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极有伤在身,不好坐马车颠簸,他们只能继续再住几日。
可有了山匪的例子在先,唐太守包下了整个客栈,又战战兢兢派了上千人驻扎在客栈外,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客栈老板也毕恭毕敬,唯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白露早早的备好了饭菜,她一醒便吩咐人端了饭菜进来。
苏窈吃着饭,问道:“魏京极现在怎么样?”
白露仿佛知她会有一问,早准备好了,道:“太子殿下还没醒来,大夫说用药及时,处理的也很干净,只需多休息些时日就能好。”
魏京极在军营中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久病自成医,他的手法也很干脆果决。
苏窈闻言,心情终于轻快不少,又问道:“茹安和师明镜呢?”
白露道:“茹安小姐从山上跌了一跤,跌进了湖里,因崴了脚,游的慢,上岸时又没来得及换衣裳,湿着衣服跑了一.夜,现在感染了风寒,大夫说着两日都不得见风,茹安小姐自己也说一被风吹就头疼,这几日兴许不能来小姐您屋子里用饭了。”
“还有师小姐,师小姐从山里跑下来,没多久就遇着了太子殿下,殿下让人把她送了回来,可是……”她话说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苏窈见到梁远他们时,已问过了她们两人的安危,得了肯定的答复,她才作罢,看白露面色犹豫,她顺势问:“可是什么?”
“可是奴婢觉得好生奇怪。茹安小姐不能活蹦乱跳,那是因着感染了风寒,可师小姐摆明了没伤着哪,只是胳膊小腿被枝叶划过,受了点皮外伤,可她也安静了许多,从回到客栈起,她居然都没往殿下眼前凑过。”
白露是真的纳闷,之前师明镜对魏京极穷追猛打,有事没事便往他面前凑,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整个苏园都知道她的心思。
可经过这么一遭,分明也是遇到了太子殿下,也算是太子殿下救了她,她反而不借着由头赶着上前了。
苏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每每听到师明镜和魏京极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竟都会有些微妙的情绪在胸口发酵。
“小姐,”白露看她沉默,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刚才奴婢进来时,梁大人问奴婢,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殿下?他睡着时叫了您的小名。”
这会儿犹豫的变成了苏窈。
在逃命的危急关头,她似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魏京极为了她可以命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下她。
她又情不自禁和他说了些棱模两可的话,这无异于给了他希望。
可她和魏京极以后怎么样,是当时的她来不及考虑的。
苏窈未做决断之时,门突然被敲了敲。
梁远收手,在外头道:“郡主,微臣有事求见。”
苏窈看了白露一眼,白露点头,前去开门,而后自己出了门,将门合上,守在门口。
“梁大人有何事?”
梁远先问了安,后才道:“是这样的,郡主。”
他说着,皱起了眉头,像是颇为苦恼。
“殿下有伤在身,不方便动作,微臣和微臣手底下的也都是些爷们,没干过这些事,下手总不知轻重,您看,您这两日,可能帮着照顾照顾殿下?”
说完,像是怕苏窈拒绝,他连忙继续道:“就如同郡主您小时候住在东宫时那样,时不时搭把手便行,若是累了,微臣即刻叫人来替,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是为救我受的伤,照顾几日也是应该的。”
梁远则心道,得亏他反应及时,刚才他来时可都听到了,白露问出那句话时,郡主可是没有回答的。
“郡主,殿下方才醒着的时候特意和微臣说了,此回山匪一事明面上是与莫小将军有关,可莫小将军也是受天子命才去剿匪,与殿下也脱不了干系,您才是其中的受害者,殿下救您是理所应当的,”
苏窈却道:“他有很多种法子救我,可却选择了最危险的一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莫羡嘉是受命剿匪,圣人之所以要下令,也是为了无辜百姓,我生来便享有荣华,免受寒苦,归根结底却也是百姓所赐,我怎会是无辜的受害者呢。”
梁远一愣,明白了话里意思后,真心实意道:“郡主言之有理,这其中种种,的确难以理清。”
苏窈心道,就好像魏京极与她之间的种种,谁又理的清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魏京极原先住的男客房,因唐太守包下整个客栈后,为方便保护照顾,便差人将男客房的东西收拾换新,去了原先女客房的那处。
这两处的装潢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摆件有些差别。
男客处摆的是松柏,挂的是翠竹一类的画,女客房里则添了不少花瓶花枝。
将一切都换新之后,魏京极便搬到了苏窈隔壁。
而在梁远的精心安排下,以让魏京极安心静养,不宜多人走动为由,让慕茹安与师明镜去了下一层的天字号房。
如此一来,这一楼便只剩了魏京极和苏窈。
因魏京极刚换过药睡下,苏窈便没先去瞧他,而是先去瞧了慕茹安。
慕茹安担惊受怕了许久,一直等到苏窈安全回来,她才睡下,苏窈看了眼她的伤,确认的确没事后,没有叫醒她便离开。
站在慕茹安房间门口,隔壁就是师明镜的房间。
白露说师明镜一回来就安静的很,眼下看来果然如此,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样安静,莫不是被吓到了?
苏窈思及此,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敲了敲师明镜的门。
里面很快应了一声,看样子是没有睡。
师明镜打开门,发现是苏窈,身体明显顿了一下,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阿窈,你找我?”
她其实也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气氛,可那时她会笑着糊弄过去,现而今她却是笑不出来。
苏窈道:“我来看看你,白露说你伤着腿了,可是摔到哪了?”
