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选从自家牵过来的马,但若家中无马,也可以从宫中事先安排好的几匹马中挑选。
简昕本来是想直接顺着季柕昨天给他找的好借口,直接称病说不来了。未料到她这头刚躲进屋子里,下一秒就被蹲在她帐内已经知晓了事件全貌就等着她回来的亲娘给又给重新揪了出来。
“都没有什么大病你躲屋里不出去见人作甚?你说你要还是个姑娘家家的不见人也就算了,但你现在是后宫之首!你是一国之母!藏在后边躲躲奄奄地像个什么样子!?”
说罢,一掌拍在她的后背,一掌扶住了她的小肚。
“收腹!抬头!挺胸!走出去给爹娘争口气!叫那些前几年跟犬吠一样囔囔着你跟你爹还有我们家的几个没眼力见的人都好好瞧看着!娘的囡囡现在多出息!”
总而言之,各种因素的交相杂之最终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现在的她,跟那个皇帝,彼此垂落的袖子就只有一个胳膊那样宽的距离。
如果要她忽略隔壁的男人并且强撑着维持端坐的仪态看完这整场比赛,期间还有一个坐在左下角时不时就要抬头监视她表情管理的娘。
谢谢,这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季柕本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的,无奈隔壁散发出来那股浓重的怨气实在是太过于强烈。几番忍耐无果下,他转过头看向边上的女人。
简昕本就心情不好,余光看见左手边的人忽而便改了坐姿转过了头,一直盯着她的脸瞧看还一言不发,片刻也没有忍耐,直接也皱着眉迎上面去:“作甚?”
季柕冷哼一声:“皇后看着倒是不要太嫌弃朕的样子,眉头拧成的山比朕昨夜吃的那摞饭还高。”
“那皇上挺能吃啊。”简昕也学着阴阳的语气嘴角的弧度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化。
“……”季柕一时被她呛住,嘴巴闭了又张,半天憋不出一个反驳的字,半晌,只得揪着一句话炒冷饭:“皇后,注意你跟朕说话的态度!”
许是这边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本端坐下一层的简母立马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倏忽转头朝简昕的方向看来。
那锐利的目光如鹰勾似的立马便扒出了简昕此前从未展露过的笑靥。
季柕正冒着火气往头顶上窜,闭了眼,刚睁开,就看见前一秒还在对他冷言冷语的简昕立马便换上了一个在他看来有些许吓人且带有几分莫名恐吓意味的笑容。
季柕:“……朕只是有一点信佛,但朕不信鬼。”
“哈哈,皇上您真会开玩笑呢。”简昕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同简母对视着,一边还不忘用僵硬的笑声同季柕对着话:“啊哈哈,真好笑。”
“?”
季柕瞪大了眼,只觉得现在的简昕看着不要太吓人。
“你在好笑些什么?”
……
简母坐在阶下,看着两人貌合谈笑的模样,虽然简昕看着是笑得挺怪的,皇上那表情也僵硬得很,但至少乍一眼看上去还算是恩爱。
她放心地点了点头,转回身来,对着身旁的老伴儿道:“皇上这些年老把咱囡囡藏宫里,害得咱都见不着人,本以为囡囡一个人在宫里想必是过得不好,今早偷偷去她帐里询问了番,我这颗心啊这才安定了下来。”
“你早上去她帐里了?”简御史的关注点立马走偏,胡子一翘眼一瞪:“昕儿现在是皇后!又不是还被我们养在府里的大小姐。未得皇上应允,岂可想见就见?”
他极为谨慎地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压低了声儿确认:“你方才去找昕儿可曾有被旁人看见?”
“并未。”简母虽被唬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倒也是气恼更多:“就你个死脑筋天天规矩长规矩短的,什么东西还能比你亲闺女重要啊?真活该囡囡从小不亲你!”
两人年少夫妻,相携伴生,多年来府中未曾添过一妾。简母自生下简昕后身子骨便虚弱了颇多,后也未再要二子,因得简御史虽贵为朝臣重官,自打简昕加入宫中后,膝下空承至今。
年轻时只秉着初入仕途的壮心,为官这几载便是鞠躬尽瘁,晚年回首才幡然醒悟对家中妻女的多有疏忽,然想补救却失了机会。倒也印证了一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简御史叹出一口:“我当值这么些年,宫中的人脉也还是有的,昕儿过得如何我都知晓。”
“你都知道还总瞒着我?”简母眼睛一瞪,没忍住侧身推了他一把:“你这犟鬼,平日里找你打听还总扯东扯西,我还当真以为我的囡囡得受了多大的苦,愁得日夜吃不下饭!”
