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由我去取任务目标身上的资料?”千岛鹤问道。
这么大一块蛋糕送到嘴边,组织当然不可能放过。组织不单想要报复回去,更可能的是还想要得到对方手上本就掌控着的毒.品倾销市场。
但这么大的产业……单从武力上是很难完全直接掌控的,而这就需要情报的完整交接。
“是,其实这次任务并不简单。除了波本的情报援助以外,组织一共安排了你、我以及另一名狙击手参与。”诸伏景光解释着,“由你近身去窃取情报。也就是说,你的位置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一脚踩下油门,一边又从后视镜中看向了千岛鹤暖金色的眼睛。
“务必小心。”
诸伏景光沉下语气,认真地说道。
黑发的青年坐在驾驶位上,自从进入组织以来,就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环境,包括来自组织的任务,好几次都差点置他们于死地。
他总是很担心千岛鹤。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没有比千岛鹤好到哪去,本身也没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去忧虑对方的安全……他们连职业和工作都从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自然也互相理解和尊重。
可就算如此——
每一次当对方出这种危险的外勤任务的时候,他果然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
诸伏景光内心酸涩。
“我知道的啦。”千岛鹤愣了愣,随即又弯弯眉眼,笑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另一名狙击手?!”
“一名年轻的天才狙击手。”诸伏景光立马回答,他点点头,给予了那人极高的肯定,“再过三五年,他也许就能超越我了。啊,当然……应该还是比不上莱伊,毕竟狙击的最后那几百米才是真正的如同天埑。”
组织里的狙击手其实有不少,甚至包括琴酒在成为行动组组长之前,也都被作为狙击手培养过一段时间。只是如今,除了苏格兰威士忌以外,组织当中比较有名的狙击手便只有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代号成员莱伊了——甚至可以说,相比更擅长精度的苏格兰,在远距离狙击上点满天赋的莱伊才是真正的王牌狙击手。
诸伏景光湛蓝色的猫眼当中流露出了一分隐秘的色彩,语气当中也有些被挑起兴趣的意味。
“说起来,虽然莱伊现在在组织当中留下的记录还是七百码,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绝对有留手……他的真实成绩,也许已经达到一千码了。”
这样么……
千岛鹤听罢,也眯了眯眼睛。
组织的晋升机制虽然原始、野蛮,还充满血腥,但至少在以实力定地位这一点上确实做得十分极致。那么,能让一个本应费劲心思向上爬的狙击手隐藏自己实力的原因……?
有意思。
千岛鹤定了定心神,现下便决定,等到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就去好好调查一下那名传说中像极了琴酒的王牌狙击手。
但……
“另一名天才狙击手?”千岛鹤有些疑惑,自从他们几个卧底混上高位以后,便没少借着职务之便给组织的人才选拔机制灌水……然而组织为何突然又这般人才济济了?
“不是吧,这样的人在组织里应该不会籍籍无名才对。”
她在自己的大脑中迅速比对过了大批可能与此有关的情报。
“他原本在北欧活动,所以在日本并不出名。这样说起来……他被调回日本也只不过是一年之内的事,保密性强的话,自然也很难被查到。”诸伏景光沉吟着,目视前方看着车前的道路,一边又分神解释道。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调侃的语气——以及一丝丝微不可察的酸意:“其实相比于我,小鹤你对他应该更熟才对呢。”
“更熟?”千岛鹤有些惊讶,迅速在大脑里面过了一遍自己在组织当中认识的人员名单,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一个令她十分不可思议的名字。
“你是说……兰利?!”
