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灯笼重新拾起来拆分,灯笼杆是实木做的,长度约莫三尺,勉强可以拿来防身。
手中有了实物,叶从意胆子也大了些。
她在心中倒数三声,憋着一股劲儿用灯笼杆拨开杂草丛。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看清眼前景象时,叶从意心下仍是一骇。
那蝮蛇长逾七尺,半盘在草丛中作攻击状,吐着信子跟叶从意对视。
叶从意不动声色往后退上两步拉开与那蛇之间的距离。
这蝮蛇似乎通人性,察觉周边只有叶从意一人,便直接朝着叶从意的方向游了一段距离。
叶从意攥紧手中灯笼杆,一刻也不敢大意。
眼神停留在蝮蛇七寸,思索着若这蛇冲过来,自己用手中杆将其一击毙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电光石火之间,蝮蛇已经弓着身体,毒牙暴露在空气中,一副随时准备向叶从意进攻的架势。
叶从意脑海里突然响起谢元丞的声音。
“遇到蛇类尤其不要慌张,冷静下来,不要发出过大动静。蛇是群居动物,只要出现一条,周围就可能存在其它同类。”
“体力足够的话直接跑,往上坡绕着弯跑。”
“如果跑不动,就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
“一切可利用的工具……”叶从意喃喃自语,再次握紧手中灯笼杆。
“慌乱中要找到蛇的七寸其实很难,但那没关系,夫人只需要盯住它的腹部,然后狠狠一击。”记忆中的谢元丞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带动她手中剑,精准无误地劈向面前的稻草垛,“就是这样,棍棒和刀剑都是差不多的用法。”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蝮蛇步步逼近。
叶从意继续往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身后台阶,她飞速偏头看一眼身后路况。
就在这时,蝮蛇果断发起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张着血盆大口朝叶从意扑了过来。
叶从意错身一闪,躲过蝮蛇攻击。
同时奋力抡起灯笼杆直击蝮蛇腹部。
那蝮蛇到底只是畜生,比不得人类心思活络。
反应不及被叶从意打了个正着,甩出两米远,又因为惯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滑行一小段后直接瘫软在地,抽搐两下便安静了下来。
叶从意原地观察了会儿,确定着这蛇是真的没了动静之后,准备用灯笼杆将它从路上挑走。
结果才将将靠近,蝮蛇的头又突然立了起来。
叶从意没做心理准备,被吓后退好几步。
她没注意看路,踩到一颗圆溜溜的石子,脚下一崴失去重心往后摔去。
在身体往后倒的瞬间,叶从意甚至都预想到自己摔个狗吃屎的狼狈样,也做好往后几日柱着拐行动的准备了。
但谢元丞永远来得这么及时,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捞进怀中打横抱起。
口中还不忘调侃几句:“为夫不过下山半日,夫人就思念至此,如此急不可耐竟直接投怀送抱了么?”
叶从意没接他话,心思专注在蛇上:“前面有蛇。”
谢元丞立即收了调笑的心思,凝目望叶从意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谢元丞才说:“夫人身手敏捷,那蛇已经死了。”
“死了?”叶从意疑惑道,“可我方才分明还看见它动了。”
“那或许是……”谢元丞想了个比较贴近的词来形容,“回光返照吧?”
叶从意看他一眼,想着谢元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外奔波了半日,担心累着他,便说:“先放我下来吧。”
谢元丞却道:“为夫不过才离开半日,夫人便连亲近也不让为夫亲近了吗?”
叶从意:“……”
谢元丞低落道:“早就听闻山间精怪甚多,莫不是在为夫离开的这段时间,夫人被什么男狐狸精勾了心魄,不准备要为夫了?”
叶从意:“……话本子看多了?”
谢元丞继续说:“可为夫十分喜爱夫人,若是夫人也十分喜爱那男狐狸精……那为夫也可以为了夫人妥协一番。”
叶从意便问:“夫君准备如何妥协?”
谢元丞似乎做了很大的让步,说:“最多我做大,他做小。每逢初一十五,夫人可以去他那里用晚膳,其余时间都得来陪我。”
叶从意佯装思考:“可依照话本子里写的,初一十五是国主去国母那处用膳和安歇呢,你既要做大,怎么还把初一十五移花接木给旁人了?”
