,家的气息。
在确定了自家物件并没有出现较明显的被移动过后的痕迹之后,诸伏景光和千岛鹤二人又进行了对窃听器、监视器等小物件的一番排查。
无论是身为卧底还是真正的组织成员,这类行为都是十分正常的,所以完全无需掩饰。
而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小东西。这也就是说,苏格兰威士忌现在还没有直接受到怀疑——又或者是组织的速度确实也没有这么快。
正常来说,在不怎么怀疑的情况下,组织是很少往成员家里塞那种侵犯隐私的东西的。苏格兰威士忌虽然不是像波本那样的神秘主义派,但他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对组织当中其他人把居所的位置摆出来。
毕竟身份特殊,诸伏景光的保密工作还是做的很好的。虽然组织要是劳心劳力地拼命查,还是有可能查到这里……但组织又不是没有杀人放火的任务了,怎么可能天天这么有闲空派成员去搜寻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代号成员的居所?
总之迄今为止,他们还算是安全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诸伏景光还是拿出了一个之前从组织顺来的信号屏蔽器,打开了最大屏蔽范围,确保安全。
诸伏景光转过身来,面向千岛鹤。他的那股憋闷的担忧还堵在自己心里,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千岛鹤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气氛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就连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半晌之后,这阵诡异的沉默才终于被诸伏景光的话语打断了。
“对不起,小鹤……我刚刚才把车开的太快了,我——”
他抬手拨了一下自己黑色的短发,把原来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湛蓝色的猫眼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他的语气有些懊恼,同时也十分真诚,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有些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
他该说些什么呢?
让千岛鹤以后都不要再靠近这些危险的事情?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可诸伏景光自己也是卧底警察,他完全理解、尊重千岛鹤完成任务的心情。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肩负了这样的使命,就不可能不靠近危险。
说到底,卧底警察这种职业,本身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们把自己塑造成罪犯的样子、塞进黑暗的世界,单从这一点上,谁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杜绝危险;谁也都不应该强迫同伴去保证自己能杜绝危险。
他们就是要和曾经亲密的人即使久别重逢也得冷漠地擦身而过,他们就是要拼命埋葬他们不为人知的自我,他们就是要把自己炙热的青春与生命变成推演盘上冰冷的棋子,然后费尽全力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将罪恶揭露、将黑暗除尽——
看着……天光大亮,太阳升起。
他们本身就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危险对于他们来说甚至等同于有价值的赌博。
诸伏景光是没有立场去劝千岛鹤远离危险的,也是绝不可能开口央求对方放弃一切、只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的。
无论单从私心里,他是多么希望。
说到底,他们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除了他们卧底本人的付出,背后还有更多的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牺牲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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