千岛鹤倾身上前,抬头从后视镜处看向了诸伏景光湛蓝色的上挑眼。
玛莎拉蒂依旧在道路上飞快地奔驰而过,朝着市中心走去的道路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繁华,就连外面的人生也逐渐变得更加喧闹起来。
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在兰利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时候,千岛鹤其实除了吃惊,更多的还是觉得有什么更深层的算计。但在了解了星守旭前辈一家的真相之后,她反而对这个少年更加愧疚。
经过了多条情报线的整合与分析,千岛鹤依旧没能从任何蛛丝马迹中分析出证明少年对她怀有任何的恶意。甚至她还知道了,对于幼时发生的惨祸,少年其实记得的事情不多,就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姐姐。
少年似乎总是固执地在寻找着姐姐,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回应——
直到遇到了她。
一个卧底。
一名警察。
一个骗子。
如今的兰利似乎已经完全地相信千岛鹤就是他真正的姐姐,然而真正的千阳雪奈却在那个夜晚,就已经在高楼之上、烟火当中,化为了陨落的星辰。
相比本身就是接替前辈位置而来到组织当中的千岛鹤,诸伏景光只知道组织成员兰利似乎是铁了心要认千岛鹤为姐姐,更深层的事情却是并不了解。
他直接爽快地点点头:“是。我本来还试图从他的身上找突破口,毕竟北欧也算是组织当中充满机密的一个分部了。但兰利他……”
他顿了顿,试图搜肠刮肚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去描述对方,但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放弃了,只是以一个相对平淡的语气说道:“——过于冰冷。”
何止冰冷。
诸伏景光苦笑着,脑海中又再次浮现起了他试图接近兰利时的种种画面。
无论是在扣下扳机的时候、完成交易的时候、又或是处理尸体的时候……无论他怎样试图把那名未成年的组织成员的三观掰正回来,对方都始终保持着冷漠严肃的态度,就像是一台正在无情地执行着工作指令的机器,仿佛只会遵循从程序当中输入进去的命令。
从说话到做事,褐发少年的身上仿佛没有一丝情感波动。诸伏景光甚至会觉得,他是否并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只会听人命令的傀儡。
……但并不是这样的。
每次当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心里又总会有一个声音反驳着这样的观点。
其实,诸伏景光想要策反兰利的原因,并不是仅有北欧的重要性这一点。而是——悲悯。
他曾经多次从兰利的眼中——看到过悲悯。
一个正常人,都是会有同理心的。悲悯并不是一件多么奇异的事,但这种情感出现在组织成员的身上,却又是无比难得一见。
底层的成员先不谈,起码在有代号的人里,他便只看到过处在研究组的成员雪莉在面对组织的受害者时会显露出这样的情感。
然而,就算是身处相对安逸环境中的雪莉也活得那么压抑,身在行动组、早已双手沾满血腥的兰利……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完成那桩桩件件的犯罪事实的呢?
每次诸伏景光总会想起,对方甚至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其实身为一名合格的卧底警察,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就去信任他、包容他,又或者是把犯罪的过错全部撇撇到组织中其他人的身上去。因为……无论是因为怎样的原因,有些血粘上去了,就是洗不干净的。
但有时他也会想,一个人在如此黑暗的环境当中,仍对生命怀有敬畏、对死亡抱有悲悯之心的少年,如果不是生长在组织当中,他是不是也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光明的童年?
——所以说啊,铲除组织这样的任务,总是要有人来做的。
诸伏景光心情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地想着。
这一次,他直接转头看向了千岛鹤。他看见千岛鹤同样也因为他的这句话陷入了沉思,甚至露出了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
在这卧底的一年当中,千岛鹤接受的其实有很多都是追回情报并灭口的任务。在千阳雪奈叛逃之前,跟千岛鹤搭档并负责核查情报真伪的,往往都是朗姆直属的内比奥洛。但在千阳雪奈叛逃并死去的那天之后,那个人选就被换成了——
兰利。
千岛鹤回忆起那个拥有着蜜糖色眼睛的褐发少年,实话说,她对于对方是一名天才狙击手的事实倒是有些吃惊,因为对方在与她合作的过程当中,一般都是作为一名技术人员的存在而出现。
——虽然不太像研究型人才,但千岛鹤完全可以肯定,少年在计算机领域上的造诣也绝对不弱。
嗯……也算是一个错过了最佳成长时机的小天才吧。
千岛鹤轻轻笑了一下,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那看来组织还是很重视那名毒.贩的……派了我们三个去,明显就是想让对方有来无回啊。”
然而正当说到这里,她原本是为了调节气氛的语句却突然顿住了,千岛鹤也敏锐地发现了另一处疑点。
她突然有些慌张地提高了声线,就连手心也冒出了汗,内心突然多出了一团乱麻,又好像有什么在迫使着她前进。
“——等等!组织对它掌握的资金链不是一向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吗?有着组织的把控,哪名毒.枭有这么大能耐能吞掉整整一条毒品线?!”
千岛鹤说着,对这个看似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又多了几分思考。
组织的各项研究全都是烧钱的事情,而毒.品正式赚取利益最快的方式——每一条毒.品线对组织来说都至关重要,让组织吐出已经吃到嘴里的利益,那根本就不可能!
组织的实验室在研究各项药物的同时,也会产生许多副产品,其中也包括了大量新型毒.品的出现。而这本身也是组织资金的一大来源。组织怎么可能放任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卒”吞掉自己一整条毒.品线?!
