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怕提到祁屹又惹他生气,便将后边的话吞了回去。
祁屹不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岭儿村不富裕,他爹爹是铁匠,在村里来说算是有名有姓的门户,但当年他爹给的二十两盘缠,确实足够村里的一户人家活大半辈子了。
他是欠杨家的,会慢慢还。
沈培然徐徐赶来,来不及喘气就给杨月棠把脉。
他瞧出个结果,缓了一口气才慢慢道来。
令人惊叹的是,他所说的病症居然和江晚渔所言大同小异。
杨月棠确实没有大碍,她这是身子里的老毛病,加上一时的气急,这才晕了过去。
崔氏这下总算舒了一口气,握紧沈郎中的手不停道谢,说他是神医转世,诊治有方。
可谁人知,前段时间她还在沈培然的医馆里,数落他的庸才。
沈培然开好方子,将要离去之际,却在江晚渔面前停了下来。
他直直盯着江晚渔的眼窝和脸颊看,直到一把冰冷的刀器抵至他眼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
“祁将军,你别急。”
“我有何急?”
沈培然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敢当场戳穿他。
“沈某想问江姑娘几个问题,问完便走。”
“我让你来是给我妹妹治病的,不是让你闲聊,再不走别怪我这刀不长眼。”
祁屹身姿挺得直,眉眼锋芒只增不减。
好在沈培然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会伤自己,便大胆站在原地。
“祁将军,我要问的问题与江姑娘的性命有关,这样能问否?”
祁屹略一迟疑,“就在这问。”
沈培然喃喃一句,“我也没打算去别处问,急什么呢。”他看向江晚渔,“江姑娘,你近来可有咳喘?”
江晚渔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点下头,“夜里偶尔。”
“年幼时夜里可有过这症状?”
“没……”
“有!”
她刚要答否,祁屹却抢在她前头替她回了话。
“祁将军,沈某在问江姑娘呢,你回答作甚?将军这体魄非常人能比,就算咳喘那也只是小感风寒,算不上事,若将军想看病还请莫要插队。”
“……我是替她答的。”
祁屹也是下意识地答了出来,江晚渔自己不知道,但他还在尚书府时,有一年冬天,她不知为何落了水,夜里便咳喘个不停。
后来每日都要喝上一碗苦到头顶发麻的药,她才慢慢好转,再后来就几乎不再有此症状。
他记得的,错不了。
因为他曾心疼她喝药的时候太痛苦,有一次硬生生帮她喝了一半,犯恶心整整三日,连吃肘子都不香了。
“沈郎中,我年幼时夜里曾有过咳喘。”在祁屹的提醒下,她似乎也记起了那段记忆。
闻言,沈培然脸色一变,眉目都肃穆了几分。
她和祁屹都猜到一二,竟同声道:“有何问题?”
沈培然抬手抵在下颌,眼里却流传着几分伤感,“姑娘这旧疾,怕是又要复发了。”
祁屹反倒是松了口气,“复发便复发,继续喝药不就是了?”
沈培然摇了摇头,“若是这般简单就好了,姑娘这旧疾情况不妙,复发起来怕是要比幼年时还猛烈,倘是能治好了也jsg会留下病根,隔三岔五的就会咳喘,磨人得紧,这治不好……”
“治不好如何?”
“那便连命也保不住了。”
祁屹瞳孔猛地一沉。
一个咳喘怎会这般严重?
甚至祸及性命?
江晚渔问道,“沈郎中,若是治不好,我最多还能活过几年?”
沈培然略略沉吟,“说不好,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但绝对不会超过三年。”
得知自己寿限,她非但不惊慌,反倒是大大呼了一口气,“多谢沈郎中告知,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奴婢便先退下了。”
祁屹朝她摆手,等她走远后,才抓住沈培然的胳膊,厉声道:“我问你,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旧疾复发?”
沈培然掰开他的手,语气里透着少有的怒意,“这问题问得好,将军还是问问自己罢!”
第63章 是呀,我就是床上功夫厉害
回到玉笙居,江晚渔呆坐在小院里好一会儿,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双溪担心她身子会被寒风入体,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娘,想什么事这般出神?可是那毒妇的女儿出了什么事?”
“沈郎中说,我最多还有三年可活。”
双溪耳内一阵嗡鸣,脸上的恐慌难掩,“姑、姑娘,你定是说笑的吧?”
怎么可能!
