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她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从外套兜里要找钱的时候,听见池蔚然那边冷不丁开了口。
在场所有人,连带着宁均言在内都怔住了。
池蔚然脑子转得快,嘴下也不留情,但他们记得他不喜欢呛人,尤其是这种……明显不像开玩笑的话。
谁也看不出他喜怒真意,池蔚然只是唇边挂着一点笑,黑眸盯住她。
他的视线仿佛没有重量,却犹如一抹幽静山风。
风只席卷一座小山峰。
其他人都被摒在一道屏障之后,气氛一时间僵住。
宁潇垂了几秒眸,深呼吸后又吐s缓缓吐气,随即小臂被宁均言用力握住。
意思是让她别冲动。
宁均言非常清楚,宁潇跟池蔚然要拿这当战场,就他俩这都没磨下去的性子,可不是这小小的包厢能承受得住的。
好在,宁潇嘴角也扬了笑:“我记着呢,我那里纸币多,你放心,到时候让我哥拿给你。”
语毕,她转身把两百塞给了任清越,笑意轻松灿烂。
“不是有急事吗?你先去解决呗。小钱而已,转账不急。”
包厢内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了起来。
调笑的聊天的吃饭的,大家默契地让一切重回了轨道。
任清越目光微闪,抿了抿唇:“好,谢谢——”
犹豫片刻,他声音放轻了些,叫了声她名字:“宁潇。”
宁潇扬眉,有些夸张的惊讶:“哇哦,不错,还记得我叫什么。”
她本意是要讲笑话的,任清越却没有笑。
他转身出了包厢。
宁潇刻意没抬头看对面。
要不是成年了,估计池蔚然会揪她出去大战一场吧。
想到池蔚然会极度不爽,宁潇现在的状态好极了,简直是横扫烦闷做回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顶着高压多吃几道菜,没几分钟,任清越很快又回来了,还在她右边的空位处加了把椅子。
宁潇握筷子的手都顿了顿,她扭头看了眼任清越,眉头极轻的一蹙。
嚯。
这高岭之花变了,怎么恩将仇报呢。
第24章 占有欲
宁潇本来只是想好好吃点东西,现在倒好,众人虽然热闹,但宁潇明显感觉到,在场的人都分了点注意力到他们这儿来。
“你坐这儿,夹菜不会不方便吗?”她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
不是她不想大大方方。
因为这话里赶客之意略重,她相信任清越也能听出来。
但任清越也没动。
只淡淡道:“没事。我喜欢吃的菜,都在这个方向。”
……
他怎么不知道降低分贝啊。
宁潇撑着太阳穴,礼貌地给了标准笑容。
“我们年级的人,你都认识吗?”任清越喝了点汤,随意问道。
宁潇看了他一眼:“哦,没有,我跟着我哥来蹭饭的。”
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把人打量完毕。
任清越轮廓清隽,比少年时更显得斯文沉稳一些,架着幅银边眼镜,气质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在B市工作?”宁潇问。
任清越点了点头,神色淡静:“对。人工智能方向。”
宁潇笑了笑:“不错啊,你当时考上了B大,在榜上挂了两年呢,我们走过路过天天能看到。”
任清越唇角很轻地勾了勾:“是吗?你考得也很不错。”
宁潇有点惊讶:“……啊,谢谢。”
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如果是高三毕业的聚会还好说,现在大家都是标准奔三人,宁潇对大学的记忆都快淡了。
但她又确实有点吃惊,任清越会知道她的情况。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潇注意到有人出了包厢门。
她不想关注的,但长着眼睛就很难忽略池蔚然的存在。
宁潇注意到,他要反手关门那一秒,才接起了不停作响的手机,神色看不分明。
宁潇支着脖颈看了几秒,错过了任清越的话。
“——抱歉,我没听清,我……有点急,上个洗手间。”
她用餐巾擦了擦手,略带歉意地扔下一句,很快也闪身消失了。
任清越坐在原位,沉默了会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又被人拍了拍。
是宁均言。
他笑着递过来一瓶啤酒:“喝点?别管我妹,她这人一阵一阵的。”
话是这么说,宁均言的笑容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焦虑。
完了。
玩儿完了。
两个人前后脚出去了。
等会儿吃完饭,他不会要去警局里捞两位吧。
……
宁均言只猜对了一半。
竹林掩映的灰瓦墙砖,在萧瑟的秋意中沉默。
宁潇去完洗手间,逛到迷路,被人堵个正着。
或者说,不是堵,是掠。
她手腕被人冷不丁地扣住,拉到无人会经过的墙角,他掌心虚撑在墙上,却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形,宁潇试了两次都钻不出来。
“池蔚然!你干嘛?心眼这么小?”
