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屹捡起地上的袄子,套在她身上,“我为何没用板子打你,你不明白?”
“大人没用板子,不就是想……”羞辱我吗?
她没将后边的话说出来,她不敢。
“你觉得我是想羞辱你?”祁屹帮她说了出来。
江晚渔捏着裙边,被戳中了心思,没再说话。
“蠢!”
难怪她会被人陷害。
都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还不能灵醒些,总是下意识把身边的人当成好人。
这就是下场,她活该。
不过,他用手打她屁股,确实是有几分逗弄她的意思,他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结果,他还挺满意。
被这么一骂,她不知怎的也来了脾气,“是,奴婢是蠢,哪及大人才智千分之一?”
“呵,”祁屹嗤笑一声,“几日不见,长脾气了?敢跟我说这些怪话?”
惊觉自己的没规矩,她敛起眉眼,垂下眸,“大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倒不喜欢了。
“那大人会砍青雨的脑袋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祁屹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从怀中掏出用绢帕包着的东西,丢给她。
江晚渔接在手中,慢慢打开,里面是一颗颗棕褐色的小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大人,这是?”
“玫瑰花种。”
“给……给奴婢的?”
“嗯,兵马司里的一个御卫,家中以种花为生,玫瑰卖不出,本来打算丢掉,想想却又不舍,便将花种送给兵马司的人。我本不想要,奈何他塞进我手中后,转身就跑,只好带了回来。”
江晚渔好似得到了莫大的赏赐,杏眸中荡起一波春水,眸光盈盈,炽热地望着他。
“奴婢多谢大人!”
“不过是别人不要的残物,就你把它当个宝。”
她被祁屹嘲了依旧很开心,“奴婢不觉得它是残物,奴婢喜欢,谢谢大人将它带回来,奴婢一定会将它养大,开好多好多花。”
她真正开心的时候,会笑得特别灿烂,声音软糯动听,听得他的心里也愉悦了几分。
花了十两银子从东市买来的种子,倒是不亏。
江晚渔小心翼翼地将花种抱起,如视珍宝一般放进怀中,她又问起那个问题。
“大人,你会要青雨的脑袋吗?”
“她说了谎,就要负责,不砍她脑袋,日后我如何在将军府立威严?”
“可她也是迫不得已,那日许鸣裕进了玉笙居,把她当成了奴婢,所以她才被糟蹋……”
“所以你觉得自己有责任,是你害了她?”
江晚渔摇摇头,她刚开始是觉得自己有错。
就如同青雨那日所说一般,许鸣裕要轻薄的人是她,只是错将青雨当成了她。
可她想了整整三夜,想明白了一点——
凌虐者是许鸣裕,错的是他,他该死。
“大人,奴婢觉得自己没有错。”
“算你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可大人,青雨就该死吗?”
“她不该死,便是你该死,倘若今日我信了她们的话,你的脑袋早已与身子分家了。”
祁屹的话让她沉默了。
她脑子很乱,心中不想让青雨死,可理性却告诉她,别再管闲事。
“青雨死不死,我自有分寸,你说再多亦是徒劳。”
“是,奴婢知晓。”
祁屹欲要抬脚离开,被长靴里藏着的硬物硌了一下脚。
他这才想起,还有东西没给她。
弓下身,他拿出长靴里藏着的暗器,递到江晚渔面前。
“拿着。”
一块铁制的方块,有些重,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江晚渔掂了掂,问道:“大人,这又是何物?”
“暗刀。”
“刀?可怎么不见刀刃呢?”
她捏着那方铁块仔细看了一遍,终是没找到刀刃在何处。
“蠢,”祁屹又骂了她一句,坐下长凳,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江晚渔眨了眨眼,心中腹诽,教她用刀而已,用得着坐到他腿上教么?
可她还是乖乖坐到了他腿上。
腰间一紧,是他精壮的手臂横在了她的腰间。
“刀。”他摊开大手,让她把暗刀给他。
“看着,拇指按紧侧边凸出的地方,食指往上一提……”
咻——!
吹毛可断的刀刃弹出,锐利的锋芒晃得她的眼睛有一丝晕眩。
“这把暗刀很短,可伤人却没法杀人,你且藏着,必要时可用。”
“可奴婢不会使刀。”
“练。”
“……”
说得轻巧,他一个常年习武的人,练刀自然轻松。
可她从未摸过刀,最多就是在闺房里练刺绣的时候,摸过剪缯。
“你不练,他日再来一个许鸣裕,你以为自己还有像这次的好运?”