谢元丞想反驳。
叶从意又说:“再说了,既然我都找男狐狸精了,只找一个怎么够呢。”
谢元丞皱着眉问:“那夫人准备找几个?”
叶从意认真掰手指:“少说也要四五个,初一十五去小狐狸精住处,初二到十四去找什么白虎精,狸猫精,牡丹花精……但毕竟辅城王是正宫,下半月就专宠你一人吧。”
谢元丞腾出一手握住叶从意手指,不满地说:“不行,太多了。”
叶从意跟他讲道理:“一国之主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不过才找四五个小妖精,如何能算多?”
谢元丞说:“四五个人与我争宠,如何不算多?如何算专宠为夫一人?”
叶从意点点头:“有道理,那夫君说应当如何?”
谢元丞:“什么花精虎精狐狸精统统不要了,打入冷宫。”
叶从意摇头:“那可不行。”
谢元丞疑惑:“为什么不行?”
叶从意说:“他们名字好听,为妻舍不得。”
谢元丞:“叫什么?”
叶从意清了清嗓子,神色正经地说:“谢元丞。”
谢元丞挑眉:“都叫谢元丞?”
“嗯。”叶从意理所当然地说,“我只喜欢谢元丞。”
要命。
叶从意一本正经地说起情话来简直要命。
谢元丞喉结上下滚动,同样一脸正经:“那勉强可以吧。”
叶从意首先没憋住笑,在谢元丞怀中笑得开怀。
谢元丞被她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出了声。
这个不算正经的话题终于在两人的笑声中结束。
叶从意笑累了,停下来,正色说:“陪你演了这么久,可抱够了?”
谢元丞抱着她掂了掂:“非要说的话,还是不够的。”
叶从意说:“够不够你都先放我下来,待会儿还有上百阶石阶呢。”
谢元丞依依不舍地将她放下。
叶从意被他抱上了好一阵,悬空的时候没感觉到,这会子落地踏实的才发觉方才好像扭到了脚,落地就疼,压根儿受不得力。
但她没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跟谢元丞说话:“算算山庄离卖糖人的小摊路程,也不算特别远,怎的你去了那么久,天黑了才回来。”
谢元丞往前走了两步到叶从意身前蹲下:“我背你。扭伤了别逞强,留下后遗症可有得受。”
叶从意没动。
谢元丞说:“夫人若是不肯上来,为夫可就直接抱你了。”
背比抱省劲儿。
叶从意在两者之间思量一瞬,果断趴到谢元丞背上:“背稳点儿,摔到我有你好看。”
谢元丞笑:“遵命。”
叶从意其实很轻,哪怕这段时日谢元丞想尽办法给她补身体也没长几两肉,谢元丞背两个她都绰绰有余。
谢元丞背着她走上几阶石阶,蓦地顿住脚步,躬下腰让叶从意挂在他身上。然后腾出手往袖袋里掏东西。
他拿出两个捏好的实心糖人塞进叶从意手里,说:“糖贩摊离山庄确实不远,半个多时辰足够来回。”
叶从意说:“那为何你去了快两个时辰?”
她方才被谢元丞带着演上好一段话本,这会还没完全走出来,说这便忍不住揶揄他几句:“依我看,你才是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小狐狸精绊住了脚吧?”
谢元丞脸上笑意愈发浓厚,说:“我不爱狐狸精。”
叶从意道:“我不信。”
谢元丞说:“夫人向来不嗜甜,没道理为了吃上一口糖人来回折腾我。”
叶从意哼哼两声。
“此举只为支开我。”谢元丞说,“夫人试探过了,鲁一金可算能用之人?”
提到这人,叶从意嫌弃地撇撇嘴:“难当大任。”
“哦?”
“这人说话态度前后不一,上一瞬跪在地上自扇耳光不停求饶,下一瞬就能前言不搭后语地威胁人。”
谢元沉音色微沉:“他威胁夫人了?”
叶从意无所谓道:“无妨,我也威胁回去了。”
听到她没吃亏,谢元丞沉下的心稍微提了提,语气陡然一轻,问:“如何威胁回去的?”