宁潇有点急了:“想要我给你呗,现在就转账啊,你得先起开!”
池蔚然俯身,气息完全笼住了她。他的黑眸似笑非笑,语气也有点慢慢悠悠的。
“你给我的,也能给别人。”
宁潇警惕地盯着他,背脊已经彻底贴紧了墙,再贴就只能钻进墙里的程度。
她都能清晰感觉到砖的凉意粗糙。
面前的人却离得更近了几分,他们的鼻尖几乎要相触。
“宁潇,你这人不可信。”
池蔚然懒洋洋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令耳廓都发痒。
“我——”
宁潇刚想说一个字,立马就缩了回去。
这个距离,感觉动一下就会碰到。
在再次发生事故的边缘了,宁潇内心警铃大作,飞快侧过了头,避开了这危险来临的一秒。
池蔚然轻笑了一声:“给你的东西,我从来不给别人。”
他平时笑起来就有点懒散的性感,现在又含了些更多的意味。像把更卑劣、阴暗的东西从深处放开,放在了台面上,仿佛末路放手的疯意。
竹林在他身后微微摇曳。
池蔚然背着光,伸手用虎口松松卡住她下颌,徐徐垂眸,唇几乎要贴住她,却又留出了微妙的距离,轻声道:“那晚就是。”
“我从不听人的,但你说要怎样,我就怎样了,对吗?”
下一秒,池蔚然虎口用力,轻柔又不容拒绝地调整好位置,俯身吻了下去。
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凶狠漫长的吻。
世界上知道宁潇秘密的,除了宁均言、宁均廷以外,还有第三个人。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池蔚然宁愿自己不知道。
他发现宁潇喜欢上任清越,大约是初冬左右的事。第一场雪没到,空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宁潇的热情却与日俱增。
宁均言是高三的人,但没事的话,宁潇也很少去高三年级。她在高一人气很旺,尤其是运动会以后,包揽了五项单人冠军,她那人来疯的性格还挺受欢迎,在高一尚还忙不过来。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宁潇会频繁地跑去高三,中午也会找宁均言或他吃饭。
她甚至开始热情地招呼他,一边说着话,视线却总心不在焉地越过他肩头。
池蔚然知道,宁潇的喜欢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任清越在她那儿,第一次撑过了一个月。
有次体育课撞到一节,池蔚然听见宁均言拉搬器材的宁潇聊天,宁均言开玩笑,说宁潇你现在喜欢取长补短了是吧,要找书卷气浓的小白脸。宁潇笑得前仰后合,但没有否认。
总之,那段回忆过了那么久,重新浮现出来这一刻,仍然糟心得很。
在任清越推门,宁潇看到他愣住时,池蔚然只觉得,回忆的片段像一簇腾起的焰,将理智烧之殆尽。
宁潇这人,从来吃软不吃硬。
这个吻离爱欲颇远,更接近原始的争夺。混乱的、升温的一切,在怒意边缘游走的释放。
宁潇本质上是何其敏感一个人,她在错愕之后,也做出了她最原始的反应,像被挑衅的小兽般。
——她逮住了空挡,挣脱开了池蔚然,将他推出一些距离,稍微侧了侧身,空出足够挥拳的距离后,很快送了池蔚然一记直拳,蹬地的瞬间发力链条已经完美成形。
那一拳砸在他嘴角。
池蔚然没有防备,后退了几步,站直后,感觉到了唇齿间明显的血腥味。
宁潇闭了闭眼,很快睁开,声音有些发哑:“池蔚然,你别随便发疯了。我最近情绪不稳定,也很想发疯,我们俩弄成这样很好看是吧。”
池蔚然抬了抬眼,看着她,没说什么。
“我先回去了。”宁潇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走出了几步,她听见池蔚然问:“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逃避吗?”
他的音色静然到让人火大。
宁潇倏然转身,很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除了避开,这个事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吗?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全责,我不该神智不清醒干出这种……”
话没说完,一阵细小的风流从她身边经过。
池蔚然直接走人了。
宁潇:……
第25章 得罪甲方大佬
宁潇在原地吹风吹了快十分钟,最后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臂间,可惜大脑还是混乱地搅成一团浆糊。
怎么看,这最难解决的事都是池蔚然。
而造成这个后果,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责任,这就更难办了。
混乱间,宁潇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把揉乱的头发归位,顺着声源走了过去。
是任清越。
他刚走到竹林入口处,看到宁潇便淡声道:“上汤盅了,宁均言让我来找你,说你可能迷路了。”
宁潇无声地深呼吸,调整出一个合宜的笑容:“好,谢谢,我……我是迷路了,走吧。”
任清越站在原地,没动。
在她经过他的时候,忽然s听见任清越道:“你平时也这样吗?”