“组织是想借这件事——掌握墨西哥的黑暗帝国?!”千岛鹤说到这里,冷汗都差点直冒出来。组织的阴影再一次将她笼罩,其中的能量是令人难以抗衡的。
真是天才!如果千岛鹤不是一名公安卧底的话,她甚至都想要为完成这名决策的掌权人好好鼓个掌。
不仅收回了毒.品线、敲打了潜在的对手,还能借此机会,撬开一扇通往墨西哥的大门……真是一石三鸟!
“不止。”诸伏景光的语气严肃至极,连语调都变得冰冷凌厉,“我之前才查到的,组织在墨西哥原本就有极深的根基,如今……也只不过是——”
“——排除异心。”千岛鹤迅速接过了诸伏景光的话,内心却更加凉了半截。
她紧握的双拳此刻几乎都在颤抖,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动摇组织最根本的利益。这个黑暗的庞然大物实在是太强大了,它的根系已经遍布全世界,如同附骨之蛆,只有深入其中之后,才会体会到它究竟有多么可怕。
诸伏景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我们在这次任务中做了手脚,组织同样也能动用在墨西哥的势力迂回获得利益。反而是我们,将直接面临暴露的风险。”
他顿了顿,努力平复自己那无力的愤怒并保持冷静,最终也只能试图用相对轻松一点的语气,勉强地说道:“Zero已经将消息传回去了,你们警察厅应该会想办法和墨西哥那边进行交涉,只是成果……依旧很难说。”
短短几句话,可每一个字都让诸伏景光感到无比干涩。面对组织的犯罪事实,它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无力过。
反抗却没有用。
争取也没有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等到最关键的时候——
向组织的心脏给予关键的一击。
期待着,在那不远的将来——
所有隐于背后的真相……都会沉冤将鸣,天理昭昭。
而在此之前——
活着。
诸伏景光对自己说。
可哪怕仅仅是这两个字,对于处在卧底任务当中的他们,好像也是那般的艰难与沉重。
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又突然涩然地开口说道:“小鹤,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会出事。”
他垂下眼帘,掩去了湛蓝色的猫眼当中晦暗不清的情绪,语气却变得更加沉重。
“我知道你有很多计划,也有很多秘密,我也知道这是你的任务,我没有权利去干预,但——”
接下来的几句话,都曾经作为在半夜惊醒过诸伏景光的罪魁祸首。其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个时刻悬挂在头顶上的尖刀,不知何时就会刺落下来。
他又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前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不要那么颤抖,却还是掩饰不住他对挚爱之人离去的恐惧。
“前几天,我刚查到了组织不仅在日本,还有韩国,美国,墨西哥,以及北欧……都有异动。”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声音也仿佛变得沙哑了起来,“我动用了所有的情报网,试图往前追溯……其实原本也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巧的是,我找了零那边的关系,十分幸运地获得了更大范围内的情报。”
“你猜我知道了什么?”诸伏景光的声线微微下沉,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这一切的异动,都有着同一个开端的时间点——”他喉头滚动了几下,突然感觉口中无比干涩,明明是已知的事实,他却无比希望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一名卧底警察,他太过清楚那些情报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你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么?”
他说到这里,却兀地卡住了壳,抬眼看向前方,终于看到了那突然闪出来的的红灯,这才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
诸伏景光内心苦涩,偏过头来看向千岛鹤暖金色的眼睛。
——危机感却节节攀升。
“正是你正式加入组织的那一天。”
他最后这样说道。
*
远处是街道繁华,灯火通明。然而,本该招待各位贵客的拍卖行,此刻却突然乱成了一锅粥。人群已经顾不上优雅,只是尖叫着,或向外狂奔,或站在原地愣着不动。
警卫们正向外追击着一名根本不存在的拍卖行员工,然而就在一墙之隔外的小巷,三名穿着黑衣、身为制造制这出命案并窃取了重要资料的罪魁祸首的组织成员,却正在游哉游哉地对任务进行着最后的收尾。
不过……
千岛鹤微微皱了皱眉。
尽管已经迅速混入人群,但为了能完全拷走那份存在于目标电脑当中的文件,她还是受了些伤。
顶着诸伏景光已经怨念实质化的担忧目光,和那已经染上属于苏格兰威士忌的森森黑气的温柔笑容,千岛鹤非常怂地也没敢再开口说些什么话,只是非常利落地把染了血的袖子撕了下来,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之后,便又翻出一条新的黑色风衣套上——
至少看上去正常一点。
在别引起他人怀疑的情况下,也别再刺激身边这位苏格兰威士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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