叶从意搂着他脖子的手送开一直,在自己脖前比划一下:“噗呲——”
然后添油加醋地说:“我说‘得罪我,早晚亲手杀了他’。”
谢元丞由衷道:“说得漂亮。”
叶从意又搂了回去,贴在谢元丞后背,说:“其实我那时只是想问问从鲁一金嘴里套些话,你总在我身边,他不敢来找我。”
谢元丞回想起鲁一金好几次趁他不在叶从意身边,就鬼鬼祟祟蹭过去的模样,说:“那夫人套到什么话了。”
“也没什么。”叶从意说,“他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劝劝你别在其余州县流连,该早日归京。”
“夫人答应他了?”
“没有,”叶从意打了个呵欠,谢元丞的后背实在太结实安稳了,她这么靠着,困意就慢慢上涌,“我就顺着他的话随便说了几句,他就跪在地上了。”
“那夫人很是威风啊。”
叶从意笑道:“哪里哪里,分明是为妻蹭了辅城王的光。”
谢元丞说:“应该的,为夫的光夫人随便蹭。”
“啊,对了。”叶从意忽然记起来鲁一金说的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鲁一金说过,待你归京时,太后跟皇帝会携百官在城门相迎。”
石阶只剩最后几层,谢元丞忽然加速跑了几步,颠得叶从意搂得更紧了些。
跨上最后一阶,谢元丞喘着粗气,说:“那就让他们迎。”
“怎么说?”
谢元丞狡黠地说:“我可没说要往哪边城楼进。”
“堂堂辅城王,光天化日戏耍当今圣上,这也太放肆了吧?”
“不好么?”
叶从意沉思一瞬,庄重地说:“挺有意思的。”
谢元丞乐得背着她原地转了几圈。
叶从意被转得头晕,连忙:“吁——”
结果谢元丞转得更来劲儿了。
叶从意:“吁!吁!吁!”
谢元丞停下来,感慨道:“要为夫说,还是夫人更放肆一些,拿我当追风了。”
追风是叶从意给蓟州那匹青骢马取的名字。
叶从意扬眉:“其实我还能更放肆。”
谢元丞洗耳恭听。
叶从意:“驾!”
第五十四章
嬉闹一阵, 叶从意趴在谢元丞背上睡了过去。
谢元丞一路背着叶从意回山庄住所,沐浴完以后拿了热水和帕子给叶从意热敷,接着去找庄主讨要几瓶药酒替擦了药又替她揉了小半个时辰脚踝, 最后才拥着叶从意入睡。
叶从意原本便起了困意, 被谢元丞唤醒后睡意依旧不减。谢元丞揉按的手法实在太舒服,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但谢元丞却出乎意料的失了眠。
他怕影响到叶从意休息,忍住在榻上翻身的冲动,开始回忆起叶从意在路上同他说的那些话。
叶从意很享受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
这段时日沿途州县已经被二人游历了个遍, 这山庄本就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站。
太后母子要携众臣在城门前接谢元丞, 看似服软, 实则是准备将他架在火上烤。
重生以来,他远政之心太过明显, 太后显然看出他不准备管这个烂摊子了。
若谢元丞是在几年十几年后产生的这个心思, 太后自然高兴。
可如今为时尚早,谢修齐才登基没几年, 根基不稳,何况现在她又失了安国公这个左膀右臂,用一句“水火之中”来形容他们的境地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无论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威逼利诱,他们不会放过谢元丞这棵救命稻草。
鲁一金必定传过消息回去,太后知道继续拿先帝托孤这份情谊来绑架谢元丞他不会买账。
集结群臣迎接谢元丞就是在告诉全天下百姓, 抛开血缘亲情不谈,当今圣上礼贤下士,亲自去接他辅城王一个臣子。
谢元丞若是经此一遭还仍旧对皇帝不管不顾,就是他谢元丞没有忠君之心, 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这是个十分聪明的计谋。
可谢元丞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后母子心思歹毒
若如真如这二人意,他和叶从意再一次被留在京都替这对母子谋策筹划, 他们就仍然会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谢元丞想着,不由得捏紧拳头。
关节“嘎吱嘎吱”作响。
叶从意大概是还没睡熟,听到点动静在榻上翻了个身,十分熟稔地往谢元丞怀里钻。
“睡吧。”叶从意喃喃出声,“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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