师明镜打开门让苏窈进来坐,闻言道:“不过是些小伤,没什么要紧的。我听说……太子殿下为了救你中箭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窈略一停顿,补充道:“他也没有大碍。”
师明镜仿佛被说中了心思,慢慢低下头。
苏窈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看了她胳膊上的划痕后,发现有些深,道:“我那有上好的药油,一会儿我让白露送来,伤口不会留下疤痕的。”
师明镜却没有回应,一直沉默。
苏窈见状,大概也清楚,师明镜应该不是被土匪吓到,让她安静下来的事,应该和魏京极有关。
又说了些忌口的饭菜,苏窈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师明镜终于有了动作,她把手放在了刚才苏窈碰过的地方,点了点头。
“谢谢你,阿窈。”
苏窈道:“不用同我客气,师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他肯将你送到我这来,我定是要照顾好你的。”
所以,魏京极也是因为,他的恩师是她父亲,所以才忍着没有动怒。
师明镜握紧了手,若不是她摔下山那夜,从他眼底深处读出了一丝杀意,她恐怕还会执迷不悟。
苏窈从师明镜屋子里出来,已快要到晚膳时。
这个时候,魏京极也该醒了。
第78章
可苏窈没有当即往楼上走, 而是站在廊道中,任由穿堂风拂过脸庞,风本质清, 却吹不动她心头堆积的一团乱絮。
稍稍平静了下, 她抬步上楼。
路过自己的房间时,身后却传来白露的声音:“小姐,有京里来的信。”
“京里来的……”苏窈停下脚步,接过她递来的信封, 熟悉的字迹使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写的。
段凛。
苏窈与段凛这些年偶尔互通信件, 大都也止于问候。
她离开京城之前与许多人告了别, 可去段府却没见着段凛的面,她连句抱歉都没能当面对他说。
姨父明显不愿她与段凛再有除表亲之外的关系, 那日被他拦在正院里时, 苏窈便知,她与段凛再无可能。
想来段凛也应是想通了, 这些年两人默契的不提往事。
所以,在看到信上写的“需得来乌州一趟,还望阿窈能收留”时。
苏窈表情有惊有喜,也只是高兴,旁的什么情绪早便没了。
与此同时,魏京极的房间内, 梁远正站在床榻旁禀事:“殿下,圣人已经得知你遇险的消息,当夜便下急令派了钦差大臣与段大人来接手乌州这一带的事务,并传口谕, 让殿下您养好了伤便立刻回京,派来接莫小将军回京的人也已经动身。”
害的太子与郡主遇险, 圣人免不了要治莫羡嘉一个办事不力的罪,眼下莫羡嘉被关了紧闭,只等京里的人来便会被带回京领罚。
魏京极听了此话,原还不错的心情蓦然跌至底,表情有些不好看,“段大人,哪个?”
梁远咳嗽一声道:“段凛,段大人。”
按说段凛位属翰林院,这运河一事,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
此前有翰林院学士被遣去做地方官的,可却没有派来与钦差一道监察水利的。
圣人之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梁远心道,估计圣人是猜到殿下遇险与郡主有关,才会派段凛来乌州。
要他看,在感情一事上,殿下从来就没把莫小将军真正放在眼里过,可段凛不同。
那是郡主真真切切动过心的男人。
圣人这一手可真是,想让段大人来乌州,趁着殿下养伤的空隙,好与郡主再续前缘么。
刚走了一个莫羡嘉,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对手,连梁远都为魏京极捏了一把汗。
可出乎梁远意料之外。
青年的脸色只沉了几息,很转而如同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快便恢复如常,甚至唇边还勾起了弧度,淡淡嗯了一声。
梁远看得狐疑。
殿下这是什么反应?莫不是在山上还撞到了脑袋不成?
“叩叩。”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的力度。
梁远一看外头的人影,忙送不迭地道:“殿下,郡主来了,微臣这就告退。”
魏京极脸上的弧度牵的更大,他掀开被子躺下去,薄唇微动。
“嗯,下去领赏。”
梁远高兴地退下了,见着门口的苏窈时,立马变了一副面孔,神情严肃道:
“郡主,殿下有些没胃口,刚才送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这样下去不利伤口恢复,请您多劝劝殿下,您劝殿下定然会吃。”
很快便要入夜了,此刻暮光金灿。
苏窈本打算今日只先来看看魏京极,明日再着人搬些消遣的物件进他屋子里,她则留在他屋子里,给他喂水递药之类。
如今梁远这么一说,怕是得多耗些功夫。
苏窈也只犹豫了一瞬,继而点头,抬腿进屋。
八仙桌上摆了许多佳肴,难得的是清一色的京城菜色,做的颇为地道。
苏窈没用晚膳,这一下就看得有些饿,中午那一顿像是白吃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走到魏京极的床榻前,看到男人平躺着,被子盖到胸口,看起来十分虚弱,紧闭着眼。
竟还没醒?
苏窈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吃些东西再睡,还没发出声音,床上就传来一阵轻咳。
魏京极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脸庞上染上了病态的潮红,唇色不必之前见到的毫无颜色,反而几分瑰丽的血气。
看清楚她的脸之后,他像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醒的猝不及防,苏窈猛不丁对上他深沉的注视,罕见的结巴了一下,道:
“梁……梁远说你身边没有人照顾,让我来照看照看你。”
魏京极闻言,就要坐起。
苏窈上前去扶他,等他坐好了,她才去找了一把椅子,放在榻旁坐下,“你感觉好些了么?”
“嗯。”
“不饿吗?”她看向桌上的菜,那香味无时无刻不在挑.逗人的味蕾,“我瞧那桌上的菜都做的挺好的,如果不合胃口,我让人再重新去做?”
魏京极道:“饿。”
苏窈仿佛噎了一下。
既然他说饿,那便是要吃饭的意思了。
苏窈起身去给他盛饭菜,大夫说了,魏京极的伤不宜下地走路,要吃饭也需人喂。
香喷喷的米饭上浇了些汤汁,荤素搭配,既不油腻也不过淡,看着就食欲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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