简御史一个不设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力推得向后一仰,好在反应极快地一手拉住了桌腿,这才免了在朝臣百官的面前当众出糗:“谁瞒着你了!我不是每次都跟你说昕儿没事没事没事吗!就你这犟劲也不知是随了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犟就犟几十年!”
“你说这话我怎么相信?你自己说说那宫里能是个好地方吗!还没事没事没事,你隔这骗鬼呢!”简母一个气得失了神,一把将手中的帕子朝简御史身上甩了过去。
简昕自简母转过身去后就立马恢复了一开始的木头脸,季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看见了底下两个好似快要吵起来的两人,偏生附近一圈的贵胄都好似眼瞎耳聋了般一点反应都不见得。
“皇后若是得空了,回头记得同你爹娘说一声,日后在公众场合内还需得控制着些。”季柕也好似司空见惯了般,若无其事地便收回了视线:“还有,朕的皇宫没你娘想得这么吃人。”
简昕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吃人。”
“?”
季柕现下无事可做,倒也得了空能跟简昕好好掰扯:“除去前几日皇后闹得太过分外,这些年朕可是事事都不曾约束过皇后。去年简御史夜里特地进宫把朕从床上叫起,胡诌你前半夜托梦给他说宫里吃不好饭,朕第二日就将御膳房分了皇后一半。”
“年前简御史第二次夜里进宫,说皇后托梦给御史夫人说夜间好冷,朕当夜就命人给未央宫添了一炉炭。”
“且不说国宴时朕将朝贡中所得金银钗饰分了一半去皇后那,朕记得太后晚些也分了不少东西过去。”
“朕实在不知皇后到底有何不满。”季柕无可奈何道:“若皇后想要的是富贵华荣,朕这几年也不曾亏待,但若再想要其他的,朕也实在不能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简昕的错觉,她总感觉季柕这后半句是话里有话。
就跟她之前上大街看到过的那种“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帅很有钱,也知道你很喜欢我,但对不起哥是个有追求的男人哥的一生当如雄鹰般翱翔而非困囿于情情爱爱之中”的普男并且事实上对方女性对其并没有半分设想的情景,当即忍无可忍地扯开了嘴角,由衷劝告:“虽然但是,皇上,少一分自信就能少一分油腻。”
季柕:“什么油腻?”
“没什么,你不懂。”简昕撇开脸:“皇上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不觉得这个皇宫,它虽然大,但是真的很无聊吗?”
“每天就这么几个人围着你转,从早到晚干的事情没有一天是不一样的,做什么都会有人在边上看着你,告诉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每天重复着没有任何兴趣的事情,你不难受吗?”
“为什么要难受?”季柕对此不置肯定:“朕真的很喜欢批奏折。”
简昕:“……”
“真活该你当皇帝。”
“……你这到底是在夸朕还是在骂朕?”
简昕耐心告罄,不耐烦地把脸撇回:“夸。”
季柕看着她的样子,一瞬沉默,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两人分坐两边,无言地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场外才隐约出现了幢幢人影。
礼部的官员首先登上了马场正中搭好的木台,用红布包裹的棒子利落地敲响了悬挂于面前的锣盘:“今日赛制如下。”
“诸家子弟按抽签分列十组,每组四人同时上场。只需绕场内外圈所设障碍走完一圈,费时最少者为胜,且各组先者再成一组,争夺三甲。”
“第一组,上场者有……”
伴着礼官将名单报下,马场的入口处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昂首坐于骏马背上的青年,多是正值意气风发之年,一举一态都流露着潇洒与英姿,惹得台下一众妇人和小姐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说来每年的春蒐便也是难得的贵官之子齐聚之时,除了按礼制规定围猎后的几场比武皆需小辈完成以求吉利外,实则也是极为难得的良家相看之时。
历年来多的是靠这十几日而结成姻缘的佳话,事实上季柕便也是在当年先皇在位时的一次春蒐上第一次见到的简昕。
季柕朝着赵正德挥手询问:“第一组怎得没有武状元。”
虽然分组是由抽签而定,但每组的顺序则非如此。去年的武状元是个性格极为豪爽的英杰,做事特立独行,万事都要争先。今日的第一场没见他上来抢这个风头,实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呃回皇上的话,武状元家境贫寒,家中无马。皇上之前书下的赏赐,吏部安排是都安排好了,可无奈武状元不擅文书,至今还未通过礼部安排的释褐考,宫里准备送去武状元家的那匹好马怎得都赠不出去,今日也只得先借御马一用。”赵正德眼轱辘转个不停,拼了命胡诌:“现下恐怕还在场外同生马熟悉,皇上暂且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便上来了。”
“他确实读书不怎么样,上次交给朕看的文书,字跟狗爬了似的。”季柕毫无起疑地点点头,目光在场下搜寻,而后锁定一人:“朕看着场下最左侧这人,是昨日骑射拔得头筹的肖世子?”
