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你手中的刀,颜时缘,”陈熹年却牵起我的手,“只要你想,你可以握着它,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也可以杀掉你想要杀的任何人。”
我看着我还负伤的,空空荡荡的手,我忽然理解不了陈熹年的意思了,我说:“刀呢,陈熹年,我的刀在哪里,我又将如何握住?”
“我可以做你的刀。”陈熹年说道。
“所以陈熹年,我曾经也是你的一把刀,我们之间,只有相互利用,除却这些,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了?”我明白了,我和陈熹年这辈子的牵扯,比常人更深,但是也比旁人更冰冷,甚至会伤害自己。
我明白了在仙乐居初见陈熹年,我为何会觉得他身上带着冷意,我这迟来的恍然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我对陈熹年,已经有了别样的情感。
“祝祷安呢,他如何了?”我问陈熹年。
当我问起祝祷安,陈熹年这才有些神色变化,那个堕落着的我他抓住了,我没有从悬崖跌落下去,我还能和陈熹年并肩。
“那些罪责他都认下,毕竟证据确凿,他不能有所推诿。只是,还有一件事,”陈熹年担忧地看向我,“他执意要迎娶你做他的妻。”
“什么?”我不明白,为何祝祷安非我不可。
“他说他即使丢了官,在这都城中混不下去,但是他的身份地位,与你正是门当户对。他对你一片真心,可以对你的一切都不计较。”
“他知道我是他的仇人吗?”我看向陈熹年,“他应该对我赶尽杀绝,而不是要我成为他的妻,难道他知道了,我是颜家的人?”
“不,我觉得他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必然会要了你的性命,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要娶你为妻。”陈熹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好像他从来对我,只是盟友的利用。
“所以,你是想说,你以哥哥的身份,要我嫁给他,若我真的想要杀了他,这是个靠近的机会。这是我握在手中的刀,所以哥哥,你是要我答应的,是吗?”我近乎绝望,原来陈熹年这么久的陪伴,只是为了让我再次靠近祝祷安。
或许我这样靠近祝祷安,无论是否我能够杀了他,但是陈熹年会就此摆脱我。陈熹年会开启新的人生,新的天地,沉沦在过去的,只有我。
我不想要从陈熹年的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我觉得陈熹年心中是会让我如此做的。
陈熹年没有半点,爱慕我的情谊,反倒是我,再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下逐渐沦陷。我是不相信陈熹年说的那些爱我的话的,可是到头来,我还是错付了情感,我从一开始就不能和陈熹年有纠缠,我从有一日,陈熹年没有来仙乐居,而我心中念想了他,就应该明白的。
我喜欢上了陈熹年。
“我会答应他的,我要杀了他。”那么如此,我便也该割舍这段情缘,本来不该有的爱慕。我应该做回颜家的女儿,我应该用尽我最后的力气,与祝祷安拼个你死我活,这是我的宿命。
陈熹年没有回话,他听我应允,只是问我:“你心中有祝祷安吗,有那么片刻,你那么在意祝祷安,是因为你来我往中,你对他......”
你本该,就是祝祷安的妻的,只是世间蹉跎,但那婚书还是送到了你的面前来,祝祷安还是兜兜转转找到了你的。
你要屈服吗,你要认命吗,你要和祝祷安一同赴黄泉吗?
我没有回答陈熹年的话,他并未回答我的,我为何要回他?
天底下的人好像都喜欢看热闹,威名一时的府尹大人跌落成了凡人,没了官职却做回了浪荡公子。那些平日里畏惧他的,如今看到他也敢多攀谈两句,仍然礼貌却又讥讽地唤他祝大人。
“祝大人真是深情啊,怎么执意对着陈家的妹妹如此上心,她可是要杀了你的。”
祝祷安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祝祷安说,我这辈子,就要娶她。
城中的人向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但是祝祷安不在乎这些,他可以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他说他不会再伤害这城中的百姓,他说从前是我利欲熏心,而如今我只要做个浪荡公子。那日城中百姓全都倒戈,甚至为了祝祷安,敲着陈家的门,要我赶紧嫁给祝祷安。
陈熹年并未应允。
陈熹年只是闭门不出,那些声音大了,他才会让人出门制止。
我对陈熹年的态度有些意外,庭院中的花开得正是时候,这是最好的时候,他一身轻松,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应该如他口中劝诫我的那般,让我鼓起勇气去面对祝祷安才对,这样的阻挠和他劝我的全然矛盾。
终于,我在庭院中,看到了酩酊大醉的陈熹年。下人想要通传,我却摇了摇头。我放慢了脚步,走到陈熹年的身边。酒瓶已经空了,并没什么重量,想来那些酒都到了陈熹年的肚子里去。
“一个人喝酒,却不喊我,大好的春色,一人独赏?”我让人把酒瓶子拿下去,换满的来。
陈熹年虽然醉酒,但尚有一丝理智,他对着我笑:“并不是想要撇下你的,怕你不想见我,故而只好我自己在这里。”
“有烦心事?”我看向陈熹年。
“若是有烦心事,那边不应该喝酒了,借酒浇愁只会痛苦加倍。”陈熹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想让自己清醒些。
“那为什么,不答应祝祷安?”我单刀直入,我想我和陈熹年之间,并不用兜圈子了。
“我是你哥哥,哪有哥哥想要看着妹妹嫁给自己的仇人的,哪有哥哥舍得就将妹妹这样嫁出去的?”陈熹年拿起竹箸,敲了敲酒杯,“妹妹,再陪哥哥喝几杯吧。”
“你算哪门子的哥哥?”我没有理睬陈熹年,下人换了酒来,我自己斟了一杯,“陈熹年,你演戏还没演够吗?”