姑娘身子虽弱些,但姑娘去年才及笄,不过十六的年岁,怎会连二十都活不到?
不可能不可能!
可看着江晚渔那副平静无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姑娘,你是骗我的对吧?姑娘这般好,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由姑娘承受?”
双溪抬起手掩住脸,压抑地呜咽出声。
“哭什么?是我活不过三年,我都没哭,你这小丫头怎么哭了?”
江晚渔轻轻拉过双溪的手,用手中的素帕帮她擦去泪。
“我不想让姑娘死,我、我还等着姑娘熬出头,或者等咱们攒够了钱,向大人赎了身子,一块儿在都城开个铺子……我已经把姑娘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姐姐了……”
听着这些话,江晚渔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回了都城,她身边除了双溪,再无信得过、可交心之人。
在得知自己寿限之前,她想着等报了江家的仇,带着大哥、二哥、双溪以及还活着的江家女眷,一块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用二哥给她置办好的房产,去襄永过完下半辈子。
是有些可惜的。
但现在并不是郁郁不乐的时候,既然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更是要抓紧时机,竭力与二哥一起扳倒凌家。
以慰爹爹和江家亡魂。
“双溪,世事皆讲个缘法,我前世兴许是恶事做多了,今生前来恕罪,你莫要为我哭泣,即便我一两年后不在了,你亦是要心存希望,攒钱开铺子,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答应我好吗?”
双溪摇摇头,眼眶中的泪又满溢出来。
她握着双溪的手又紧了些,“若你当我是你的姐姐,便答应我,若是不认,就接着摇头罢。”
“姑娘……”
“莫要哭了,现下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你且帮我去探探,都城哪里可以买到大量的石墨。”
“姑娘需要石墨作何用?”
“你先去问。”
明白她不想多说,双溪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好后,找了个借口出府。
江晚渔眼看天色暗下,回到卧房里描眉画黛,补了些唇色,好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虚弱。
祁屹说过,不喜欢看到她病恹恹的样子,很晦气。
他休沐两日,她不能一直呆在玉笙居,要主动去服侍他。
捻起一片玫瑰香片,深深吸了一口,芳香清幽。
她到主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石灯亮起,昏黄朦胧,却在努力抵抗黑夜的覆没。
她敲了几下正房的门,里边没有动静,也不见烛火。
“别敲了,大人在陪小姐呢,你就别舔着脸往上赶了。”
妙音路过,见到她在敲门,忍不住上前奚落。
她不想理会无关之人,便想直接绕过妙音,往厢房去。
谁知妙音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都叫你别往上赶了,你怎的听不懂?我告诉你,小姐现在可是大人的心尖肉,大人守了小姐一整日,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勿要去搅扰!”
“放手。”江晚渔的语气淡淡的,冷淡中似透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妙音不由得愣了一瞬,而后鄙了一眼她,还是悻悻松开手。
到底曾是千金大小姐,她身上独有的气质,总会隐隐而现。
妙音在宫中呆过,见惯了大场面,仍是被江晚渔散发出的矜贵而震慑到。
“明明就是个贱奴,伺候过这么多男人了,还跟我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我呸!不就床上的功夫厉害么,等大人玩腻了,丢你像丢一只狗一样!”妙音心底不服,在她背后骂了几句。
江晚渔本不想和她计较,但一想到自己最多还有三年可活,她们都是做下人的,何需忍让?
她回眸,妩媚一笑,“是呀,我就是床上功夫厉害,惹得大人怜爱,你呢?你心里也想得到大人的恩宠,奈何大人连正眼都不瞧不上你,你连我还不如呢。”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往厢房走,任凭妙音气得在原地咬牙跺脚。
厢房里,祁屹端直坐在床榻边。
他刚接替崔氏不久,杨月棠恰巧在他进房的时候,醒了过来。
床榻上的人刚刚喝下药,就抓住他的手不愿放开,说是想让他留下来陪她。
杨月棠名义上是他的妹妹,但终究没有血缘之亲,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处一室,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祁屹眉间皱得紧,欲要生气之时,江晚渔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大人可在?”
“过来。”
江晚渔绕过屏风,看到杨月棠紧紧拉住他的手,心脏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收回视线,垂下眸,“大人可累了?是否需要奴婢烧水,伺候大人沐浴?”