“回皇上的话,正是。”
季柕眯了眯眼,那人裹在护腕下的手腕看着比女人的也粗不了多少,一时皱起了眉:“朕看着怎么羸弱?真的能把弓拉开?身板还没皇后壮实。”
简昕闻言,幽幽白了他一眼。
赵正德只得苦笑:“皇上,看着,便知晓了。”
待整场看完了,估计在座的人也都不会好过了。
之所以能自告奋勇到第一组,自然是因为组内分到的恰巧都是至少会骑马的,更有几个是自小便培养出来的子弟。一圈走下来个个流利顺畅,不曾碰倒所设的道具,中途也未有任何肉眼可辨的瑕疵。
这类竞技运动是简昕之前不曾亲临见过的,自小到大也只是在视频里看到过,如今身临其境在马场外观赛,倒别有一番感受。
待第一组比完后,季柕神色不动地评价:“中规中矩。”
他还以为这个肖世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观了一场下来,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出彩的地方。
场内,第二组已经开始纷纷进场,倒是席间有几人开始坐立不安。
“老杜啊,你我多年好友,今日老夫的官帽若是被这小子霍霍没了,后半生还望接济一手啊。”
“老李你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小子同我家小子不都是半斤八俩的货色吗。”
“都说要他勤学苦练了,这不,屋里躺了半个月再出来,倒着拉弓也就算了,他是连马都上不去了啊!”
“昨日我这老脸都要给他丢没了!”
……
为人父母的坐在底下忧心忡忡,有几人还特意收拾服帖了身上的官袍,将礼帽扶正,好似今日过后便再也见不到这身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衣裳。
总而言之,剩下九组是在一炷香内比完了的,随行御医是在当即就冲了上去的,看台众人是在第一时间便捂上了眼的,皇帝是观看了不到一半便愤然离场的。
据目击者简昕女士透露,当时的季柕是在终于忍到最后一个人以潇洒之姿摔下马后才实在是忍无可忍地闭眼甩袖一个跨步便利落起身,离去的弧度分外流畅,连衣摆掀起的风都让人感觉到那么的心灵舒畅。
我的快乐来源于你的烦恼,只要你过得不好,在我这便是晴天。
赵正德迈着小碎步追上人时,季柕正停在马场外的一棵树下思考人生,视线随着顶尖窸窣的枝叶晃动。
“皇上,您还好吗?”赵正德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过来瞧瞧,是什么东西一直在朕的面前晃个不停。”季柕目不斜视,仰起的头伴着碎发在额前松散地耷拉着,许是方才走得太急,本是顺下的乌发被风吹起而显得有些许凌乱。
赵正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试探道:“树叶?”
“有些不太确定,好像是朕的江山。”
第49章
其后的几日春蒐收尾地十分潦草, 本该一直观完全场的皇帝一直待在自己营帐中不曾出来,隔壁的皇后不知为何也将自己锁了起来,不论外头的人如何心切都不吭声回应。
剩下的礼俗和流程都是礼官配合着三公仓促办完, 整整提早了三日,回程的马车便已都收拾完毕。那日皇上早早地便躲进了自己的马车自闭, 几乎一路马不停蹄地, 一行人不过半日便回到了京城。
虽然又回到了形如牢笼的皇宫,但今日已然不同往昔。经三司官的勒令整改,未央宫的月禄重新回到了正常水平, 加之皇帝也不再往她这投心思, 自由生活一夜间便回到了之前的自由状态。
她已经畅通无阻地往史馆跑了大半个月, 每日除却必要的睡觉时间, 剩下的几乎全是和钱文静一齐在藏书阁内度过。
遨游知识的海洋, 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最近要整改一下史馆的规制了, 底下的那些史官笔法各式都自成一派, 杂乱无章。若是私修倒也还好, 可一旦日后合力编撰通史或典籍, 恐怕得出大问题。”
这天简昕照常在晨日初起时便来到了史馆内,屁股还未坐热, 便被一脸严肃的钱文静拉到了一旁。
“啊?我没有看过这些人写的东西。”简昕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找传记的资料,但文献繁杂,工作量实在巨大, 虽然早些时候就被钱文静叮嘱过顺带辅导一下史馆内的干事, 却也一直没有找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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