这话刺在她心眼上了。
“练,奴婢定日日练这暗刀,直至练到与大人一般厉害。”
她忘了自己还坐在他腿上,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身子,偶尔还会依着他靠一靠。
等到她碰到某处,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
“不敢动了?”祁屹故意搂紧了她,让她往自己身上靠得更近,近到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她身子僵了僵,收起暗刀,小声道:“奴婢没有在勾引大人,奴婢没注意到那里……请大人息怒。”
她倒是会撇清。
“你可知我忍了多久,非要我现在弄你?”
他从回府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在忍,本以为能忍到夜里,却抵不住她的处处引诱。
祁屹的话一字一字洒在她耳边,滚烫炽热,也灼人至极。
原本不沾半分欲色的凤眸,现已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动情。
“奴、奴婢没有……”她身子往后躲了躲,想起祁屹之前对她的粗暴,心中有些后怕,只好壮着胆子往他怀里钻。
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真真是把他这五日来忍着的火气挑了起来。
恰巧这时,柴房门外响起了双溪的泣嚎声。
“大人!求求您,别再打江姑娘了,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姑娘就算有九条命,也受不住啊!奴婢求求大人,放过姑娘吧,奴婢愿、愿替姑娘受罚!”
暧昧的气氛被瞬间打破,祁屹脸色黑如锅底。
第61章 这样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柴房门打开,江晚渔穿戴整齐跟在祁屹身后。
看上去没有一丝被打的样子。
双溪微微有些愣,姑娘随大人进去这般久,她以为姑娘的屁股都被打成肉酱了,为何眼下看起来毫发无损?
姑娘的脸颊甚至还有隐隐可见的润色。
“双溪,快起来吧,大人没有罚我。”江晚渔上前扶起她,压低声音说,“不过你刚刚倒是惹怒了大人。”
双溪一听,就更不敢站起身来了。
“奴、奴婢愚蠢无知,不知何处惹怒了大人,求大人恕罪!但、但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实意,奴婢愿替姑娘受罚。”
“噗。”
江晚渔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啦,我已经帮你向大人求过情了,罚什么罚?”
双溪还是不敢相信,“真的?”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了?”她点点头,“大人说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俩不用管,且回卧房,平日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双溪抹去眼角的泪,抱住江晚渔,“姑娘,我就知道,大人不会轻易冤枉姑娘!”
祁屹瞧见眼前两人感情颇好,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欣慰。
看来,当初把这个圆脸宫婢安排到她身边是对的。
祁屹出了玉笙居,回到主院时,崔氏在庭院里喝着白茶吃糕点,好不惬意的模样。
“魏记的点心可还合娘的口味?”
祁屹的声音冷冷乍起,崔氏刚塞入一口玉桂糕,差些没被糕末呛过去。
杨月棠坐在崔氏身边,听到祁屹的声音,高兴地转过身,略带娇羞地唤了一声‘阿哥’。
崔氏灌了一大口茶,才把糕末咽下肚。
她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碎屑,笑道:“娘活了这把年纪,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屹儿真是有心,特意买了这么好的糕点,要是你爹还活着……唉。”
崔氏又故意提起老铁匠,眼中还泛起浑浊的泪。
杨月棠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娘,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阿哥和我们现在过得这般好,爹爹的在天之灵定会很jsg欣慰。”
只看一眼,还真像是亲恩情深的一家人。
可老铁匠究竟是为何而死,只有崔氏知道。
“对了屹儿,那个小蹄子怎么样了?她虽是放浪了些,但若是没有她,我们母女俩也找不到将军府来,屹儿能否看在娘的一点面子上,放她一条生路,只把她赶出府去便好。”
“娘,我是在捍卫将军府的威严,若是连个丫鬟都管不好,今后我的威严何在?”
祁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他问道:“那叫青雨的婢子,受罚如何了?”
“回大人,已经晕了过去,现在在柴房中。”
“冷水泼醒她,继续打。”
祁屹的语气凉薄,完全不在乎青雨的死活。
只要她不说出实话,他就打到她说为止。
崔氏不免担忧起来,万一青雨承受不住,将实话全说了,岂不是会连累到她?
“屹儿,这、这样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无妨,我身上的人命无数,不多这一条。”
“屹儿,娘听说这些婢子都是圣上赏赐的,若是你将她打死,回头圣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不如这事就……”
“娘这般为那婢子说情,可是与她有何不能向旁人说的私事?”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崔氏和青雨勾结诬陷了。
崔氏没听出来,杨月棠却听了出来。
“阿哥,你怎的这般非议娘亲?”