没等他回答,杨月棠软绵无力道:“别走,阿哥别走……阿哥就不能陪陪小棠吗?小棠不需要阿哥陪一整夜,就一两个时辰也好,小棠怕……”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竟红了一圈,像是下一瞬就会泣不成声。
“别哭,我不走。”没办法,毕竟他还欠着杨家的。
他看着江晚渔说:“水别烧了,你先回房,今夜无需来伺候。”
“是。”
江晚渔退出厢房,心脏涨得有些难受。
原来祁屹还是会露出自己温柔的一面,只是这一面,他给的是杨月棠。
他并非是有耐心之人,能这般包容一个女子,想必杨月棠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杨月棠……不一定就是单相思。
第64章 大人和很多丫鬟同床共枕过吗?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丑时一刻,祁屹从厢房出来,看到自己房外似乎有个人影。
走近一看,竟是江晚渔闭着眼靠在门外。
他窝着火,拦腰抱起她,“我说了让你回玉笙居,在这等什么等!”语气里也有点急,听上去像是在斥责她。
她被他的怒喝声吵醒,想起他先前对杨月棠的态度,再对比他对自己的态度,委屈涌上心头。
她哽住喉咙,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一言不发。
“哑巴了?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去!”见她不说话,他又恼了些,大脚一踹房门,将人抱了进房。
“我、我想服侍大人。”
“骗子!”
她被他的凶戾吓得缩了缩身子,却仍道:“奴婢没有说谎。”
祁屹把她丢在床上,大手掐住她的脸,透过昏暗的月光,能看到他眸中的凶光。
他把她逼进床角,粗暴地扯下她身上的衣服,“扮可怜博同情?江晚渔,你的手段真多,但我没这么好骗,你想服侍我,我便满足你!”
江晚渔却是像一具死尸,咬着唇,始终不言不语,任他将戾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可祁屹却忽而停下了手。
因为他的虎口感受到了温热的湿意。
是她的泪砸了下来。
越砸越多,越多越烫,烫得他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松开手,想安慰她,却弯不下腰。
最终只能直直盯着她,等到她不再流泪。
江晚渔抬手揉了揉眼睛,带着些鼻音道:“大人,对不起,奴婢不该……咳咳……”
“够了,再演就滚回玉笙居。”
“……”
空气沉默了一瞬,祁屹又开口道:“帮我宽衣。”
“是。”
江晚渔替他解下氅子,他怀里滑落出一张东西。
捡起后,借着微弱月光,她隐约能辨出是一张药方。
“别看了,是那姓沈的给你开的药方,明日找个人去给你抓药吃,每日都要吃,若是少吃一日,我扒了你的皮。”
“是……”
看到这药方,他就想起沈培然那厮说的混账话。
说她旧疾复发都是他间接所害。
是他让她连着受了这么多苦,若没有遭受那些毒打、欺辱,她的身子应是不至于伤到这种地步。
外加皇后赐下的那杯断子茶,伤疾愈演愈烈。
所以方才见到她jsg一点不爱惜身子,冬夜里还坐在外边,他才……
他不能让她死。
不能。
江晚渔帮他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欲要解去自己身上的薄纱时,被他的大手抓住手腕。
腕间感受了粗粝的摩挲,接着那钢铁一般的臂膀,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
呼吸之间,那股空灵柔美的玫瑰香气,不浓不淡,恰恰是她的味道。
他咬了咬后槽牙,压下心底的欲。
“就这样睡,别脱了,什么都不做。”
他的声音哑极了,却只是把她小心抱上床,盖上被褥,真就什么也不做。
“大人……”
“你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要献身?”
忍了五日,他又何尝不想要她?
听到她主动说要服侍他,他下腹绷紧得难受,理智都差些丢了。
可他不想再伤着她,所以硬生生继续忍下去,若是她这般不懂事,他也不愿忍了。
好在,江晚渔不是因为那事而开口,“大人误会了,奴婢是想问大人,明日可否让奴婢自己去抓药?奴婢知晓些医术,能辨别药的上中下品,选好药材才会有好的药效。”
祁屹不想答应,她身子这般弱,不好好呆在府里养病,出去做什么?
可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
“允了,但要让双溪陪你去。”
“谢大人!”
她点头的时候,发顶蹭到他的下颌,柔软的触感,让他一贯凌厉的眉眼,渐渐放柔下来。
他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像是怕她下一瞬就消失不见。
江晚渔还是第一次与他这般和谐地睡到天明。
以往和他睡在同一张床,次日醒来的时,她浑身都是痛的。
可今日,她觉得一点也不痛,还莫名地有些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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