我都要看厌倦了。
“颜时缘,我你在想,如何能够让祝祷安不那么喜欢你。你说,若是我告诉祝祷安,你就是那个逃了婚的女子,他是不是就没那么喜欢你了?”
我顿了顿,我能在祝祷安面前与祝祷安对峙的唯一筹码,被陈熹年掌握了。若是祝祷安知晓了,便会知道他如今跌落下来的一切,都是复仇,我甚至都穿不上嫁衣就会被祝祷安弄死。我以为,我和陈熹年之间两清了,陈熹年应该抽身而退,我一人应战的。
可是陈熹年好像并不打算放弃我,他好像还要折磨我,好像,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
此刻他甚至轻而易举一句话,就能将他对祝祷安做的一切推到我的身上,让我承担他的所作所为。他还会打破我杀了祝祷安的计划,只要他想。
“所以,陈熹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辈子为复仇而活,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我问他。
“不是的,我的仇还没有报完,还不够,我想要祝祷安死。”他好像很介意我和祝祷安的相处,他如梦初醒一般,抓着我的手,他将我上下打量查看。
他说:“祝祷安,碰过你哪里?”
“陈熹年,不要说你喜欢我,所以才想要让祝祷安死。”我抓住了陈熹年的手,“换个说法吧,这个说法我听腻了。”
“从前,我只是害怕吓到你,所以才说只想要祝祷安身败名裂。颜时缘,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要祝祷安死,而如今因为你,我更想要祝祷安死,你说的我的仇,我还没有报完。”
“颜时缘,根本没有祝祷安抢了我的官,这是我编出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是祝祷安,也杀了我的全家,所以我才要一步步走向祝祷安,想要复仇,颜时缘,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能感同身受你。”
“因为我的爹娘,我的一家,也如你一般,都死于祝祷安之手。”
我发现,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陈熹年。我看向他,看着他眼底的醉意,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如我一般可怜。
陈熹年说:“颜时缘,暂且让我用哥哥的这个身份,再护你些时日吧。祝祷安为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他不怀好心,想要报复的。”
不然,他为何那样煽动百姓,大费周章?
第20章 挑拨
20.挑拨
祝祷安每日都来,带了许多的聘礼,对着陈熹年恭恭敬敬喊一声哥哥,但是陈熹年总是让我避而不见。祝祷安也不急,像是来陈府就是为了喝一盏茶。
我在屏风后头,仔细听着陈熹年和他的对话。
陈熹年说我这个妹妹,并不是常人,我不想要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祝祷安并没有被唐突拒绝了的不悦,他甚至为了陈熹年低头:“兄长对待自己的妹妹十分上心,天地可鉴。可是我这聘礼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若是兄长不觉得我烦,我甚至可以为兄长说一些我与你妹妹的陈年旧事。”
“想来,我和她是有些缘分在的,诶,我怎么记得陈公子也是亲历者呢?”祝祷安故意思忖几分,拖长调子,“我忘了,如今世事变化良多,曾经我一掷千金的故事已经少有人知,没人记得那位明艳动人的艺伎,曾经也让陈公子上楼了。”
“怎么摇身一变,她竟然成了你的妹妹?”
陈熹年并不想和祝祷安周旋,他冷眼一扫:“祝公子似乎有些无赖。”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远比祝家公子更亲密,但也不用与你细细道来吧。
“哦,那我若是当做曾经是你兄妹二人布局,故意骗我钱财,上报官府,那时候陈公子仍然不想要放手你这个妹妹?”
“祝祷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走出屏风外,看着祝祷安。
“果然,你在这里的。”祝祷安眼神明亮,笑着看向我。
我却觉得他十分恶心,明明我曾与他剑拔弩张,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祝祷安却故意将那些忘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觉得祝祷安疯了,但是祝祷安那样的神色分明不像是疯了的模样,也没有言败的沮丧。
他好像生来便是如此,坚信自己能够胜过天命,能够左右他人。
“你应该恨我,而非应该娶我。”我提醒祝祷安。
“但是我对姑娘你太过爱慕,我一定要得到你。就算你要我死,颜时缘,若是你真的敢杀我,那么我便要与你一起。”祝祷安嘴角上扬,“你早就该属于我的,你忘了那一场大火了吗?”