奈何祁屹不理会她,转身就要往柴房去,他要亲耳听到青雨说实话。
崔氏连忙拉着杨月棠,跟在他身后,生怕青雨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
柴房里,青雨被一桶冷水浇醒。
她浑身发抖,却又因后臀的裂痛,只能趴在地上吞声饮泣。
“不说实话,再打。”祁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青雨见着他,犹见地狱中的恶魔,眼睑不由得颤了几颤,拼了命地将身子往后移,只为不与他靠太近。
她觉得自己只有半条命可活,若是再二十板子下去,那仅剩的半条命就没有了。
崔氏说是要帮她,可挨打是她一人承受,失了身子也是她一个人承受,究竟是帮了什么呢?
只是想利用她罢了。
“大、大人,奴婢说……”
青雨气息奄奄,仿佛再遭到一丁点痛苦,就会立马咽气。
祁屹抬脚叫停正要施惩的护院。
“那日,是奴婢一人在房中,夜里昏暗,许大人没看清,将奴婢认错成了江姑娘,所以才……”
青雨的话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将完整的一句话说出来。
祁屹问道:“这盆脏水是你要泼在她身上,还是有人指使?”
他问得很直白,崔氏的背后不禁冒起冷汗。
青雨迟迟抬起头来,目光似有似无地瞥过崔氏,欲要开口之际,崔氏不顾脸面冲上前,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杨月棠和秋菊拦了好几下都没拦住崔氏。
“你个该死的贱蹄子!撒谎撒到你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今天如何教训你,宫来的婢子竟敢这般不知规矩!”
崔氏也是太过心急,反倒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
她这一举动恰恰说明了她心中有鬼。
“娘还要跟我演?”祁屹最是烦腻做戏,在他的地界上,只有他能说了算。
忠孝节义四字他不是不明白,可崔氏明着将许鸣裕放进将军府,还差些……
联合外人踩在他头上,还算何至亲?
祁屹眉峰凝起,欲要命人擒住崔氏之时,身后响起一声惊天大吼。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大人、大人,小姐昏过去了!”
第62章 她最多只能活三年
杨月棠晕倒了。
祁屹将她抱进卧房,命人去请郎中。
这事来得突然,崔氏也暂时逃过了一劫。
眼见郎中迟迟未来,祁屹想到江晚渔。
他记得江晚渔说过,她读过不少医书,也见过不少郎中开的药方,只要过一遍她的眼睛,她几乎都记下了。
眼下情况紧急,杨月棠不似崔氏,他对这个妹妹并不厌恶。
下人唤来江晚渔,她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杨月棠,以及坐在枕边抹眼泪的崔氏,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不啰嗦,主子叫做事,她这个下人哪能磨蹭?
“老夫人,您先坐过去,奴婢给小姐瞧瞧脉象。”
哪知崔氏一见着她,狠狠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就你这么个脏货贱蹄子,也碰得我们家小棠?你给我滚远些,你懂个龟球的医术,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害我们家小棠!”
江晚渔用帕子擦了擦脸上,一脸平静道:“老夫人息怒,奴婢自知身份低贱碰不得小姐,可眼下小姐的性命要紧,上回在沈郎中的医馆里,也是奴婢给老夫人和小姐提的意见。
奴婢不会无端端地去害人,更何况小姐是大人的妹妹,奴婢所知医术甚少,但在郎中到之前,会尽奴婢所能。”
她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听起来能叫人的心都化了。
可她的每一句话,都大气又正直,在众人眼里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丫鬟会说出的话。
若是崔氏再驱赶她,反而想着不想救自己的女儿。
“还劳烦娘往坐榻上移步。”祁屹这一发话,崔氏也只好站起身。
江晚渔跪在杨月棠身旁,为了避免崔氏再多言,她先是在杨月棠的手腕上盖上一张素帕,再下手诊脉。
这是她在珍康堂里学来的,通常是郎中给小姐、姑娘们把脉的时候才会用上,避的是男女有别之嫌。
可她避的是,贵贱之嫌。
“小姐脉象不稳,许是方才受了惊吓,才引得急火攻心,所幸并无大碍。但小姐身子骨弱,现下要好生养着,等郎中来后,开些养身子的药,方可痊愈。”
她收回素帕,退身至屏风后。
崔氏定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放你娘的屁!并无大碍我家小棠会昏过去?哎,我家小棠就是命苦,原本身子骨好好的,若不是她爹把家里的银子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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