宁潇有点茫然,回头看了任清越一眼:“什么?”
任清越:“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
他的视线从宁潇面上轻淡地滑过,落到唇角时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两秒,很快收回,迈开步子进了西图澜娅餐厅。
宁潇的脑子和心一大半都还在跟池蔚然撕咬的事中,任清越说的她听见了,每个字也都听清了,但却没法开启理解中文的模式,沉默了片刻,感觉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便干脆地抛之脑后,跟着进了包厢。
一落座,宁潇就觉得数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再抬头环视一圈,又好像是错觉。
宁潇夹菜的动作都有点迟疑了。
“怎么了?”她拽过宁均言,把声音压到最低问。
宁均言声音比她还低:“你跟池蔚然打架了?”
宁潇飞速地扫了眼对面,男人唇角的痕迹还真是挺明显的,他倒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仍然慢悠悠地喝汤,周围有人凑上去问情况,池蔚然也只是弯起眼睛笑一笑,却没有多余的解释。
但在场有人想起来宁潇了,拉了个小群,悄悄贡献了情报,说宁均言这妹妹,不是以前老跟池蔚然闹矛盾那位吗?两位有次同时缺席了课间跑步,在高二年级楼梯上吵架,吵到后来女生掉楼梯下骨折了好像,后来打着石膏来上课的。
就这样,人们才注意到了她。
宁潇听宁均言快速科普完,很快收回视线:“嗯……不。也不算。”
她拿了颗话梅扔嘴里,压下舌尖上淡淡的血腥味,垂着头没精打采道。
“是我单方面动手了。”
理智回笼,宁潇看着池蔚然顶伤仍然谈笑风生的社交,神思恍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好像是她甲方啊。
池蔚然这人这么记仇又小气,她真是不动脑子啊——!
意识到错误的宁潇决定努力补救。
在局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提前叫好了车,准备等会儿帮人拉车门,结果刚到西图澜娅餐厅门口,池蔚然就跟宁均言说,他有点事,要跟他们分开走,来B市感谢他照顾了云云。
从头到尾,池蔚然都没有看一眼她。
宁潇兜里的创可贴也没能递出去,只能看着池蔚然修长的背影离开。
“潇崽,你好像真把人得罪了。”宁均言啧了两声,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说你们还有合作吗,这以后见面,你……”
宁潇缓缓看向他,声音飘忽:“你有办法?”
宁均言神情严肃:“你自求多福。”
宁潇无声尖叫,痛苦地扯着头发蹲下来,在凉意十足的秋风中欲哭无泪。
“我发誓。我以后对池蔚然绝对不会这么冲动了,我要再冲动我这辈子发不了财——”
“不是我说,”宁均言叹息着摇头:“你这种就属于狗对茅坑发誓再也不来,屁用没有。就这誓,我跟宁均廷合起来听了能有一千遍了,下次换一句。”
宁潇的眼里失去了光,陷入了长久的反思。
只能寄希望于池蔚然(成年版)比较理智了。
回公司后,宁潇收拾好了心思,整整一周都积极投身工作,半夜在客厅关着灯修PPT,苍白的屏幕照出幽幽的人影,把起夜的姜知瑶吓了一大跳。
再次听到池蔚然的名字,是因为一个突发事件。
严队给宁潇打了个电话,说有事需要她协助调查,想让她来警局一趟。
宁潇并不意外,陆煜明显还没落网,要补笔录也正常。
在挂电话之前,她听见严又杰突然有些疑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跟那姓池的小子,挺熟的吧?”
“……就那样吧。怎么了。”宁潇心间一跳,心脏几乎漏了半拍。
严又杰:“怪不得,我们这边也需要他协助嘛,他特地问了你,申请了错开来局里的时间。我之前还以为你们熟呢,可能我记错了。”
宁潇心神不宁地开了两句玩笑,很快挂了电话。
她在工位上发呆发到暮色四合。
盯着窗外的夕阳,宁潇手里把玩着手机,最后忽然飞快解锁屏幕,换了副卡号码,点开信息。
——其他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但她记得他手机号。
宁潇神情肃然,手机仿佛要在屏幕上敲出火花了,最后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六点十五,是池蔚然今天召集高层开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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