祝祷安还敢说那一场大火,我心中有些慌乱,我与陈熹年拉下了祝祷安寻谋了的官职,好像惹怒了祝祷安。他像是觉醒的狮子,开始与我和陈熹年周旋。陈熹年说得对,祝祷安哪里会放过我们呢,他定然会如同开了弓的箭,紧紧追在我和陈熹年的身后,就等着穿透我们的心口。
“你回去,不要在这里站着。”陈熹年有些紧张,他看向我,将我与祝祷安隔开。
“真是情深,我想不到你们竟然如此亲密无间。”祝祷安似乎也不急着一时,他自讨没趣向后退了一步,又装出了那副恭敬的模样。
他对陈熹年说:“那么那些聘礼还请兄长收下,我明日还会来的。”
兄长,祝祷安也可是真的能忍,我等祝祷安走了之后,看向陈熹年。陈熹年并没有听祝祷安的说辞,只是冷言冷语道:“把那些聘礼,给祝祷安丢出去,以后要是祝祷安的东西来,一律不许进门来。”
“你何必如此?”我看着陈熹年冷脸,反过来劝他,“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嫁给他。”
“这样你也可以没了麻烦。”
“我说过的,”陈熹年却对我有了怒气,他说,“我想要祝祷安死,我同你一样的。”
我想到祝祷安方才走的时候的最后一句话,祝祷安说你们当真没有半点嫌隙吗?
我知晓,祝祷安这是在挑拨离间,只有拆开了我和陈熹年,祝祷安才能各个击破,将我们一一打散。但我看向陈熹年,他向我剖开了自己的心,他说从前是他撒了谎,他的家人都死于祝祷安之手。
他说的应该是真话的,我应该相信的,但是我的心中却觉得他说的话是否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不在乎了。
陈熹年找到我,是因为与我同乡,他本来有着最幸福的人生,他会读着圣贤书,等着秋日的科考。那时候远近闻名的少年人,说的就是陈熹年。对于这样的人,我隐约有些印象的,那时候人们都在说,小小的地方定然要出仕途大官了,好像是陈家的少爷。
可是一切的变故都是缘于我的逃婚。从我逃婚后,祝家十分愤怒,然而我的爹娘拿出了我已经病死的消息,他们无法辩驳,只能另寻出路。也还是那个算命的说的,既然改命,那么应该一命换一命的,陈家不是有要出的一位仕途大官吗,或许换了他家的命,也能够平步青云,顺风顺水的。
祝家人信这个。
于是祝家人在一个黑夜,将陈家赶尽杀绝,而陈熹年是因为那夜家中蜡烛燃尽,跑去自家田地中就着月色读书才躲过一劫。
夜色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陈熹年还记得,他回来的那日看到自家的屋子还是好好的,可是自己的爹娘却在家中上吊自缢,摆放在屋中的东西两边,像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那一夜陈熹年不知道有多绝望,他敲开了许多家门,可是他们都说别吵我睡觉,他们都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人心就是能够冷漠至此。
陈熹年后来听闻自己家的传言,说是陈家自生自灭,说自己能够出大官,惹怒了上天,天知道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口耳相传,这就是上天给的报应。
是啊,可不是报应吗,若是自己再愚笨些,若是自己没那么聪明,收敛自己的才华,或许陈家就不会遭此灾祸了。
陈熹年花了许多年,追寻着蛛丝马迹,终于在都城弄清楚了自己的仇家,但这时,祝祷安的爹娘都已驾鹤西去,只剩下祝祷安一人。
那么只能找到祝祷安,让他背负着自己的父母为他铺好的鲜血染就之路。陈熹年精心布局,终于查清楚了,原来天涯沦落人,还有一个颜时缘。他踏夜而来,希望能够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落脚和归宿,他要颜时缘知晓这一切的宿命,与他一起手刃祝祷安。
陈熹年将这些话说给我听的时候很是紧张,他知道我并不会再相信他了,他或许应该早些告知我这一切,或许那个时候我会对他深信不疑。是他的隐瞒和利用太多,让他在此刻有着后悔和紧张。
他在赌,赌我到底会不会站在他的一边。
我静静地看着陈熹年,若是这样算起来,陈熹年一家惨死,我也是帮凶。陈熹年应该也恨我才是,可是陈熹年却字字句句说着仰慕和利用,大概是他觉得是我欠他的,所以才会理所当然觉得我就应该帮他吧。
我欠他的。
这几个字如同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里,我的确算得上是陈熹年最好的同谋。只是陈熹年若是真的要拿我当同谋,就不应该迟迟吊着祝祷安,不应该护着我才对。
可是他将自己招惹上许多的麻烦,在此刻与祝祷安针锋相对。
“你怕我与祝祷安成亲,”我看向陈熹年,“你害怕我与他洞房花烛,你害怕我与他假戏真做,因为他喜欢我?”
陈熹年好像是有些在意这个的,如果这算是有些喜欢的话。我用这样的想法来宽慰我,也想要陈熹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若是想要复仇,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心思和顾虑,应该一往直前,应该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应该把我向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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